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黛茜合上手中那本八卦雜誌,裏面的謠言和胡說八道令她不禁輕顫。她如釋重負地想,幸好盧卡遠在意大利,看不到這本雜誌里為她所做的專訪。為了回答雜誌所提的問題,黛茜曾仔細研究了前幾期類似的專訪中別人的回答,然後盡量模仿別人的方式,在訪問中不知所云地胡說了一氣。反正盧卡人在意大利。再說男人們也不會看這種雜誌。倒是她那一堆關於婚後生活如何甜蜜、如何幸福的謊言為她掙來了一張大額支票。這足夠補償說謊時的尷尬了。有了這筆錢,她就可以按時付抵押貸款的利息,結清一些欠付的大額賬單,還可以把陸虎車送去好好檢修一下。
她和盧卡分開已經有兩星期零二天了。這些日子以來,她覺得每一秒鐘都過得那麼緩慢。盧卡時時會出現在她的腦海里。她不禁思念起有他在身邊的日子,那時她可以向他發脾氣,或是故意忽略他。這都比他不在強。對他的思念強烈得令她心痛。可是當她意識到,她竟然如此想念盧卡時,不禁又對自己十分氣惱。她真是太沒出息了,竟然會挂念一個曾經深深傷害過她的男人。
儘管黛茜暗示他不必送她了,但盧卡還是很有風度地送她和琪亞到機場。當琪亞意識到盧卡這次真的不跟她們一起回去時,還哭了起來。而盧卡抱起小女孩道別的樣子,看在黛茜眼裏,真是別有一番滋味在心頭。
這父女倆驚人地相似。拉法尼式的挺直的鼻子、平直的烏眉,還有一頭黑髮和一雙黑眼睛……黛茜的內心充滿了矛盾。琪亞有權知道她的父親是誰。而盧卡也有同樣的權利。不過,黛茜擔心他若是知道了真相,就會要求行使父親的權利。可她要是不告訴盧卡,等到有一天琪亞知道了真相,一定會要求她解釋。而她所謂的理由只不過是為了維護自己受傷的自尊,不敢向盧卡坦白是擔心他的反應會令她失望。這些都不足以成為她沉默不言的理由。
理查德打電話來說,這個周末他會和新女朋友過來看黛茜。黛茜滿心期待能看到一些新鮮面孔。可是到了星期五下午,理查德卻隻身一人前來。他來的時候,正趕上黛茜和琪亞要出去。
理查德隨便地躺倒在廚房的一張舊沙發上。他在這裏就像在自己家一樣自在。“如果你要出去的話,我打算在這裏借酒澆愁了。”他的話里有一絲警告,臉上則一副自憐的神情,“我剛剛被人甩了。”
黛茜差點衝口而出,怎麼又來了一次。但是她努力把這句話咽了回去,並伸手拍了拍理查德的肩膀,以示安慰。他就像是她的兄長一樣。對於女人,他一無所知。身材高挑的金髮美女對他有致命的誘惑。而他本人也長得儀錶堂堂,又很富有,所以即使不能長期擁有一個女伴,但也還是挺有吸引力的。他不喜歡去俱樂部打發時間,也不愛參加晚會。他生活的重心就是他的馬兒。所以,一個愛馬的居家型金髮美女,就是他夢寐以求的伴侶。
“琪亞應邀去參加一個聚會,而我要陪她並幫幫忙。”黛茜告訴他,“我們可能要待一會兒才能回來。你只能先一個人待着。要不,你給凱倫打個電話,叫她過來?”
“只可惜她的頭髮不是金色的。”理查德遺憾地說著。他從外套口袋裏掏出一瓶威士忌,接著說,
“我喜歡的女人沒有一個頭髮是金色的……”
“難道這還說明不了什麼嗎?”
“我真希望當時和你結婚,那麼,我如今可能會快樂得多。”
“理查德……”黛茜深吸一口氣,按捺住心頭的不耐煩。她忘了告訴理查德自己現在已經結婚了。她勸道:“你幹嗎不放下酒瓶,去找凱倫談談呢?”
