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封氏財團三十七層總裁辦公室里，走出一名身材高瘦修長的女子。

氣質清冷，相貌冷艷，左手臂彎下夾着方才開會用的檔案夾，手插在長褲口袋裏。在在顯示出她是個行事作風相當乾脆俐落，幹練果斷的人。

她是封氏財團首席總裁秘書──黃昏，總裁封青雲對她向來讚譽有加。

她很有頭腦，精明冷靜，就是脾氣……用兩個字概括──太跩！

黃昏走回自己的座位，翻開檔案夾抽出其中一張剪報，斗大的字寫着：「楮家別院」的少主──楮真溪，已於昨天晚上十點抵達中正國際機場。

他回台灣了！

黃昏緩緩閉上眼，冥想了一陣，又睜開，打開最下方的一個抽屜，拿出一個厚厚的本子。

她的手指輕撫着皮質的表面，彷佛在考慮什麼，突然指尖定住，輕敲了一下，隨即翻開了第一頁。

裏面全是四四方方的剪報，而內容無一例外都只有一個人──「楮家別院」的楮真溪。

剪報的紙張甚至有些泛黃，日期可追溯到十年前。只要是關於他的，從幼時到現在，沒有一絲遺漏。

楮真溪──楮家第三代，自小聰明非凡，長相俊美。父母在其年幼時因意外去世，由爺爺楮勁天撫養長大。

楮勁天是縱橫黑白兩道的組織「楮家別院」的創始者，楮真溪自小就被賦予重任，接受精英訓練。但在他九歲那年，不知因何意外，竟突然殘了腿，從此不良於行。

楮勁天將他送去日本調養，十幾年來鮮少回來台灣。直到三年前楮勁天年邁去世，楮真溪才正式接掌「楮家別院」。

外界傳說：楮家少爺脾性溫和，氣質儒雅。他雖行動不便，卻有着讓人不得不折服的魅力、不得不遵從的貴氣。他更有一副金頭腦，手握大權、運籌帷幄、呼風喚雨……說得和神沒什麼區別。

他接手后，不僅沒有讓原本等着看笑話的人看到楮家別院的衰敗，甚至比起以前更加強盛。

楮真溪……

黃昏撫過滿是剪報的本子，眼中閃過一抹混雜着困惑的眼神。他為什麼會決定從日本回來台灣？回來了，是不是就不再走了？

她合上本子，臉上流露出少見的留戀。

楮少爺，你可知道，這裏有一個一直關注着你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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楮家別院古色古香的大宅里，一群人團團圍着一名坐在輪椅上的男子，談笑風生，氣氛融洽。

