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辜仲衡悠閑地逛着市集，臉上掛着迷死人的招牌笑容，俊逸不羈的容貌惹得街上一些情竇初開的小姑娘臉紅心跳。
他的心情極好。
幾個月前跟着武師們一起押鏢到荊州，任務結束后，他就打發他們先回去，他早就料准了爹娘回家的時間，才不想那麼早回去接受他們的疲勞轟炸。
此刻他盡情地享受着耳根子清靜的時光，貪婪地吸了幾口自由的空氣，心情自得愜意。他漫無目的地逛着，猝然，一個背影吸引了他。
“大叔，給我一支糖葫蘆。”一位女子買了支糖葫蘆，俏皮的探出粉色小舌尖輕舔着，小臉上儘是滿足。
辜仲衡看得怔住了。
是舞兒！但，舞兒不是在京城嗎？
“舞兒！”他上前擋住了她。
那女子疑惑地看看左右，確定他是在叫她后，道：“你認錯人了。”
“你不是舞兒？”這臉孔、身形分明就是同一個模子印出來的，他怎麼會認錯！
“我不是。”女子又重申一次。
“你的失憶症更嚴重了嗎？”他小心地端詳着她的反應。
女子挑眉望着眼前英俊的男子，原先的好心情已煙消雲散，她口氣有些不耐的道：“我不是你說的那個什麼舞兒。”什麼失憶症，搞不好他是登徒子，想以這個借口接近她。
辜仲衡仔細地凝望她。
面孔是一樣沒錯，但眼前的女子似乎沒有舞兒的憂愁柔媚，身上也多了點稚氣未脫的小女孩心性。這世間怎麼會有長得如此相像的人呢？
“小妖，怎麼回事！”不知道何時，女子的背後多出一個高壯的男子。
“龍哥哥。”小妖仰頭朝來人甜甜一笑，“沒事，是這位大叔認錯人了。”她眼中閃着淘氣。
大叔？！
辜仲衡瞪大眼，氣得險些吐血。他堂堂一代美男子，居然被喚作大叔，她是瞎了眼嗎？
想他鬢髮未白齒未落，年紀也才二十有六，長得英俊瀟洒，這丫頭未免也太有眼無珠了吧！他氣得想把她掐死。
“大叔，你還好吧？臉色怎麼那麼差？需不需要我扶你到樹蔭底下休息一會兒啊？”見他臉色一陣青、一陣白，她小臉上堆滿虛情的關懷，烏黑的大眼盈滿惡作劇的笑意。
最好氣死你！
別動怒、別動怒……
辜仲衡被她氣得說不出話，頻頻深呼吸，壓抑着心中熊熊怒火，不想破壞翩翩君子的美名。
“大叔……”她可還沒玩夠呢！
“小妖，別胡鬧，我們該回家了，斬大娘還在等我們的魚下鍋呢！”龍徹出聲制止了她的玩心，眼中流露無限寵溺。
“糟了！”她大叫，終於記起此行的目的，“魚，還沒買魚。”
“我早買好了。”他舉起手上用草繩系住的兩條新鮮肥魚。
“那我們趕快回去，否則讓方叔叔知道我偷溜出來，准又要罰我抄書。”她拉着他離去。
“姑娘！”辜仲衡追了上去，擋住他們的去路。
“幹麼？”小妖不禁火大。這個人也太不識相了，居然還死纏爛打。“我已經說了，我真的不認識你，你還想怎麼樣？”如果她真的被罰抄書，第一個先找他算帳。
“姑娘別動氣。”先前的不愉快已被心中的疑問取代，此刻辜仲衡只想弄清楚她為何長得和楊舞柔如此相像。除非……“請原諒在下先前的魯莽，實不相瞞，實在是因為在下的一位友人長得和姑娘一模一樣，所以我才會將姑娘誤認為是她。”
“和我長得一模一樣那又怎……”話說到一半、小妖驀然住口，怔了半晌后又道：“等等，你說……你朋友長得和我一模一樣？”那雙原本明亮的美目頓時充滿敵意，口氣咄咄逼人，“你是誰？打哪兒來的？”
“在下是辜鷹鏢局二少主。”辜仲衡不明白她為何態度大變。