“我可不想告訴她,我又被人甩了……她會笑話我的!”
黛茜走之前給凱倫打了個電話。“理查德在這裏。”她在電話里說,“他被女朋友甩了。”凱倫發出一聲輕笑。
“我想你見到他時,千萬不要這樣嘲笑他。”
黛茜回到家時已經七點了。在聚會上玩鬧了一下午,琪亞早已經筋疲力盡。所以黛茜趕緊安頓她上床睡覺。沒等黛茜的故事講完,琪亞就睡著了。看着女兒熟睡的面容,黛茜心裏充滿了內疚。她欠琪亞一個解釋:應該告訴琪亞,盧卡是她的父親。
黛茜下樓來,看到理查德像一攤爛泥似的倒在廚房裏。黛茜看看他手中已經見底的酒瓶,失望地問:“你真的這麼傷心?”
“哦……”理查德呻吟着,睜開一隻佈滿血絲的醉眼;
黛茜心裏夾雜着同情和氣憤。她自己也很失意。本以為理查德過來和她好好聊一聊,可以緩解她難過的心情。可是現在,理查德醉得像個無賴。他以前從來沒有表現得像這個樣子,所以黛茜也不好朝他大喊大叫。
黛茜決定就讓理查德睡一覺,忘了一切傷心事。
“理查德,起來,”黛茜大聲在他耳邊叫嚷,“上床去睡。”
他搖搖晃晃地站起來,嘴裏還嘟囔着,“再來一瓶……”
“什麼!”黛茜一邊把他扶上樓梯,一邊說,“幸好凱倫不在這兒……你知道她的前夫是什麼樣子。她對酒鬼痛恨極了。”
理查德一副受驚的樣子,“什麼?她來了嗎?沒有吧?”
黛茜有些好笑。她這兩個朋友就像油和水一樣互不相容。她扶着他來到自己隔壁的房間。這間屋子本來是給盧卡準備的。理查德像棵傾倒的大樹一般一頭栽倒在床上。
“我見到了你的丈夫……你什麼時候結婚了?”理查德嘴裏含糊地說著。
黛茜扔了條毛毯在他身上。她沒有聽清楚理查德的話。“我丈夫?”她疑惑地問。
理查德伸出手拉着她,悄悄地說:“他真是個不友善的傢伙……還想打我……如果我不是跌倒了,他真會把我的眼睛打瞎了……”
他手一松,滑倒在床上,昏睡過去,;他已經醉得不醒人事了。
“這個情景真是溫馨呀。”幾乎是同時,從門外走廊里傳來一個懶洋洋的、拉長了的聲音。
黛茜驚得跳了起來。她一臉難以置信的表情,轉身面對門口。“你從哪裏來的?”她驚喘着說,“我到家已經有一個小時了。”
“你不在家,所以我就開車出去兜了兜風。”盧卡生硬地說。
她看上去一定是一副亂糟糟的樣子,黛茜敏感地想着。為了給琪亞洗澡,她穿了件很隨便的裙子。如果她知道盧卡會來的話,那她一定會換—上好一點的衣服。這樣做不是為了取悅盧卡,而是不想讓他覺得她很邋遢。他一定會想,她怎麼總是這麼邋遢?她曾有自己的驕傲,現在卻受到了打擊。
反觀盧卡,他身着優雅的西服,看起來是那麼英俊瀟洒,簡直可以上鏡。她慢慢地把目光移向他的面容。盧卡的嘴唇緊閉着,顴骨高聳,黑亮的眼睛正嚴厲地盯着她。
黛茜只覺得口乾舌燥,心跳停了一拍。
盧卡狂怒地、死死地盯着黛茜,命令般地說:
“理查德不能在這裏過夜!”
理查德睜開醉眼,高興地說:“就是他。意大利語說得就像意大利人一樣好……”
“噢,閉嘴,理查德!睡你的覺吧。”黛茜氣惱地說。
“他留下來……我就走!”盧卡語含威脅。
“別那麼固執。他又不會傷害你!”
