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一年後
白筱澄開始發覺身體不適是在幫麥文開車后不久,但最近一個月,右腹部尤其痛得厲害,前兩周還曾痛得昏迷,於是她到醫院做檢查。
但檢查結果卻令她震驚不已,她竟得了肝癌,只科下一年的生命。
她渾渾噩噩地載麥文到達他指定的地點。醫生的話仍清晰地在她耳邊迴響。
“小程,你怎麼了,有什麼心事嗎?”麥文下車前不放心地問。他很早就發現一向活潑的小程最近變了。
白筱澄不語,她知道麥文是關心她才會這樣問。
她來台北不久后,便把大海叔在夏威夷的計劃告訴大海嬸,大海嬸聽完后,氣得立刻追到夏威夷去。後來兩人寫來一封信,說是把台北的房子留給她住,他們決定移民。
於是,麥文便成為她在台北唯一可依賴的人。
他們的主雇關係,在經過一年後,發展到近乎朋友的關係。只是,當他扳着臉孔、大吼大叫時,她仍是他卑微的小司機。
白筱澄一陣鼻酸。她快要死了!但她不需要他的同情,因為誰也幫不了她!她別過臉,咽下苦楚,大眼努力眨着避免淚水流下。
“有什麼事情就跟我說。”麥文習慣地撥弄她的短髮。
“我沒事。”她的聲音因哽咽而沙啞,眼中的淚水幾乎要流下,但她還是堅強。勇敢地默默克制着。
麥文關心地扳過她的肩,“小程,你跟了我一年,沒有功勞也有苦勞,有什麼困難我一定幫你。說出來。”
麥文的個性就是這樣,好的時候待她如同弟弟般親切、和藹,教人感動。雖然偶爾愛捉弄她,但一點也不因身份不同而歧視、看低她,這是他和其他有錢人最大的不同處。
可是此時,她只希望他帶着他窒人的關心趕快滾開。
“我說沒事就沒事,不用你雞婆!”她大力甩開他的手。
“好吧,在這兒等我,我要到雪莉兒PUB談事情,有事的話就CALL我。”
但他心裏希望不要,因為這回他是代藍繹跟“天剎盟”談判。藍繹日前被“天剎盟”的人刺傷,雖然只是一點小傷,他依然決定為藍繹討回公道,償還他在美國時欠藍繹的一份恩情。
那份恩情是一碗泡麵。十年前,當他們在哈佛求學時,那一年的冬天特別冷,藍繹不知從哪弄到一包道地的台灣泡麵,卻被他搶先把它泡來吃了,藍繹和賀麒為此憎恨他許久。
男人小氣起來比女人還誇張,他們竟逼迫他簽下“欠恩書”。經過多年,他們始終不讓他“報恩”,都故意刁難他。這一回,好不容易逮到藍繹受了一點相值於一碗泡麵的傷害,他當然不能錯過。
但今夜他有不好的預感,而他的預感向來很准。
看麥文走遠后,白筱澄自己也下了車,躲進一條幽暗的巷道痛哭。
天空下着綿綿細細的小雨,後巷的路燈把巷道襯得更加幽靜、迷濛,若在平常她會覺得很浪漫,現在,含淚的眼裏只看到一條可怕、通往冥界的路。
她像一隻渾身是傷、獨自哭泣、低鳴的小狗,只能蜷縮在角落。
她無聲地抵着牆啜泣,好不容易淚止住了,孤獨、寂寞卻從四面八方壓迫而來。或許她得先習慣這種孤獨的感覺,因為她就要變成一個可憐而無依無靠的孤魂野鬼。
想到此,心酸的淚水又簌簌流下。
“為什麼?為什麼是我!”她抬起頭,泣不成聲地迎着冰冷的小雨。
十九歲,該是最有本錢揮霍青春的時候,而她卻連生存下去的權利都沒有。
她的生命即將結束,註定面對孤獨與黑暗。她好害怕黑夜的降臨,黑夜就像夠不着邊的恐懼,強烈壓迫着她。
她雙手猛然捶着牆,直到感覺痛楚,但是手再痛,也比不上死亡的陰影更教人心痛。
一年,她只有一年可活了!
***************
談判破裂,麥文迫不得已出手傷了“天剎盟”的老大,逃出雪莉兒PUB.
