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懸賞五百兩採花賊洪寬』
一紙懸賞文書,啪的一聲壓止告示板。幾個腰懸長刀的衛役後腳才離開,看熱鬧的群眾已經探頭探腦地圍了過來。
「洪寬?是五虎山那個山賊大王洪寬嗎?」
「嘿,看額頭上這兩道刀痕,准這傢伙沒錯!」
「唔唔,採花賊!懂了!一定是和桂陽府劉家小姐有關!」一個面色黝黑的中年漢子點點頭說道。
「咦?咱聽說這洪寬打家劫舍,向來不犯女色的,怎麼這會子成了採花大盜啦?哪個劉家小姐?」
「這說起來話就長啦。」中年漢子見有人搭腔,輕咳了兩聲,裝模做樣的續道,「我也是經商過桂陽府才聽說的。劉霜霜是桂陽府有名的美女,她父親又是當過官兒的,在仕紳間很有威望。多少名門大戶要娶,劉小姐總是不應,後來說要比武招親,場子一搭,這洪寬就來了!」
「喝,敢情是洪寬贏了這比武,劉家不肯下嫁,這才報官?」搭聲的青年書生笑道。
「您老想得美了。」中年漢子也笑,「聽說比武時,劉小姐就矇著面紗站在高樓上看着。這洪寬原本十足十是穩贏了,後來不知道怎麼搞的,居然縱上高樓,一把抓住人家劉小姐就想輕薄;一個少年俠客看不過去,才出招將洪寬給打下台去。原本這事兒也就這樣完了,沒想到這洪寬色膽包天,居然半夜裏摸進劉府,佔了劉家小姐清白身子!」
「真該死!」
「就是啊,劉家是地方有名望的家族,怎肯自家女兒自白被糟蹋?這才報官懸賞的。」
此時太陽剛升上來不久,市集裏人來人往,熱鬧滾滾。幾個賣早點的小販,一邊招呼着客人:「饅頭豆漿,熱騰騰援手暖心呦~」、「燒賣銀絲卷,不好吃不要錢!」,一邊聽着這頭講故事,時不時插上一兩句問話。告示牌旁邊已經圍了幾圈人牆,一個個眨巴着眼睛張大口,獃著臉專等聽故事。
「不是說在桂陽府?咱這朝南府離桂陽府好歹一千里有吧?怎麼告示貼到這裏來啊!五虎山也在桂陽府境嘛。」
「您老有所不知:事情過後,洪寬畏罪潛逃,早已不在五虎山。好象前陣子有人在朝南府峊山一帶見過洪寬,告示才往這貼的!」
「五百兩呢!」
「是啊,要能抓到這傢伙,幾年吃穿都不用愁啦!」
「嘿,就憑你這德性?早點回家陪婆娘睡覺去吧!」
一時鬨笑聲四起。圍觀者有的看看時間不早,故事也差不多了,也就漸漸散去。最後只剩一個站得最近的白衣少年瞪着告示上的圖像,抿着唇半晌沒出聲。
說故事的中年漢子見他神情專註,腰邊又帶着劍,半開玩笑的說道,「這位少俠這麼專心?和洪寬有仇?」
少年一句不吭。
旁邊好事的見他不理人,嘲諷道,「管不定人家就是擂台上英雄救美的那位少俠呢!嘿,心上人被搶了,嘔得緊吧?」
白衣少年一聽,臉上頓時青白一片,右手突然向腰間一探,長劍出鞘,唰的一聲,劍鋒已經到過洪寬圖像頸部,割出一條裂縫來。端的兇狠俐落,又快又准。
旁觀的人都被嚇了一跳,幾十雙眼睛同時驚瞪着他。
白衣少年吐了一口悶氣,也不管周遭訝異的眼神,還劍入鞘,轉身就走。
突然聽得「砰」一聲巨響,厚重的告示板從圖像頸部斷折,墩墩實實壓下地來,灰塵揚了半天高。
白衣少年回到下榻處,收拾着自己的行囊,一邊說道,「我要去峊山找洪寬。」等了會沒聽迴音,憤憤的補了句,「你要跟現在就走,不跟就在這裏分手!」
房裏沒有其它人,白衣少年其實是對着隔壁的人講話。他的聲音不大--也不必大。和他一起遊山玩水的青年,叫做『末鬼』,據說聽過這名兒的都敬奉一句『天下第一殺手』。要做殺手自然得耳聰目明,別說是平常說話的音量,就是耳語,對方也能聽得一清二楚。
果然房門咿呀一聲被推了開來,一個黑衣的青年倚在門邊望着他。
濮陽少仲一陣高興,「一起走?」
末鬼的回答卻是,「劉家的事有蹊蹺。」
「蹊蹺?」濮陽少仲一聽火氣就冒了上來。他的確就是那天在劉家救了劉小姐的人。劉小姐盈盈拜倒感激不已,劉家老爺也希望他們能留在劉府接受款待;結果就是這傢伙,說什麼有事待辦,轉身就走,他只好跟了上去,一個大覺睡下來,隔天劉府就出了事!
