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第八章

走出機場時,言昕掩藏不住看不到邵揚來接機的失望表情。

“我去拿行李。”志朋看了她一眼后,也顯得很難過。

言昕真的不像世俗的女人般矯柔造作,但從她的外表看起來卻又是如此柔弱,像一朵需要細心栽培的蓮花,和她談話非常有趣,她幽默十足的談笑化解了十四小時飛行的苦悶。總之,她美得賞心悅目,和她在一起更是人生的一大享受。

任憑她周遭環境是如此現實、醜陋,她依然自在得好像整個世界就像她散發出來的氣質一樣的美好,那是一種非常神奇的魔力,是由她內心散發出來的清新氣息。

她太天真、太善良!但願她的天真善良能融化邵揚那顆鋼鐵般的心。該死,他不是第一天認識地,早在以前他就發現她的天真、善良。然而他竟然又把她帶來!

志明也比任何人都要了解邵揚,如果說言昕是天真爛漫的天使,那邵揚就是不折不扣的地獄魔王。熱情、沸騰的情感或許是他們之間互相吸引的動力,但言昕的世界只有愛,邵揚的世界則是邪惡、具有毀滅性的,是極端的愛與恨。

志明領到行李,走向言昕。她站在一群高大的外國人之間,身影更形單薄。唉!不管了。他只求趕快把地送到邵揚位於紐約郊區的房子,趕快了結這—份令人傷感的差事。

“走吧。”志明朝她笑笑,他覺得自己的聲音有着從未有過的溫柔。他好怕她會哭出來,如果她真的哭了,他會不知所措,而且覺得自己罪孽深重。

言昕深吸一門氣,然後回以笑容。“好。”

所幸地笑了,否則恐怕他會和她一起哭,一個堂堂六尺高的大男人在機場大哭的情景能看嗎?現在,他也只有苦笑、搖頭的份。

從機場到邵家需要六個小時的車程,因為時差的關係,言昕沉沉地睡著了。

黑人管家傑克進來通報志朋的座車已經來到。

“知道了。”邵揚堅毅的臉龐沒有一絲柔情。

傑克格外恭敬地跟隨在他後面,他原是一位熱情的美國黑人,但自從這個宅子的老主人死去后,少主人動不動就大發脾氣,傑克決定採取保守的撲克臉,以不變應萬變。

“志朋,辛苦了。”邵揚看得出志朋臉上的疲憊。

“一點也不,倒是言昕累得睡著了。”志朋和他客套一番,因為邵揚現在的情緒可用晴時多雲偶陣雨來形容,而他的工作是邵揚的特助,最近他也學會了傑克的撲克臉和應變之道。

邵揚朝車子後座彎身,再次看到她,他全身如雷擊般戰慄了一下,如此熟悉、無邪的睡臉!—股熱情像電流般流向他的四肢百骸,他的手不由自主地伸向她完美無瑕的臉龐,但卻在最後—刻停住了手。

“傑克,把她安排在傭人房。”邵揚以志朋聽不見的音量吩咐傑克后,換上的是一副比先前更冷漠、駭人的臉。“我今晚出發到紐約市區。”

傑克默默地動手執行邵揚的命令。

他的話令志朋震驚。“你現在要去紐約市區,那言昕怎麼辦?”

邵揚一副不馴的表情轉向他,“不是只有我,你也跟我一起到紐約。”

“這怎麼可以?她一個人也不認識啊!而且她的英文不好,怎麼和人溝通?”志朋不滿地大叫。

“我媽媽就是個說中文的中國人,而且她也認識艾琴,再說我這裏的僕人有八成以上會說點中文。”他道出種種令人無法反駁的理由。

志朋對他的冷酷不敢置信地搖頭,“那不是重點,重點是她一個人在異鄉,完全沒有朋友。”

“是她自己的選擇,不是嗎?”邵揚的話冷酷得像冰。

“那你幹嘛讓我帶她來!”他的表情令志朋想狠狠揍他一拳。

“你幹嘛這麼關心她?”邵揚挑釁的瞪他。

“你連基本的待客之道都沒有,她甚至懷了你的孩子!”志朋的眼神就像在看一隻禽獸。

邵揚冰冷的眼神絲毫沒有融化。“那的確是我的錯。”

“既然你不要她,我帶她走。”志朋欲追傑克,卻被邵揚一把抓住。

“你敢!你憑什麼?”邵揚目光兇狠。

“對,我憑什麼!”志朋垂下頭,不願面對他眼中的暴戾。“你明明知道你是言昕生命的全部,卻還這麼待她。”

邵揚冷笑,“我又怎麼了?”