“追呀!你們快給我追。”“天剎盟”的老大憤怒地大吼,指揮手下追殺麥文。“不要用槍,我要活捉他!”
“是。”二十名訓練有素的人拿着西瓜刀追出去。
麥文從PUB的後門鑽入陰暗的後巷,“該死,被逮到不被剁成肉醬才怪。”他拚命地賣力向前跑。
他從遠處看見幽暗燈光下一個白襯衫、黑長褲的身影,這穿着絕對是小程,錯不了。那白痴在幹嘛?!
“小程,快跑!”
他扯開喉嚨大喊,卻被冬夜空氣中寒冽的濕氣哈住,根本掩蓋不住後面二十名兇狠大漢的嘶殺吼叫聲。
“快跑!小程!”就算用光力氣,他也要喊。
正為自己哀悼的白筱澄茫然地朝嘈雜處望去,她絕佳的視力清楚地看見狼狽跑向她的麥文,以及他身後二十名拿着大刀嘶吼喊殺的大漢。
她驚愕地愣在原地。
“我還有一年的生命,不是只有一天耶。”她若還不快跑,下一分鐘就是她的死期了。
麥文撞上她,兩人在冰濕的地上打滾了幾圈。
“我……”白筱澄一時還反應不過來,只能躺在地上瞪着被雨絲沖刷得亮晃晃的西瓜刀。
“我你的大頭!還不快逃。”麥文只能祈禱他的大吼沒有花光他的力氣,因為他還得揪起腿軟的小程繼續往前奔逃。
他可不像藍繹或賀麒有不凡的身手,可以為保護手下而英雄式地反擊。他只想帶着武藝雖高強但性格懦弱的小程逃到安全的地方。希望小程沒有把車停得太遠。
淌下這趟渾水的白筱澄心中有無限的憤怒,她只剩下一年的生命,這一驚嚇、逃命,她要死多少細胞?搞不好又被折壽兩、三個月。可惡的麥文!
“你幹嘛不幹脆在剛才時就被亂刀砍死算了!”她真想踹他一腳。
“哎喲!”麥文驚呼。“我是你的老闆耶,你竟然出口這麼狠毒!虧我剛剛還費勁救你!”
“對呀,你這招叫先禮後兵,誰希罕!”她瞪他,跑的速度不輸他。
“不要亂用成語!小鬼!”
“我不是小鬼!不要叫我小鬼!永遠別叫我小鬼!”她生氣地道。現在凡是有“鬼”的字眼,都會令她發狂,因為她真要變成名副其實的小鬼了,不是一年後就是現在。
白筱澄感覺她的全身都發寒,胸口和心中都充滿無辜的痛楚。先是醫生的無情宣判,現在又快要變成麥文的替死鬼。
麥文這種有死不了的,他的兩位好友一個是幫派老大藍繹,能幫他撐腰;另一個是警界精英賀麒,會替他主持正義。
最倒霉的人是她。不行,她得想個辦法脫身。
“車子停在哪裏?”小程再一次讓他驚訝,鮮少有人的腳力勝過他這個運動健將,他打從心底佩服小程。
當然,後面追殺他的人例外。根據藍繹描述,那些人應該都是“天剎盟”訓練有素的殺手。
“還遠哩!”白筱澄被冷空氣嗆到,突然間望見了一線生機。“老闆,看到前面的巷口了嗎?”
“怎樣?”麥文沒好氣地問。
“你跑右邊,我跑左邊!”她大吼。“他們要砍的人是你,求你好心點,別把我拖下水,OK?”
“OK.”但下一秒,麥文還是跟她跑進了左邊巷子。
本打算停下腳步休息的白筱澄還來不及喘一口氣,又被麥文拉着跑。
“你不是說OK嗎?”她的抱怨中有着火氣。
“開什麼玩笑!你以為我白痴呀!”麥文好笑。“你跑左邊,我的車一定就停在這附近。”
“你的確不笨。”早知道就說右邊了!不過他太精了,擺脫不掉他的。可惡!
“無情無義、沒心沒肝的傢伙,拿我薪水還想害我!”他大力打她的頭。“想陷害我,置我於死地的這筆帳,待會兒再跟你算!”
“請你搞清楚,誰害誰來着?”她氣極地大吼。“後面那群人怎麼搞的,怎不拿槍斃了你!”