盧卡抬腳就走。黛茜追上去,把卧室門關上,壓低聲音問:“盧卡……你要去哪兒?”
他憤怒地瞥了她一眼,“我要離開!我絕不會和你的情人待在同一個屋檐下!”
“你瘋了嗎?”黛茜喊,眼睛睜得大大的,“理查德不是我的情人!”
盧卡陰沉的臉看起來像要殺人似的。他激動地揮舞着手臂,嘴裏嘰里咕嚕地說著意大利語。
黛茜愣住了,這才意識到她所面對的是一個憤怒得失去控制的人。任何道理和解釋跟他都講不清。
“好吧,好吧……我把他弄走。”她無奈地妥協了。她知道,如果不這樣做,那麼一切都完了。盧卡真的會一去不復返的。
她拿起床頭的話筒給凱倫打電話。“凱倫嗎?我需要你的幫助……事實上,這是個大麻煩,我都不好意思開口求你。理查德喝醉了,而盧卡又在這裏。他竟然認為我和理查德是情人。他現在真的很生氣,並且想要理查德立刻走人。而我——”
“理查德?喝醉了……”凱倫打斷她滔滔不絕的解釋,“那他是不是不能動彈了?”
“是的。你今晚能不能暫時收留他?”黛茜誠惶誠恐地問。
“哦,沒問題……”凱倫突然咳嗽起來。她清了清喉嚨,重又說道:“是的,我想可以。”
“太謝謝了。”黛茜鬆了一口氣。
放下電話,黛茜一邊彎腰去扶理查德,一邊說:
“理查德,我們現在去散散步。”
她在他的口袋裏摸索着汽車鑰匙。找到后,又將理查德的一隻胳膊彎到自己肩膀上,使勁想把他拽起來。“理查德……你簡直重得像頭豬!”她氣餒地說。
“讓我來。”盧卡在她身後粗聲粗氣地說。
黛茜放開理查德,盧卡輕而易舉就把理查德扶了起來。
“你想把他送到哪兒?”盧卡問。
“不遠,就把他放到他車裏。別……別碰傷他。”看到理查德搖搖晃晃的樣子,而盧卡則滿不在乎地輕輕扶着他,站在樓梯口的黛茜不禁焦急地喊道。
等到理查德被放倒在汽車後座上,黛茜坐進駕駛座,發動了車子。
“我們去哪兒?”理查德在後座上發問。
“你馬上就知道了。”她現在不想告訴他。凱倫伶牙俐齒的攻擊經常令他招架不住,更何況他現在醉得連自我保護的能力都沒有。將他這副樣子交到凱倫手裏,無異於將一個嬰兒交到食人魔手中。
凱倫聽到了汽車發動機的聲音。她跑到車道上來迎接,並在黛茜下車之前就把乘客座的車門打開了。
“凱倫?”理查德驚恐地呻吟着。
“放鬆,理查德。”凱倫輕聲安撫,“我會照顧你的。”
黛茜從汽車後視鏡里看着她的朋友,“凱倫……你怎麼了?”
“你不知道,我早就盼着這樣一個機會了。”凱倫壓低嗓子回答。她伸手把理查德扶出汽車,眼睛熠熠閃光。“理查德,金髮女人對你不合適。”凱倫的話里有掩飾不住的深情。
“嗯。”黛茜聽到理查德含糊地哼着,被凱倫扶進了屋內。她心裏想,凱倫會不會把理查德弄到後花園,給他澆一頭冷水,讓他清醒清醒。不過,還有一種可能,那就是凱倫想說服理查德相信,他的夢中情人終於找到了,只不過頭髮不是金色而是褐色的,身材也要嬌小一些。
黛茜步行着回到菲爾丁莊園。盧卡正在大廳里等着她。他不等她反應過來就連珠炮似的問道:“那個醉醺醺的白痴在這裏做什麼?”他的語氣極其不高興。
“上帝,他經常在這裏過夜。再說,他平常也不會像今天這樣喝這麼多。他還經常把他的女朋友帶到這兒來。”黛茜氣急敗壞地解釋,“我真搞不懂,你怎麼會以為我們倆是情人——”
“別忘了,你三年前差點嫁給了他。他拋棄了你!”盧卡殘忍地提醒她,“哼……難道你以為我會相信,你們之間只有柏拉圖式的友誼嗎?”
