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如果她問起以前,我該怎麼跟她說?”展昊一臉煩憂的問。
“跟她說?”辜仲衡瞪着這個一碰着愛情就昏頭的男人,“幹麼告訴她?”
“你要我瞞着她?”
他嘆口氣,“沒有人要你瞞她,我是說她沒問,你就別說……”
展昊打斷他的話,“那如果她問呢?”
辜仲衡翻翻白眼。愛情真的太可怕了,居然可以讓一個以冷靜理智著稱的男人變白痴。
“如果她問起,我該怎麼辦?”展昊追問。
“如果她問起的話,你就打馬虎眼矇混過去嘛!”他扯嘴道。“如果讓舞兒知道她是青樓女子的話,你以為以她的驕傲和自卑,她還會肯嫁你嗎?反正唯今之計,你只能趕快娶她,到時候木已成舟,她就是想反悔也來不及了。”
“這是在欺騙她。”
“這是唯一的方法,非常時期要用非常手段。你到底想不想娶她!”
“想啊!但……”展昊實在不曉得這樣做好不好。
“想要娶她就別這麼婆婆媽媽的!”奇怪,以前怎麼沒發現原來他這麼唆。
看展昊還張口欲言,辜仲衡馬上打斷他。“反正舞兒已經答應要嫁你了,等一下你就請皇上主婚。”
這時,皇上大步邁來,向來威嚴迫人的臉有着微微笑意。
“臣叩見皇上。”他們恭敬地拜見。
“平身。”
“謝皇上。”
皇上領着他們在亭內坐下,等婢女斟完酒後才緩緩開口,“朕剛剛似乎聽到什麼……主婚?”
“啟稟皇上,展昊已經找到了可以和他相守一生的伴侶,所以特來請求皇上為他主婚。”辜仲衡搶先說出。
“喔?是哪戶人家的女子這般幸運?”
“只是個小孤女。”
“孤女?前幾天我聽耿卿家說你們救了一位女子,莫非是她?”
“是的。”見到皇上狐疑的目光,辜仲衡趕緊補充,“皇上別擔心,此女子聰慧美麗,絕對有資格做將軍夫人。”
“是嗎?能讓你們如此讚賞的女子想必不凡。”他非要見見不可。
“皇上……”皇上在打什麼主意?
“皇上……這……”展昊急了。舞兒的芙蓉嬌顏,是男人見了都會動心,萬一讓皇上見了……做臣子的和皇上爭,能贏嗎?
“怎麼?朕不能見嗎?”皇上板起臉孔,目光煞是懾人。
辜仲衡連忙開口,“皇上請息怒,臣非此意,只不過此女子擁有傾城之容……”
聞言,皇上呆愣了一下,而後恍然地笑了。“辜卿家是怕朕搶了展卿家的女人嗎?放心,朕雖愛美人,但並不沉迷,而且朕還有後宮三千,再多一個朕恐怕無福消受。更何況朕和你們也有兄弟般的情誼,朋友妻不可戲的道理朕還懂。”
“臣無此意,請皇上息怒。”
皇上揮揮手,“朕沒動怒,兩位卿家別放在心上。朕都已經保證過了,你們還會反對朕見她嗎?”
“臣不敢。”
“那麼擇日不如撞日,就今天吧!朕已經好久不曾微服出巡了,趁這個機會出去外頭透一透氣,順便會一會這個不凡的女子吧!”
“少夫人,用膳了。”
“別這麼喚我,我不是……”楊舞柔俏臉染上一抹緋紅。
“就快是了。”小紅打斷她,掩不住欣喜。“少夫人,你不知道,這幾天展叔有多高興,逢人就交代大家要改口叫你少夫人,而且大伙兒已經開始着手準備迎娶的事宜了。憑少爺的地位,到時候賓客一定很多,大家可有得忙了。”
“那麼快?”她還沒有心理準備呢。
“一點都不快。少爺已經二十五,早該有子嗣了,偏偏一直找不到合意的女子,現在遇着了少夫人,少爺不好好把握怎麼行!”小紅又興奮的說:“將軍府從未有小孩子的笑聲,小紅好想要有個小少爺、小小姐來照顧,現在終於快如願了。”
楊舞柔聽得臉更紅了。
她都還沒想那麼遠,小紅就已經替她規劃好,天啊!