“哼!你真卑鄙,車子果然就在前面,如果我真往右邊跑,現在恐怕已被亂刀砍死。”麥文一點也沒有看到車子的喜悅。
“反正你這輩子享樂、玩女人的日子也沒啥意義嘛。”不像她,是個有理想、有抱負、卻要邁入死亡的可憐女人。
他們兩人同時跳上車,麥文才發動車子,子彈就飛嘯而來。不一會兒,玻璃、車身凈是彈痕。
“可惡!”離開了險地后,麥文才憤怒地舉拳擊向方向盤。
“呼,好冷。”由於她這一邊的窗戶玻璃都被打破,白筱澄冷得縮成一團。
幸好前面的擋風玻璃沒破。
“最好冷死你!”麥文生氣地停車。
“幹嘛?”她雙臂環胸,防備地問。
“下車!自己走路回去。”他粗暴地傾身打開車門,把她推下車。“我又不是你的司機,沒義務送你回家。”
“喂!但我是你的司機呀。”外套脫放在車上,現在她身上只着一件單薄、濕透的襯衫。“我可以載你回去,再折回來。”
麥文看着她在冷風中的滑稽模樣,得意地大笑,“誰教你剛剛想謀害我,我沒把你開除算是客氣了。”說完,他毅然決然地把車開走。
“麥文!我恨你!”白筱澄聲嘶力竭的咒罵聲回蕩在風中。
她環顧四周,這才發現此地距離她的住處不過十分鐘的路程。
“哼!誰希罕坐你像殯儀館的靈車,我自己用跑的還比較暖和。”
她獨自在冷清、無人的街道跑着,雖然路途不遠,但在凌晨三點的街道上跑步,就像是遊魂般令人不舒服。可惡的麥文!
她跑回家時臉都已凍得通紅,氣得邊開門邊咒罵麥文。她不知道麥文是因為剛剛那裏離她的住處不遠,才會狠心地趕她下車。
這一路的折磨,讓她從死亡陰影之中走出,恢復理智。
她實在沒時間傷心了,光是傷心沒有任何好處,不能解決現實的問題。
當務之急便是要賺錢,她還不媽媽和七個弟妹要養,再說大弟要兩年後才高中畢業,她必須要賺取足夠的錢給家人當生活費,直到大弟高中畢業有能力賺錢為止。不過,大弟的成績一向名列前茅,考上大學一定沒問題,所以,錢是賺得愈多愈好……
有了!一抹微笑浮上她迷濛愛睏的臉上,她可以詐賭,這種伎倆她很擅長的。想當初她在牌桌上和“流氓仕紳”廝殺時,他們都對她敬畏三分,就連賭中高手藍繹都抓不到她出老千的證據,還說她是他的接班人。
太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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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早上,麥文自個兒開車上班,所以白筱澄的上班時間就是麥文的下班時間。經過一夜一天的心理調適,她已漸能面對即將死亡的事實,並勇敢地接受命運的挑戰,就算一年後要死,她也要大撈一筆才死。
賺錢計劃就從今晚開始。
冬夜降臨得很早,昨夜她才像個不敢面對黑夜的膽小鬼,但今日她恍若脫胎換骨般,粉頰上展露風雨無懼的勇敢笑容。
她把車子平穩地開到麥氏企業大樓門口,預備接麥文下班,可是等了許久,都還不見麥文蹤影,她決定上樓探個究竟,順便找麥文的秘書JOJO抬杠。
“JOJO美人,老闆怎麼還沒下班?”白筱澄弔兒郎當地問。跟了麥文一年,這種花花公子調戲女子的伎倆,她也學得益發爐火純青。
“小程,我發覺你愈來愈像麥文了。小小年紀不學好!”JOJO皺眉地瞪着小程。她是麥氏企業中唯一不受麥文魅力吸引的女人,因為她已經有兩個孫子,再過五個月,六十歲的她就要退休了。
突然間,董事長辦公室的門內傳出大吼聲。麥文怒吼時,就猶如狂獅大吼般驚天動地。
白筱澄和JOJO同時用手掩住耳朵。