「少爺，您的房間我已經收拾好了，還是原來的樣子，一點都沒有變。」

「少爺，少爺！您想吃什麼？中式的？還是西式的？我馬上吩咐廚子去做！」

「少爺……」

坐在輪椅上的俊美男子，雙手交握平放在膝上，眼眸燦亮如星，笑看眾人。

「福伯，謝謝大家，我的習慣和口味都沒有變，一切照舊就好。」他穿了一件V字領純白針織衫，內套同色系立領襯衫，清爽雅緻。

負責維護安全的任行廣狀似不滿的說：「好大牌啊！一回來就被大家追星捧月似的。」

楮真溪交握的雙手稍稍鬆開，一根手指輕輕敲打着另一隻手的指關節，看着任行廣溫和地開口。「我不在台灣這麼多年，辛苦你了，行廣。」

他這情如手足的部下有着雙重身分，一方面是楮家別院的護衛，一方面是警政署的幹員，技高膽大，只是嘴巴壞了點、脾氣直了點。

任行廣頓時被他的話堵得啞口無言，這小子太狡猾了！一張人畜無害的笑臉，又喜歡扮善良人士，不知道欺騙了多少人的感情。

「少爺……」年邁的婦人激動得想上前抓住他的手，人還沒有靠近，手才伸出一點，楮真溪身後形影不離的保鑣便欺身上前，阻止婦人靠近他身體分毫。

自從他斷了腿，輪椅后便始終跟着影子保鑣，保護他這條還算值錢的小命。

婦人被眼前的陣勢嚇得縮回了手，這兩個一身黑不溜丟、不苟言笑的保鑣還真嚇人。

「沒關係。」

身後傳來溫朗的聲音，保鑣回頭，見他隨意地揮了揮手。「你們也去休息吧，跟了這麼多天了，在自己家裏不用擔心。」

兩名保鑣對看了一眼，有些遲疑。「可是……」

楮真溪抬起笑意未減的臉，眼神卻堅定無比。「下去吧。」柔和的聲調里暗藏着不容置疑的命令。

這一幕盡入任行廣的眼裏，唇邊不由得浮起不屑的弧度。楮少爺可絕非是任人擺佈的老好人！

大家正歡天喜地迎接楮家少爺的歸來，突然正門闖進不速之客！

說是不速之客，是因為楮家的人，從主到仆，沒人歡迎此人的到來。

原本掛在臉上的笑容，倏地一下收起，每個人臉上都顯露出不愉快的表情，只除了楮真溪，依舊是那副「笑死人不償命」的樣子。

「少爺……」福伯有些擔心地輕喚。

楮真溪看了看眾人，笑笑說：「大家都下去吧，行廣在這裏就可以了。」

任行廣懶懶地站在他身旁，眼神卻敏銳犀利地射向來人。這不速之客叫魯豪，是楮家別院事業群里掌權頗重的一位主事。

三年前楮勁天交權給孫子楮真溪，他是反對最厲害的一個，認為楮真溪的能力不足以承擔整個楮家別院的重任。

所幸三年來楮真溪不負眾望，楮家別院的事業蒸蒸日上，魯豪才找不到借口叫囂，但私底下小動作仍不少。

魯豪帶着人走進大院，樣子是長得人模人樣，可是一肚子壞水。任行廣斜眼看着他，冷颼颼飄出一句。「斯文敗類。」

「怎麼，好歹我也是楮家別院重要的一份子，來這兒連杯水都沒有，楮真溪，這就是你的待客之道嗎？」

楮真溪不假思索揚起手，下一秒福伯便神不知鬼不覺地端了杯茶上前，有默契得像事先串通好似的。

魯豪哼了一聲接過茶水，找不到借口耍狠。

「有什麼事嗎？」

聽見他的問話，魯豪擺出一副囂張的嘴臉。「沒什麼，聽說你回來了，過來看看，怎麼說你也是楮家別院的當家，又那麼不幸地斷了腿，可千萬不能出事了。」

