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雪兒獨坐在花廳里,努力綉着花朵。
她企圖綉出一朵迷人的蓮花,手指卻不聽使喚。
沮喪的將針線放到一邊,她起身走到面對屋后的窗前。
外面下着細雨,天色是一片難看的灰濛濛,下雨讓她無法像平常一樣和劭君出去騎馬,卻讓劭君有機會去處理一些錢莊的事宜,所以一大早他就出門去了。
有人敲門,雪兒看到其他人都很忙,沒人去應門,便自己去開了門。
世綱就站在屋檐下,他穿着黑色披肩,撐着的油紙傘還在滴水,看見她時露齒而笑。
「少福晉,還記得我嗎?」
「我記得你!你是劭君的好朋友,對吧?」她也對他微笑。
「正確!」他清清嗓子,溫柔的說:「原諒我的放肆,不過我覺得你的氣色好極了。」
她微笑了。對啊!自從遇到劭君后,她一點也不覺得自己是個生病的人,最近更是連吃藥都很少了。
「謝謝你注意到了。羅公子請進!」
世綱踏進門檻,雪兒往外頭瞥了一眼,幾乎是害怕看到羅媚走過來,看見後面並沒有其他人,她才放心的關上門。
「你是來找劭君的吧?很不巧,他出去辦事了,但我很高興有人能陪我。坐下跟我暍杯茶好嗎?」
「我很樂意。」
當她吩咐下人去準備茶點再回來時,看見世綱背對她而立,正在欣賞廳里的書畫。
他用手指爬梳着不聽話的黑髮,結果是毫無用處,他雖然淋得濕透,卻仍是個黝黑的俊美男子。他比劭君矮半個頭,體型也瘦得多,不過並無損於他英俊的外觀。
他最迷人之處便是討人喜歡的笑容。
「沒想到劭君那小子的畫功更加進步了!」
這是劭君畫的嗎?雪兒心裏一震,對自己的丈夫更加愛慕跟敬佩了。
「小翠馬上就會將茶點送來。請坐,羅公子。」她努力扮演着女主人的角色。
「我還以為我們已經說好了。我是世綱,而你是雪兒。」
「嗯!」她輕輕的點點頭。
「我注意到你剛剛在偷瞄我,怎麼?有什麼奇怪的地方嗎?我還以為我身後有鬼呢!」
她沒有說什麼,只是用微笑帶過。
他當然知道她介意的是羅媚。
「別讓我姐姐把你給嚇壞了,雪兒,她會虛張聲勢嚇唬你,不過我認為你也並非弱者。」他說。
「不會啊!」
「假如你需要幫助,我希望你會記住,我是你的朋友。」他收拾起玩笑的心情,眼神訴說著明白的仰慕和溫情。
「謝謝你!世綱。」她的聲音有點發顫,「你知道嗎?我……我以前從未有過朋友……」
他再度露齒而笑,「而我第一次見到你就很喜歡你。」
她的心頭一震。這樣子的對話會不會太不得體了?
見到眼前小女人一副很緊張的樣子,他連忙加了一句,「純粹是好朋友的那種喜歡,你以後就會明白我很愛開玩笑了。」
雪兒雙手緊握,她咬咬下唇,方才再度開口,「世綱,你知道我有病嗎?」她想要誠實的答案,而不是敷衍。
「我聽說過……謠傳。」他玩笑的神情收了起來,取而代之的是認真。
「別人知道嗎?」
世綱迎上她的目光,黑眸透露着溫柔和關懷。「你知道龍家在京城的地位……」
「我明白,我一直很擔心自己會給劭君帶來很多不必要的困擾。」她幽幽地嘆了一口氣。
「別擔心,劭君不會想那麼多的。」
「你是他的好朋友,可以告訴我一點他的喜好嗎?」
「喜好?」他愣了一下,然後笑笑的說:「這麼快就想要討好自己的相公了?」
「你別取笑我了!」
「好!那我就跟你說……」他一個動作,不小心碰到桌上的杯子,下一瞬就是一身濕。
「啊!」雪兒輕叫一聲,也沒多想就用手中的手絹想替他擦拭。「怎麼這麼不小心?」
「沒關係、沒關係……」
這時大門開了,劭君走了進來,立刻雙眸大睜,表情一沉,黑眸射出冰冷的殺氣。
眼前的景象令他憤怒——雪兒的身子向前傾身,和一名男人的頭靠得好近,她的手居然在那男人的身上亂摸!
