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將牝馬交還馬廄小廝,小廝心急的問:“夫人上哪去了?爵爺派喬南隊長帶三個人四處找你。”
聞言,安艾薇眉心擰了一下。“他們上哪兒找我?”
“大概是你可能去的地方吧!”
安艾薇心裏大喊不妙,聖萊恩鐵定不會給她好臉色看。
“爵爺也去找我了嗎?”她必須知道。
“爵爺本來沒去的,但見雨下得愈來愈大,騎了‘鬥士’也往樹林奔去了。”
安艾薇寧願他狼心狗肺得徹底些,也不要像照顧小孩子一樣緊張她,到頭來她一定少不了一陣排頭。
瓊安見她回房,立刻叫人提來熱水伺候她洗澡。
洗完澡好半晌,中庭傳來馬蹄聲和喧嘩聲,她的心跳加快,好像要上斷頭台似的。
她站也不是、坐也不是,踱着方步、咬着下唇,完全失去方寸。
敲門聲響起,她知道不是聖萊恩,聖萊恩不會客氣的敲門,他會直接開門走進來。
“是誰?”她問,手撫胸口。
“是我,喬南。”
安艾薇衝過去開門,喬南神情憂慮的看着她。
“喬南,出了什麼事嗎?”她問。
“夫人,我也不知道究竟出了什麼事,侯爵要我護送你到低地的別館。”
安艾薇抬起一雙迷惑的星眸,麻木的看着喬南。“我做錯了什麼?”
“我也不知道,這是爵爺的命令。”
“我想見他。”她懇求他。
喬南搖搖頭。“爵爺和蓮娜夫人在一起,他交代過任何人都不能打擾他。”
安艾薇不再說話,癱坐在化妝椅上,絕望又脆弱。
他已決定提前擺脫她,等不及一年後向國王提報撤銷婚姻,她將被囚禁在低地,等待時間的消逝。
瓊安在房裏默默的收拾行李。
娜塔莉得到消息后飛奔而來,望着安艾薇苦惱蒼白的臉龐,她同情地道:“太可惡了,你並沒有犯錯,他憑什麼把你送走?”
安艾薇眼眸空洞的說道:
“因為我在雨天裏還任性的騎馬,他氣我不顧馬兒的死活。”她想不出原因,開始語無倫次。
“這太可笑了,也不含邏輯,更不是堂堂侯爵的待妻之道。”娜塔莉雙手交握於胸,俏臉微慍。
“那麼是因為我騙婚,害他讓眾人看笑話。”
“萊恩……有沒有說要跟你離婚?”
“我根本沒機會當面問他問題,是喬南傳的話。”
“那麼,我去問他。”娜塔莉轉身就要往外走。
安艾薇阻止她。“不要,萊恩現在和蓮娜夫人在一起,我不想壞了他的興緻,那會惹惱他的。”
娜塔莉驚嘆:“我……我的上帝,他竟然寧願躺在溫柔鄉里而把老婆給攆走!?”