“是的,我希望你相信事實的確如此。”黛茜毫不示弱地看着他。
“即使他是你孩子的父親?”盧卡的話里有着壓抑的怒氣。
黛茜的臉頓時沒了血色,“我向你保證,琪亞不是理查德的孩子。”
屋子裏還是一片沉默,不過黛茜發現盧卡眼裏的怒氣減輕了許多。
黛茜急於想弄清楚盧卡在聽了她這句話后的想法,於是貿然開口道:“理查德和我分手后,我們才意識到,在我們倆的關係中缺少些什麼。我們成了朋友,僅僅是朋友而已。理查德是個不錯的人。他善良、細心……”
盧卡一邊聽她講話,一邊撇着嘴。他跟着黛茜進到起居室,嘴裏嘟囔着:“一個完美的人……一個了不起的人……”
“那倒不是。他總是講一些老掉牙的笑話,而且還翻來覆去地講。”
黛茜很驚奇,盧卡沒有就琪亞的父親是誰這個問題進一步糾纏。老天,難道他還以為,她的生活里還有別的男人存在嗎?
“而且他還是個榆木疙瘩……別忘了這個缺陷。”盧卡乾巴巴地插了一句,‘‘可是,你為什麼不告訴他,你已經結婚了?這難道僅僅是巧合嗎?他和你是這麼好的朋友,他竟然不知道我的存在!’’
“今晚是我和你結婚後第一次跟他見面,而我又急着出去,來不及跟他說這件事。你什麼時候到的?”
“六點吧。我可沒想到,在這兒會看到另一個男人!”
黛茜無奈地眨着眼睛。盧卡的表現就像是個嫉妒的、佔有欲極強的丈夫。而她自己的反應也像個愚蠢的、不知所措的妻子,急着想讓他相信自己的清白。盧卡,嫉妒?這個念頭令黛茜震驚不已。
“你以為理查德是我的情人時,是不是吃醋了?”黛茜大着膽子問他。
盧卡震動了一下,瞟了她一眼,“我是因為自尊受到了傷害。”
“你的自尊?”她滿懷希望的心頓時沉了下去。
“難道我不應該期望你表現得像個忠實的妻子嗎?”盧卡反問,“考慮到你和他以前的關係,讓他在這裏過夜是很不明智的做法——”
“不明智。”黛茜重複道,一邊在心裏想,這幾個字聽起來是多麼無情啊。
“作為我的妻子,你的一舉一動都會引起公眾的注意,並且很可能會引起流言蜚語。在這個非常時期,你當然不想讓別人懷疑我們倆的婚姻有什麼問題了,對吧?”
黛茜慢慢地點點頭。他並不是嫉妒。他只是個自大的狂人,一心一意只想維護自己的公眾形象。如果人們懷疑他的妻子不忠,那他就會成為笑柄。他當然不希望出現這種情形。
“順便說一聲,我已經幫你解決了抵押貸款的問題。”盧卡漫不經心地說。
黛茜驚訝地張大了嘴巴。
看到她如此驚訝,盧卡不為所動地繼續說下去,“由於你是個非常獨立的女人,我想你繼承了遺產之後,肯定會還給我。不過現在,你暫時不用擔心每個月要付的利息了。”
黛茜結結巴巴地開口,“可是,盧卡……你有什麼權力——”
“我還沒說完。我還跟你的銀行經理人談了談。他說延長你的貸款沒有任何問題。別拒絕我。”盧卡搶在黛茜之前說,“我是沒有權利干涉你的事情。不過,我確實想儘可能地幫助你。”
黛茜仍然覺得震驚不已。她艱難地咽了咽口水,終於明白了盧卡。是的,她明白了。盧卡覺得內疚。而這就是他彌補的方式。他干涉她的事務,令她覺得非常不舒服。可是他這樣做是為了保存她家族的財產,她實在無法拒絕他的幫助。再說,他的援助使得她能夠重新請回那些老傭人們。
“謝謝。”她生硬地說。
“我還想做得更多,親愛的。”盧卡說,“可是我知道你是不會接受的。”
聽到這樣的恭維,一抹微笑浮上黛茜的嘴角。令她臉部生硬的線條柔和了許多。“你把你的翅膀收起來了嗎?”