“你!”志朋氣沖沖地走向自己的車,兇狠地警告道:“我告訴你,不準傷害言昕。”

“你太情緒化了,我今晚和你一起上紐約,能把她吃了嗎?”

“我不想和你這種怪物同行,你自己開車去吧!”志朋用力一踩油門,車子在邵揚面前呼嘯而過。

“喂!趙言昕,你還不快起來?”陳艾琴大力搖晃着沉睡未醒的言昕。

“哦!我好想睡,不要吵我。”言昕像往常般用棉被蓋住頭繼續賴床,她誤以為是佳佳在叫她。

艾琴用力把她的棉被掀開。“你好大膽,在我們家還敢這麼囂張。”

這下言昕完全清醒了,她想起她昨晚來到美國,期待醒來時看到的是邵揚,誰知眼前這個人卻是老愛欺負她的陳艾琴。她失望地問道:“你怎麼會在這裏?”

“你沒資格跟我說話。”艾琴高傲地別過臉。

“我也不是很想知道。”言昕老實說。

但艾琴又為這點小事生氣,揮舞着手槌打她的肩膀。惡毒地說:“人家說孕婦槌肩膀會流產,我就偏要槌,我要你流產,最好連你也一塊死掉。”

“不要。”言昕為閃躲她猛地跳下床。

“不準跑。”艾琴狠毒地追着她。

“你憑什麼命令我!”言昕大叫,她嚇得床上、床下、房間內四處亂鑽。

艾琴累得停下來。“我媽說你要支付住在這裏的食宿,所以你做我的僕人,以酬勞抵食宿費。”

“你騙人!”言昕好驚訝。

“哼,等一下你見到我媽就知道了。”艾琴很得意地說。

“你難道不知道我是邵揚的妻子。”

“邵揚的妻子?”艾琴大笑,“邵揚娶你了嗎?”

“她會娶我!”言昕氣得臉紅脖子粗。

“別傻了,看看你的四周吧!”艾琴獰笑着諷刺。“如果邵揚真會娶你,就不會讓你住在傭人的房間。”說完,她又大笑。

言昕環顧四周,的確,這個房間比她在學校附近租的房子還要簡陋,只有一張床、—只床頭櫃、一個五斗櫃,“這是你的傑作吧!邵揚不可能讓我住在這種房間。”

“可憐哪!”艾琴真同情起她來了。“邵揚要的只是你肚子裏的孩子,他根本不會娶殺他父親兇手的妹妹。”

言昕仍一派天真。“我才不相信,邵揚他愛我,他帶我來這裏就足以證明一切。”

“白痴,我勸你對我恭敬些。”艾琴咒罵道。

“我不是你的僕人,你也不是我的朋友,我為什麼要對你恭敬?”

艾琴終於露出一絲笑容,不過她接著說的話讓言昕氣死了。“哼,到時候邵揚娶了我,我才會對你的孩子好些。”

“邵揚會娶我的!”言昕大喊。

“懶得理你這個白痴。快點換衣服,我媽說要見你,慢吞吞的,是不是想挨揍?”

言昕欲打開行李。

“白痴,是你床上那套衣服。”艾琴指着她床上一套深藍色的短洋裝。

“不用了,我自己有帶衣服。”言昕解釋道。

“是邵揚要你穿的,他最近心情已經很不好了,你是不是還想惹他生氣?”艾琴騙她,等言昕換上那件傭人穿的衣服時,她得意地大笑。“瞧你這副寒酸相,還真像個傭人。”

言昕決定不理她,逕自打開房門,但地走沒兩步就發現有一個美國女孩穿着和她一模一樣的衣服,端著茶盤恭敬地對艾琴問候。言昕臉都白了,她立刻轉身,“我要換掉它。”

艾琴用力抓住她。“你敢。”

“我為什麼不敢?”言昕不馴地說。

可是艾琴的力氣相當大,她只手押著瘦弱的言昕朝前走。“快走。”

言昕掙脫不掉,只好忍着淚水乖乖地跟着她。

“進去。”艾琴出其不意地把她推進一扇門內。

言昕才站穩腳步,就為這房內富麗堂皇的裝潢給震懾住。

“你就是趙青的妹妹?”