雖然安慰了自己千百次,這不是自己的錯,但每一想起這事,濮陽少仲總覺得若是那天自己留在劉府過夜,劉小姐也不致於羞憤自盡。雖然被救了,卻已經懨懨了無生意。他覺得自己像是虧欠了劉家什麼,也才一路鍥而不捨的追緝洪寬。
「你說蹊蹺是什麼意思?」濮陽少仲冷着臉問道。
「那天洪寬躍上高樓,劉霜霜給了他一件物事,是一塊軟帕。他們該是舊識。」末鬼淡淡說道。他不是喜歡解釋的人,也不打算淌劉家這灘渾水。
「舊識又怎樣?」濮陽少仲停了一聲,「如果劉小姐給他軟帕是要他死心不來糾纏,他卻心懷怨恨欺負劉小姐,那他就更該死!」
末鬼暗嘆了口氣。「這事和你沒有關係。」
「你就這麼冷血無情?」濮陽少仲一怒,按了按劍柄,盯着眼前仍然面無表情的末鬼,想想自己打不過他,半晌咬牙深吸了口氣,「算了,我自己去!」長劍一挑行李,頭也不回的走了。
峊山位在朝南、桂陽、甫合三府交界,雖然隸屬朝南府,其實是個三不管地帶。濮陽少仲來到峊山山腳時已經暮色四合,只得尋個客棧暫時安身,打算明日一早再上峊山。
夜裏無事,吃過飯稍微打理一下自己,濮陽少仲已準備就寢養足精神,前院卻突然傳來一陣吵鬧聲夾雜着女人小孩的嗚咽哭泣:
「掌柜的,他們一家子住在這裏兩個月,也沒給你拖欠過半毛錢!現今她男人不幸得病去了,你就趕瘟疫一樣要把人趕出去?天寒地凍的,女人又帶着三歲小娃,你這不是殺人嗎?」
就聽一個男子聲氣賠笑道,「您老有所不知。早先她男人病重時,我們店裏給她花錢找大夫,人在這裏歿了,沒錢買棺材,道義上我們店裏也給她出了。您知道,我要養活一家老小和底下夥計,實在禁不起這麼折騰哪。」
「哼哼!」哭着的女人突然發瘋一樣衝上前去怒罵,「我男人身上帶的銀票,我出去給他抓藥回來就不翼而飛了!不是你們這齷齦店裏黑了還會是誰?我殺了你!」說著隨手抓起一根棍子就要當頭砸下。
一旁夥計趕忙撲上去抓住,慌忙之中被拚命掙扎的女人狠打了幾棍,痛得指天罵地,伸腳就要踹出去;濮陽少仲早就出房在旁盯着了,看這情景正想出手阻止,不料他動作快,還有人比他更快!猛見黑暗裏伸出一隻手來,半空中抓住夥計踢出的腳,向上一提,夥計站身不穩,立即頭下腳上摔了個倒栽蔥。
一條魁梧的身影從暗地裏走出來,朗聲說道,「什麼事情都可以商量,何必欺負女人?」
這聲音好象在哪裏聽過?濮陽少仲連忙移動腳步,就着房裏的微光看向男人的側臉。男人頭上纏着頭巾,直包到眉上,遮住了整個前額。
是洪寬?
