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第七章

久違的星期五晚上,老闆在廚房忙着晚餐,我——哼哼,不懷好意地打電話給David。

「David,今晚等你來打麻將哦!」我故作愉快、毫無芥蒂地說。

『……小瑞……今晚我忙……沒空過去……』他心虛,左推右閃,一直避不見面。

「你真的很忙啊?我已經叫大個去接你了,就在你門外,快些開門讓他進去吧!」我邊說邊想像着大個破門而入時,David驚慌失措的慘樣。

沒三秒鐘,電話那頭傳來大叫聲:『你不可以,擅闖民宅!』

——電話斷訊中——

廿分鐘過後,大個已經用他那台使十CC的小小達可將人帶過來了,時間算的真准,我剛把晚餐放在餐桌上呢!

「鴻門宴……」David進門是咕噥了句,手中除了寸步不離的notebook外,還另外提了個大袋子。

大個隨後跟進,久別重逢,面對最好的麻吉,我忍不住張開雙臂,要跟他來個大大的擁抱。

「大個……」

「石瑞……」

老闆及時出現,揪住我們兩個,像掰開異性相吸的磁鐵,硬生生地分開了。

「瑞瑞,我記得告訴過你,不許跟別人抱在一起的。」他冷着臉說。

我委屈地扁扁嘴,看看大個,又看看情人:「可是……可是大個是我最好的朋友,況且這次他又幫了我大忙……」

老闆果然挨不住我裝可憐的模樣,無可奈何嘆了口氣,抓住我跟大個的手交迭在一起。

「那你們就握握手好了,這可是我所能容忍的最大極限。」

面對這樣的醋罈子,連大個都甘拜下風,我們看着握在一起的手,裝腔作勢搖了搖,相對哈哈大笑。

老闆走回餐桌前,經過David身邊時,意外地展開愉快的笑容,說:「David,你也來啦!我在紐約還一直惦記着你呢,多虧了你才讓瑞瑞有了這趟紐約之旅。」

情人在威恐恫嚇方面特別有天分——

David陪着笑臉,將纖長的身材隱在大個後面,說:「哪裏,別客氣……」

伸手不打笑臉人,看到他笑成打也打不死的蟑螂樣,即使想罵也罵不出口。接着他又款款移着蓮步,婀娜地緊靠着我,說:「小瑞,這些給你。」

把手上的大袋子交到我手中,裏面是一迭一迭整齊的黑字白紙。

「這是代你上課的幾天幫你做的筆記,還有針對那幾個授課的教授,我把他們過去幾年間的講義大綱及考古題都整理了出來,你這學期的期末考,甚至是下學期的畢業考,都沒問題了!」

對他的氣憤,在彈指間——灰、飛、煙、滅!

大個在一旁聽了好生羨慕,大聲抗議:「咦,為什麼不順便替我做一份?」

「你?想的美!想要的話,到我家打掃一個星期就給!」大概是憶及被大個逼去上課的冤讎,David又恢復了往日氣勢。

我趕緊出來打圓場:「大個,我們選的課差不多,再影印一份給你就好啦!」

轉頭我又忍不住說起眼鏡男:「David,你也別老是欺負我麻吉嘛!大個有很多的打工,還要上課,若是再逼他去你那打掃,就有虐待的嫌疑喔!」

大個猛點頭:「對、對、還是石瑞了解我!」

David不敢再表示任何異議,不過這不代表他怕我、或是覺得我的話有理——『狐假虎威』聽過沒?David怕的是我背後的老闆。

吃完飯,二話不說上牌桌,洗洗搓搓之間,David隨口問:「小瑞,紐約還好玩嗎?見到吳老爺子沒?」

「吳老?我想他還蠻喜歡我這個女婿吧!」話剛說完,左右兩邊的大個David一副心絞痛發作的樣子,老闆則臉微紅,似笑非笑地看着我。

「難怪人家說: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有趣。這下子你可得了個超級大靠山了。」David揉揉又疼又緊的胸口,打趣地說。

