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這裏住着真心,嫣紅的愛。
秋意下的清晨披上瑩露,天上白雲的影,忒迷人心。
撒了滿地的情絲,如何收拾……
輾轉反側了幾晚,他按了她家的門鈴。
他的心跳沒來由的加速着。她開了門,看見是他,眼神里有着意外。
她側身讓他進門,僵硬執拗地道:"不是已經結束了?你還來找我做什麼?"他死瞪着她的晶眸,她從沒見過他今晚的神情,複雜到極點,她無法單用一個形容詞來描繪。彷彿面對一個可怕的敵人,高深莫測。
他久久不吭一聲,她亦苦候着,不讓臉上有任何一絲軟化的表情。
然後,猝不及防地,他扣住了她的肩膀,問:"你希望我們就這樣結束是嗎?"聲音里有着異樣的濃稠。
"你能忘了你的包袱?忘了你的仇恨?心裏只有未來?"她像跌入茫茫大海里只想尋一根浮木。
他冷若冰霜的回答:"曾經發生過的一切,我都不會忘記。"包括發生在你我之間的情纏,這個念頭他只是埋在心裏,想另找適當時機傾訴。
她苦笑。"我忘了,做大事業的企業家不能沒有一顆清醒的頭腦,健忘症這種毛病一輩子也不會找上你們。"他討厭她譏諷的語氣,這不是她說話的風格,他們雖相識不久,但他懂得她。
"我是個不擅於表達柔情蜜意的人,但我希望你能體諒你給我的情緒難題。"什麼跟什麼?他暈了!才會語無倫次,他這回明明要乾脆的示愛,卻扯遠了。
"你走吧!我累了。"她閉了閉眼,作態她的疲憊。
屋裏先是陷入一片死寂,不知時光過了多久。
他定定審視住她晶瑩的眼,低緩的、一句一字不怒而威地道:"不知道樺沅科技對你還是不是一份責任?"她輕顫。"你威脅我。"他嗤笑,挑起眉,扣住她的下巴。"我是生意人,只會做生意,不談情愛。回答我,樺沅科技還是不是你的責任,呃?"與他目光相近。"告訴我,這個折磨有沒有期限?""折磨?"反手將她柔軟纖弱的身子扯入胸懷,粗嘎地道:"我倒覺得你在享受,怎會是折磨?"她僵硬在他懷裏。"要怎樣你才會罷手?"他冷笑。"就當我是個無底洞吧!""請你……"驀地,他封住她尚不及反駁的話,以狂野的吻。
"不管你現在是不是心甘情願,取悅我。"他說。
他橫腰抱起她,將她放在她的單人床上。
她輕顫着,喘息一聲,承受不住他的重量和熱情,屏住氣,她說:"如果你不能愛我,又為什麼……忘不了我?"他愣了數秒,並未罷手,只是低笑,凝睇她醉人的容顏。"我分不出來你所謂的﹃愛﹄和﹃忘不了﹄有什麼不同?"他冷不防地伸手探入她的雙腿間,令她倉皇失措。
"取悅我!"他命令。
"這樣的糾纏有何意義?"她激動地道。
他以撩撥她感官的大手回答了她的問題,更深入、更熱烈……
她無語問蒼天,只能流下黯然的淚。
"別一副痛不欲生的模樣。"他不滿的蹙眉。"我給你家公司的貢獻,絕對是物超所值的!"她雙頰酡紅,燥熱的身子反應她的情潮,她知道不論她如何哀求,他是不會放了她的。
四周氛圍帶有濃得化不開的灼熱,他不可思議的亢奮正頂着她的下體,合上眼,她放任自己任他為所欲為。
不知何時,她身上的衣物已被他脫去,純粹的愉悅正開着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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眸光幽沉一如子夜星宿,他望着沉睡在他懷裏的官夜仙,芙蓉頰上染着方才歡愛后的嫣紅。
他想,他是着了情魔。
愈是雲雨愈是愛不釋手。
可悲的是他愛她,她卻不愛他。至少不是他要的濃稠,太清淡的愛對他而言是不夠的。
他輕手輕腳的起身,穿回衣服。他決定,在她還沒準備好要接受他的承諾之前,他最好保持緘默,以免嚇壞了她。
