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小姐,你這回去,要快點回來,上回你直到第二天才回來……我那晚差點活活擔心死。」
「我會儘快回來的啦,上次是因為我第一次去,所以才會耽擱了。」
「那相思崖的主人也真小氣,才幾顆相思果,也要小姐你一直求他才肯給。」
由於亦靖曾告誡過她,不得對任何人提起她曾去過相思崖的事,是以,即使與小邵親如姐妹,如意也不敢照實說,只含糊地告訴小邵,她那次之所以會耽擱那麼久,是因為起初相思崖的主人不肯給她相思果,她只好在外頭一直求。最後,相思崖的主人終於被她的誠意所感動,才答應給她的。
因此,如意這時也無法說什麼,只能笑笑帶過。
「而且,那相思崖的主人也真啰嗦,一次給你不就好了,卻偏要你每個月去一次,這不是故意為難人嗎?」對這一點,小邵是更加的不以為然了。
雖然如意內心同意小邵的話,也不明白他為什麼要故意刁難她,但見小邵一副忿忿不平的樣子,如意只好顧左右而言他。
「只要能治癒娘的病,多走幾趟也沒關係。」那天她回來后,就給娘喝下解藥,然後又請張大夫來,據他的說法,娘的病情已然受到控制,只要持續吃下解藥,娘就會沒事了。對此,她感到很欣慰,也就不太計較亦靖為什麼要為難她了。
而且,她比其他私闖進去的人幸運多了,不但能毫髮無傷的出來,而且,還能帶着解藥回來醫治娘的病。
「咬,對了,那人長什麼模樣?哼!我想他一定是個怪裏怪氣的丑老頭,不然,這世上有什麼人會把自己關閉在一座與世隔絕的山崖里呢?小姐,他鐵定是長得很可怕,對不對?」總之,小邵對那相思崖的主人是反感極了。
聽小邵說出這種與事實正好完全相反的話,如意頓感啼笑皆非,事實上他英俊瀟洒得讓她每回一想起他,就不由自主地臉紅耳熱、心跳加速。
「呃,一直都是他的僕人在中間傳話,我沒見過他……」為免小邵再沒完沒了的問下去,她索性含糊地帶過。
「嗯,時辰不早了,我還是趕快起程吧。」
小邵幫她戴上帽子,再上下打量她一番,才道:「好了!」
「嗯,我不在的時候,娘那邊你替我留意一下。」
娘雖然前些天已經醒來,不過身子仍然很虛弱,大夫說在毒還沒完全解掉之前,大概都得卧在床上,更何況,至今還沒找到那個害娘的人,是故,如意不放心地再交代了一次。
「小姐,我會的,你放心!」小邵說畢,就打開門往外探了一探,這才帶着她往後門走去。
由於曾來回過一趟,路徑已然熟悉,如意這回的速度自然是快了許多,正午的時候就已經到達相思崖。
她一轉彎,就見到藍雲正等在橋頭。
「元姑娘,我家少爺今天有事在身,他說可能晚一點才會來。」見到如意,他淡淡地說。
「藍公子,謝謝你!」如意禮貌地朝他點點頭,「那,我就在這裏等萬公子好了,」
「那麼,藍雲先失陪了。」藍雲淡漠的頷首,就往上面走去。
如意在相思橋邊坐下來,想到待會兒就能見到他,她不由得感到有點緊張,心跳也不受控制的加遽。
這幾天來,他那張剛毅俊俏的臉龐,總是不時徘徊在她的腦海里,每每總是讓她失神的忘了自己身在何處,有好幾次都被小邵問到她究竟怎麼了,她才清醒過來。
其實,她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麼回事,明明察覺到他是個不太好相處的人,可每回想起他的時候,她總會有種甜甜的感覺。
凝望着橋下清澈的湖水,她帶着些許的緊張和些許的期待,等着他的到來。