“嚇!真可怕。幸好我只是個司機,真犯了錯也不會有機會被罵得這麼慘。”白筱澄驚魂甫定地拍拍胸脯。
“你還知道害怕呀!”JOJO扶正老花眼鏡,調侃地說。
白筱澄吐吐舌,給她一個笑容。“當然。”
0JO老神在在地掏耳朵。“我退休后一定會很懷念麥文的獅吼。”
“可憐的JOJO,在老闆長期的壓榨下,已經有點神智不清了。”白筱澄同情地比了個神經有問題的手勢。
“小帥哥,等你像我跟隨麥文十年後,也會麻木的。以前我年輕的時候呀……”JOJO又在講古了。
白筱澄難過地喃喃:“沒有機會了,再過一年我就要死了。”
“你說什麼?”她人老,聽力有點差。
“沒什麼。”白筱澄急急否認,這一年來,JOJO很照顧她,她怎能讓JOJO擔心。
“下班時間過了很久了,你要不要自己進去問他,他何時要下班?”JOJO說。
“不必。”白筱澄想起昨晚她才背叛過他,露出一副敬而遠之的表情道:“我溜都來不及呢。”
“你這小子,難怪麥文這麼喜歡你。”JOJO慈愛地看着小程。
“因為我是他最方便的出氣筒嘛。不像JOJO你,對我才是真的關愛。”白筱澄給JOJO一個飛吻。“我也真心愛你。”
“瞧瞧你,油腔滑調的。再過幾年,你一定搶盡‘流氓仕紳’的鋒頭。”
白筱澄開心地微笑說:“等到那一日呀,他們一定都因縱慾過度而腎虧了。”
“小程!”JOJO氣到臉紅。“不准你說這種下流的話。”
“會嗎?”她厚顏地賊笑着逗JOJO,“腎虧是一種病症呀,我跟‘流氓仕紳’打牌時,他們開的黃腔才會嚇死人哩。”
OJO的手顫抖地指着小程,“我一定要警告麥文,不准他們污染了你!”想想看,一年前的小程是一個多麼可愛的男孩呀。
“這是我們男人之聞的談話嘛。”白筱澄幾乎把自己當成男孩子了。
“你不是男人,是男孩。”
又一陣麥文的狂獅怒吼后,五、六個高級主管被狼狽地轟出來。
“唔,麻煩你告訴老闆,我在樓下等他。”白筱澄跨着大步跑開,然後想到什麼似地,突然又轉頭。
“忘了什麼嗎?”JOJO問。
她漾着笑容對JOJO說:“忘了告訴你,你今天很漂亮。”說完,她一溜煙跑了。
“這孩子真可愛。”JOJO打從心中讚美。
白筱澄回到車上沒多久,麥文便輕鬆地走出大樓。
通常麥文有女士陪伴、或提着公事包時,會坐在車後座。今天他沒提公事包,於是她手腳迅速地下車,繞過車頭,恭敬地微微鞠躬,為他打開前座的車門。
“哈羅,小程,又見到你啦。”麥文優雅地坐上車。
有鑒於他剛發過那麼大的脾氣,說話還是客氣點好。
“還記恨昨晚、不高興見到我嗎?”她小心翼翼地問。
“怎麼會呢。”麥文咧嘴而笑,伸手親密地撫小程的頭髮,這已變成他的習慣動作了。“我會這麼小氣嗎?”
看他心情似乎恢復了,她便尖酸地說:“昨晚吹風、淋雨,被趕下車的人又不是你。”
“哼,我救了你,你還不知道感激。”他將身體側轉,輕笑着說,“你可以想像我昨天一個人開着沒有窗戶的車回到陽明山的家,都快變成冰棒了。”
白筱澄笑了,因為她知道昨夜很冷,山上肯定更冷。“那一定很刺激。”
“還笑,還不是為了怕你這瘦皮猴生病。”他拍一下小程的頭。
“竟然說我瘦皮猴!自己魁梧得像只大狒狒不說。”這麼難聽的綽號,當然是藍繹、賀麒兩人取的。
他們的比喻一點也不誇張,身為麥文司機的她,常有機會和他走在一起。麥文就像只強健的大狒狒,而她就像只可憐的瘦皮猴。
“沒人會抱怨我這種身材的。”
“尤其是女人。”她幫他說完。
“聰明。”他讚賞地吹一聲口哨。
“你的魏思語滿意嗎?她看起來好嬌小。”魏思語是麥文交往最久的一任女友,為時半年吧。魏思語的身高不到一百五十五公分,而麥文少說有一百八十五公分。
一提起魏思語,麥文整個臉都亮了起來。“她真是個迷人的小東西,不是嗎?”