離開佳人香閨,月滿西樓,滿天星斗。
看了看腕錶,凌晨兩點,沒什麼睡意,駕着林寶堅尼,到"香閣"轉轉,好久沒去了,大概三年吧!自從安妮死後。"香閣"曾是安妮最愛的PUB||可以小酌、可以跳舞、可以大叫……毫無禁忌的地方。
推開門,三年前的回憶,全在推門這個動作的助瀾下完全湧現。
"洛崖,真是稀客。"布蘭妮興奮的招呼他。
布蘭妮是"香閣"的老闆娘,波浪似的長發烏黑的披在肩后,野性美一如往昔。
"想喝什麼?"她問。
"老樣子。"他今天準備來懷舊。
"龍舌蘭加檸檬?"兩分鐘后,美麗的老闆娘送上一杯。
"你忙你的,不用管我。"他說。
布蘭妮揮揮手。"不忙,不忙,有什麼比招呼你更重要的"她為自己調了一杯"單相思"||她以玫瑰紅酒加了薄荷和幾滴可爾必思調製而成。
"你還是沒變。"他喝了一口龍舌蘭。
"你……倒是變了。"她打量他。
"是嗎?變老了。""變得更冷酷了。"他笑了,眼神幽暗的望住她。"生意好嗎?""託福!很好。""你是個很惜福知足的女人。"他一直這樣認為。
她心跳加速了些,因為他的這句讚美。"你好不好?""你看呢?""能活着就是好。"她以為安妮死後他會活不下去。
"沒想到你把我想得這樣悲觀。"他嗤笑。
"一直想去找你,怕你拒絕再見安妮的朋友。""我不會這麼情緒化。"他笑。
她見他笑,她也跟着笑了。"什麼時候來台灣的?""去年,沒什麼大成就,一年就過去了。"他又喝了一口杯里的酒。
"找到兇手了嗎?"她小心翼翼地問。
他點點頭。"運氣很好,剛來台灣不久,循着線索不費什麼功夫就讓我逮着了。""你怎麼對付他。"她捏了一把冷汗。
"私了,那人自殺了,公司也被我一手毀了。"奇怪的是他沒有一絲快感。
她不寒而慄。"他是你前陣子斗垮的樺沅科技負責人是嗎?"她由報紙上得知此消息,做了合理的聯想。
他不答腔,只是喝酒。
"今晚下場跳舞的客人舞技沒有一個像安妮。"他的目光轉向舞池。
布蘭妮追隨着他的目光。"這是一定的,安妮是一把火,一上場立刻把滿場子的人給比下去了。"練洛崖掉入時光隧道,眸子深邃。
見他酒杯已空,她問:"要不要再來一杯?""不了,我的酒量不好,喝多了會醉。"對酒,他只想淺酌,不入醉。
想了很久,她問出口:"你……現在是一個人睡,還是兩個人?"他淡然一笑,為她的直率。"你是問我||在安妮之後我是不是有了新寵?""我知道很冒昧……"他打斷她的客套:"有!我有了另個鍾情之人。"她的心頓時沒了奢望,幾許醋意湧上心頭,早在安妮與他相愛時,她就已戀慕他許久。
"我有機會認識她嗎?"她想知道是誰治好了他的心。
他沉吟了一下。"也許有,也許沒有。""我不明白。""她是官納沅的獨生女。"他盯住她,看她的反應。
又是一驚,她瞠目結舌,半天說不出一句話。
"你不相信?"他問。
回過神后她謹慎地道:"覺得不可思議。""我自己也嚇了一跳,毫無預警地,它就發生了。"他說得自然、不忸怩作態。
"這太瘋狂了。"她一時半刻消化不了。
"是瘋狂,愛情本來就有瘋狂的成分存在。"布蘭妮正要說什麼,突然戛然而止,兩眼像見了鬼似的呆愣,看來不是個普通的事件。
她張着顫抖的唇,喃語:"安……妮……"練洛崖怔忡了一下,轉過身,看向布蘭妮的前方||一個宣告死亡三年的鬼魂飄然而至,任誰都會有布蘭妮的反應。
鬼魂向他們走來,眸光與練洛崖的相纏。
"洛崖……"嗓音里有着試探和渴慕。
朝他席捲而來的是排山倒海、千頭萬緒的情緒。
"你是……安妮?"他皺眉喊道。
"洛崖,原諒我……"她撲倒在他的懷裏,珠淚滿面。
白人美女一進門就上演這齣"負荊請罪"自然引起"香閣"里眾人的好奇目光。
布蘭妮雖也震驚不已,但她是三人里必須冷靜的那一個,她率先站起身:"到我的休息室聊。"RRR