這時,展群敲門進來。
“少夫人,少爺和辜少爺正在前廳,他們有請。”
楊舞柔急急站起身整理衣衫。近來無事,悶在房裏的她都悶煩了,既然他們來了,趕快找他們聊天解悶吧!
她跟在展群身後進入前廳,原本熱鬧交談的氣氛驀然被打斷。大廳中,位於首座的皇上斂起笑容,眼中驚艷的星火簇動。他終於能明白先前辜卿家的提醒。
果然是個似水般的美人兒,明眸媚人,三千佳麗和她一比也為之失色。
楊舞柔也注意到了這位陌生男子,他英氣迫人,舉手投足之間帶着尊貴不凡的狂傲,她覺得自己應該沒見過這個人,但……為什麼會有似曾相識之感?
她的腦中掠過一幕不清晰的印像,太模糊了,但,那一閃而逝的畫面卻壓迫着她的腦袋,仍虛弱的她忍不住輕顫一下。
老天,她的頭又疼了。她還以為好了就沒有繼續吃藥,沒想到一疏忽居然又複發。
“姑娘,你還好吧?”皇上見她臉色不定,關心地問。
她的腦中掠過一幕不清晰的影像,太模糊了,但,那一閃而逝的畫面卻壓迫着她的腦袋,仍虛弱的她忍不住輕顫一下。
老天,她的頭又疼了。她還以為發好了就沒有繼續咆紅,沒想到一疏忽居然又複發。
“姑娘,你還好吧?”皇上見她臉色不定,關心地問。
她沉浸在搜尋印像的專註中沒有聽到他的話,猝然,她問:“我見過你嗎?”
“舞兒!”對於她的魯莽,展昊大叫出聲。她怎麼可能見過,他可是皇上呢!
皇上愣了一下,“應該沒有。”除非微服出巡時有遇過她,但不可能,他對她沒有任何印象,這等美麗女子沒理由記不住。
楊舞柔仔細地打量他,試圖從這張臉中找出一點蛛絲馬跡。“我見過你。”她也不知道為什麼自己那麼肯定,突然腦中又出現較清楚的印像,有三個人一個小女孩、一個近二十歲的年輕男子和一位中年男子。
好熟悉的場景……等等,那年輕男子的輪廓和眼前這個人好相似,幾乎一模一樣,而在印像中,那位中年男子催促着小女孩喊人……
“皇上!”楊舞柔也不經意脫口而出,這句話不僅嚇呆了她自己,其他三人也怔在那兒。她捂住嘴,眼中滿是驚愕,腦海的印像早已令她無法思考,驀然她的眼前一黑,整個身子軟軟地癱倒在地。
“她知道朕,可是朕真的沒見過她。”皇上沉聲道,一張臉冷得的可以媲美冬至的天寒地凍。
“皇上……”辜仲衡暗暗叫苦。他也不知道舞兒在哪裏見過皇上啊!
“辜卿家,這女子到底是誰?”瞧她有着大家閨秀的氣質,壓根兒不像平民百姓,會不會是某個落難世家之後?
“她……”該死的展昊,抱舞兒回房間那麼久,只留他和皇上在大廳,看皇上那副風雨欲來的表情,真是亂恐怖的。
“辜卿家,你想瞞朕?”
見皇上打算打破砂鍋問到底,他乾脆自動將認識楊舞柔的經過全盤托出。
皇上恍然大悟,“原來她就是名冠京城的舞姬啊!真是百聞不如一見。”
“皇上,你怎麼也知道這件事?”
