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引
隨着“轟轟”幾聲巨響,縣大隊大隊長王岳峰高舉駁殼槍大喊一聲:“同志們,沖啊――”隊員們像下山的猛虎向公路衝去……
戰鬥只用了十幾分鐘,從馮山據點出動的為掃蕩根據地的鬼子運送物資的十幾個鬼子就被全部消滅。戰士們興高采烈地打掃戰場……不一會兒,戰士們有的肩上背着好幾支大蓋槍,有的為一挺機槍的歸屬而爭吵。杜子華揀起一把鬼子指揮刀和一頂鋼盔,站在公路邊的石頭上嘰哩哇啦、張牙舞爪地跟隊員們“耍着皇軍的威風”。王岳峰走上路邊的一個小高坡上,向北邊十幾裡外的馮山鎮方向望了望,轉身對正在給戰士們作“政治報告”的杜子華說:“小杜,通知部隊抓緊打掃戰場,五分鐘後轉移!”
“是!”杜子華的“政治報告”立刻變成了轉移命令。
這是一次典型的“王岳峰式”的戰鬥。用時十三分鐘,炸毀汽車兩輛,消滅鬼子十三人,繳獲長槍七支,短槍兩隻,機槍一挺,彈藥和物資一大宗。這些繳獲對缺槍少葯的縣大隊來說,就像大年初一家門口貼“福”字――福到了。
轉移的路上,戰士們拿着繳獲的武器,個個眉開眼笑,愛不釋手。
大個子趙秋生扛着放着藍光的歪把子機槍,玄耀着說:“這下可好了,有了它打起仗來咱就更不怕小鬼子啦!”
快嘴張小田打趣地說:“這叫有來無往非禮也。他小鬼子大老遠跑到咱這裏來,我們開槍歡迎,他還不得破費破費給咱送點小禮嗎!”
哈……哈……哈……笑聲伴隨着初升的霞光在山野中回蕩……
趙秋生緊緊抱着那挺歪把子機槍,生怕讓別人搶了去似的,緊走幾步咧着大嘴笑呵呵地對王岳峰說:“大隊長,昨天我做了個夢,夢見我又繳獲了一挺機槍。可是又讓你送給別人了。真可惜!心疼地我一下子醒了再也沒睡着。”
王岳峰笑了笑沒有說話。心裏想,這個趙秋生,都管他叫“傻大個”,其實他既狡猾又聰明,這是試探我。回頭看了他一眼“怎麼,捨不得啦?”
趙秋生嘿嘿一笑“大隊長,哪能呢。咱革命軍人一切服從命令聽指揮,只是……”
杜子華做了個鬼臉“只是……只是俺捨不得。”
趙秋生對杜子華一瞪眼“去去去,就你‘小肚子’里屎糞多!”
轟轟幾聲炮響,把戰士們的說笑聲給轟沒了。一連長杜大年從後面趕上來對王岳峰說:“大隊長,馮山、黃山的鬼子都出動了。”
王岳峰輕蔑地笑了笑:“好啊,讓他們來收屍吧。走――”
戰士們收起了笑聲,抗着繳獲的槍支彈藥和物資,迅向狼窩村轉移……
第一章(1)
狼窩村是個只有三十幾戶人家的小山村。破舊的茅屋像山上的石頭一樣零零散散地散落在山溝的兩側。這裏山高林密,民風淳樸,村民們世世代代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吃糧靠山上的百十畝薄地維持,風調雨順的年景,吃糧可以勉強自給。不過,這樣的好年景十年八年難遇一次,天災**就像毒蛇一樣,時時糾纏着它。辛辛苦苦勞作一年,往往還是吃不飽穿不暖,吃鹽打油全靠上山打柴挖葯摘山果拾蘑菇,背到山下換取。由於生活艱難,整個山村祖祖輩輩沒有幾個識字的。民國初年,不知從哪裏來了一個有錢人,在縣長的陪同下來到這裏,說是這裏山清水秀風水好,要在這裏建一個什麼山莊,要把山溝兩邊的山林坡地全部買下來,後來不知什麼原因沒有辦成。從那以後,這裏又成了被世界遺忘的角落,村民們還是繼續過着那種單調、貧窮、落後、只知太陽升落、不知山外變遷的封閉生活。
