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第一章

烈日炎炎,黃沙漫天,狂風的呼嘯聲不絕於耳。

素有“西南戰神”之稱譽的風擎揚身着戰袍,腰系戰刀,宛如神般挺坐於馬背上。他有一張俊秀好看的臉,神情卻異常冷峻,濃密的眉毛不時緊皺着,眼神銳利地凝視着在校場上操練的士兵。

受朝廷封為威遠大將軍的他,長年離家戊守邊境,身負保家衛國的重責大任,讓他時時處於警備狀態,尤其是戍守在西南臨接蠻夷邊境,他更是戰戰兢兢地注意着任何的風吹草動。

西南邊境有着奇特的氣候環境,若非有強健的體魄,以及超乎常人的忍受力,想要在這樣惡劣的環境中出任務根本不可能。

風擎揚所帶領的風家軍都是經過特別挑選,加以嚴苛訓練的精英,跟着他征討各地多年,擁有良好的默契,即便如此,他仍是嚴格要求軍隊必須每天勤加操練,務求每個人時時保持在最佳的備戰狀態。

打從戍守在西南邊境開始,風擎揚就沒有一夜是真正卸下戰袍,好好地安睡到天亮,即使營帳外向來有巡守的侍衛,他仍是習慣在夜裏醒來好幾次,親自巡視駐紮的營區。

正因為這樣的認真態度,西南邊境各族蠻夷,在幾年之內陸續降服於朝廷。

現在,惟有苗族以及嶺南一帶的僮族,還堅持着不馴的民族性,與朝廷時起衝突,苗族人詭譎多變的心思,和僮族戰士的驍勇善戰,着實讓風擎揚花費不少心力與精神。

“啟稟將軍,探子回報,在我軍營區前方十里處,出現幾名苗族戰士的蹤跡,形跡可疑。”一名士兵急忙來向風擎揚報告。

風擎揚凝神思索了一會兒,這才交代自己的副將,“李龍,帶幾名兄弟去探個究竟,前一陣子,我們才剛打勝一場仗,和苗族的長老簽下停戰協議,去看看為什麼又有苗族戰士出沒。”

“是!”李龍領命,帶着幾名身手矯捷的士兵快馬加鞭離去。

校場上的士兵並沒有因此停下操練的動作,仍是個個聚精會神的演練戰術,絲毫沒有因為這突如其來的狀況而有所影響。

風擎揚滿意的看着訓練有素的士兵,他要的就是這樣心無旁騖的戰士,和他一起為保衛國家安全努力,多年來,跟着他南征北討的風家軍,儼然已經成為保家衛國的代名詞。

過了一會兒,李龍領着幾名苗族的戰士和長老,以及一名身形窈窕,臉上矇著一條紗巾遮住面貌的女子,還有幾名侍女模樣的苗族姑娘,來到風擎揚的面前。

“闕老兒向風將軍問好!”為首的苗族長老闕天深深一鞠躬。

“長老多禮了!李龍,請長老和其他人到帳內用茶。”風擎揚頷首回禮,雖然對苗族人的來訪有滿腹疑惑,但畢竟來者是容,還是以禮相待。

來到他專屬的營帳內,即便是神態輕鬆地啜飲着茶水,和悅地與闕天寒暄,他仍散發一股不怒自威的威儀,讓人望而生畏。

寒暄一陣子之後,闊天這才說明來意,“風將軍,實不相瞞,闕老兒此行乃是受我族長所託,要獻上一名善於歌舞的姑娘給將軍做侍妾。”

風擎揚揚起濃眉,眼神中儘是不解與疑惑。

“為什麼?”

“族長是為了感謝將軍釋出善意,與我族建立良好關係,免去雙方爭戰,因此,獻上一名能歌善舞的美女來伺候將軍。”闕天一臉笑意地說。

風擎揚不以為然地搖頭拒絕,“你太客氣了。簽下停戰協議,原是聖上的意思,風某不過是遵命行事,哪來的功勞?更何況保家衛國原是職責所在,萬無接受任何饋贈的道理,何況是一名姑娘。風某帶兵一向軍紀森嚴,焉有私收侍妾之理?”

他語氣中明顯的拒絕,讓闕天和幾名隨行戰士面面相覷,臉上的表情有幾分尷尬,幾分慍怒,更有幾分為難。

闕天捺着性子向風擎揚遊說,“風將軍,你有所不知啊,我們苗族的規矩,一旦送出的禮物若是遭人拒絕,這可是大大的沒面子,尤其這又是我族族長所送的禮物。

“你這一拒絕,不但族長臉上無光,我們這些負責送禮的人更是有罪,包括身為‘禮物’的姑娘,回去可得接受處罰的。還請將軍千萬得收下我們族長的這分心意啊!”

