第十章 三
第十章(3)
天剛剛黑下來,一行由十幾個農民打扮的人組成的隊伍,在一個打扮成農村婦女樣子的女子的帶領下,悄悄地來到了小柳庄。他們還沒有進庄,就引起了幾個家犬的狂吠。家犬一叫,小柳庄人心裏又有些毛,不知又有什麼災難要降臨了。他們怕了,從心裏怕了,他們再也經不起折騰了。犬一叫,家家大門緊閉,戶戶吹燈,人人閉目靜聽,等待災難的到來。
姜文秀領着特戰隊來到村長家的門前,敲了好一陣子門也沒有人來開。她又敲了幾下門輕輕地叫着:“梁村長,梁村長,開開門。”
這時,門被猛地拉開,闖出一個手拿扁擔的年輕人。他手握扁擔擋在門前,後面還有幾個手裏也拿着傢伙。他憤怒地說:“要錢沒有,要命還有幾條!”黑暗中一位老大娘哭着說:“猛子啊,你別再闖禍了。我求求你,你爹還在屋裏躺着呢。”
拿扁擔的年輕人叫猛子,是梁保財梁村長的二兒子,今年二十四歲。從小跟着爹爹打石搬石,練就了一身的力氣,特別是他的臂力過人,百八十斤的石塊夾在腋下像夾着個小孩的棉布包包似的一樣輕鬆,他個子不高但長得強壯有力,兩道劍眉下一雙黑亮亮的大眼睛向外噴着憤怒的烈火,看來他真的豁出去了:“姓張的,你也別把小柳庄的人看扁了,狗急了跳牆兔子急了也會咬人!”
王岳峰和姜文秀知道他是誤會了。姜文秀趕緊說:“猛子兄弟,你別誤會,我是咱們區的婦救會主任,這位是是咱們泰山特戰隊的王隊長。今天他們是幫咱救人來的。”
“說的比唱的還好聽!錢都被你們搶走了,人也被你們關起來了,別黃鼠狼給雞拜大年了,要殺要刮就痛快些吧!”
姜文秀笑着說:“猛子兄弟你別誤會。王隊長知道咱小柳庄遭難以後,帶傷來幫咱救人,這是真的。”她特意將“幫你們救人”說成“幫着咱救人”,讓人聽起來感到非常親切,村裏的事就是她的事,極容易讓人接受。這時屋裏的燈忽然亮了,一位留有長髯的老大爺對叫猛子的年輕人說:“猛子,還傻愣着幹什麼?還不讓八路同志們進屋。”
猛子倒是聽話,身子一側讓開一條道,讓王岳峰他們進屋。進屋后才現,人人愁眉苦臉,有的抹淚有的哭泣,姜文秀問那位大爺:“這是怎麼啦?梁村長他--”
梁大娘偎在床上哭泣。在一旁勸解梁大娘的一位大嬸嘆了口氣說:“老梁大哥不該啊!花了那麼多錢,人也沒放回來,他覺得對不起鄉親們,就走了絕路。”
隊員們個個氣得咬牙切齒。侯兆順說:“隊長,我們現在就打進狼峪,救出鄉親們,為梁大爺報仇!”其他隊員也附和着說趁天黑打進狼峪,把張占武砸個稀巴爛。王岳峰把眼一瞪就要訓人,姜文秀看了王岳峰一眼說:“同志們不要着急,現在情況還不太清楚,不能盲目行事。我看還是等天亮以後,先到狼峪了解一下情況再說。”說完她看着王岳峰,似乎是說你看這樣安排行嗎。
王岳峰會心地笑了笑,從心裏佩服她的幹練、穩重的工作作風和機智快捷處理問題的能力,不愧是泰山區著名的抗日女幹部。這種安排無疑是十分恰當的,作為一名指揮員對地理環境不了解,對要攻擊的對象不熟悉,要想取得戰鬥的勝利是沒有絕對把握的,更何況特戰隊隊員都是短槍,只有十幾人,硬碰硬地打是要吃虧的。特戰隊的特長是以智取勝,採取的戰術應是猛虎掏心游蛇打頭,特戰隊的主要任務並不是攻城拔寨。當然,同志們的心情是可以理解的,作為八路軍的戰士,人民的子弟兵,看到人民群眾在受苦受難,哪一個不是拍案而起,義憤填膺。當初自己聽到小柳庄的遭遇時,不也是氣憤難平,恨不得立即殺進狼峪,將張占武這個民族敗類砸個粉身碎骨,為小柳庄的父老鄉親報仇雪恨嗎!想到這裏,他的心情也平靜下來。“同志們,姜主任說的對,先把情況搞清楚再採取相應的對策。”他轉頭對姜文秀說:“姜主任,能否與區委取得聯繫,先從他們那裏了解些情況。”
姜文秀說:“我現在就去和區委聯繫。”
杜大年說:“我陪姜主任去。”
王岳峰說:“你和高強去。要注意姜主任的安全。”王岳峰對猛子說:“猛子兄弟,我們來的事先別對村裡人說,梁大爺的事該怎麼辦就怎麼辦,我們當作親戚先住在這裏,你看行嗎?”