言昕在這間有三十坪大的房間內搜尋聲音的來源,她在一張歐式帝王椅上找到一個像蠟像般坐得直挺挺、表情像木雕般刻板的人,但無疑地她是一個非常高貴典雅,甚至美麗的女人。

她是誰,艾琴不是說她母親要見自己嗎?

她沒有再開口,在這麼一個美麗高貴女人的長時間注視下,言昕感到局促不安,她開始覺得自己的穿着和這裏的富麗堂皇相比,顯得既寒酸又不起眼,連趴在那位夫人旁邊的馬爾吉斯都比她還來得體面。

此時言昕挺直腰站直身,仰著頭筆直地走向她。

“我是邵政輝的妻子。”邵夫人的聲音里透著悲傷。

“我很遺憾。”言昕衷心地說。

邵大人痛苦地閉上眼睛。“這一切和你無關,但我實在不想看見你,我怕我無法控制自己的情緒而憎恨你,我不明白你為何而來?來這麼一個陌生、充滿恨你的人的地方。”

她是一個賢慧的好妻子,慈祥的好母親。記得邵揚曾這麼說,他還說了很多關於這一位繼母的種種。如果她們見面的時機不是現在的話,那該有多好。

“我愛邵揚。”言昕充滿愛意地告訴她。

邵夫人揮手示意她別再說話。“我不會允許我兒子娶你的,我同意讓你來,只因為你肚裏的孩子,那是邵家的骨肉,等孩子生下來,你立刻回台灣。”

“不!”

“趙小姐,只要你平安地把孩子生下來,我保證這段時間我一定會善待你。”她嘆口氣,“我本來反對讓你工作,但要你做傭人的工作是邵揚的意思。”

她的話讓言昕開始害怕。“不!”她吶喊出聲,“你撒謊。”

“我有必要撒謊嗎?”邵夫人冷冷地說,表情里有一種讓人信服的堅定。

“邵揚呢?我一定要親口聽他說才相信。”

“他到紐約出差,你知道,我先生的死對公司造成極大的震撼。”

從趙言昕的眼神,邵夫人看得出她真是一位善良、天真、單純的女孩,如果她不是趙青的妹妹,她會喜歡這個女孩。甚至要求邵揚娶她,然而她是趙青的妹妹,一個她無法原諒的人。

“趙小姐,別抱太大的希望,你該知道希望愈大失望愈大這個道理,就像我無時無刻不抱着我丈夫活過來的希望一樣……”邵夫人遺憾地又嘆口氣。“好了,下去吧,傑克會幫你安排工作。”

“邵揚愛我,如果他忘了,我會提醒他。”言昕在走出這道大門時,轉過頭對她說。

“隨你吧,或許在你離開的那一天,我們會感激你為邵家生下寶寶。”她氣若遊絲地說著話。

“邵揚一定會娶我,我不會離開這裏的。”言昕堅定地說完后,便跟着等在門口的傭人去找管家傑克。

她被分派的工作是洗衣拖地。衣服大部分都外送乾洗,但邵夫人及艾琴的一些襯衫、睡衣之類的衣服歸她洗。地板每個禮拜有清潔公司負責打掃,她只要負責驗收和隨時注意地板清潔即可。

剛開始言昕顯得手忙腳亂,傑克不時瞪她。被黑人傑克那麼一瞪,言昕更慌了手腳。但一個禮拜后,她已經漸漸適應了,藉着繁重的工作反而可以分散她思念邵揚的心。

她很想念哥哥和佳佳,常在夜裏偷偷流淚。幸好白天繁忙的工作和懷孕的勞累使她很快就入睡。

在這棟幾百坪的房子裏,她常覺得孤單寂寞。對於邵夫人幾次與她擦身而過,卻視而不見的態度,她更覺得難過。

其他兩個年紀比她稍長、墨西哥籍的傭人,由於語言不同,根本無法溝通。還好有波比,他是邵揚的外甥,一個純正中國血統的六歲小男孩,雖然生活在美國,但中文說得呱呱叫。

在她開始工作的第二天,波比就偷偷溜到洗衣間找她玩。一個禮拜以來,他們兩個已成為好朋友。白天言昕休息時波比會帶她到花園玩,還告訴她園區的獵狗是他的好朋友。

波比得意地搔搔它們的耳後。“黑色的獒犬叫雪麗,另一隻叫羅威娜。它們都是我的朋友喔,改天我再帶你去找波波和伊亞,還有……”