“辜鷹鏢局？”那可是京城中數一數二的名門正派哩。
聽說只要是辜鷹鏢局押的鏢便沒有人敢搶，所以僱主將貨物交託給他們就可以放一百二十個心，這間鏢局儼然成為安全的保證。而他居然是辜鷹鏢局的二少主？
“姑娘，在下沒有惡意，只是非常訝異世上竟有兩個長得如此相似的人。”
“喔？你那位朋友現在人在哪裏？”
“她人在京城。”
“京城？”
“如果姑娘想見她，在下可以安排。”也許她能讓舞兒恢復記憶也說不定。
“龍哥哥？”小妖心中的疑惑和好奇已被挑起來，她詢問身邊的龍徹。
“回去問方叔。”龍徹冷冷掃過辜仲衡一眼。
“沒關係，不用立即答覆我。”辜仲衡見她猶豫不定，好心為她解圍。“在下短時間內不會離開荊州，我就住在街上的萬福客棧，姑娘若考慮好了，可以來這邊找我。”
一口到家門口，小妖便揚聲叫喚，“方叔叔！”
“二小姐，你又不聽話了。”方揚沉着臉訓斥，“小的苦口婆心告訴你多少次，女孩子家不應該胡亂到外頭拋頭露面，萬一出了什麼差錯，叫小的拿什麼跟過世的老爺、夫人交代？更何況要是不小心被仇家找到，就算咱們有十條命也不夠死！”他說得激動莫名，幾乎老淚縱橫。
小妖暗地裏吐吐舌頭。
這些話她聽了四年，聽得都會背了。唉，真受不了！不過抱怨歸抱怨，她還是得趕快安撫他，免得他又要嘮叨好幾天。
“方叔叔，”她偎到他身邊撒嬌道：“我下次不敢了，您就彆氣了，氣壞了身子可就不好。”
“每次都這麼說。”他嘴裏冷哼，但心裏已經軟化。只要這丫頭一撒嬌，他就動不了怒，真拿她沒轍。
“方叔叔，今天我……”
“先進去吃飯，有話吃飯的時候再講。”方揚打斷她的話，轉身邁入屋內。
屋裏一對中年夫婦正等着他們入座開飯。
小妖看到滿桌美味的菜色，垂涎欲滴的深吸了一口氣，“好香哦！”
“快，坐下吃飯了。”斬大娘熱絡地招呼着。
小妖一面接過飯，一面巴結的稱讚，“斬大娘煮的菜是全天下最香、最好吃的。”
“那就快吃啊。”斬大娘樂得眉開眼笑，不停地夾菜給她。
她埋頭猛吃着堆得像一座小山似的飯菜，過了一會兒，她猛然想起遇到辜仲衡的事，“對了，方叔叔……”滿嘴飯菜讓她的聲音含糊不清。
“閉嘴！女孩子家吃飯要有吃飯的樣子……”
“方叔叔，”她不依地捂住耳朵，“哪有人在吃飯的時候說訓話嘛！”她偏過頭向斬大娘連聲抱怨，“斬大娘，你說說方叔叔啦！”
“我可幫不了你。”
“聽到沒有，閉嘴快吃飯。”方揚一貫地命令。
“方叔叔，我有重要的事情要說啦！”小妖不容他打斷的繼續道：“今天早上我在市集遇到一個好奇怪的男人哦——”她一臉神秘兮兮的。“你們猜怎麼了？他叫住我，告訴我說他在京城有一個朋友長得跟我一模一樣。”
所有聲音在剎那間完全靜止，方揚和在座其他人交換疑惑的眼神。
“他說的那個人會不會是姐姐？”小妖見大家沒反應，又鍥而不捨地追問。
“小妖，那個人還有沒有說些什麼？”斬大娘率先有了回應。
“他說如果我想見他那位朋友的話，他可以帶我去。”
每個人的臉上交錯着複雜不安的表情。
過了半晌，斬大娘又道：“會不會是那些人設下的圈套？”
“已經這麼多年了，他們還想趕盡殺絕？”斬老爹接口，“可是說不通啊，女大十八變，他們怎麼可能會認出小妖？”
“所以嘍，也許他真的認識姐姐。”小妖滿懷希望。
“龍徹，你陪小妖出去的，你有見到那個男人嗎？”斬大娘問。
“有，他自稱是辜鷹鏢局的二少主。”