我點點頭:「所以David,你可不能再干出賣我的事了,否則我有的是辦法治你!」

看他稍稍受驚的眼神,我暗自得意,可能吃多了老闆的口水,自己恐嚇人的功夫也進步神速。

David隨手丟了張牌,臉轉向老闆,換着話題說:「對了,Vincent,你們滯留美國的那幾天,我聽說紐約發生了些有趣的事呢!」

老闆眼不抬、眉不動,淡淡問了句:「有趣的事?」

「剛開始是市長坐着專用座車,到機場迎接澳洲姊妹市市長來訪時,座車前頭那隻純銀打制的小標誌被不知不覺打掉了。事後勘察,是被槍擊中的。」

老闆不置可否地應了聲,考慮着該不該丟掉手中的牌。

「隔了兩天,」David愈說愈帶勁:「預定在公開場合演講的市長,雖然為了前天的突發事件加強了身邊的警力,卻在上台前一分鐘發現,演講桌上的麥克風被子彈給射斷了。」

我恍然大悟,忍不住低呼一聲,結果老闆給了我一個只可意會、不能言傳的笑容。

David也賊兮兮地笑:「想想啊,以那演講台及麥克風的高度,開槍的狙擊手若是晚幾分鐘開槍,紐約市就要重選市長了。」

記得老闆當時說:龍翼會不打算殺他,只是給他個適度警告……這哪算適度啊?簡直是嚴重到不能再嚴重的恐嚇了!

「你還知道什麼,『情報銀行』?」老闆面無表情的問。

像是要在展現自己收據情報的本領,David繼續搖頭晃腦地說:「市長這下緊張了,發佈緊急密令,要求全紐約市的警力投入調查,最後將矛頭指向了中國黑幫龍翼會。」

我大氣不敢吭一聲地聽他侃侃敘述,大個只當David在講說某個事不關己的國外政治秘辛,唯有老闆不動如山。

「過了一個星期,狙擊手不再有動作,市長可能放下心了,晚上偕同夫人到百老匯看了一出首演戲劇。當晚劇場隱藏了數十名的便衣,出入的人員及觀眾也事先經過篩選盤查,可是中場休息時,當市長夫人起身去化妝室回來后,發現了一件事……」

David吊起胃口來,氣煞我也!因為這就是吳老壽宴那晚,老闆消失的期間,我所錯過失的熱鬧啊!

「David,求求你快講下去,究竟劇場裏發生了什麼事?」我含淚帶雨地懇求。

「咦,Vincent沒說嗎?」他看了Vincent一眼,似乎覺得在幹了那麼驚天動地的大事後,怎麼會有人忍得住不向情人炫耀一番的?

清清嗓子,他繼續說:「市長夫人發現她剛才坐過的椅子背上,無端多了一個彈孔,而一旁跟人打招呼的市長竟然無知無覺。」

「啊——」我掩口,幾乎驚叫出來,用詭異的眼神詢問老闆:是真的嗎?

情人輕點頭,算是默認了,然後看到我臉上極盡崇拜的景仰,他眼睛熾亮,彷彿回應着:等睡覺時,你就盡情展現那滔滔江水不絕的敬意吧。

這次,David特意對着老闆說:「據可靠消息說,那晚龍翼會的孫老突然致電市長,雖然不知談了些什麼,但是沒幾天,龍翼會被捕的十幾位成員都因罪證不足而釋放,特殊執法小組也遭解散,市長本人則不再公然挑釁華人黑幫。」