“好好,不要再說了。它們看起來好凶喔!”她顫抖了一下。

“不會啦,你要和它們先做朋友,這樣晚上我才可以帶你出來探險。”波比抓住言昕的手。“你看,搔它們的耳朵和脖子,這樣它們就會喜歡你。”

言昕為了不讓波比失望,也蹲下身把手伸了過去。突然雪麗從它的大嘴裏伸出大舌頭徹底掃過她的臉,言昕嚇得大叫出聲。

“哇,雪麗喜歡你喔。”波比驚訝道。“我當初哄了它好久,它才肯吃我拿給它的東西。”

“真的!”言昕好開心,一個不留神,跌坐在地上,後來連羅威娜都跑過來舔她的手。

“好可愛喔。”言昕興奮地摸著羅威娜的頭。

從此以後,言昕一有空就會和波比溜到園裏和狗兒們玩在一起。

雖然有波比的陪伴,她很快樂,但每當周六,言昕好不容易有空閑時,艾琴就會抱來很多昂貴的衣服要她洗,她每每要花上整整兩天的時間才能做完,洗好后又嫌她洗得不夠乾淨,有時還要她重洗。

漸漸地,言昕發覺自己整日埋首於工作。她很想到外面走走、透透氣,紐約市是一個聞名世界的城市,這附近應該也有些有名的觀光勝地,她甚至想帶波比出去玩。

當她用支離破碎的英文向傑克提出休假的請求時,傑克總是不搭理她,甚至假裝聽不懂她的話。她決定下次等艾琴來的時候跟艾琴說。

這一天,波比又溜到洗衣間找她,他帶著骨牌來,言昕好開心,童心末泯地跟他—起玩骨牌。“波比,我們來排飛機。”

“你會嗎?我排了好幾十次都失敗了。”波比稚嫩的童音衷有着濃濃的氣餒,可愛的臉蛋全皺在一起。

“當然會。”其實言昕根本沒玩過,但在小孩子面前當然要顧點面子。

他們大概花了一個鐘頭才完成,其中失敗了三次。

末料,艾琴突然打開門進來。“哇!你好大膽,竟敢偷懶。”

“我剛把衣服洗完,所以才和波比玩—會兒。”言昕向她解釋著,並且向她提出休假之事。

“洗完!”艾琴尖叫,故意略過她的問題,“那我今晚宴會要穿的衣服好了沒?”

“還沒有,你那件禮服是不能烘乾的,所以我還沒熨。”

艾琴出其不意地打了她一巴掌。“還沒熨也敢偷懶。”

“你怎麼可以亂打人。”波比猛地推了艾琴一把,只兒艾琴一個重心不穩跌了個四腳朝天。言昕手撫著臉頰,雖然覺得委屈,但看見艾琴的糗樣,也忍不住偷笑。

艾琴狼狽的爬站起身,口氣狠狠地說:“哼!我要你好看。”

火冒三丈的艾琴揮著拳頭要撲過去打她,但她細根的高跟鞋又讓她滑了一跤,“砰”的一聲,整得人重重地跌坐在地上。這回言昕可是—點也不同情她,終於忍不住和波比抱在一起捧腹大笑。

艾琴不死心地乾脆把鞋子脫下,正準備再朝言昕動手時,洗衣間的門突然被打開,一名美國女傭看見艾琴小姐狼狽的模樣霎時傻了眼。

“你進來幹什麼?”艾琴用英文大吼。

那個傭人強忍住笑,肩膀卻不斷抽動。她用一口墨西哥的英語說:“邵揚先生回來了,老夫人要我來告訴你。”

“真的?!”艾琴的臉完全褪去猙獰的色彩,瞬間換上一張虛偽矯柔的笑臉。她急忙推開那個杵在門邊的女傭,臨出去前,突然回過頭來對言昕說:“你休想有休假日,以後你每個星期天等著幫我洗衣服吧!”

言昕聞言失望極了。

“沒關係,我去跟姑婆說。”波比安慰着她。

言昕對他笑笑,“沒關係,算了。等你的邵揚叔叔回來,我甚至可以天天帶你出去玩。”

“真的?!”波比笑得好燦爛,伸出手要和她打勾勾。“不能騙我喔!”