迷人的小東西?!好噁心喔!大情人就是大情人,花言巧語的功夫不是蓋的。
“大概吧。”她對魏思語沒什麼好印象。
“我一定要得到她。”
“你的意思是說你還沒跟她上床?”她探問。
“她不是個隨便的女人。”
“顯然和以往那些急着跳上你的床數鈔票的女友不同。”除此之外,她想不出還有什麼不同。
“小程,嘴巴放乾淨點。”他沉聲警告。
“和你們的嚴重黃腔相比較,我這只是小兒科。”她大笑。
麥文眼裏帶着崇高理想的光芒。“你不懂,世界上唯有真愛最美,它改變了我。”
“魏思語是你的真愛?”不容置疑的,這個魏思語確實對麥文有些許正面影響,至少她讓麥文六個月來不曾再更換女友。
“是的。”他興奮地道。
“你怎麼知道?”不知怎地,她的心突然有點悶。
他認真地說:“愛情這種東西說來就來,無法解釋。當你遇到時,你自然知道。”
她還是聽得很模糊,懷疑他根本也不懂,乾脆開口主動說出她的想法,“得不到的女人就是最好的吧。”男人不都是這樣。
“可以這麼說。”
看吧,死性不改。
“我決定娶思語。”
麥文的話令白筱澄愣住,心中頓時五味雜陳,有說不出來的難受,但她只是愣愣地問:“真的?”
“我今晚就要向她求婚。”他雀躍地從口袋中拿出一枚戒指。“漂不漂亮?”
“很漂亮,比你以前送給你女友的任何一枚都漂亮。”鑽石戒指在黑暗的車內閃閃發亮,讓她想起昨夜的刀光,令人不寒而慄。
麥文滿意地收起戒指。“結婚戒當然在慎重些。”
她真同情魏思語,嫁給麥文不會幸福的,白筱澄在心裏默默為魏思語禱告。
通過魏思語居住的高級公寓的警衛,他們進入地下停車場。
“如果思語答應我的求婚,我會帶她出去慶祝。不過最快也是在兩個小時后。待會我接思語出來時,你要機伶點,知道嗎?”麥文交代。
“當然。”她這麼說時,麥文已走進電梯裏了。
她的心為何有點酸酸的?吸吸鼻子,她下車,從後行李廂中搬出兩打啤酒。
關上車門,她坐在地上喝起酒來,才發覺淚水早已滑落,她粗魯地用手抹去淚水。但淚還是奔流不止。她到底在哭什麼?
約莫十分鐘后,麥文帶着殺人般的怒氣回到停車場,嘴裏還不斷咒罵著難聽的話。看見小程一副頹廢的樣子,他更是氣憤,今晚他真是倒霉!
“你在幹嘛?”他站在小程面前,惡聲地質問。
不會吧,麥文的聲音?這麼快?白筱澄嚇得從地上跳起來。
“對不起,老闆、魏小姐,我馬上開門。”
“去!”麥文詛咒一聲,大手一把將她壓坐下來,自己跟着坐在她旁邊,逕自打開一罐啤酒,大口灌過嘴裏。
白筱澄眨眨眼,還是不太能接受麥文回來得這麼早。不到十分鐘,他又開了第二罐啤酒,她不解地問:“你的真愛呢?”
他只是看了她一下,又猛灌啤酒。
她好奇死了,站起身四處張望。“沒人呀。”她納悶地坐回地上,再問一次。“老闆,你的真愛呢?”
“Shit!”小程口口聲聲“你的真愛”還真刺耳。他再開第三罐啤酒,一飲而盡后他拉松領帶。怒吼道:“她正跟別的男人在床上翻雲覆雨!”
太戲劇化了吧!剛才宣佈愛的宣言,現在就出了錯。
“你是說你到她家,正好逮到她跟別的男人在床上?”
“就是這樣!”丟掉第四罐鋁瓶,他氣不過地站起來,瘋狂地用拳頭猛捶車子,踢輪胎泄憤。“賤人!”
“哈哈哈!”她大笑。
“小子,你敢笑。”麥文揪住她的領子,滿嘴酒氣。
“對不起。”她停了一會兒,瞥一眼他的衰樣,又忍不住低垂下頭,背過身捂着嘴偷笑。
“我要你立刻停止!”他扳過她。“不然我揍你!”