三年了,死去的人突然告訴你她仍活着,不知那些為她流過淚的朋友、惆悵過的愛人該如何自處"你們……慢慢聊。"布蘭妮識趣退出,她很清楚,現在輪不到她出場。
安妮仍緊擁着洛崖,只是一味的掉淚。
他輕摟着她,以這個姿勢埋在沙發里二十分鐘之久。
"眼淚無法替你說出整個故事。"練洛崖鎮定地說。
數秒后,她除了哭和呼吸,有了其他反應。她抬起頭,張着美目,扇子般的睫毛藏着淚痕。
"我錯了!"她開始用英文解釋她的罪。"我人在福中不知福,發神經聽信別人的花言巧語……"他忍住氣道:"你這樣沒頭沒腦的,我聽不懂。"安妮深吸了一口氣。"我不敢說,我怕你會殺了我。""我不是屠夫,怎會殺了你?"他幾乎已沉不住氣。
"那一年在梵諦崗……我背着你……和一個神職人員談戀愛,我怕你恨我,不敢直接告訴你,所以我決定和那個人私奔,找一個人煙罕至的地方先躲起來||"練洛崖愣了一會兒,臉色不太好看。"你私奔了?""我們先到南極洲,然後到地中海,見你沒追來找人,我們就回去梵諦崗定居了。""你沒有被||姦殺?"他吼叫道。
新的淚水又溢出了她的眼眶。"我後來知道這其中的某部分產生了誤會,那個被姦殺的女孩,我也不知道是誰……"天啊!練洛崖像是跌進了一個又黑又長的黑洞裏,沒有一絲光亮。
官納沅為什麼要自殺?他又為什麼要認罪?
"原諒我,原諒我!"她哭喊着,整個人幾臨崩潰的邊緣。
怎麼辦呢?怎麼辦呢?該如何向官夜仙交代他扶住安妮的肩頭,冷酷地問:"既然選擇了私奔,又為什麼回頭?""那個人騙了我,他愛他的神甚於愛我,他又回到修道院工作,不理我了。""所以你回來找我?""呃!我只想好好再愛你一次。我鼓起很大的勇氣想請布蘭妮幫我說情,沒想到在這裏遇見你,這一定是上帝的美意。"她自以為是地道。
她的自信令他反感,她以為他永遠等着她回頭、永遠癡傻是嗎?太殘忍了,這一切對他而言實在太殘忍了。
他冷笑,笑自己也笑她。
"洛崖,你會不會原諒我?"他審視她、推開她,站起身,沒有說再見,他離開了"香閣".他必須呼吸一下外頭的新鮮空氣,讓混沌不明的頭腦清醒,否則他恐有窒息之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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練洛崖一直忙到黃昏才停下來,他無法讓自己輕鬆,一放鬆,他的腦袋就像被人擊了重重的一拳。
而始作俑者就是一度人見人愛的安妮。
他千辛萬苦千里迢迢緝兇,以為伸張了正義,大快人心,到頭來竟是一場可笑的騙局。
他自己也有錯,錯在莽撞、不求科學真理,領了屍,肯定是安妮,運用一些關係運回美國厚葬了她。
如今想來,他簡直愚蠢得可以。
甘賞賢趨向他。"你還好吧?"練洛崖掩飾自身的情緒表情平板地道:"會有什麼不好的?""夜仙走了,你又回到寂寞的生活。""沒有什麼不同,我還是我。"練洛崖只這樣回答。
"你今天想做神仙啊?""呃?"他閃了一下神。
"中午沒吃飯,晚上呢?也不準備吃?想以節食的行動來抗議人生的無奈呀?""如果抗議會有成效,叫我不吃不喝三天三夜也成。"他短嘆了一聲。
"你昨天晚上去了﹃香閣﹄是不?"甘賞賢試探地問。
"布蘭妮真多嘴。"他啐了一聲。
"你竟然把最精採的部分給吞了下去,一聲不吭。"練洛崖兩手一攤。"我能說什麼?錯誤已經造成,幾乎定了命運。""安妮突然﹃復活﹄,你……高不高興?""我已經不能分析我的情緒了。""的確很難釐清。"甘賞賢見練洛崖一臉的愁雲慘霧,也愛莫能助。
"不是你以為的那樣。""你不是正煩惱着該愛誰多一點嗎?"甘賞賢追着問。