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功夫!那條頭巾肯定是為了遮去刀痕!濮陽少仲伸手向腰間一探,探了個空,這才想起長劍被自己放在房裏沒有帶出來。他不想在此時回房去拿兵器,但手上無劍他又沒有必勝的把握,只得暫時忍耐監視下去。
只見洪寬轉身向女人一拱手,說道,「大嫂,錢財乃是身外之物,如果大嫂不嫌棄,我這裏有五百兩,您拿去先將就着用吧。人死了入土為安,先找塊地安葬吧。」
女人愣了半晌,不可思議的看着洪寬拿出的五百兩銀票,突然淚如雨下,泣不成聲,拉着幼子噗通一聲跪了,「謝、謝謝……我、我在家裏給您燒長生香,求老天保佑您大富大貴,子孫封侯!」
「別這樣。.洪寬淡淡一笑,「誰都有落難的時候,哪天我落魄了,不定還要向大嫂舍一碗粥呢!」說著轉頭看向同樣目瞪口呆的店老闆和夥計,「今晚還讓她們母子住這裏吧?夜深風寒的。」
「當、當然!」店老闆瞪着那五百兩銀票眼珠子都快凸出來,咽了口唾沫賠笑道,「是小人沒長眼珠子!小人該死!大俠別見怪!」突然向著夥計怒道,「還站在那裏做什麼?還不快去給李大嫂安排間上房,送飯送茶水,好生招呼!」
看熱鬧的人一時讚歎聲四起,直恭維了好一陣子才逐漸散去。
濮陽少仲也着實愣了一會。他有些不能相信洪寬原來竟是個輕財好義的漢子。
洪寬望着一群人離去的背影,輕輕嘆了口氣,身形一轉恰好面對着暗處的濮陽少仲。月色下只見他雙頰凹陷,雙眼黯淡無光,頦下鬍渣橫七豎八,頭髮也顯得凌亂,像是有一陣子沒整理了。
濮陽少仲吃了一驚。之前他在劉府的比武招親擂台上見過洪寬。洪寬英氣勃發,勇武過人,雙眼神采燦然,晶瑩生光,形容修飾得極為整潔。當時他心裏就想才子佳人倒成美事,只沒料到洪寬突然躍上高樓,追劉小姐進了內里。他是聽見劉魁高喊「救人!」才躍上樓去的,也的確看見洪寬抓着劉小姐的手腕……後來才知道那人就是打家劫舍有名的盜匪洪寬。
看他今晚的表現,其實也不能說他是惡霸,只可惜色心太重,居然毀了劉小姐的清白--
濮陽少仲又盯了洪寬一會,見他像是要吐出心裏的鬱悶一般,對月長長吐了口氣,轉身緩緩踱進某間廂房去了。
看來今天晚上,洪寬應該也住這裏。在客棧發生打鬥難免波及他人,不如等他離開客棧,到了外頭再來一決勝負!