“我的翅膀?”
“你這樣子就像個好心的守衛天使。”
“我還以為你會說我是個慈愛的教母呢!”盧卡承認。
“我還真這麼想過。”黛茜皺了皺鼻子。幾個星期以來,她第一次露出了笑臉。可是立刻,她又想起要跟他講的事,臉又陰沉下來。明天,她決定,明天她會告訴他一切……
晚上八點半,大門上的維多利亞門鈴尖銳地響起。
盧卡在書房打電話,黛茜則在樓上換衣服。這是件綠色的連衣裙,裙擺剛剛到膝蓋,令她玲瓏的曲線畢露。她站在鏡子前,感覺自己穿着這身衣服很性感。她把腳滑進一雙細細的高跟鞋,拿起頭刷急急地刷着那頭長發。她專心致志地幹着這一切,心裏拒絕去想自己為什麼要這樣做。
當黛茜下樓打開門時,不禁倒抽一口涼氣。門口站着瑪爾戈和尼娜。瑪爾戈渾身裹在一件黑色的長裙里,而尼娜身上穿的那條粉色小裙是那麼短和暴露,簡直令黛茜身上的短裙相形見絀。
“你身上穿的裙子是不是伽麗亞諾的?”尼娜掩飾不住嫉妒,尖聲叫道。
“什麼?”黛茜迷惑不解地問。
“還有,那雙鞋是普拉達的!都是意大利名牌!看來,他倒是很快就把你變了個樣!”尼娜刻薄地說,“這可是個危險信號。這個男人想把你打扮成另外一個人!”
而瑪爾戈一邊昂頭走向起居室,一邊挑剔地說:
“你那身綠裙子和你的紅頭髮配在一起,簡直糟糕極了!”
“黛茜的頭髮可不是紅色的!”一個懶洋洋的聲音在她們身後響起。盧卡從書房走了出來。他接著說道:“是金棕色。根據詞典上的描述,這種發色是明亮的金棕色。”
黛茜投向盧卡的眼神就像是個溺水者遇到了救生圈一樣。
瑪爾戈和尼娜則掩飾不住她們的沮喪,顯然,她們沒有料到盧卡在這裏。
“哦,盧卡,我以為你還在意大利呢。”黛茜的繼母笑着打招呼,笑容看起來是那麼尷尬和生硬。
“我想,這正是你到這兒來的原因吧。”盧卡說完,走到壁爐邊站住,停頓了一下,觀察着兩位不速之客的表情。她們聞言不禁有些緊張。看到她們這副樣子,盧卡又接著說:“你們能想到黛茜需要陪伴,真是太好心了。”
“我知道理查德也來了。”尼娜故作無辜地說。
“是的。他可真是個令人愉快的客人。”盧卡說,臉上甚至還帶着微笑。黛茜驚奇地看着他和尼娜針鋒相對地對話,心裏愉快地想,瑪爾戈和尼娜算是遇到對手了。
“昨天我還跟尼娜說,黛茜和瑪克茜兩個幾乎是同時結了婚,前後就差幾星期,這真是個巧合!”瑪爾戈一邊說著,一邊懷疑地瞅着黛茜。黛茜聽了這話,緊張得全身僵硬。“我說,南茜還有一個教女叫什麼來着?”瑪爾戈又問。
“寶莉。”黛茜不自然地說,“怎麼了?”