“你忘了朕身邊有個包打聽的小福公公嗎?”皇上露出笑容,先前的戒備已全然消失。“朕總覺得她和那些庸俗的青樓妓女不同,那氣質、那舉手投足間的雍容典雅不是一般平民可以學來的。”
“初識舞兒之時,臣等也曾為此感到迷惑,原本想要等深交之後再探問清楚,不料卻發生了墜崖的悲劇,現在她連自己都記不得,以前的事更不用說了。”
皇上斜靠着椅背,右手托腮,思索着。“她的失憶是暫時的嗎?”
辜仲衡據實以告,“大夫也不確定,只說如果受熟悉的事物刺激,有可能記起一切。”
“這樣說來,朕對她而言也算是一種刺激,她應該有見過朕嘍。”
“非常有可能。”除了這個答案,他想,大概也沒有足以令人信服的解釋了。
“朕倒好奇她怎麼知道朕是皇上。”平常微服出宮,他都只帶小福公公和耿毅桓同行,既不囂張也不擺闊,理當掩飾得很好,不可能有人知道他的身份。
“臣也很好奇。不過,臣對她的過去一無所知,就算有心想幫她恢復記憶也無從幫起,目前只能聽天由命。”他嘆了口氣,接着又道:“皇上,她能否恢復記憶是個未知數,如今最好趕緊為昊舉行婚禮,否則要是她恢復了記憶,就怕她不肯嫁給昊了。”
“為什麼?”
“以臣對女人的了解,在和舞兒相識的這段日子裏,約略可以摸清她的個性脾氣。她雖為青樓名妓,但潔身自愛,自尊心和自卑感極強,一旦她記起了一切的事情,只怕她會覺得自己的身份配不上昊。”
“想不到辜卿家對女人的觀察還真是詳細入微。聽耿卿家說,你的紅顏知己多得數都數不清,光是京城內,保守估計大約走十步就可遇見一個,此話可真?”
“沒這回事。”他忍不住哀號。
可惡的臭小子,居然把這種事也告訴皇上,還擅自誇大,枉費一場兄弟情誼,不找他算帳,他辜仲衡的名字就倒過來寫!
“朕跟你說笑的,咱們回歸正題,婚禮的細節就由你們趕快去策劃吧,朕可不想讓展卿家真的娶不到老婆。”
辜仲衡臉色立時為之一亮。太好了,他快要可以功成身退,到時候趕緊開溜,將皇上的戲言置之腦後,就算天塌了也不關他的事,反正他不回來誰又能奈他何?他愈想愈高興,趕緊朗聲謝恩,“臣代展昊謝皇上恩典。”
“今晚子時,必取性命!哇!居然有人敢向耿中尉挑釁,簡直是吃了熊心豹子膽嘛。”看完紙條,辜仲衡不以為意的揶揄。
“我不是要你來幸災樂禍的。”耿毅桓瞪了他一眼。
“那要我來幹麼?見你最後一面?還是替你收屍?老大,你想得真是周到。”辜仲衡拍拍耿毅桓的肩,不知死活地開口。
“我呸!你能不能閉上你那張臭嘴?我真懷疑當初怎麼會和你結拜,八成是被你下蠱迷昏了頭。”認識這隻王八烏鴉,簡直是有眼無珠。
“認識我是你的福氣。”他一副施恩的口吻。“你瞧,你一有難,我不是隨傳隨到?你放心,做兄弟的一定幫你把這件事擺平。”
“算了吧!就怕到時候換成是我替你收屍,那我就太對不起你爹娘了。不過,還好辜老爹不只你一個兒子,辜家不會絕後的。”
“你少咒我,本公子還打算活到七老八十呢!況且少了我,天下紅顏就只能孤單的躲在被子裏偷哭了。”
“我倒覺得她們應該慶幸。”耿毅桓咕噥。隨後,他又低頭研究起手中的紙條。
粗硬有力的筆跡應是出自男子之手,而綁着紙條的飛鏢樣式並不常見,由鏢柄上怪異的蛇紋圖案來推斷,此飛鏢大概是關外部落所擁有。他開始在腦海中過濾着近日京城內所通緝的罪犯,是否有人屬關外部落。
“你最近有得罪人?”辜仲衡也收斂起開玩笑的心,正色的問。
“位於這職務怎麼可能不得罪人。”
“可是以前抓了那麼多人,就不見有人敢報復。”
“我不認為要殺我的是那些被通緝的逃犯。”耿毅桓直覺的判斷。“你看這枚飛鏢。”
辜仲衡瞄到了那蛇紋,毫不猶豫地道:“是苗族所有。”
“果然不出我所料。最近被通緝的逃犯除了採花賊雷鼠已死之外,全部都落網,目前京城堪稱太平,不可能會有逃犯想殺我。”
“那那位苗族人到底是何方神聖?”