濮陽少仲打定主意,轉身回自己的廂房。打坐了會,躺下睡了。不一會兒,呼吸漸漸勻稱,已然熟睡。
月至中天,突然一陣夜桌般的細微叫聲響起,嗚嗚兩聲,消停片刻又再響起。
濮陽少仲是自小練武的人,即使是在熟睡之中,仍能感知身周的異動。他猛然張開眼睛,細聽屋外細碎的腳步聲。
腳步聲很輕,十來人左右,掠過他的房門,急速向前行去。
濮陽少仲又聽了會,已經可以確定這些腳步聲正是向著洪寬落腳處而去。他連忙披衣起身,抓了長劍輕輕揭開房門縱了出來,藏身在柱影后。
果然見到十幾個人圍住洪寬的廂房,為首的一個拿出一根吹管類的東西,以指沾唾沫濕破一小塊窗紙,隨後便將吹管插進小洞裏,將什麼東西吹了進去。
濮陽少仲跟着末鬼遊歷江湖已經半年有餘,一見這陣仗立刻知道洪寬是遇上了一窩小賊。按他性子原本會出手干預,但洪寬原就是盜匪,又犯下不可饒恕的惡行,他便不想出手相幫。
片刻后,洪寬房裏仍無動靜,為首的一個向後打聲招呼,一群人無聲無息的開鎖進房。
「咦?」「哎唷~」「不好!中計!」
幾聲慘叫響起,掩進門去的幾個被反摔了出來,十幾個人見狀趕忙抄起傢伙圍了上去。
只見洪寬背着手,緩步而出。他的頭巾已經取下,一頭青色的散發在身後披垂,露出額前兩道明顯的刀疤。神態似悲似喜,睥睨着一群賊人,不發一語。
「你……你是洪寬!」一個尖銳的女聲突然驚呼。
洪寬轉向出聲的方向,竟然又是淡淡一笑,「李大嫂。」
女人驚恐的退了一步。「你、你……」
「五百兩不是個小數目,你們還不知足?」
站在洪寬背後的幾個人互相使了個眼色,發一聲喊一起衝上去;洪寬搖了搖頭,搠刀回身。慘綠的刀芒在月光下旋舞,幾個人連哀號都來不及,張大眼睛看着自己的頭顱滾下地去。
濮陽少仲一愣。月光下看得明白,這幾個都是之前喬裝房客的人,這間客棧住的竟是一整窩的賊!
其它人眼看這景象早就驚得呆了,幾個腿一軟尿濕了褲子趴跪在地上,不住口的求饒,洪寬毫無表情,一掄刀全部宰殺;女人嚇得跪倒地上,頭重重的磕在青石板上。「大、大俠饒命,您知道……我我、還有個三歲的孩子……死了娘孩子可、可憐……」
洪寬沉默了會,「孩子在哪裏?」
女人如蒙大赦,趕忙向後一指,「里、裏邊廂房!」
話才說完,女人還來不及轉頭,已感覺頸后一陣涼意,她不自覺的喚了聲,「我苦命的兒!」眼一閉已經人頭落地。孩子似乎也感知娘親出了事,揉着惺松的睡眼推門走了出來,「娘?」
濮陽少仲已經被方才慘烈的屠殺震得怔了,眼看孩子天真的向自己母親的屍身走去,他再也顧不得其它,一閃身自藏身處竄出,抱起孩子,洪寬的大刀正好落下。
「當!」的一聲,刀劍交擊,濮陽少仲一手抱着孩子,來不及抽劍,只得以劍鞘迎向洪寬下壓的大刀,一股大力頓時排山倒海而來,他被壓得單膝落地,胸口一陣劇痛,鮮血已經沿着嘴角消下。
「住手。」一個低沈冷冽的聲音突然響起,一道黑色的身影不知何時來到洪寬背後,手裏的長劍正指着他的后心。
月光下只見洪寬冷冷一笑,身形隨着勁道一起下壓,濮陽少仲立時虎口迸裂;末鬼雙眼大睜,劍交左手迅雷刺出,洪寬同時揮刀劈下--
「啊!」濮陽少仲驚慌的看着身畔的孩子。孩子的表情很迷惘,像是在問為何他人生感知的最後溫暖,竟是來自身旁陌生的白衣少年緊緊握住自己的手?
末鬼的劍刺入洪寬的右手,準確的挑斷他右手的筋脈,而洪寬的刀,插在孩子的心口上。
洪寬退開數步,鮮血沿着他的右手流下。他回身問道,「你是誰?」
「末鬼。」末鬼回答。
「不愧是天下第一殺手。」洪寬又是那樣冷淡的笑容,「即使我不負人,人又豈能不負我。你說是嗎?」
末鬼沒有回答。只是略略俯下身去,抓住濮陽少仲想去拿劍的手。濮陽少仲不解的望着他,似乎在問他怎麼不替孩子報仇?
