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潛伏了數日的感冒病毒,來勢洶洶地發作。
茉莉一早醒來便覺得渾身痛苦得難受。
那一夜,與席介天在游泳池畔的激情,室內室外的溫差加上已屆秋涼的季節轉換,讓抵抗力原本就差的她,終於感染了風寒。
她虛弱昏沉地半醒半睡,全身都虛疲得難受。
好不容易撐起身來,她吃力地下床,覺得意識一點一滴消耗而去,渾身還發燙得難受。
“席……”
她艱難地試圖穩住虛軟的腳步,尋找席介天的身影。
終於在她所有的意識都將被抽離之際,她模糊的視線看到正開門走進屋的他。
“茉莉!”
席介天一個箭步疾沖向前,及時扶住癱軟暈厥的她。
懷裏的她體溫高得教他驚詫,觸手一探她額上的溫度,席介天手一縮,馬上橫抱起她走向卧室。
“安妮!打電話叫醫生。”他的擔憂在眉宇深鎖,速撥電話吩咐安妮。
“傑森!你怎麼了嗎?”安妮心急問道。
“不是我,別唆了!快找醫生來。”
“是……”她順從應聲。
撥了電話后,她隨即狐疑納悶地舉步前往席介天的住所。
***
“傑森!”安妮急喚。
“醫生呢?”席介天眼光急尋着。
“等一下就到了。”
安妮稟告,視線流轉着巡視他屋內。
“還要多久?!”他不耐地沉着聲音。
“大概十分鐘,”安妮對他急躁的神色頗為意外。“是誰生病了嗎?”
“尹茉莉。”席介天嚴厲的眼光瞥視一掃,覺得安妮試探的口氣讓他厭惡。
“尹茉莉?!”
她倒抽了口氣,沒想到席介天果真監禁了尹遠揚的女兒!
“傑森!你知道自己在做什麼嗎?我原先只是猜測,不敢問你,想不到你真把尹遠揚的女兒抓來?!這樣是犯法的,你不知道嗎?你何苦為了一個段昕月做出這樣的事。”安妮萬分擔憂。
“安妮,你今天的話太多了!”
“我是為你好!我跟着你做事這麼多年了,除了公事以外,我認為我們的交情應該足夠我多說幾句,我有立場關心你、提醒你。”她被席介天嚴厲的警告口氣給刺傷了,卻仍堅持。
“夠了!現在,我命令你馬上消失在我面前。”席介天暴怒地斥吼,他心裏懸着擔憂,控制不了自己的脾氣。
“傑森?!”
安妮詫異瞪大了眼,倍感受傷。
在他身邊做事這麼多年了,他平常再不高興也不至於用這樣兇惡的語氣對她,頂多只是淡漠地暗示,她便懂得住嘴,但他今天因為尹茉莉這般失控,她心裏籠罩上不安的感覺……
是否……他的失控與不安,不再是因為段昕月?而是來自另一名女人……
“走!”他惡斥。
隨着門鈴響起,醫生來到,安妮目睹着向來從容不迫的席介天,心急將醫生迎進房內的憂慮模樣。
她愁悶心傷地掩門離去。
***
席介天在茉莉床邊守了一整天,安妮靜悄悄地來到他身後。
“該吃飯了。”
她把準備好的餐點輕擱在一旁。
“我不想吃。”席介天淡淡拒絕。
安妮凝視着茉莉沉睡的容顏。
“她很美。”她心底泛着酸楚,由衷讚歎。
席介天情不自禁輕撫她額頭,探探她的體溫。
“你愛上她了?”
“安妮,你什麼時候變得這麼多話!”
“我說錯了?你分明是愛上她,要不你何苦在她的床邊守候?”
“你出去!”
席介天覺得安妮在窺探他的私隱,引起他不滿。
“為什麼怕?你怕我提醒你的事實正是你的痛處,是嗎?”