“今晚便可知道。”
太好了,他正閑得發慌呢!發生了這檔事,正好可以讓他解一下悶。辜仲衡玩心又起,見一旁的耿毅桓面無表情,他忍不住揶揄,“你在緊張嗎?”
耿毅桓看了他一眼,露出會心微笑,“我很期待。”
中尉府靜得太詭異了。
兩個黑影無聲地躍上屋檐,心中有着同樣的疑問。不過既來之則安之,兩人心中有着不回頭的決心。
結果在兩人落地的那一剎那,原本漆黑的四周猝然明亮如白晝,四周蜂擁而進大批提着燈籠的衛兵。
“有埋伏!”
沒道理啊!她們一向小心,沒道理會出現這種等待獵物上門的畫面,除非有人通風報信!
齊雪妍和莫愁面對突來的混亂場面剎那間有些錯愕,呆了一會兒后立即奮起迎戰。
氣極的她們想殺出一條退路,無奈寡不敵眾,眼看衛兵愈來愈多,她們頭一次體驗到如臨大敵的壓迫感。
“活抓他們!”一個威嚴的男聲命令,衛兵們一致朝她們逼近。
驀然,齊雪妍注意到空氣中又有另一股異常波動,她張大眼,嗅到危險……
“莫愁,小心!”在混亂之中,齊雪妍推開了莫愁,為她擋下突來的暗箭。她瞧了刺入胳臂的蛇紋小竹箭一眼,心中驀然明白。“該死!是童佬帶回的那個苗族男子所使的暗器。”她依稀記得他好像叫祈冷光,是擅長用毒的高手。
“去他的混蛋,那混帳死老頭竟然敢使詐害我們!”莫愁氣得跳腳。
“莫愁你快走!”她的身子冷了起來,手也使不出勁,是毒發作了嗎?
“我們一起走,這一點人難不倒我們的,我們一定可以脫困。”她安慰齊雪妍也安撫自己狂亂的心。以前不管再艱難危險的任務,她們都可以一起逢凶化吉,這次一定也行的。
“你快走,”她舉起劍擋了衛兵一劍,就氣喘吁吁不能自已。“我……中毒了,走不了也……逃不遠,會拖累……你,你趕快離開。”
“可是雪妍姐姐……!”莫愁的心慌亂不已,為什麼雪妍姐姐的臉愈來愈白?那到底是什麼毒?
“別管我,快走!”
“那是什麼毒啊?我們一起走,我會想法子替你解毒。”
“快走!”齊雪妍咆哮的催促。
“我……”
“快走!至少……要有一個人去告訴舞兒姐姐……”她的力氣快用盡了。
“好!”莫愁強忍住淚水。沒錯,至少要通知舞兒姐姐,“雪妍姐姐,你等着,我會回來救你的。”說完,她奮力排開衛兵躍上屋檐,消失了蹤影。
看着她的身影消失后,齊雪妍帶着安心的微笑昏厥過去。
望着床上的女子,耿毅桓心中湧起難以言喻的情緒。
她好美。
不若舞兒那種柔媚的嬌態,她的美是帶着冰冷的,連重傷在床,俏臉還是冷冽得足以結冰,讓他忍不住想伸手去碰觸她,確定她的身子是溫熱的,確定她真的存在這世上。
“這是什麼毒?”
“是苗人慣用的‘冰心箭’,中了此毒,除非有人肯用內力為之驅毒,否則不出三個時辰,心臟就會冰凍衰竭而停止跳動。”辜仲衡跑遍大江南北,對各地的風俗常識知道不少。“這姑娘怎麼看也不像那個下戰書的刺客啊!”