言昕伸出小指和他打勾勾,兩人相視而笑。“一言為定。”

“邵揚叔叔回來了。”波比大叫。

“真的?你怎麼知道?”她激動地抓住他的肩膀。

波比得意地說:“剛才海麗告訴艾琴姑姑的,雖然海麗說的英文有時連我也聽不懂,但是我剛才真的聽清楚了。”

“太好了!走,我們去迎接邵揚叔叔。”言昕一把拉着波比往巴洛克式的大門跑去。

“邵揚!”言昕在門口看見背對着她的邵揚,她不自覺地放開波比的手,興奮地朝他的懷裏奔去。

但邵揚轉過身的時候,懷裏擁的卻是艾琴。她聽見艾琴對邵揚哭訴:“我怕言昕寂寞,好心想找她聊天,她竟然把我推倒,有好幾回她都故意不理我,讓我難堪。”

“委屈你了。”他溫柔地輕拍她的肩膀,彷彿艾琴才是受害者。

在過去的一個月裏,他禁止自己想她,剋制自己回來看她的衝動。但他無法控制自己在每個夜裏夢見她。每當夢中醒來,捉摸不到的她總讓他發狂。他一次又一次對著冷冷的空氣吶喊,為何是她!為何她是趙青的妹妹!

現在她活生生地站在他面前,比夢中的她還要清新、可愛、美麗數百倍。要不是此刻他擁著艾琴,他恐怕會一個箭步地沖向她、擁抱她。

邵揚摟著艾琴從她的面前走過,只像個陌生人般生疏而冷淡地點個頭。

“邵揚。”她在他後面小聲地叫住他。

“我有空再找你算帳。”他不敢正視她,因為怕控制不了自己一發不可收拾的情感。

他要跟她算什麼帳?他真的相信艾琴的話?他的眼神里有恨意、有不信任、有鄙夷,在在都令言昕無法消受,她想起邵夫人的話。面色頓時從她臉上消失,她兩腿虛軟地就要倒在地上,但自尊心不允許她如此,她在倒下的前一刻觸摸到牆才不致於昏倒。

波比連忙跑過來,小小的身軀緊緊攀住她的腰。“阿姨,你怎麼了?”

言昕感謝他的關心,虛弱地回答:“阿姨沒事,只是頭有點暈。”

“你不是要跟叔叔說要帶我去玩嗎?”他稚幼的心靈根本不知大人的痛苦。

言昕勉強地笑了一下,憐愛地撫摸他的頭髮。“等叔叔有空,阿姨就告訴他,好不好?”

“嗯。”他大力地點頭。

第二天,言昕的精神完全恢復,想到以往的種種,她實在無法相信邵揚不再愛她。如果邵揚還在恨她,她也要盡全力挽回邵揚的心。

晚餐過後,傑克告訴她邵揚要見她。她考慮了—下是否該換上性感睡衣誘惑他呢?隨即槌了一下自己的腦袋,覺得自己怎麼會有這麼可笑的想法。因為懷孕的關係,小腹大了許多,若還想誘惑像邵揚那種英俊的男人,似乎太不自量力了!最後,她還是像參加舞會般高高興興地換上她帶來最好看的一套衣服。

言昕按捺住見到他的喜悅,深吸—口氣才輕輕地打開主卧室的門。只見邵揚坐在辦公桌前閉口養神,臉上呈現著疲憊的神情。

地上厚重的地毯淹沒了她的腳步聲,她悄悄地蒙上他的眼睛,悅耳的笑聲溢出唇齒:“猜猜我是誰?”

“嗯,好甜美的笑容,是我最愛的。”邵揚正瞑想着她,甜言蜜語不自覺地溜出口。輕拉下她的手,柔軟的唇在她的掌心吻下。

“好癢。”邵揚果然愛她,她把臉貼近他長滿胡碴的臉龐。

她的笑聲有如天籟,他握緊住手裏的一隻柔荑,貼近他的五官,這是他日思夜想的—刻……

不對!邵揚倏地張開眼睛,“果然是你。”他粗魯地推開她,但力道不至於傷害到她。

言昕足足退離他五步之遠,眼前陌生而冷漠的邵揚令她不由自主地發抖。但他剛剛的表現足以證明他還是愛她,所以她的笑意仍掛在嘴角。“歡迎你回來。”

“該死!你不用再裝了。你最近一個月的表現,艾琴都已經告訴我了。尤其你昨天下午對她做的事,真教人失望。”邵揚用憤怒掩飾他的激情。

言昕好不容易才見到他,不想跟他吵,只是溫柔地撫摸他頰上緊繃、疲憊的線條。“你看起來好疲累,我們可以改天再談。”