讓王岳峰他們進屋的老大爺一直在抽煙。他端着的煙管足有一尺長,黃色的銅煙鍋上掛着一個黑糊糊的不知用了多少年的煙荷包,他每吸一口煙,花白鬍子就向上翹一下,當聽到王岳峰說要在這裏住下時,趕緊說:“這有什麼不行的?只要能把人救回來,住多久都可以。”
一直坐在炕上的猛子娘看到姜文秀他們要走,就下床拉着姜文秀的手說:“閨女,吃點東西再走吧。黑燈瞎火一個閨女家家的,可要小心呀。”
姜文秀也拉着猛子娘的手說:“大娘,沒事兒,常走夜路習慣了。”
猛子娘嘆了一口氣說:“唉,這老天爺怎麼這麼不長眼,讓這麼好的閨女東跑西踮的,這是什麼世道啊。閨女,聽你的口音不是本地人吧?”
姜文秀是天津人,是天津一個大學的學生。盧溝橋事變后,隨平津學生到南京請願要求南京政府抗日,后又隨流亡學生來到山東濟南。不久日本鬼子佔領濟南,他們又來到泰安參加了抗日工作,已經三四年沒有與家人聯繫了。見到猛子娘就像見到自己的母親一樣,感到非常親切。三四年了也不知道家人和母親現在什麼樣了,母親也不知多麼想念漂泊在外的女兒,她由於工作繁忙,又是全民抗戰時期,郵路阻斷,不能通信,無法與家人聯繫,只是在夢裏不知多少次地夢見自己的母親。想到這裏,她的眼淚止不住地往下流。“大娘,我是天津人。”
猛子娘流着淚說:“唉,都是這該死的日本鬼子,鬧得人有家不能回,有娘不能認。哎,閨女多大啦?”
姜文秀摸乾眼淚。“二十三。”
“多好的閨女。有婆家了嗎?”
姜文秀的臉一下子熱到耳朵根,還沒等她回答就聽到“嘭嘭嘭”的敲門聲,王岳峰他們放下手中的煎餅拔出手槍來到院裏,猛子娘有些緊張,緊緊拉住姜文秀的手不放,怕別人把姜文秀從她手裏搶走似的。緊接着又傳來幾聲敲門聲,王岳峰示意猛子去開門,杜大年、張寶樂躲在門的兩邊。梁猛子站在門裏懶懶地說:“誰呀?深更半夜的。”
門外傳來一個女人的聲音“開開門,我找姜主任。”
梁猛子也非常機靈:“我們是庄稼人,只知道地瓜棒子,不知道什麼姜主任。”
“大兄弟別這樣,我是縣委的李秋麗,找姜主任有急事。”
王岳峰一聽是李秋麗趕緊示意猛子開門。猛子拉開門,一下子閃進一男一女兩個人來,待他們來到屋裏才看清楚男的是五區區長鬍青山,中等身材,瘦瘦的臉上有一道傷疤,農民打扮,看上去有三十多歲。女的叫李秋麗,是縣委敵工部的幹事,今年二十二歲,高高的個子瓜子臉,一雙黑亮亮的眼睛顯得特別大,嘴角老是上翹,好象永遠無愁無慮似地帶着微笑,因為經常外出活動,一身農村婦女的打扮,頭是普通農村婦女常梳的那種纂兒,看上去比她的實際年齡要大許多。別看她年齡不大,干敵工幹部已有好幾年了,是一位機智勇敢、潑辣能幹的同志,偵察敵情,傳遞情報,處決叛徒,營救同志,樣樣拿得起放得下。小柳庄這次遇到的不幸,縣委、區委都非常着急,正在設法營救。今天,李秋麗就是到狼峪偵察情況回來的路上遇到了胡區長。聽胡區長講,姜主任和軍區特戰隊在浪窩村。他們就趕到那裏才知道又到小柳庄來了,水也沒喝一口就趕了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