洪寬揚起嘴角,一聲「後會有期。」躍上屋檐,轉身去了。
「啊,別讓他走!」
濮陽少仲躍起身來要追,末鬼沒等他跨出一步,出指就點了他的睡穴。
「喂,你--」濮一陽少仲瞪大眼睛,又氣又苦又無可奈何的軟倒下來,昏睡了過去。
末鬼扶他坐下,兩指點着他的經絡替他順了會氣,又輕輕拭去他唇邊淌下的鮮血。
濮陽少仲在沒有充份準備的情況下,硬接洪寬一刀,內傷已及臟腑,若讓他情緒激動,強提內力,傷勢將一發不可收拾。
末鬼原本打算讓濮陽少仲在客棧里休息一夜,明日一早再離開。不料剛處理完濮陽少仲手上的傷,他就感到一陣殺氣。
殺氣由近及遠,迅速籠罩了過來。
末鬼不言聲抱起濮陽少仲,轉身出了客棧。
洪寬離開客棧,立刻察覺周遭強烈的殺氣。果真是非殺他不可嗎?他心裏又澀又苦,輕微的顫慄竄遍他的周身。
妳真是好忍心啊!霜霜。
他微微冷笑,故意引導殺手向峊山而行。在峊山佔山為王的梁染是他的拜弟,他對峊山的地形也十分熟悉。夜晚山裡霧氣籠罩,視線不佳,他身形穿梭在竹林之間,片刻便失去了蹤影。
「人呢?」追蹤而來的殺手警覺的停下腳步。
「分頭找尋。」
「嗯。」
洪寬隱身樹后,看得清楚。殺手共有三個,均是蒙面黑衣。聽氣息腳步,武功也都不弱。而他右手筋脈已廢,失去五成以上的功力,硬碰硬難有勝算。心思一動,他微露身影,縱身穿入一旁的樹叢里。一個殺手尋聲前來,正想前進探查,卻發覺膝彎勾住一條繃緊的細線,殺手一聲驚詫,欲退已經不及。數十隻羽箭由四面八方穿射而出,瞬間已經將他射成刺蝟箭山;另外兩人大吃一篇,深恐前面還有機關,連忙向後退去,洪寬卻已經等在後面,手起刀落,再添兩條亡魂。
洪寬冷停了聲,正想轉身,冷不妨兩下拍掌響起,隨即傳來一個爽朗的笑聲,「拜哥身手還是一樣敏捷啊!」
「梁染!」洪寬回頭,果然看見自己的拜弟。他猛然後退了一步。
但梁染只像是久違重逢的朋友,走過來用力搭着他的肩,笑道,「久沒見面,陪兄弟喝一杯如何?」
濮陽少仲張開眼時,天還只是微蒙的亮。他感覺有風自耳際吹過,身體騰空飛掠着。他意識到自己正伏在末鬼寬大的背上,勁風吹着末鬼深紅色的發,冷颼颼的打在他的臉頰上。
末鬼的速度快得不尋常。印象中只有半年前,他在深山裏不慎誤食有毒的植物,末鬼帶他下山求醫時,才有這種救命的速度。現在不知道出了什麼事?他輕喚了聲,「末鬼?」
末鬼身形猛地拔高數尺,兩枚銀針自他們腳下飛掠,釘入樹榦里。末鬼陡然擰身,順手摘下兩片樹葉朝銀針來處射去,只聽兩聲慘叫,接着砰砰兩響,像是兩個人倒下地來。
末鬼一手攬緊背後的濮陽少仲,身形一矮,直往密林里鎖去;背後人弭細細,衣物與林葉摩擦窯萃聲響,似乎有不少人追了過來。
眼前有一片略大的空地。末鬼伸手一探,將濮陽少仲抱了下來,扶他靠坐在一棵大樹下。
濮陽少仲睜大眼睛,疑惑的望着他。末鬼眼帘微微一掀,安撫似的在他肩上略用力一按,而後迅速旋身,隱入對面的草叢裏。
先後追到的十個人只見一個白衣少年閉着眼睛靠坐在樹榦上,真正要對付的殺手卻不知所蹤,互望了一眼,警覺的停下腳步。
「小心有詐。」
女人的聲音?