他退後甩開她的手,粗聲斥道:“你當然不希望現在談,我要你立刻去跟艾琴道歉。”

她吃驚地辯解:“我沒有犯錯,是她自己跌倒的。我只是告訴她,我想要有休假日。”

邵揚的目光霎時變得陰冷,“你要假日幹嘛?你在美國語言不通,又不認識任何人。”

“我想帶波比出去玩,或是出去買點東西,我需要有自己的時間!”她怯怯地說著,他的冷漠態度令她害怕。

“我不準。”他冷酷地拒絕去看她眼裏渴求的神采。他不想讓她有任何離開他的機會,就算要永遠關住她也在所不惜。“第一,你對波比會有不良的影響。第二,如果你想要任何東西,可以托其他人為你買。第三,艾琴說我不在時,你都偷懶不做事。所以懲罰你不準有任何假日,直到你認真工作為止。”

言昕眼中的光彩隨着他殘酷、不實的指控一點一滴地消失,她生氣地吶喊:“我認為你的理由太牽強。就算是台灣的外勞都有假日,而我卻得一個星期工作七天,每天從一大早工作到晚上八點。”

“那是你自己工作不認真。我說過,等你肯認真工作時,就可以擁有自己的假日。”邵揚說得振振有辭。

“那麼請問你,誰來審核我的工作態度?你知道艾琴向來看我不順眼,她說謊騙你,難道你從來不懷疑她嗎?”

“至少她是值得我可以信任的人。”

“好,那麼我的薪水呢?”言昕來的時候只帶了幾千塊,這—個月來,她所有的錢都花在買日用品上。

“你什麼時候變得這麼現實?”他瞅着她,根本不打算給她。

“這不是現實,這是生計,我需要用錢。”

“當你真正需要用錢的時候,我自然會給你。”他回到書桌前,打開支票簿。“五十元夠不夠?”他把支票遞給她。

“我真不敢相信你會這樣對我,我才不要你的施捨!”言昕撕掉那張摺合台幣不到一千五百元的支票,丟回他的臉。

“嘿!”邵揚露出奸惡狡詐的笑容。“講理點,你在這裏的吃住根奉不需花費你—毛錢。”

她別過臉不去看他那副殘酷的嘴臉。淚水卻不爭氣地掉落,她喉嚨梗塞,實在說不出任何話,只想快點躲回自己的房間,舔舐自己的傷口。

但為了波比,她仍站在他高大的身軀旁,扯著說不清楚話的喉嚨,極力爭取。“波比是我在這裏唯一的朋友,我已經答應過他要帶他去附近的公園玩。”

邵揚始終無動於衷。

言昕祈禱他能答應,緊張地扯住他的衣袖。“求求你,只要—天就好。”

見她楚楚可憐的哀求,他頓時全身酥軟,就算她要他摘下天上的星星,他都會為了取悅她而迎合她。但如今她是他的仇人,他無法忍受自己對她心軟。邵揚懊惱地撂下重話:“別再說了,你再胡亂的話,我就把波比送同我姊姊那兒。”

她深深倒抽—大門氣,強自鎮定地問他:“你會娶我嗎?”

邵揚和她的眼神對上,他們互相凝視數秒,最後他先別開視線,吐露出她最害怕聽到的三個字——“不可能。”

這三個字震得她全身癱瘓,刺得她雙眼渙散。好不容易她才再度集中精神,幽幽道出她的悲哀:“我要回家。”

邵揚睜着眼看她下垂的肩膀,“可以,等你生下我的孩子。”

言昕的手立時鬆開了,不到一秒鐘,淚水佈滿她的臉龐。她掩住臉,不敢置信地搖著頭退至門邊。

他也追至門邊一把抓住她。

她拚命地掙扎大叫:“放開我!你讓我覺得噁心,拿開你的臟手,我無法忍受你碰我。”言昕從不曾像現在這般厭惡他。

“我也無法忍受碰你。我只是要告訴你,明天八點我帶你去產檢。”邵揚聽了非常火大,他口不擇言地說完后隨即放開她。

邵揚一鬆手,她就像逃離疫區般死命地逃回房間。整個晚上,她都計畫著如何離開這裏。但她既沒錢,語言又不通,實在難逃他的魔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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優雅的青蛙公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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