真是太放肆了!
發現有人進來,雪兒和世綱一同轉頭。
這時劭君才認出是世綱,不過,弄清楚那傢伙的身分,並不會讓他在撞見這親熱的一幕時覺得比較好過。
世綱猛地直起身子,像是多此一舉的說:「他回來了,雪兒。」
「劭君,世綱來找你……」
世綱?雪兒?竟叫得這樣親熱?劭君妒火中燒的的想着。他從未吃過醋,所以一開始不明白這究竟是為什麼。
「世綱……」
「我累了!誰也不想見!」他撂下話。
氣氛一下子尷尬起來。
「那我送世綱……」雪兒起身。
「他怎麼來就怎麼走!至於你,少福晉,你給我回房去!」
雪兒沒想到劭君會在這個時候對她行使夫權,委屈及難堪令她的眼淚幾乎奪眶而出。
她連告退的話都說不出來,馬上轉身奪門而出。
世綱冷冷地看着劭君,「你這個大笨蛋。」
「以後我不在府里,請別自己跑來,雪兒身體不好!」劭君硬聲的說。
「不是她身體不好,是你的心態不健康!」世綱嘲諷的說,說完便離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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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深了,房內只有劭君跟雪兒兩人,不過誰也沒說話,氣氛很僵凝。
雪兒知道,如果現在朝他望一眼,一定也會發現他正瞪着她。
劭君坐在他習慣坐的椅子上抽煙斗,那是貴族間才會有的娛樂。
那種煙味還滿好聞的,她偷偷打量的時候,正好看見煙霧在他的頭頂上方形成環狀。
今晚的他沒有一絲溫柔,也許這也是他不為人知的一面吧!她想道。他的眼眸像夜晚一樣黑,而且確實在看她。
他在生氣嗎?該生氣的人應該是她吧!
這時劭君把煙斗放在身旁,慢慢起身,他小心翼翼地走向她,她則屏息以待。
「你好像忘了自己是個有夫之婦?」他冷冰冰的說。
她瞪大眼睛,怯怯的說:「我不懂……」
「你不會不懂!」他咆哮道,將她一把抱住,用力的吻着。
雪兒在他的懷裏掙扎着,雙手推着他的胸膛,嘴唇試圖躲避。
「等一下!不要這樣……」
劭君對她的抗拒不予理會,他只知道必須讓她永遠也忘不了她是他的妻子,而他是她的丈夫。
他的舌頭從她的牙縫間硬擠進去,掠奪其中的甜蜜,他右手纏在她發間,穩住她的頭,按在她后腰上的左手則不停將她帶近,直到他感覺到她劇烈的心跳。
吻變長也變深了……
後來,她不再掙扎,她的手慢慢自他胸前上移,直到圈住他的頸項,她起初猶豫,後來則自信地讓舌頭與他交纏,身軀心甘情願地挨向他。
劭君抬起身子,凝視雪兒的臉,在微微的光線下,發現她眼中映出了他火熱的慾望。
她哆嗦着閉上眼睛,享受在血液中奔流的奇異快感,她的肌膚對周遭的一切似乎特別敏感,感覺到空氣輕微流動,感覺到髮絲落在背後和肩頭……
他眼中有一種暴戾光芒,彷彿他是獵人,而她是獵物。
他的唇沿着她白皙頸項一路吻下,喜悅的震撼穿透她,她喘息了!