“不是她。”
“喔!你那麼肯定?”
“那張紙條的字跡是出自男人之手。”
“她也許是刺客的同夥。”
“不可能。”他不願相信她是來殺他的刺客。
彷彿看穿了他的想法,辜仲衡若有所思的睨着他,“愈美麗的女人愈危險,‘蛇蠍美人’這話不是沒有道理。如果她不是刺客,請問她矇著面,三更半夜一身黑衣偷闖中尉府有何目的?難不成是路過進來逛逛啊?”
“她如果是刺客,為什麼還遭人暗算?”
辜仲衡別具深意地看他,“先不談這個問題,我問你,你要怎麼處置她?”
見他不語,辜仲衡又道:“其實也不用我們動手啦,反正三個時辰一到,閻羅王自會幫我們料理她。”
聞言,耿毅桓的心揪了一下,“只要用內力幫她驅毒就可救她?”他不想讓她死。
“那可是很耗損內力的,而且要以掌貼心輸送熱力到心肺化解冰寒。”辜仲衡道出自己所知道的一切。旋即辜仲衡詫異地瞠目瞪着他,“你……你不會是想為她驅毒吧?”見他那副認真的模樣,不禁口吃起來。“所謂以掌貼心是不可以隔任何衣物的,人家還是黃花大閨女……”
“你出去為我守着。”他推着辜仲衡衝到門外,隨即當著他的面將門關上。
“你……”辜仲衡拍打着門,焦急地大嚷,“你這樣會毀了她的清白,她醒來一定不會放過你的!老大,你有沒有在聽我說話?”他不死心地再接再厲,“你別忘了她是刺客,喂,老大……”見房內沒有任何回應,他只好放棄勸阻,急躁不安地在門外來回踱步。
她可是要來殺他的啊!撇開這個不談,如果這女孩是生於清白人家,那老大這種行為簡直是毀了她的一生嘛。
辜仲衡無奈地望着房門。
最近,京城內首屈一指的盛事就是展將軍府的喜事。
打從半個月前獲知大司馬大將軍展昊終於要告別單身身份后,眾人的反應是悲喜參半。悲的是自個兒的女兒、妹子沒機會飛上枝頭當鳳凰;喜的是展將軍終於尋獲真愛,讓人打從心裏替他高興。
雖然展昊平常外表冷傲,可他卻是最有人緣的大將軍,因為他有一副為善不欲人知的好心腸,凡是受過他恩惠的人都明白,這個在戰場上以剽悍冷血聞名的大將軍,其實是個外冷內熱的大善人。
就衝著這一點,與他是皇上面前紅人的身份地位,賀禮不斷的湧進將軍府,多到展群必須喚人將大倉庫清理乾淨以便堆放賀禮。
府邸內洋溢着歡喜,在忙碌中迎娶的日子也快近了,人人臉上皆是期待、快樂的笑容。然而這份快樂並未降臨在當事人身上,這陣子展昊被公事纏身,每天從皇宮回到將軍府都已夜深,為了怕打擾到楊舞柔的休息,他剋制着濃烈的相思。
而楊舞柔則是被那些裁縫師圍得團團轉,不斷地量身縫製新衣、添購首飾,像個傀儡似地任人擺佈,累得連強顏歡笑的力氣都沒了。
這天,好不容易偷了個空,他們逃離將軍府,結伴到普若寺上香。在這優雅寧靜的環境中,楊舞柔露出近日來第一個發自內心的愉悅笑容。
“這裏好漂亮,我以前來過嗎?”她仰着小臉笑問。
他們在湖岸邊的大石上坐了下來,展昊閑逸地靠着柳樹榦,臉上儘是滿足的笑容,而波光瀲灧的湖面似乎正回應着他們的快樂,份外耀眼。
“我第一次見到你,就是在普若寺。”回憶使他的黑眼。“當時是在後頭的小別院內,你坐着似乎在沉思。”
“小別院?我怎麼會在那裏?對於心前的事,她都會忍不住想追問。
“當時我心裏也有這個疑問,畢竟那是佛門禁地,有女賓在場分外覺得格格不入。後來你才告訴我們,無緣是你的救命恩人。”