“你沒按門鈴嗎?”不然怎麼會發生這種事。
“該死的你!”他舉起拳頭,已經好幾年不曾這麼火爆過了。
“惹你的是你的真愛和她的床上情人。”她裝出無辜的笑容,但眼裏的恥笑可無法掩飾。
“你欠揍!”警告無效,他的拳頭毫不留情地揮過去。
白筱澄張開手掌困難地擋住,他那麼用力,要真被打到,臉不歪一邊才怪。“老闆,你來真的呀。”她還是一張嘲諷的笑臉。
“我非打掉你的笑容不可!”他脫掉西裝外套,摩拳擦掌。
“你行嗎?”她嘴角微揚,露出一個帥氣的笑容。
“真不敢相信。”他的拳一記比一記猛、狠。“你竟然是我今晚最想揍扁的人,更甚於魏思語的情人。”
“我的榮幸。”她紳士地道。“不過,老闆,請你‘節哀順便’。”
他的拳太猛,接過幾拳之後,她放棄用手掌擋拳頭,開始閃躲。他的動作本來就很快速,現在更像發了狂的老虎。
由於她剛才喝了不少酒,動作沒他來得敏捷,好幾次差點被他擊中。
“我真的愛她,你懂不懂!”他隨着揮出的拳頭吼出口。
“又不是死了老婆,幹嘛叫得這麼悲凄?”她是不了解,這花心大蘿蔔何時變成痴心男子。
“我是生氣!生氣!”他大吼,力道又加重。
唔,好險!差點又被他打到,她真慶幸自己從小練過功夫。
“你不覺得自己很蠢嗎?以前愛你愛得死去活來的佳佳、露露、咪咪……你卻不愛她們,這廂你大情聖終於墜入愛河,卻慘遭滑鐵盧。”
“關你屁事!”
“對,不關我的事,那你幹嘛揍我?”
“我正在努力揍你,你卻滑溜得像條爛魚!”他咬牙切齒道,眼裏的殺氣不減。
“我覺得你的火氣也不用那麼大。”她眼眸閃着嘲弄。“你可以挂號排隊呀,等魏思語甩掉現任的情夫后,你還是有機會。唉!你以前便不是個專情的人,現在總算嘗到被拋棄的滋味。”
“閉嘴!”她愈說,他愈氣。
“總有一天輪到你嘛,稍安勿躁。”
“我到今天才發現,你這麼可憎!”
他橫眉豎眼的狠樣嚇得了別人,卻嚇不了她,她看穿了他眼底的一抹柔情,他只是需要發泄而已。於是她好心地揮拳陪他過招,兩人的招式狠烈,但不至於受到傷害。
雖然如此,她畢竟是女子,時間一久,她還真吃不消。光擋他的重拳,她的手臂就已痛得像斷掉般,沒知覺了。
“夠了吧。”她開始反擊,用空手道的技巧趁他好不容易露出破綻時,把他制伏在一輛豪華跑車上。他的大塊頭造成一聲巨響,白筱澄同情那輛車,希望板金沒有凹陷才好。
他憤力掙開她,按摩手關節。“謝啦,小程。好久沒打得這麼痛快,下回我們聯手挑戰藍繹和賀麒,穩羸的。”
“我不幹。”跟三個大男人過招,最可憐的肯定是她,她還想活滿一年哩。“但我樂意站在旁邊看你被他們倆打死。”
“誰說要打拳。”他粗壯的手臂親熱地搭上她的肩膀,“我的意思是,哪天我們一起去打網球。”
“帶你的新歡去吧。”她曲肘撞他。
“沒有新歡。”他斬釘截鐵道。“從今天起,我的世界沒有女人。”
“難道你的嗜好改變了?”
“什麼?”麥文不懂,手臂縮緊,微笑地詢問。
和他太靠近了,她很難冷靜。“喂!別搞同性關係。”
“小鬼,早說過你的思想太邪惡。”
“和你比起來,我還需要多加努力。”
麥文大笑,回頭拿起地上的西裝外套。“運動過後,心情真的好多了。”
這個男人恢復得也太快了吧!
“走,我們哥兒倆喝酒去。”
“好,我們不醉不歸。”在她的心中,癌症的陰影似乎因麥文和魏思語分手而消失無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