劭君注視着她那秀氣的柳眉,長而卷翹的濃密睫毛,使她那夢幻般嫵媚動人的眼睛增添不少靈秀之氣,也更加凸顯出她的溫婉可愛。
小鼻秀氣挺直,鮮艷欲滴、紅潤誘人的飽滿香唇……想到她躺在別的男人懷中,他就想殺人了,更別提如果事情真的發生的話。
她是屬於他龍劭君一個人的,誰也不準搶走!
「你是我的!如果你還不夠清楚,那我會讓你清楚明白!」
「我從來就沒有否定過!」她大聲的說,這樣一說,反而令劭君感覺到自己的小鼻子、小眼睛,男性自尊作祟之下就更加老羞成怒了。
「你以為我會相信嗎?」
「我都已經是你的人了,你還有什麼要懷疑的?」她感覺到受傷了。
他沒有說話,只是兇狠的瞪着她。事實上他不敢讓她知道他其實是無話可說。
他是在嫉妒!嫉妒好友跟自己最愛的女人那樣的好,儘管他知道自己不該這樣小氣、沒風度,但是他就是忍不住。
最後,他索性別過頭,賭氣似地瞪着窗外的花影搖晃。
雪兒感到好不安。他從沒這樣子不理她,而且他似乎真的很生氣,為什麼?她有做錯什麼嗎?她該怎樣做他才會不再生氣?
雪兒想着、想着,竟然忍不住哭了起來。她真的不知道自己做錯了什麼,會讓他這樣生氣。
聽到身後有些微的啜泣聲,劭君的身子猛然一僵,緩緩轉身卻發現她正哭得像個淚人兒,模樣好不凄慘。
「雪兒……」
「劭君……你……你不要不理我……如果我真的做錯了什麼……你可以罵我……打我……就是求求你不要不理我……」她啜泣的說著,看起來像是個受驚嚇的小女孩。
天啊!他做了什麼?劭君急忙伸手緊緊抱住她,語氣充滿懊悔的說:「別哭了!是我不對,我小心眼,我愛吃醋,我不是故意要對你凶的。」
她抬起哭得淚花花的小臉,可憐兮兮的說:「我不想讓你討厭我。」
他心疼的吻去她的淚痕,「我知道,我不會討厭你的,永遠都不會。」
「你保證?」
「我保證。」
她伸出右手小指,孩子氣的說:「那……打勾勾!」
他愣了一下,但見她認真的樣子,他也伸出自己的右手小指,跟她打了個勾勾。
「我保證以後不會再讓你哭了。」
她破涕為笑,開心的將自己的臉靠近他的胸口,甜蜜蜜的說:「我就知道你對我最好了!」
他嘆了一口無聲的氣,知道自己遇到了生命中的剋星了。對她,他一點辦法也沒有。
突然間,雪兒覺得無法呼吸——
「雪兒!你怎麼了?!」
雪兒則是緊緊抓住他的手臂,困難的說:「我……我好像……快死了……」話一說完,她便昏倒在他的懷裏。
「雪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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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天後,雪兒還是躺在床上,無法下床。
才三十齣頭、又高又瘦的大夫皺皺鼻子,「我對魏大夫慕名已久,卻對他的診斷有些不以為然。」
魏大夫是之前一直在治療雪兒的大夫,但是劭君決定他的醫術不及格,所以另外請了京城裏有名的大夫。
「就我所知,魏大夫的治療方式不外是開那種令人昏睡的葯和交代病人不要下床之類的,貝勒爺不能指望少福晉在這種條件下康復。」
劭君想到雪兒之前的確是被關在陰暗的房間裏不準踏出一步!他有種想要殺人的衝動。誰也不準這樣對他的雪兒!