“不論他現在和誰躺在一起,我在這裏也管不着,我走後更管不着了。”
“不行,你走後我就沒有朋友了,我會寂寞的。”娜塔莉眼淚掉了出來。
“不會的,你是公主,人人都想要與你為友,只怕到時你不知道如何取捨才好。”安艾薇安慰道。
“但是卻不會有人像你一樣那麼了解我的心事,你不要走,我去拜託康納,也許他會有辦法。”
“你和康納和好啦?”安艾薇有一絲喜悅。
“沒有,在此之前,我並沒有原諒他的意思,但為了你的去留問題,我願意放下身段、打破僵局。”
娜塔莉不想一個人面對未來孤單無依的獨立門戶生活。
喬南來催人了。“夫人,護送你的隊伍就快要出發,請夫人配合。”
“告訴我,爵爺送走艾薇夫人後,什麼時候才會去接她回來?”娜塔莉急躁地問。
“公主,這個問題得由爵爺親自答覆。”喬南有所保留。
娜塔莉長嘆一聲。“如果可以替代,我願意被囚禁在低地的舊侯爵府,也不要應付難搞定的聖康納。”
“康納吃軟不吃硬。”這是她的觀察。
水墨雲天,秋陽明媚璀璨,安艾薇靜靜的坐在大榕樹下的草皮上,望着天上的白雲。
這種優閑的生活,她愈來愈能適應,也愈來愈樂在其中。這幢聖家的大宅古色古香,精緻的雕刻說明了它的歷史,雖然不若高地侯爵府邸的華麗,但迷人舒適且溫暖。
喬南和另兩名騎士從送她來這兒開始,就陪她住了下來,美其名是保護她,實則是替某人監視她。
老別館的下人只有廚娘和管家,他們是一對老夫老妻,膝下無子,受雇於看管聖府老宅。
“夫人,午餐就吃烤鮭魚和檸檬派如何?”廚娘特地來請示她,這是習慣。
“由你決定吧!”她一向懶得理會飲食。
安艾薇戴着寬邊大草帽,身子靠在樹榦上,帽子壓得低低的假寐。
“我怕夫人吃膩了鮭魚。”
“怎會?百吃不厭呢。”清脆的聲音傳遞着她愉悅的情緒,她沒想到自己因禍得福。
才一踏上這片土地,她就愛上了它。最初,她是因為自由的氛圍而喜歡它,後來則是因為愛它的本身。
她摘下帽子,深吸了一口氣,不知名的花香充塞在鼻腔內。
低地的氣候比高地溫暖多了。
吃完鮭魚大餐,喬南來報:“夫人,有訪客。”
“不管是誰,告訴他我不見客。”
她是被囚禁的人,不需要應酬誰、討好誰。
說也諷刺,一個被囚禁的人竟覺得自己得到了真自由,比任何時候都樂。
“我說了,對方堅持要見你。”
“我沒空。”她的推託之辭。
“夫人,他是名吟遊詩人,想一睹你的丰采。”喬南將訪客的話說了一遍。
“那就更不需要了。”
“他說若你不見他,他就在大門待着,一直到你願意見他為止。”
“隨他吧!碰了一鼻子灰后自然能令他離去。”
她下午想釀些水果酒和做些香皂,最不需要的就是和一名吟遊詩人談天說地。
喬南笑了笑。“夫人不想聽聽吟遊詩人說故事?”
安艾薇興趣缺缺。“我真的不想。”
喬南銜命而去。“他一定會很失望的。”
“少我一個並不至於讓他沒飯吃,多我一個也不可能讓他發大財,我看……就算了吧!”
“我明白了。”
喬南走後一會兒,又踅了回來。
“趕不走!”喬南無奈道。
安艾薇潤了潤唇,“隨他去吧。”
三天後的清晨,喬南在早餐室對安艾薇說:“那個吟遊詩人還沒走。”
安艾薇不明白那人到底在堅持什麼。“我會去見他。”
吃完廚娘準備的早餐后,安艾薇走向大門。
她嚇了一跳。
那名吟遊詩人竟然是她在高地遇見的那個光頭農夫。
“我叫理克。”他朝她彎了彎腰。
“你遠從高地來到底有什麼目的?”從第一眼看到他,她就不喜歡他。
魏理克詭笑。
“你做貴族夫人的架式可真愈來愈有模有樣了,我在這裏等了三天才得到你的注意力。”
“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她皺着眉。
“我們談個交易?”
“我不受威脅。”她轉身就要進門。
“不聽我把話說完你會後悔的。”他的聲音在安艾薇身後惹人厭的揚起。
“我沒有什麼稱得上有價值的東西可以拿出來交易。”
魏理克趨近她。“你有的,只是不自知罷了。”她轉身,差點撞上他,她向後退了一步。
“瑪珈那老太婆你應該還記得吧。”
她當然記得。
“瑪珈的真實身份你一定不知道。”
“你到底想說什麼?”她不耐煩地問。
“她是聖萊恩侯爵的外婆。”魏理克慢條斯理的說完。
安艾薇一顫。“你說什麼?”