三十年代初期,幾個所謂的收山貨的商人,經常光顧這裏。他們和藹可親,買賣公平,從不盤剝、苛扣、糊弄山民。他們把村民的山貨運出山外,再給山民換回日用的油鹽布棉,針頭線腦,有時還額外給姑娘媳婦捎些頭繩卡子,給老大爺捎些煙葉洋火等他們喜歡的物件。他們來了有時住上三天兩日,有時住上七天八天。看上去他們不大像買賣人,白天幫着山民幹活,晚上就坐在山民的炕頭上給他們講外面的新鮮事兒。慢慢地山民們和他們成了朋友成了親戚。後來才知道這些收山貨的買賣人叫什麼**,是幫助窮人做事的。從此以後這個很少為人所知的小山村,成了整個泰山地區政治活動的中心――特委所在地。日本人佔領濟南之後,省委南遷,也曾在這裏住過一些日子,指揮全省的抗日救亡工作。
當王岳峰帶領縣大隊的戰士來到村裏的時候,全村男女老少燒水的燒水,做飯的做飯,爭着搶着向自己家裏拉呀拽呀,像是爭搶久不見面的親人似的。村民們看到戰士們個個精神抖擻扛着繳獲的武器和物資,笑得合不攏嘴。老人們拉着戰士的手豎起大拇指:“孩子,真是好樣的!”孩子們撫摸着戰士們手中的槍轉來轉去,問着只有他們這個年齡最喜歡問的問題:“小劉叔叔,你打死幾個鬼子?”“大個子叔叔,你扛的這個歪把子槍是個壞的嗎?”。六十多歲的張大娘拉着大隊長王岳峰的手,目光在他的臉上來回掃着。“岳峰啊,你瘦了。好些日子不來,把娘都想死了!”說著就抹起了眼淚。王岳峰趕緊給她擦眼淚“娘,我這不是回來了嗎。”張大娘破涕為笑,抹了抹臉嗔怪地說:“你這孩子,我還以為你把娘給忘了呢!快回家,娘給你們做好吃的。”
戰士侯繼亮扭頭對張大娘說;“大娘,我們都是您的兒子,您可不能偏心眼兒啊。”
村民和戰士們都笑了。
張大娘用指頭在侯繼亮的頭頂戳了一下:“就你搗蛋,有好吃的也不給你。”邊說邊拉着戰士們向自己家裏走。
張大娘的老伴張連山大爺,在十年前的一個秋天上山挖葯時不幸滾下山崖摔死,家中只有大娘和一個十六歲的女兒山杏。王岳峰在一次組織秘密會議時,被國民黨縣保安團包圍,為了掩護同志們突圍他身負重傷,藉助夜幕的掩護和熟悉的地形,他躲進山裡。王岳峰在山裏躲了三天三夜,餓了摘野果充饑,渴了喝泉水解渴。由於流血過多,身體虛弱,昏倒在山林里,被上山打柴的山杏現救回家裏。張大娘不分白天黑夜悉心照料,山杏天天上山採藥為他治療,經過一個多月的療養,王岳峰的傷口才長好癒合。在知道張大娘家的情況后,他就認張大娘為乾娘。從那以後,張大娘的家就成了他和戰士們的家,狼窩村成了革命的堡壘村,也是縣委、縣大隊的秘密據點和後方倉庫,一些槍支彈藥和物資就藏在村外的山裏。
部隊以班為單位,分散住進老鄉家裏。王岳峰和通信班被張大娘“搶”到自己家裏。通信班長杜子華是個閑不住的人,洗完腳就幫山杏做這做那,他比山杏大二歲,兩個年輕人到了一塊就有說不完的話,山杏給他說山裏的事,杜子華給她講部隊打仗的事,笑聲不時從窗口傳到張大娘和王岳峰耳朵里。看到兩個孩子那樣高興,張大娘的心裏也有說不出的甜蜜。娘倆兒說著話兒山杏和小杜也把飯端了進來,張大娘對王岳峰說:“岳峰,把手裏的東西放下趕快吃飯,吃完了飯趕快睡覺!”
杜子華接過話茬:“大娘,打了勝仗想睡也睡不着啊。”
張大娘嗔怪地說:“睡不着也得睡,不好好休息怎麼打勝仗!”剛吃了幾口飯,只聽一聲“報告”,軍分區通信員小劉和縣委的小萬站在門口“王大隊長,你可讓我們好找啊!”
屋子裏的人全都站了起來。山杏趕緊給他們去盛飯,杜子華給他們弄水洗臉洗手。王岳峰心想分區長肯定有急事,不然不會派兩名通信員來。他站起身問:“小劉,長有什麼指示?”
張大娘瞪了王岳峰一眼:“急什麼,再急也得讓他們吃完飯再說。”
小劉和小萬又渴又餓,對着大娘笑了笑,拿起窩窩頭就吃,邊吃邊說:“司令員和政委讓你安排好部隊到軍分區接受任務,縣委已經通知了。”
“什麼任務?”一聽說有新的任務,王岳峰的心就不安分了。
“不知道。”
張大娘看着埋伏了大半夜、跑了半天路、飯還沒吃幾口、覺還沒撈着睡的王岳峰,心疼地說:“飯也得吃,任務也得要,先吃飯再說任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