練洛崖搖頭。"我煩的是不知該如何向夜仙提這件事。""不提不行嗎?"練洛崖靜思片刻,烏木似的眼眸迸出冷光,眉宇間糾結着陰鬱的絕然。"我不能欺騙。""光明磊落對你沒有好處。"甘賞賢務實的說。
"若我一意欺瞞,則這一生將永無寧日,我會一直提心弔膽怕夜仙知道真相,比活在地獄更可怕。"他嘆息。
"要不要先查查那年死在梵諦崗的女孩是誰。""一早我就聯絡喬安替我查查這件事了,不排除開棺驗屍。"他希望清清楚楚的了結這件案子。
"布蘭妮要你回通電話給她,安妮現在住在她家。"練洛崖冷哼了一聲。"荒天下之大謬。""你不想複合。""覆水難收。"他心痛地道。
"我以為……你會再次接受她,畢竟這三年來,你所有努力的目標都是為了她。""布蘭妮沒告訴你來龍去脈嗎?"被背叛的滋味並不好受。
"說了,還說昨晚安妮哭了好幾個鐘頭。""正確的說是今天凌晨。"他糾正甘賞賢。
"看來她是真的想認錯。""她有認錯的自由,而我有我的看法和感覺。"再見安妮,整個心的落差竟然可以這麼大,老天真會作弄人,擺佈了他三年,而且還造成某種程度的傷害……無人能彌補的傷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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傷心欲絕的安妮在布蘭妮的陪同下來到綠天深處。
這裏曾是她在台灣的落腳處,等於是她和練洛崖位於台北的愛的小窩。
幾年前練洛崖事業的根並不是埋在台灣,他們只有在想遠離塵囂時才會到這兒來小住。
"哥哥還沒回來耶!"練洛冰說。
"你還記不記得我?"她們以前處得還不錯,無冤無仇。
練洛冰點點頭。"你是安妮姊姊,你沒有死。""我犯了一個天大的錯誤。"不知誰能救她,她想起練洛崖十分寵愛這個唯一的妹妹。"你能不能幫我?""怎麼幫?""替我說些好話。""哥哥現在有新女朋友了,我幫你說好話可能沒什麼效果。""你是唯一有能力幫我的人,洛崖會聽你的話。"布蘭妮站在一旁並不想刻意當啦啦隊,她有她的私心,在這個光怪陸離的事件中,練洛崖是受害者,加害他的人本來就該受點教訓。
但布蘭妮很清楚,置身事外也要適可而止,以免露出破綻,破壞兩人重逢的友情。
"練小姐,如果能得到你的幫助,我相信安妮讓洛崖回心轉意的機會可能會多些。""我做任何事都希望有回報。"練洛冰道。
"你放心,事成后安妮一定會包個大紅包給你。"布蘭妮自作聰明道。
"哦||別給我錢,我最不缺的就是錢。"布蘭妮一驚,世上還有嫌錢多的人。"你確定?""千分之一千的確定,我只想請你們幫我介紹男朋友。"安妮和布蘭妮面面相覷,異口同聲道:"沒有問題。"找到了幫手,安妮也就不急着非在這一時和練洛崖正面相對,不如等待練洛冰出擊后再評估。
回"香閣"路上,布蘭妮問:"怎麼私奔這麼大的事也沒讓我知道?""決定得太匆忙。"安妮的聲音十分女性化,嬌嗲中有精神,舉手投足也是女人味十足。
"三年來,洛崖第一次到我店裏捧我的場。""你那間PUB有許多我的回憶。"安妮眼神飄渺道。
"你怎會想跟個神父私奔呢?""他還不是神父,至少當時還不是。我被他的話迷惑,你也知道洛崖很少說情話,所以才會想要和那個很會說情話愛語的人私奔。"布蘭妮開着她的紅色福特正發動引擎時,安妮嚷道:"我們去找那個叫官夜仙的女孩。"布蘭妮阻止她。"我想洛崖不會贊成你去騷擾那個女孩才對。"安妮悶悶地:"我以前是女王的待遇,現在什麼也不是,公平嗎?""談公平?這不是你目前該爭取的東西。"布蘭妮坦白地說,冒着得罪好友的風險。
安妮稀奇的閉上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