然而,直到太陽下山,他碩長的身影依舊沒有出現在她的眼前。
雖然心急着要趕回家,可她卻不敢上去問那位藍雲--
從藍雲和展諾的眼神和態度里,她看得出他們對主子放她出去,再讓她進相思崖的作法,相當的不贊同,因此她心想自己還是不要太造次的好。
所以,她一直呆坐在原位等,一直到新月爬上樹梢,才見藍雲從山坡上走下來。
「我家少爺說,如果他這個時辰還沒到,就表示他不會來了。」說著,藍雲遞給她一顆相思果。「這是他交代要給你的。」
如意楞了一下,才恢復過來。「呃,謝謝你!那,我先走了。」
回程的路上,她的心被一股陌生的失落感深深的壓住,一徑沉沉甸甸的,好生難受。
*****
「小姐,小姐……」
「呃,小邵,什麼事?」
「小姐,我起碼叫了你十幾聲,你都沒聽見嗎?你最近是怎麼了?為什麼老是失神?你在想什麼?」
面對小邵一連串的詢問,如意心虛的紅了臉。「沒,沒什麼!我……我大概是晚上睡不好,所以……所以……」
「我知道,你是在擔心夫人的病。」小邵很自然地把她的失常歸因於此。「可是妳自己也要保重啊!你瞧你,才多久工夫,整個人就瘦了一圈。」
「嗯,我沒事。」如意只好如此說,雖然她與小邵之間一向沒有秘密,可是如今,她的心思紊亂得很,連她自己都搞不清楚為何會時時牽挂着一個才見過一次面的男人。就算想跟小邵說,她也不知該怎麼說才好。
「再說,大夫都說夫人中的毒只要持續吃藥就能解了,你就放寬心吧。」小邵一徑勸慰着她敬重的主子。
「我會的。小邵,別擔心我,我真的沒事。」
「小姐!小姐!」
此時,門外傳來一陣叫嚷聲,就見一個下人喜孜孜地沖了進來。
「老爺回來了!老爺回來了!」
「真的?爹回來了?」如意驚喜的猛站起身,就急急迎了出去。
一陣擾攘過後,如意屏退眾人,才把母親中毒的事告訴父親。
「什麼?大夫真的說你娘中毒了?」柳伯濤大吃一驚,身影晃了一晃。「那……有沒有救?」
見父親這樣悲傷,如意慌忙解說道:「爹,你且安心!張大夫告訴我可以去哪裏取得解藥,我……我已經找到了。娘服了兩次葯,如今病情已經穩定下來,大夫說,只要持續吃下解藥,她的毒半年內就能解了。」
除了怕爹會詳細詢問她有關去相思崖取解藥的事,她也知道爹是因為娘病危才請假趕回來的,恐怕不久又要再度回四川去,無法在家停留太久,為免他牽挂,她隱瞞了她自己是如何取到解藥的。
柳伯濤這才呼出一口氣,鎮定下來。「你說大夫提到只有親近的人才能下這種毒,而且這是苗疆的人擅於使用的毒?」
「是的。」望着父親沉穩的臉,如意安心了許多。
這些日子以來,她雖然也和小邵積極的在留意府內每個人的動靜,然而,她們畢竟年幼,又要照料病中的母親,是以,至今仍查不出蛛絲馬跡來。
爹則不同,爹為官多年,查案經驗豐富,而且他精明能幹,一定很快就能查出誰是想害娘的兇手。
「那我大概知道是誰了!」
「嗄?」沒想到爹連查都不用查就知道了,如意反而一楞。「是誰?」
「如果單單隻是在飯菜里下毒,那府里很多下人都有涉嫌的可能,不過,要能每天晚上在你娘的房間裏放毒氣,讓你娘透過呼吸吸進毒氣的,則只有平日伺候你娘的秀娟,才能做得如此不落痕迹。半年來,從沒被人懷疑過……而最主要的是,府中只有秀娟是苗人。」柳伯濤把所有疑點串連起來加以推演,很快就得到了結論。
「娟姨?她是苗人?我怎麼從來都沒聽說過?」