“我警告你,還想待在我身邊做事的話,就不要自作聰明。”
席介天霍地站起身,威脅的氣勢隨即席捲安妮。
“我是不是自作聰明,我自己很清楚!只不過你不敢承認你愛上她的事實,因為事情已經脫離你的控制,你無法接受你自己心裏段昕月的那個位置,已經被尹茉莉取代!”安妮深吸口氣,迎向他的目光。
“不!”他堅決地否認。
茉莉緊合的羽睫顫動了下。
席介天的否定教她心裏一陣刺痛……其實,她已醒來一會兒了。
“別再自欺欺人了!你只是不能接受,你向來仇視尹遠揚,卻對他女兒動了真情。”
“不!那些仇恨不可能改變的,我不會放過尹家。”席介天咬牙切齒推翻安妮的話,縱然,出口的話教自己無比心虛。
“是嗎?那為什麼你原定的計劃突然打住?你在遲疑,不是嗎?”
安妮冷漠地提醒他,原定惡意併購遠揚集團的計劃將要大功告成,但席介天卻在前幾天吩咐她停止執行。
席介天心思複雜地輕瞥過茉莉的睡顏。“不,原定計劃並沒有停頓,好戲……上場了。”
安妮意外地看着他。這男人詭譎多變的心思教人摸不透,是否……他早已胸有成竹掌控了一切?!
“那麼尹茉莉呢?你打算怎麼處置她?”
“她只不過是這場計劃中的一顆棋子,無關緊要,也失去了利用價值,時候到了,她自己會離開。”
席介天銳利的目光,停駐在茉莉那雙輕輕顫動着卻不敢掀開的濃密羽睫。
茉莉緊閉的羽睫下,是波濤洶湧的震撼心傷!
席介天的一字一句狠狠地燙烙在她一顆心上,她只是一枚失去了利用價值的棋子?她被當成了什麼?他是這般地糟蹋她!
為什麼?為什麼今天的他這麼的可怕陰沉、教人感到害怕。
她錯看他?她低估他?
以為這個男人只是愛情國度里的脆弱傷兵,除此之外,背後還有她所不知道的陰謀?他在計劃什麼?
***
錄影帶播放着茉莉的生活片段,席介天躺在黑暗房中的床上,一遍遍重複播放着每一個畫面。那是要綁架她之前,花錢找人調查搜集來的資料,而今他面對一幕幕的畫面,心情卻是不同。
鏡頭裏的她,巧笑倩兮,一顰一笑都緊緊抓住他的視線,他的心弦被不知名的情緒撩撥着……
輕悄的腳步聲傳入他耳中,席介天遙控器一關,按掉電源,閉上眼睛……
茉莉悄悄地走到席介天床畔,輕輕地跪下來,趴在床邊凝視着他的睡顏。
她無法否認,早在第一眼就已愛上了他。
一場荒謬的際遇,讓她沉寂平靜的心湖泛起漣漪,這教她又懼又憐、又愛又恨的男人,攪亂了她的世界。
她胸口緊得發疼,陣陣心悸得想哭。
將他俊逸陽剛的容顏深深烙在心底后,茉莉雙手輕繞到頸后,取下套在項鏈上的白金戒指,那是父親當年與母親定情的婚戒,代表着對母親的追思與懷念。
而今,父親的指,必須套上昕月姐的婚姻承諾,所以這隻珍愛的戒指,便成為她胸口的珍藏。
她將那隻戒指輕套在他指上,恰巧無絲毫誤差套住。
眷戀地注視着,她唇角輕勾起一個滿意卻凄楚的笑。
“你不愛我沒關係,但是……我愛你!”她輕輕吐出她的愛戀。
此時,席介天卻緩緩睜開了眼,沉默地注視着她。
茉莉驚慌地後退一步。
他不發一語,只是凝視着她,眼神複雜而難懂。
她無措而窘迫。剛剛說出口的話,他一定清楚聽見了吧!