“聖萊恩是私生子,按理說他沒有資格繼承老侯爵的爵位,聖康納才是婚生子。”
“你沒有證據!”
“我敢說出來自然有證據,瑪珈就是我的證人。”
“為什麼這麼多年以來一直沒有人提起過這件事?”
這不合理。
“因為沒有人知道。”
“那你又是怎麼知道的?”她不確定該如何對付這個無賴,顯然不能掉以輕心。
“我是瑪珈婆婆的外甥,在一次瑪珈和布吉醫生的談話中,我偷聽到這段秘聞。”
“你想做什麼樣的交易?”她力持冷靜。
“你跟我到英格蘭,我就不把這個影響聖萊恩前途的事戳破。”
安艾薇匪夷所思的看着他,好像他是邪教的魔鬼。
“沉默代表同意還是反對?”魏理克弔兒郎當的問。
“我要考慮。”她現在腦中一片空白。
“可以,要考慮多久?老子沒什麼時間。”
“七天,七天後你再來找我。”她決定先打發他走。
喬南這時走過來,魏理克狡猾的鞠了躬。“夫人,你的美貌給了我許多創意十足的靈感,謝謝你。”
魏理克離去后,喬南見她臉色蒼白。“夫人,有什麼不對勁嗎?”
安艾薇回過神。“沒有。”
喬南不疑有他。“高地來了個信差,帶來爵爺的指示。”
聖萊恩?
“爵爺說了什麼?”
她以為這一生再也不會聽到他的任何訊息。
“有一份文件需要你簽署。”喬南遞了一張羊皮捲軸給安艾薇。
安艾薇解開系帶,這是一張離婚協議書。
懸在胸口的心痛着,該來的終究還是來了,並不因為她在這裏而有所不同。
“夫人?”喬南看了羊皮上的字。
強忍着正要滑落的淚水,她不能在喬南面前崩潰。
“夫人?”喬南又喊了她一聲。
“讓我一個人獨處可好?”安艾薇轉身跑開。
喬南立刻招來信差。“請爵爺無論如何來一趟。”
“可是……”信差似有困難地道。
“就說夫人不同意離婚。”喬南急中生智。
“爵爺最近很忙,康納大人的新房子正在大興土木。”
“照我的話回去說一遍,其他的就聽天由命。”
她不知道自己哭了多久,悲傷像黑洞一樣正吞噬着她,她不該如此傷懷的,至少不該是這樣的痛苦。
太陽下山了,她得回去面對信差送來的離婚協議書,她應該更瀟洒些。
得到了不表示能擁有,失去也不代表未曾發生。
她掬了湖裏的清水,想洗去臉頰上的悲傷,而後站起身。
廚娘大老遠的就看見她。“夫人,你可回來了,我和大伙兒可都急死了。”
安艾薇脆弱的笑了笑。“我沒事。”
“信差走了。”廚娘說。
安艾薇一愣。“走了?”她還沒簽上她的名,信差如何回去交差?
廚娘開心的笑道:“喬南命信差回去請爵爺來一趟。”
安艾薇沒有心理準備見他。
“爵爺恐怕會不高興。”
“不會的,爵爺和夫人之間的誤會一定要當面講清楚,不能相隔遙遠的事。”
“我們……沒有誤會。”她確實騙了他。
“如果沒有誤會,夫人現在不會在這裏。”
安艾薇無語。
廚娘興奮的嚷着:“好多年不見爵爺了,記得他小時候頑皮得不得了;帶着康納少爺野得不知去向。”
“康納和萊恩都住過這裏?”