他話中儘是暗諷，任行廣濃眉一揚，正欲上前，眼角瞥見楮真溪比了比「稍安勿躁」的手勢，又隱忍了怒氣。

「多謝關心，我想我不會讓你失望的。」他四兩撥千斤，不慍不火的回答。

魯豪見他臉上一派淡定閑適的表情，沒有絲毫髮怒的跡象，心裏十分不爽，撂下話。「那你可要好好保重，台灣可不比日本，沒那麼清閑的日子好過，楮少爺可要有心理準備啊！」

楮真溪笑而不答，也不作任何錶示。

魯豪見討不到便宜，不爽地揮手招呼手下。「我們走！」

「慢走不送。」任行廣不屑地拋出幾個字。待魯豪走出楮家別院，他才發火。「什麼東西！跑來示威！遲早我要將他親手逮住！」

魯豪私底下乾的那些違法勾當，人盡皆知，只等時機成熟。

楮真溪看向門口的眼神深邃悠遠。「千萬別污了楮家別院的名聲。」

任行廣調侃道：「你就這麼心胸寬大，任由他如此囂張？」

楮真溪眸光一閃，眼神變幻莫測。「讓他再開心一陣子吧。」

任行廣挑眉湊到他跟前。「你是不是有什麼詭計？」他就知道這小子不老實。

「我從來沒有詭計。」楮真溪好笑地瞥了他一眼。

任行廣唇角一勾，嘲笑道：「對，楮少爺這麼有氣質，這麼受人尊敬，這麼溫和的人怎麼會有詭計呢？」

任行廣的話讓他明朗的臉色暗沉了幾分，原本閑適的氣息添了一絲陰沉。

「行廣……」柔而輕，溫而淡的聲音里，暗含着若有若無的警告。「我別無他法。」

任行廣洒脫的揮手。「不說了！」

楮真溪正想開口，餘光瞄見從大門走進來的人，是名女子，不由得眼前一亮，面上一喜。

「小棋，妳來了！」

走過來的旋棋還一邊回頭張望。「魯豪那傢伙來過？他來做什麼？」

褚真溪在日本的時候，她便充當他的手和影子。他在日本運籌帷幄的指揮，她在台灣負責執行，自然知道魯豪的作為和行徑。

「來示威的。」任行廣接口。

她輕哼了一聲便沒了下文。楮真溪見她手上拿了一張卡，好奇地問：「妳是來看我，還是有別的事？」

旋棋這才想起正事，將手上的卡兩指一夾，施力一拋，飛射向楮真溪的面門。

他快手接過，不很流暢倒也不狼狽。楮少爺武技極差，那是眾所周知的事。

「『天威』和『封氏財團』合作酒會的邀請卡，你一塊兒來吧，免得我一個人無聊。」

他把玩着手上精緻的卡片。「可以不去嗎？」明知問了也是白問，她難得親自邀請，自然是一定要他去的。

「不可以。」旋棋斬釘截鐵的回答。「就當是你回台灣重出江湖的第一場試演好了。」

重出江湖？他有趣地玩味這幾個字，他原本就沒有退出，哪來的重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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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昏陪同上司封青雲參加「封氏」和「天威」的合作酒會。沒一會兒，封青雲便扔下她，任她自生自滅，她倒也樂得輕鬆。