席介天再度合上眼,無情冷漠的臉龐掩飾住激動的一顆心。
茉莉胸口微顫,難堪地舉步移動。
轉身離開前,她在門旁的垃圾桶中瞥見一隻丟棄的精緻空瓶……
撿拾而起,她旋開瓶蓋,瓶口散彌着他身上慣有的古龍水香味。
茉莉緊緊地、激動地握緊那隻空瓶,她要帶走、珍藏這讓她留戀的餘味。
閉上眼,濃密羽睫染上濡濕,晶瑩的淚珠順着臉頰滑落。
她轉身離開,走出這個囚禁她受傷心房的屋子,遠離這個改變她感情世界的男人。
席介天睜開眼,注視着已掩上的門扉,然後將視線轉往手指。
那枚白金戒指不松不緊套戴在指上,細緻的條紋折射着淡淡的光芒。
他眸中閃着複雜的心思,將它從手指上取下,擱在桌上。
在心底無語說著:抱歉,我還無法愛你,我真的無法肯定你在我心中的位置,我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愛上了你……
***
她不想回家,只想獨處。
茉莉搭車前往她位於山區的小屋,下車后,在夜色里慢慢地走入路口。
頂着絲絲細雨,陰霾的季節也正如她晦暗的心情。
打開門,脫了鞋,她失神走入屋中,將懷中抱着的那隻香水空瓶放在桌上。
按下電燈開關,發現似乎停電了!
很詭異!二十公尺外的住家還燈火通明不是嗎?除非電源給人剪斷了……她不在乎,反正也不想開燈,任由一室黑暗籠罩,不想探究。
忽然,腳下的濕滑讓她猛地驚醒、拉回遊離的思緒……
她慢慢蹲下身,伸手往地板一觸:幽暗的光線難以分辨,但她覺得那是一灘泥濘,像是腳印……她想確定地板上的泥濘從何而來。
莫非……遭小偷了?
慢慢站起身來,瞪圓了一雙恐懼的眼,眨也不敢眨地吃力搜尋着室內,胸口襲上驚駭與無助,毛骨悚然的感覺爬滿她的肌膚,她拚命克制着發顫的身體。
倏地,一股威脅的氣息撲近,瞬間她寒毛顫豎,背脊爬上天大的恐懼!
“誰?”
來不及反應,她的口已經被一雙陌生的粗糙大掌給蒙住。
“救……”她想呼救,可是卻動彈不得,喊不出聲。
拼了命掙扎,卻讓身後箍制她的壞人給猛掐住脖子,茉莉驚懼恐慌得想哭泣,卻哭不出來、叫不出聲。
微弱的光線看不清楚對方,孔武有力的男人要置她於死地一般,用力掐緊她,茉莉連求饒的能力都沒有,更何況反抗!
“放開她——”席介天大喝,沖入屋內。
茉莉頸上的威脅松落,她墜跌地面,猛咳着順氣。
那名潛入屋內的小偷沖向席介天,撲撞了他之後奪門而逃。
席介天旋即一個箭步追向前去。
短暫追趕,他放棄追緝逃跑的小賊,因為他不知道那人是否有同夥,茉莉獨自留在原地的安全堪慮。
他踅回屋內,幽暗的室內,只有茉莉驚甫未定出了神呆坐地上。
“有沒有受傷?”席介天來到她身畔蹲下。
茉莉按撫着自己發疼的頸子,搖搖頭。
黑暗中,她一臉蒼白依然清楚可見,可見她嚇壞了!
他鐵臂一攬,拉起她的身子。
茉莉很想投入他的懷裏找尋安全感,卻硬叫自己堅強克制住。
“你該回家,不應該自己一個人跑到這裏來。”
還好他控制不住自己,尾隨跟蹤她到了這裏,否則後果必定不堪設想。
“你……怎麼知道我在這兒?”茉莉回過神,小聲問道。
“……”席介天板着冷冷的臉色,不回答。
“你……”她囁嚅。
“我送你回去。”他沉吐了口氣,拉着她走往屋外,根本不詢問她的意願。
“等一下!”茉莉情急地轉身,推掉他的手往屋內走。
拿起擱在桌上的香水瓶,她不敢抱在懷中,扭捏地藏在身後,隨他走出小屋。
席介天銳利的目光不可能沒有看見她的舉動。
當下,他的心難受的被扎一針似的,緊緊揪疼了下!
這個傻瓜!他在心裏頭低咒。
上了他的車,一路的靜默伴隨着各懷心事的兩人。
席介天一言不發,一手操縱方向盤,一手靠窗、大掌捂在唇上。
陣陣呼嘯而過的風聲、車聲,覆蓋過他矛盾無比的心情。
疾速奔馳的座車,很快送茉莉到達家門口。
咬着唇掩飾着難堪,她絲毫不敢停留地打開車門跑往家門,留下席介天悵然低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