“辜鷹鏢局？那可是江湖上數一數二的名門正派。”斬大娘也略有所聞。
“方叔叔，從小你不是教我‘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我們與其在這裏胡亂猜測，不如去會一會他，反正咱們人多勢眾，還怕他一個啊！”小妖振振有辭的說著。
“人小鬼大！”方揚瞪了她一眼，言語中含着百般縱容和寵愛。“他在何處落腳？”
“萬福客棧。”
店小二通知有客來訪，辜仲衡立即想到可能是小妖，可他沒料到迎接他的會是這種陣式。
一張四方桌被三人盤踞，朝東坐着一個中年男子，朝西坐着一個矮胖婦人，朝北坐着一個白鬍老者，而容貌酷似舞兒的女孩，和那天在市集已打過照面的男子則立於老者身後；五人皆表情凝重的望着他。
“很高興見到你們。”他露出一抹笑和他們打招呼，暫以緩和氣氛。
“有屁快放！”方揚不客氣的開口。
小妖皺起眉頭，低頭附在他耳邊輕道：“方叔叔，你這樣會嚇跑他的。”
“別發火、別發火，”辜仲衡陪笑着。這位老人家還真是性格，所幸自己臉皮厚度可媲美城牆。“先喝杯酒順順氣。”
“方叔叔不沾酒。”小妖忙着打圓場。
“沒關係，那就叫壺茶。小二，來壺上好香片……”
“方叔叔喜歡喝普洱茶。”小妖提示。
辜仲衡突然覺得今天她可愛極了。“那就普洱茶。小二，來壺上好普洱茶，順便再切幾盤小菜。”吩咐完后，他微笑回視他們。
“你是誰？”方揚口氣和緩了許多。
“在下是辜鷹鏢局的辜仲衡。”
“原來是辜鷹鏢局的人，那辜鷹是你的誰？”斬大娘問。
“正是家父。”
“原來是辜家少爺，失敬、失敬。”斬老爹很客套地說。“不過我們和你素昧平生，你找我們有什麼目的”
“我……”
“小女孩不能分辨是非，你別當我們跟她一樣好騙！”方揚警告。
“方叔叔，我已經不小了！”小妖立刻出聲抗議，為什麼他們老認為她還長不大？
“小孩子閉嘴！”
“方叔叔……”小妖還想反駁，身旁的龍徹用眼神制止她。
“辜鷹鏢局的人做事一向坦坦蕩蕩，口無虛言。”辜仲衡覺得有必要為自己的人格辯白和保證。
“那最好，你找我們到底有什麼事？廢話少說！”
“是這樣的，那天在市集上第一次遇見這位姑娘，讓在下訝異萬分，因為在下的一位朋友和小姑娘長得極為相似。”
“那又如何？世間事無奇不有，長得相似的人那麼多。”方揚不以為然。
“但相似到幾乎是一個模子印出來的就很少了，她那身形、容貌，完全是我友人的翻版，您說這也太巧了吧！”
“言下之意是……”
“也許姑娘和我那位友人有血緣關係。”
“你那位友人是什麼身份？”
“大司馬大將軍夫人。”
“將軍夫人？”方揚微愕。
辜仲衡點點頭，“是的。”
方揚不語，沉默了半晌后，眼中燃起一絲希望，他謹慎地問：“你說的將軍是哪位將軍？”
“展昊展大將軍。”
“展將軍！”方揚激動地拉着小妖的手，老淚縱橫。“那一定是大小姐沒錯了。二小姐，大小姐真的還活着，大小姐一定是找到展將軍了，咱們楊家的血海深仇終於可以報了。”
“真的是姐姐？”小妖——即楊舞晨不確定地再問一次。
“是啊，一定是大小姐，小的肯定一定是大小姐！”
“等等，你們在說什麼？怎麼我都聽不懂？”辜仲衡直覺裏面大有文章。
“這一切，”方揚撫弄着鬍鬚陷入回憶，“就得從大小姐和二小姐小時候講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