「先殺了這少年,看末鬼還躲不躲得住!」
也是女的?
「不能殺他。」一個像似領頭的女人低聲吩咐道,「這少年還有用處。」
幾個人一步步小心的接近濮陽少仲,另外幾個人擴大尋找的範圍,銀鏢細針不住探向周圍的草叢,其餘人則張大眼睛,嚴密的監視周遭的動靜。
濮陽少仲行走江湖,原本對女人十分客氣,但此時危機逼近,走在前頭的兩個人已經近到七步範圍內,什麼君子風範只好先丟到一邊去。他微微屈起手指,按住地上一顆不知是石頭還是堅果的硬粒,靜靜數着對方的腳步。
六、五、四、三!
濮陽少仲陡然張大眼睛,手中硬粒疾射而出;同時間草叢略略一動,花草搖曳間一道銀光勢如迅雷飛竄而出,幾聲驚咋連同哀號一起響起。待定睛看時,只見末鬼長身玉立,劍身鮮紅淌下,血落盡時,圍攻的十個人也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一個活口不留。
濮陽少仲瞪着末鬼。他有種剛才自己被當成誘餌的感覺。「她們是誰?」
「殺手。」
「廢話!我是問她們哪裏來的?為什麼要追殺我們?」
「不知道。」
「不知道也不留個活口問問……」濮陽少仲咕噥了一句。他是明白末鬼的仇家多如過江之鯽,就是知道誰派來的,要找上門去也找不完,所以總是殺了就算,逃了也不追。不過這次來的全是女人,倒也稀奇。「武功門路呢?」
「都是平常的招式,只是運用得很純熟,實力都不差。」
「喔。」既然這樣,那也等於沒線索了。不過……濮陽少仲念頭一轉,又問,「你想這些殺手會不會是洪寬離開之後叫來的?他原本就心狠手辣,會想趕盡殺絕也不稀奇!」
末鬼不由一愣。從洪寬離去時那種滿懷愁郁的表情和言語判斷,洪寬應該是一個被自己的思緒和情仇糾纏得無法脫身的人,他並不認為洪寬會去買通殺手來對付他們這兩個萍水相逢的人。只是濮陽少仲還是個大孩子,認定是好人就是全好,覺得是壞人什麼壞事都能安上去,除非拿出證據來,否則再怎麼解釋,濮陽少仲也不見得聽得進去。
末鬼的唇色幾不可察的微微一揚,表情柔和了下來,走上前去伸手要扶他起來。
濮陽少仲卻不領情,頭一仰瞪着他怒道,「我問你,你為什麼不救孩子?」
「我只能救一個。你要我救小孩?」
濮陽少仲吞了一口口水。他覺得末鬼一定是在心裏笑他。但末鬼的神情和語氣都是那麼正經,他完全尋不出一點破綻來。
現在末鬼還站在他身前等他,但如果他沒有反應,末鬼一定轉身就走。在這種密林里,一個人亂走不知道多久才找得到出路?更何況內傷未愈,方才又動了真氣,他現在一點力氣都沒有。濮陽少仲只好不情不願的伸出手去,「我們現在要去哪裏?」
末鬼抱起他,將他負在背上,「先找個地方讓你休息。」
「好。不過等我好一點,我們還要去追洪寬喔!」
「我不知道洪寬去了哪裏。」末鬼不覺莞爾。濮陽少仲熱心又熱情,有的是本事把麻煩攬上身。
「唔,那我們去劉府!洪寬這惡人,保不定哪天又回劉府找麻煩!」濮陽少仲掰着他肩頭提議道。
末鬼微微搖頭,逕自加快了腳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