“我感到好奇嘍。那個老女人留下的遺囑真是奇怪!我想,接下來我們就該聽到寶莉結婚的喜訊了……”
“我想不會的,”黛茜插嘴道,“我上次見到寶莉時,她並沒有說打算結婚。”
尼娜給了盧卡一個燦爛的笑容,故意蹺起二郎腿。她那緊繃的短裙也隨着向上縮,黛茜都能看見裏面底褲的顏色。尼娜說:“盧卡,我想你大概不知道我們在說什麼吧。”
瑪爾戈也插嘴說:“我得承認,我還以為黛茜和你結婚是為了——”
“為了繼承那一百萬遺產?”盧卡的話語裏有微微的諷刺,“是的,我知道那份遺囑。不過我向你保證,那個見鬼的遺囑絲毫沒有左右我跟你繼女結婚的決心!”
“是的,”黛茜附和道。她的綠眼睛歡快地眨着,開始覺得盧卡的態度很好玩了,“我知道,盧卡和我結婚時,是有自己的打算的。”
“嗯?”盧卡在她耳邊輕輕詢問,令黛茜臉頰一陣發燒。
可是瑪爾戈不是輕易就罷休的人。“我不知道該怎麼說才不會讓你覺得我愛管閑事……不過老實說,我的朋友告訴我,黛茜是獨自一人從意大利回來的。她和你在威尼斯總共才待了兩天——”
“媽媽……黛茜怎麼可能喜歡那個地方呢?”尼娜別有用意地說。
“你錯了,我喜歡威尼斯。”黛茜冷冷地反擊。
“我知道,你給你可憐的孩子起了個可笑的名字——威妮希婭——可是我注意到,你不久以後就不用這個名字了。”尼娜充滿惡意地提醒道。
“威妮希婭?”盧卡突然問道。
黛茜敏感的神經緊張起來。她的眼睛一觸到盧卡的,就立刻避開,不敢和他對視。
“這真是個可笑的名字!”尼娜格格笑着說,“不過,黛茜從來就沒有什麼好品位。”
黛茜緊張得不敢朝盧卡的方向看。她感覺自己的心都快沉到底了。尼娜太多嘴了,黛茜恨不能拿個袋子把她套起來。
“你的這種幽默感一定使很多人感到不快吧。”盧卡的話里有着明顯的輕蔑。他冷冷地看着尼娜,接著說:“我可不能容忍任何污衊我妻子的行為!”
尼娜的臉上飛起兩片紅雲。站在一邊的黛茜忍不住震驚地想,老天,他的話里有強烈的保護欲,聽上去是這麼令人安慰。尼娜識趣地不再提有關琪亞的話題,這令黛茜覺得鬆了一口氣。
“尼娜,你這麼說也太不謹慎了。”瑪爾戈尖銳地說,“那都是過去的事情。我今天來,是想對黛茜所做的事表示我的關心。”
“真的嗎,瑪爾戈?”黛茜回敬道。盧卡支持的態度令她覺得像有靠山一般,說話的語氣也大膽了許多。
“那天晚上,你帶盧卡來參加我為你們舉行的訂婚儀式。可是你並沒告訴我,盧卡的社會地位是如此高貴。”瑪爾戈恨恨地說。
黛茜完全不知道她繼母這麼說是什麼意思,躊躇着不知該怎麼回答。
“你這麼做是什麼意思?”她繼母繼續說,一邊從手提袋裏拿出一本雜誌。她的臉綳得緊緊的,一副不贊成的神情。“你是不是為了錢什麼都肯做?你怎麼能這樣傷害你的丈夫?”