我笑嘻嘻地對老闆道:「難怪有人說:讓一個人夜夜不得安寧,比一槍殺了他還要好。」

突然大個把牌一推,說:「胡了!連六拉六……」開始算着得到的台數。

David不信自己居然放炮了!實際上,當他興高采烈向我們描繪紐約時間時,已在不知不覺中連續放炮了五次,讓大個連樁連得不亦樂乎。

「……我的籌碼怎麼只剩這麼一點?」他目瞪口呆,無法相信眼前的一切。

大個高興的臉都歪了:「今晚我的手氣特別好,不用摸屁股就有人猛對我放炮!」

David的臉一陣紅一陣青:「我就是愛放炮,怎樣?哪像你,從沒放過炮的萬年老處男!」

像是被說中了不堪的心事,大個也有些惱羞成怒:「如果不是你心不在焉,老提紐約紐約的,我能輕易胡了你的牌嗎?要贏當然是自摸贏得比較多!」

「好,我的屁股讓你摸,要嘛你就自摸贏三家,不然就下樁,別光吃我一個!」David看樣子鐵了心。

「這可是你說的哦!」大個磨刀霍霍、伸出鷹爪。

「!」David怒吼!「……你已經摸十秒鐘了,快放手!幹嘛用力捏我?」

「誰叫你的肉好嫩。」

看着大個嘿嘿笑着收回手,不知為何,我心底湧起不祥的預感……

洗完澡上床,老闆正靠着床頭櫃拿本雜誌看,我硬是把自己的頭往他與雜誌間鑽。

「同性戀會傳染嗎?」沒頭沒腦問一句。

老闆將雜誌合上,放到床頭燈旁,然後謹慎評估地看着我,五秒鐘后確定我是非常認真地問着問題。

「沒知識也要有常識,同性戀怎麼可能被傳染?頂多是被誘發、被點醒而已。」順手往我額頭敲一敲:「你不就是個成功的例子?」

「可是……」敲輕一點嘛:「我總覺得大個好像挺喜歡David的。」

老闆靜默一會,似乎想着什麼。真奇怪。這種話題會讓他感覺為難嗎?

「大個喜歡的對象是男是女都沒問題。就是碰上David不行,他是個絕緣體。」老闆語重心長地回我。

「絕緣體,為什麼?他長的很英俊,喜歡他的人也不少,幹嘛這樣說他?」

想知道,好想知道,我趴在老闆身上納悶,眼珠晶亮亮地。

「他跟我一樣都被對方被叛過,只是沒我幸運。他……他愛錯人所付出的代價是身敗名裂,甚至差點吃上牢飯。」

David?怎麼會?看他平常嘻笑怒罵、遊戲人間的態度,看不出來曾經遇過那樣慘絕人寰的事。

「我知道你不太相信……」老闆又讀出我的心了:「難道你不覺得奇怪嗎?我說過他曾是中情局的人,以他的年紀正該是在工作崗位上一展長才的時候,為什麼這麼早就退下來,跟我一起回到台灣?」