和封氏有業務往來的人，她就禮貌性招呼一聲，攀談兩句，其餘閑雜人等，比如正向她靠過來的幾個裝扮得與孔雀媲美的女人，她便不予理睬。

「這不是封總裁的首席秘書黃小姐嗎？妳也來了？真是好久不見了。」甲女還算客氣地說。

她不記得這些女人的名字，便自行以甲乙丙丁代替。

「封總裁人呢？剛才明明看見他和妳一起進來，人呢？怎麼不見了？」

顯然，饑渴如乙女都是為了封大總裁才來和她套交情。

黃昏低眉斂眼，冷清淡定地不理睬，任「孔雀們」自說自話。

「妳……」乙女剛想冒火，被甲女一拉，阻止了。

「黃小姐，封總裁沒有和妳在一起嗎？剛剛還看見妳和他一起進來。」甲女說話得體多了。

「妳們自己不會看？眼沒瞎腿沒瘸，自己不會找？我又不是封總裁的保姆，問我做什麼？」黃昏冷冷地說，一點也不給面子，毫不留情。

甲女臉漲紅，沒敢再問。封氏首席總裁秘書的厲害，她早有耳聞。

「況且，」黃昏抬眼瞄了兩下。「封總裁不喜歡孔雀。」

孔雀？關孔雀什麼事？甲乙兩女對望了一眼，傻傻地聽不懂她話中有話。倒是旁邊有客人不小心聽見后，忍不住笑了起來。

甲女尷尬地低下頭，孔雀女卻不服氣地叫囂起來。「有什麼了不起，妳不就是個秘書，跩什麼跩！」

不顧身邊同伴的勸阻，乙女完全不把黃昏放在眼裏。

「說起來我真沒什麼了不起，」黃昏端起一杯紅酒，另一隻手環過腰，酒杯就口，紫紅色的液體親吻紅潤的唇，散發出慵懶的氣息。

「不過，那麼多人都說我跩，當然是因為我有跩的資格，想和封總裁攀交情？好說，先過我這一關啰。」

自信卻不囂張的話，讓人不得不服。業界的人都清楚，封氏首席總裁秘書的能力卓絕。

「不好意思，黃小姐，打擾妳了。」甲女頗識大體地道歉，正準備拉着同伴離開，卻聽見門口隱隱傳來的騷動聲。

出席這種酒會的，大都是有來頭的人物，見多了就不足為奇。封青雲的出場曾引起一陣騷動，這一次又是誰？還有誰能引起這麼大的騷動？

「是楮家別院的楮真溪！」

「楮少爺啊！真的是他嗎？」

零碎的耳語傳進黃昏的耳中，她眉心突然一攏又快速的舒展，纖指緊握酒杯，隱去一切有可能泄露情緒的小動作，不動聲色的半轉過身。

有人天生就與眾不同，擁有不平凡的氣質，即使身體有殘缺也無損絲毫貴氣，楮真溪在大家眼中便是如此。

原本三人一群兩人一夥的賓客，因他的到來，紛紛不由自主地散到兩邊，迎接這位傳說中的楮少爺。

楮真溪，確實有着盛傳已久的俊美容顏，尤其是那雙丹鳳眼，暗藏無盡深邃波瀾，彷佛無人可窺視其中秘密，偏又引人遐思，沉溺其中。

一勾唇一抬眼，一絲笑容一個小小的動作，尊貴雅緻，溫文爾雅。每個動作都拿捏得恰到好處，打到眾人的心坎上。

不出聲便罷，出聲話語溫煦暖人，聽者如沐春風，舒暢愜意。

男人留長發，大多看了不倫不類，少有留得漂亮的，他卻不一樣，長髮結成辮隨意垂放，無損俊美，平添一絲惑人的陰柔。

黃昏的手指轉動着酒杯，無法將視線移開，她如何能移開？惦記了數十年的人啊！

他坐在輪椅上，身後跟着兩個貼身保鑣，她目光觸及他的雙腿，眼中閃過一抹驚愕，握在手上的酒杯晃動了一下，裏面的液體盪開不小的弧度，但遠不及她心中的驚濤駭浪。

十多年了，他的腿一直就是這樣嗎？

楮真溪臉上掛着清淡閑適的微笑，直直望向酒會主人的方向。

那裏聚集了一群來頭不小的人物──旋家大家長旋老爺子、「天威」的總裁旋業、財務執行長旋棋，當然，還有她的老闆封青雲。

黃昏緩緩向前走了幾步，想看得仔細些，耳邊卻不斷傳來擾人的聲音。

「楮家別院財大勢大，楮少爺又這麼優秀，不知道他有沒有女朋友？聽說他才回台灣沒多久。」

「好可惜，為什麼是個斷腿的呢？」

這句話讓黃昏心裏一顫，剎時眼神銳利地射向說話的女人。

女人被她的目光嚇到，拉着女友悄聲問：「怎麼了？我又沒說錯，楮少爺確實不良於行嘛。」

「也不知道他的腿是怎麼斷的，好可惜，他要是沒斷腿，就太完美了。」

「哎呀！楮少爺就算斷手斷腳，搶着要嫁他的女人還是一樣多，斷腿才好，斷了我們才有機會，要太完美了，哪還有我們的份兒！哎喲！」

說話的女人突然叫了一聲，只見酒紅的液體順着她的胸口淌下，染紅了一大片衣裙。

「你、你幹什麼？！」女人朝闖禍的侍者發怒。

「對不起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也不知道……」侍者看向身後，奇怪了，他好端端的端着盤子走過來，怎麼突然就把酒潑到這位小姐身上去了？

此時，黃昏早已走開。她的目光極其反常的火熱，專註的放在楮真溪一個人身上。他出現，就註定她今夜要反常。

看到他和旋家三小姐旋棋有說有笑，那非比尋常的熟稔親昵讓她眉心微皺，一口飲盡杯中酒。

她對他是極其熟悉，卻又異常陌生，這是十多年來第一次「活生生」看見他。

黃昏深吸了一口氣，緩緩吐出。

而另一邊的楮真溪從一進門開始，便敏銳地感覺到有一道視線始終鎖在自己身上，不曾離開。

那道目光漸漸越來越熱，越來越濃烈，他甚至可以感覺到，這股視線帶着強大的力量，彷佛想席捲他整個人。

他忍不住興起探究的念頭，是什麼人這樣惦念他，竟用這樣專註火熱的目光望着他？

楮真溪的唇邊依舊掛着溫和的笑意，一邊回應旁人，一邊轉頭搜尋。

突然，那雙火焰般的眸子就這樣撞進他的眼裏，他唇邊的笑意稍減，這雙美眸里彷佛包含了太多太多的秘密，還有……情意？！

而他竟──移不開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