“無緣?是什麼東西?”她不下數次聽到這兩個字了。
展昊哈哈大笑,幾乎到了捧腹的地步,雖然這笑容軟化了他堅毅的臉部線條,但這反應讓楊舞柔以為自己問了一個很白痴的問題,心中不禁氣結,惱怒的瞪着他。
展昊雖然立刻止住了笑,但唇邊仍微揚着漂亮的弧度。他抓住她的小手安撫着,“別生氣,我不是在笑你,只是第一次聽到有人不知道無緣是什麼東西……真希望他在場,我倒想看看他會有什麼反應。”
隨後他解釋着,“無緣是這間寺廟的住持,也是我們的拜把兄弟。”話畢,他趁她不注意,在她粉頰上偷了個香。
頓時,一朵紅雲飄上了她的俏臉。
這裏人煙稀少,根本沒有人會注意到他們的舉動,但楊舞柔還是羞怯得恨不得挖個地洞鑽進去。自從他告白后,整個性子就像有了極大的轉變,私下獨處時,他都會卸下在人前的威嚴,對她熱情得很。
趁她害羞不語的當口,他靜靜地欣賞着她。
被他那熾熱的目光注視得有些不自在,她慌亂地開口以掩飾心中的不安,“無緣是這裏的住持?你們怎麼會認識他,還跟他結為拜把兄弟?”
“十年前我們剛認識他時,他還未出家。”
“那他為什麼要出家?是看破塵世嗎?”她的好奇心被挑起了。
“緣善卜術,他的占卜之準是眾所皆知的事。要談到他這項特殊能力,就得從他小時候說起。
“無緣是個孤兒,收養他的師父精通紫微斗數,從小就教他哲學命理、兵法玄術,所以他稱得上是博學多聞,再加上他擁有天眼這項特異,所以占卜功力比起他師父簡直是青出於藍更勝於藍。
“在他弱冠那年,與生俱來的天眼居然不受控制,他的腦子裏連續一個月都出現一幕印像——一個面容模糊的女子旁邊立着一個只瞧見背影的和尚。他占卜不出個所以然來,只好求助他師父。
“後來他才知道,那位女子是他命中的妻,但如果娶了她,無緣的占卜能力全都會消失。想保有天眼只有一途,即為遁入空門,從此孤身終老。那印像中的女子與和尚背道而馳,表示兩者只能擇其一。
“他師父要他好好考慮,畢竟這攸關終身。孑然一身、孤獨至死是一種痛苦,而被情愛纏身,受七情六慾支配亦是種折磨。兩者的抉擇,就要看他如何取捨了。”
“他終究選擇了孤獨,不是嗎?”楊舞柔為他感到不值。
“不,”展昊笑了,“他已為自己排好了命盤:二十遁入空門,三十還俗和那女子相遇……”
“他願意放棄他的能力?那為什麼還要出家?”
“根據無緣那小子的說法,占卜和天眼之於他並非是最重要的東西,他寧願當個凡人還比較有趣。不過,他和那女子相遇的時刻未到,與其無所事事,還不如找點好玩的事打發時間。佛門不是人人說想進就可以進得去,既然命中注定他有佛緣,那就該進去好好體驗一下當和尚的滋味,免得辜負了老天爺的好意。”
“這個人真怪!”
“他常語不驚人死不休。反正即使他睜眼說瞎話,小老百姓還是一樣將他奉若神,習慣就好。我們自己小心一點別被他騙了。”展昊一副交友不慎的懊惱樣。
楊舞柔泛開笑靨,“真希望見一見無緣。”
“那必須等他從揚州回來。我想,他大概趕不上我們的婚禮。”
“真可惜。”她望着遠方,“我也希望能見到那個讓無緣放棄一切的女子。”
“會的,我們一定會見到的。”他擁着她,滿心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