「對哦,老闆,你這麼說也有道理。」被他這麼一點,的確事有蹊蹺。

「現在的他完全拒絕愛人或被愛,用弔兒郎當的態度把自己武裝起來,做一個絕緣體,不讓感情沾一點邊。」

我換個姿勢繼續趴:「是一個很長的故事嗎?」

「別人的傷心往事,我不方便說……」老闆歉然地笑。

「所以……就算大個喜歡他,也註定要失戀了……」我喃喃。

可憐的大個,從大一開始就有數不清的失戀歷史,如今多加一筆應該不會對他造成太大的傷害吧?只是,我納悶,記得他只喜歡女孩子的……希望,一切只是我多心。

挖不到什麼八卦了,好無聊,從他身上爬起來,正想往旁側睡倒,突然又想起一件事,就立刻正襟危坐起來。

「老闆,有件事我放在心裏很久了,今天一定要向你問個明白!」

看我的態度慎重,他也情不自禁坐起身,等着我開口。

「我老早就想問你了,David跟你認識了十年,人也長得俊美,為什麼你沒想過要把他?」我用力地盯視他,表情嚴肅,問:「還是曾經追過,只是沒追上?」

老闆哈哈大笑:「我跟David?不可能,十年前我第一眼見到他的確覺得他好看,可是一交談,就知道他不是我的style。」

「咦,這麼厲害?你挑剔對象是憑直覺?」我咕噥:「又不是動物,光聞味道就可以決定要不要交配……」

老闆點頭,說:「所以當你頭一次踏入店裏時,我就在琢磨,該花幾個月的時候才能帶你上我的床。」

說完,他自己又得意的笑起來,卻換成我一陣臉紅心跳。

「你……你這個偽君子!我還記得你當時酷酷的,又不多說話,崇拜你崇拜的要命,哪曉得你肚子裏盡轉些齷齪下流的玩意。」恨恨地擰他一把。

「你不也喜歡這些齷齪下流的玩意?」他回擰,卻故意將手指頭落在我敏感——俗稱性感帶——的地方,害我禁不住一陣酥麻……

鬧了一會,我喘着氣說:「原來從我踏入店裏的一刻起,你就已經張開陷阱打我的主意了……可是……你從來也沒對我說什麼……」

「我說過了,你這個人對感情的事遲鈍,加上大個對我說你有暗戀的對象,我只好什麼也不說,什麼也不做。」他拿出面紙柔柔地擦拭我額頭上玩鬧滲出的汗水。

「暗戀的對象?誰呀?」我偏頭想想:「似乎是有這麼一回事……哎呀,管她是誰,我早就忘得一乾二凈了!」

偷偷冒出一身冷汗。

死大個,幹嘛跟老闆提盧曉琴的事?不過,這個女人倒真的從我記憶庫里刪除得徹徹底底,現在我連她的長相都模模糊糊了。

「你裝傻的本領也是愈來愈高竿了,嗯?」繼續擦我的汗,他笑盈盈地調侃,語調詭異的升高。

不得已,再次用上撒嬌的老招數,往他懷裏挨:「幸好後來就發生了那起泡麵事件,才讓我們感情好得這麼快……」

「你以為那天我是偶然路過才救你的嗎?」他突然有些不好意思:「我早就知道你住在哪裏了,每天晚上整理完店務后,我都會走到那條巷子口,直到看見頂樓你的房間熄燈,我才能安心回家睡覺。」

「真的?」我瞪大眼睛,自己也害羞了:「這種事為什麼不早說?」

「有些事哪能一開始就說明白?你老是一副淡淡的樣子,我又害怕你不能接受同性,不敢貿然將你拖進這個圈子。」

「你是說錯在我啰?」我也用指結敲敲他額頭,報剛才的仇:「反正最後我都被你吃干抹凈了,中間過程也沒花超過三個月,比起你一開始的預估要早得多吧!」

「是啊,要不是James跑來,我看你的表情不對勁,才確定你也在乎我,所以那晚立刻下手,把你順理成章變成我的情人,以免節外生枝。」

滿臉老狐狸的奸詐笑意,這男人……實在……該怎麼說他才好?

「就為了James無意中立下這等功勞,我才沒殺他,只廢掉他兩條臂膀做為綁了你的代價。」他繼續說。

我瞪了他半晌,終於幽幽說:「……老闆,你……真的很愛我呢……」

「廢話!」老闆哼了一聲后,突然抱緊我,又說:「瑞瑞,你身上好香哦,我想交配可不可以?」

「禽獸啊你!動不動就發情——成,今天我來主動吧!」壓上他,學他平時做的那樣:「老闆,你說的沒錯,我最喜歡跟你一起搞些齷齪下流的遊戲了。」

「你行嗎?」他享受似的把兩手枕在頭下,悠然地說。

看他閉起眼睛任我擺弄的樣子,覺得好好笑,想一想,不知從何下手,就一溜煙摸下床,跑到客廳,打開電視看起夜間新聞。

一分鐘二分鐘三分鐘四分鐘……

逃不過,我還是被扛回房間去了,屁股上還挨了好幾下輕輕的巴掌。

經過被綁架到美國的時間之後,老闆看得我是亦步亦趨緊,就怕又把我給弄丟了。我不在乎,除了上課外,早就習慣每天有他在身邊黏,如膠似漆快活。

問他:「我們會這樣永遠在一起吧?」

「除非你寫休書,不過在那之前,咱們得先結婚,休書才有意義。」頓一頓,他又補充:「當然,你寫了也沒用,因為我看不懂那兩個字。」

這樣強勢霸道的老闆我喜歡極了,所以絕對不會有寫休書的一天,而且,我會永遠牽着他的手,過一輩子的甜蜜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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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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