「少福晉這種疾病是很難在早期時就復原的。」韓大夫又道。
劭君一躍而起,口氣冰冷的說:「我要見到雪兒康復!如果你沒有能力,就請離開,我好另請高明!」
韓大夫皺着臉,明白自己惹火了這個愛妻心切的男人。「請讓我們冷靜討論這件事,貝勒爺,我向你保證,我定會盡全力讓少福晉恢復健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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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兒瞪着床邊的牆壁,絕望的感覺令她躺在繡花被下動彈不得,她聽見開門的聲音,急忙閉上眼睛裝睡,目前她還不想面對任何人。
「小姐!」嬤嬤的口氣很緊張,「小姐,快起來!」
「我辦不到!」她低聲回答。「我又生病了,我全身無力……」
「你可以的!而且必須這麼做,貝勒爺請來一名大夫……」小姐最近越來越快樂、越來越健康,她不明白姑爺為什麼會覺得小姐還有需要看大夫。
雪兒睜開眼睛,轉頭看向奶娘,「大夫?不!我不要再像以前那樣子不准我下床、不准我出房門,不要再把我關起來……」劭君會如此對待她嗎?她不過是比較容易昏倒……他也嫌她是負擔了嗎?
「可是小姐昏倒對貝勒爺來說是很重要的事情……」
雪兒咽下喉中的硬塊,覺得心好痛、好痛,有種想要痛哭一場的衝動。
「小姐,你沒有不正常的地方,相信嬤嬤,這是真的!甚至於我還認為以前那個治療你的大夫是個庸醫,自從沒有喝他的葯之後,小姐不也都沒問題?」
「可是我還是容易昏倒……」
雪兒眼中有淚水。一想到會被送回江家那間冷清的房裏,她就害怕,也說不定會被送去更糟的地方,也許就這樣一輩子與世隔絕,行動受限,生不如死……
更糟的是,劭君似乎希望這樣,如果他不相信她,堅決要把她送走的話……她心碎的哭泣着,心想好不容易在劭君心目中有了一點點的好感,他似乎也對她有喜歡的感覺,但她卻發了病,嚇壞了他,也把自己得來不易的一點點幸福給嚇走了。
「可是我可能活不過明天……」她哽咽的說。
「胡說!你有權利獲得自己找到的幸福,不要讓別人把它奪走,要為了它而奮鬥!」
「我可以嗎?」雪兒不那麼確定。
「當然可以!我知道姑爺很喜歡你,如果不喜歡你,哪個男人會每天晚上跟個病懨懨的人睡在一起,就算是正常夫妻,也沒有這樣常常在一起的。」嬤嬤絕對相信那個一臉冰冷的男人已經敗倒在她可愛的小姐裙下了。這是一定的,她家小姐是天下獨一無二的大美人,沒有男人會對她那樣殘忍的。
嬤嬤說得對,她要不就躺着聽天由命,要不就挺身而戰。
雪兒坐起來,「嬤嬤,幫我梳妝打扮,我要去見他,我要讓他捨不得趕我走,更捨不得將我關在他的世界外。」
「是的!小姐。」嬤嬤對她露出讚許的笑容。「我馬上就可以替你打扮好!」
就在此時,劭君進來了。
「你要去哪裏?」
雪兒抬起頭靜靜地看着他,只見他表情凝重,看不出他的想法。她但願自己能夠知道他心裏在想什麼。
「劭君……」她的聲音發顫,一步一步的走到他面前,雙手抵在他的胸口,小聲的說:「我保證我不會給你添麻煩。」
他沒有回答,反而將她緊緊擁入懷中。
雪兒知道他之所以沒有開口,是因為無法提供她所希望的答案,和她尋求的信任相較之下,他的溫柔似乎只是甜中帶苦的替代品。
不要把我送走!我不想離開你啊!她在心中哭喊着,但她的喉頭卻像是梗到東西,怎樣也說不出話。
「小傻瓜,你並沒有替我添麻煩啊!」
「可是……」
「不要想太多。嬤嬤!」
「是!」
「快伺候小姐上床休息。」
「是!」
雪兒拉住他的衣袖,怯怯的問,「那你呢?」
「我還有事要忙,再說你也需要多休息。你好好睡吧!我不吵你。」
他的聲音依然溫柔,雪兒卻以為他是刻意疏離。
難道他已經不要她了?雪兒恍恍惚惚的想着,眼淚卻不敢落下。
一直到嬤嬤關門離去后,她才抱着棉被狠狠地痛哭着。
劭君,為什麼你不再抱我了呢?為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