廚娘點點頭,眼睛發亮:“他們在這裏時,這個地方天天都有歡笑聲。”
“他們不是同母所生的,是嗎?”安艾薇想求證。
廚娘點點頭。“夫人,你大概很餓了吧?晚餐很豐富,有烤鹿肉。”
“我吃不下。”
“多少吃一點吧!若是爵爺見夫人還是這麼瘦,會以為我的廚藝退步了。”
安艾薇不想拂逆廚娘的好意,切了一些鹿肉,食而不知其味。
接下來的日子裏,她活在等待中。
她不確定他會不會來,這種心中有所期待的等待是苦澀的,而且特別難挨。
高地到低地用最快的馬跑,來回正好是七天,這是喬南告訴她的。
老宅的每個人都迫不及待的想招待由高地來的聖萊恩侯爵,美酒、豐盛的食物,全是因為他。
她反而像行屍走肉。
“夫人,我把你的東西搬到主卧室了。”廚娘先斬後奏。
安艾薇驚呼:“爵爺會發脾氣的。”
“你原來的房間太小了,住不下兩個人。”廚娘反駁道。
“我睡原來的房間,爵爺睡主卧室,我們不睡在一道。”
“夫妻不應該分房睡的。”廚娘有她的堅持。
安艾薇衝進主卧房,將屬於她的東西搬回較小的客房,她不想自取其辱。被人趕的滋味並不好受,她已無法再承受一次。
七天終於過去了,聖萊恩並沒有來,光頭魏理克倒是依約前來。
“夫人,我要的答案?”他開門見山。
“我們並不認識,你為什麼要我?”這是她心裏的疑問。
“我觀察你很久了。”他調笑道。
安艾薇戰慄了一下。“你胡說什麼?”
“從你進侯爵府工作的第一天開始,我就為你着迷。”
他愈說愈讓她害怕,尤其是他一雙邪惡的眼令她渾身不自在、毛骨悚然。
“我沒見過你。”她看向四周,只有他們兩人。
“如果你見過我就不叫窺視了。”他放肆的執起她的手往唇際送。
她的背脊冒起一陣寒意,想要抽回手卻不敵男人的力氣。
他想更進一步地一親芳澤,她卻揚起右手,重重地賞了他一記耳光;魏理克愣了數秒,一巴掌摑上她的粉頰,令她眼冒金星、站不穩腳步趺坐在地上。
“你這賤人,敢打我!?”他怒吼。
“我不會答應你的交易的。”她怒啐。
他淫笑着,“這恐怕不是你能掌控的,我渴望你的美麗,沒有人能阻止我。”
“你瘋了!”
他彎下腰,單膝跪在地上,抓住她的雙手置於頭頂。“這裏隱密得不得了,我們要怎麼玩都可以。”
“玩……玩什麼?”
她想盡量拖延時間,希望有人正巧經過這裏;她開始後悔,不該選在這麼荒涼的地方和他見面的,她無異是自投羅網。
“你不會還是純潔的吧?那麼我會懷疑聖萊恩的男子氣概。不知道要跟你玩什麼好?”
“恐怕要讓你失望了。”聖萊恩比冰還冷的聲音介入。
他的長劍利落的抵着魏理克的喉結。
“是你的夫人勾引我的。”魏理克小心翼翼的站起身。
“老套了,有沒有新鮮一點的理由。”聖萊恩譏誚他。
“你不信可以問她,你把她一個人丟在這裏,她很寂寞,自然會想找男人調調情。”
“但是我想她並不喜歡你的調情技巧。”
“下次我會注意,找個真正心甘情願的女人。”被人用劍抵着的感覺並不舒服。
“我不想妄開殺戒,尤其是在我出生的地方;不過如果再讓我發現你對女士不安份,我會讓你身體最重要的部位不能再享受快樂。”聖萊恩警告着。
魏理克像狗一樣的點點頭。“我不會忘記你說的話。”
“快滾!”他把劍尖移開了一寸。
魏理克飛也似的逃出聖萊恩的視線範圍。
冷凝的空氣降臨兩人之間,他將她拉起身,丟到馬背上;他實在太憤怒了,騎了最快的戰馬,迎接他的卻是這一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