黛茜一時之間呆立在原地。她瞪視着那本雜誌,心裏充滿了恐懼。那本雜誌上有那篇該死的專訪。她的臉紅得像熟透了的西紅柿,胃裏縮成一團。
瑪爾戈故作同情地搖搖頭,說道:“盧卡,我真是驚訝極了。黛茜竟然會把你們的婚姻當兒戲,拿去賣給這些個八卦雜誌。”
“我倒沒覺得。相反,裏面有幾句話,我一輩子都會記住。”盧卡一邊說著,一邊伸手環住黛茜的肩膀。她的身子還在輕顫。他輕輕拍拍她,又說:“當我讀到黛茜在訪問里說,她第一次遇到我,就有着
‘神秘的熟悉感’,覺得‘靈魂深處就已經了解我’,我真是嫉妒她可以用語言把這種感覺描述出來。雖然我和她有同感,可是要我用言語形容還真是做不到。”
“盧卡!”黛茜的聲音顫抖。她不敢相信盧卡竟然已經讀過了那篇胡說八道的文章,而且還一字不差地記得裏面的用詞。
可是看起來,盧卡似乎還很欣賞那篇文章。他繼續流利地說下去,“真的。看過那篇專訪后,我覺得必須立刻飛到黛茜身邊,和她在一起。至於那篇文章,我會永遠珍藏。我把它看做是我妻子寫給我的一封公開的情書。”
有十秒鐘,瑪爾戈和尼娜震驚地坐在那裏,一言不發。她們顯然被盧卡的話弄糊塗了。
終於,瑪爾戈有所反應。她用難以令人信服的語調說道:“當然。看到這篇文章並沒有令你們夫妻反目,我真是鬆了一口氣。我起初真擔心會這樣。”
“您真讓我吃驚。”盧卡眯着眼打量他們的訪客,“只有傻瓜才看不出您的意圖。您想在我面前詆毀我妻子。她是個堅強正直的人。我真感到驚奇,在你們這兩個邪惡女人的影響下,她還能如此堅強正直。這實在是個奇迹。”。
“你怎麼敢對我這樣說話?”瑪爾戈叫道。她吃驚得站了起來。
“你對我妻子擁有一處房產懷恨在心。這棟房子幾百年來都屬於她們家族。你生氣她嫁給了一個有錢人,因為那樣她又可以保留這棟老房子了。你希望她破產,把這房子賣了,你好從中分一杯羹。”盧卡厭惡地譴責道,“這些,就是我為什麼敢對你這樣說話的原因。”
“我到這兒來,可不是來受你的侮辱的。”瑪爾戈憤憤地說,一邊灰溜溜地走向門口。
“你最好還是趕快離開。”
盧卡靜靜地聽着前門砰的一聲關上。而黛茜對於剛才發生的一切感到無比震驚,她囁嚅着說:“我……我想去看看琪亞……”
“威妮希婭。”盧卡輕聲更正道。他拉起黛茜的手向樓梯走去,一邊說:“你選擇這個名字,顯然因為它具有重要意義。那晚,你和我在威尼斯是不是很開心?”
“是……是的。”黛茜口吃起來。
“不過,我們倆相遇的時機顯然不對。你那會兒正處於人生中最混亂、最麻煩的時刻。”盧卡謹慎地開口,似乎在挑選合適的字眼,“我現在明白了,你為什麼這麼輕易就原諒了理查德。顯然,並不是只有他一個人犯錯。你在那場婚禮前,一定跟某個人上過床。”
“不!我沒有!”黛茜怒不可遏地喊道。盧卡的指責令她僵在了走廊里。
“算了吧。有什麼必要否認呢?”盧卡說,“你和我上床的那晚也許還沒意識到這一點,不過你遇到我時已經懷孕了。”
“不……我沒有。”黛茜否認着推開琪亞卧室的房門,“你錯了。”
“你是懷孕了。”盧卡仍然堅持着,就好像要說服一個不願承認錯誤的小孩子來面對自己所做的事情,“你的女兒七個月後就出世了。”
“琪亞是早產兒。她在醫院裏待了好幾個月才被帶回家……”黛茜突然停住話頭,轉身面向盧卡。
盧卡那雙深陷的黑眸里滿是震驚。他難以置信地看着黛茜,“琪亞是早產兒?”聲音是那麼微弱,他不得不清清喉嚨,好讓黛茜聽清楚。
“是的。”黛茜語調不穩地說,只覺得喉嚨發緊,口乾舌燥,心跳得厲害。“因此,盧卡,現在只剩下一種可能。”
在昏暗的燈光下,盧卡的眼睛突然閃爍出亮光。
“你是不是想告訴我,琪亞……琪亞是我的女兒?”他聲音粗嗄地低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