「那是我和你娘成親之前的事了。那時我在雲南一帶為官,有一次在無意問救了一對父女,然而,那個父親卻傷重不治,他在臨死前,把當時年僅十二歲的女兒託孤給我。我見小女孩無依無靠的好可憐,就把她留在身邊,還為她取了個漢名,也就是秀娟……可我一向把她當成妹妹看待,她為什麼要害你娘呢?」
「既然事情都到了這個地步,就讓我來告訴你為什麼吧!」突然,門被打開,秀娟走了進來,很明顯的,她在外頭把他們父女倆的話全都聽進去了。
「秀娟,我自問一向待你不薄,你為什麼要加害我的妻子?」柳伯濤止不住一臉憤慨。
「妻子!妻子!你的眼裏、嘴裏、心裏就只有你的妻子!那我呢?我從第一次見到你,就愛了你整整二十年。而你呢?你的眼中可曾有過我的存在?自從你收留我的那一天起,我就盡心儘力地伺候你,你卻視而不見,後來還娶了那賤女人為妻!」秀娟越說越激動的嘶吼着。
「閉嘴!我不許你這樣污辱我的妻子!」柳伯濤沉聲喝斥。
「你是我的,她卻把你搶走,她不是賤女人是什麼?」秀娟尖聲叫道。
「你娶她也就算了,可你為什麼連魂都被她給迷住?為什麼你不像其他的男人那樣納妾呢?我原以為過個一、兩年,你就會納我為妾,可是,自從她入門的那天起,整整十七年了,你的眼裏就只有她一個人,對我的痴情完全視若無睹。」
「我深愛婉兒,而且,我從來不知道你對我有那種情感,我一向把你當妹妹看待,怎麼可能會……難怪,我幫你挑了好幾門親事,你死都不肯嫁!」
「我的心裏只有你一個人,你要我如何嫁?而且,這輩子我只認定你,我一定要得到你,你是我的!」
「你瘋了!就算你……喜歡我,你也不能謀害婉兒……」
「為什麼不能?她霸佔你整整十七年,你可知道這十七年來我是怎麼過的嗎?看着你和她恩恩愛愛,我的心每天都好像被千刀萬剮似的疼痛不已,我受夠了,所以我要殺了她!沒有她,你就會看到這世上只有我最愛你,你就會是我的了。」
「你真的瘋了!」柳伯濤無話可說,只能重複着這一句。
「沒錯!我是瘋了!我為你瘋了!十七年來,我沒有一天不想殺她,可是你卻總是伴在她身邊,如果我下相思迷魂毒,就會連你一併給害了……如今,你出遠門去了,我好不容易才逮到這個機會下手,眼見她就要死了,卻教你這個賤丫頭給救回來。」
她突然轉頭目露凶光的望向如意,嚇得如意往後退了一步。
「你竟然毀了我這輩子唯一的希望,你該死!」秀娟狂囂怒吼着,突然從懷中拔出一把閃閃生光的匕首,朝如意刺過來。
如意一時呆住,幸好,她父親一手把她扯到身後,以自己的身軀擋住她,才讓她得以逃過一劫。
見是心愛的人,秀娟的匕首怎麼也刺不下去,她恨恨地收回手。
「好好好!你就這樣護着她們兩母女,是不?我告訴你,我現在就先去殺了那個賤人,然後再來收拾這個小的!」她恨聲說著,立即往外衝去。
「不要!」柳伯濤和如意同時驚喊出聲,趕緊尾隨着她奔出門去。
還好,秀娟稍早的叫嚷聲引起小邵的注意,於是她慌忙地跑去外頭召集了家裏的壯丁,就在此時趕到,並把秀娟團團圍住。
眼見自己成了困籠之獸,秀娟心知大勢已去。
「好!伯濤,就算這輩子我得不到你,我也要你一輩子記得我!」她說完后,仰天狂笑了幾聲,就猛地將匕首往自己胸坎上深深一刺。
「啊!」從未見過如此血腥的場面,如意駭然的尖叫出聲。
「小意,別怕!有爹在!」柳伯濤把女兒的頭埋進自己的懷裏,並輕拍着她的背。
「老爺,她斷氣了!」一個家丁探了探秀娟的鼻息,而後揚聲道。
「你們把這兒收拾一下,幫她準備後事吧!」柳伯濤長嘆一聲。
「來,小意,爹扶你回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