風擎揚睜大雙眼,奇異地問:“有罪?有什麼罪?會怎麼處罰?你倒是說來聽聽。”

闕天嘆口氣,故作憐憫地望了蒙面女子一眼,“先別說我們這些負責護送姑娘前來的人,回去會有什麼處罰,像這位姑娘,她的下場惟有自殺一途!將軍就憐憫這姑娘還年輕貌美,若自殺死了實在可憐,把她留下來吧!”

“這是什麼道理?風某不接受饋贈,卻要遷怒到你們身上?”風擎揚語氣慍怒。

“將軍別動怒,畢竟這是我族的族規與傳統啊!”闕天誇着肩,無奈至極。

風擎揚望着眼前垂頭喪氣的老者,以及在一旁忍不住顫抖瑟縮的蒙面女子,憐憫之心油然而生。

一直在一旁默不作聲的李龍開口勸道:“將軍,惻隱之心人皆有之,你就當是做好事,把這姑娘留下吧,也可免去闕長老及眾位戰士受到責罰,和她的性命之憂啊。”

闕天不動聲色的走近蒙面女子,拉下覆蓋在那女子臉上的面紗,示好地向風擎揚說:“風將軍,這樣的絕色美女可是族長的一番心意啊,可別辜負了族長的好意,更別辜負如此絕色佳人!”

風擎揚審視着那名女子絕麗的容顏,的確生得國色天香,她略微瑟縮打顫的模樣,激起他心中的憐憫,這才點頭答應。

“闕長老,風某留下這位姑娘便是,請長老回去向族長覆命吧。”

闕天欣喜的直向他叩首稱謝,“多謝將軍不與闕老兒為難,闕老兒這就帶着眾兄弟回去覆命。”那女子眼神複雜地望着眼前的情況,不由得心寒的倒抽一口氣,隨即又鎮定地恢復原先的平靜。

但是這小小的異樣,卻已經落入風擎揚敏銳的眼中,更加深他心中的不解與疑惑。

“將軍,既然你不打算讓那個苗族姑娘成為你的侍妾,就讓她偶爾為將軍表演歌舞解悶,或是讓她跟着那些軍眷,幫兄弟們洗衣煮飯,再不然將她改賜給有功的將官都可以。”

李龍在苗人離去后,小聲地在風擎揚耳邊這麼建議。

風擎揚看着一直挺直腰桿兒,不畏不懼地站在營帳中的女子,心中突然對李龍的最後一個建議感到萬分反感,不知怎麼的,他就是不喜歡將她改賜給其他男人的這個提議。

“怎麼安置這位姑娘,我自有安排,我有話單獨跟她說,你們先下去吧。”

“是。”李龍和幾個侍衛恭敬的打個揖退下。

“你叫什麼名字?”風擎揚問着眼前的女子。

她睜着一雙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無言的凝視着他。

他猜想她是聽不懂漢語,於是用所學來的幾句苗語問她,“你是不是聽不懂漢語?我不大懂苗語,一會兒我請懂苗語的人過來。”

沒想到那女子卻以漢語清晰地回答,“我聽得懂漢語,我叫寧柔。”

風擎揚聽着這如黃鶯出谷般的悅耳聲音,不由得心頭一震。

“原來你懂得漢語。好,從今天開始,你就安心的在這裏住下吧。”

寧柔聞言,身子輕輕的晃動了一下,眼神中有一閃而過的不安,卻柔順地點頭。

他嘴角噙着一抹微笑,“你別擔心,我並無意留你長住於此,也絕不讓任何人打擾到你。過些日子,我會請人送你回到家人身邊,若是你擔心受到族長懲罰,我會幫忙安排你跟你的家人到別的地方重新開始生活。”

寧柔驚訝地望着他,似乎並不明白他為什麼這麼說。

“我本來就是被送來服侍將軍的,為什麼你執意要送我走?”

“沒有為什麼,我是個帶兵打仗的軍人,貪圖女色不是我的行事風格,我也沒有興趣。”風擎揚實話實說。

寧柔打量着他,在心底揣測他話中的真實性,畢竟沒有幾個男人不貪女色,尤其是像她這樣免費送上門的絕色佳人。

“將軍是把寧柔當成歌舞妓了吧?我可還是個閨女,並不是將軍所想的那樣。”她假裝驕傲地將下巴高高抬起。

“我不在意你是不是閨女,也沒有興趣碰你,我這麼說並不是在告訴你我有多麼正人君子,更不是在告訴你我是個柳下惠。

“男人的慾望我也有,只是,我沒有多餘的心思浪費在任何一個女人身上,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煩,我不會碰你。”風擎揚說得坦白。

寧柔若有所思地沉默着,表面上她是平靜的,但是一思及此行的目的及任務,她不由得緊張不安。

她深吸一口氣,睜着一雙澄澈的大眼睛,盯着風擎揚一字一句的說:“寧柔是族長獻給將軍的禮物,就算將軍不要我,我這輩子還是將軍的人,將軍可以不把我當成侍妾,但總不至於要我什麼都別做,整天關在營帳中無所事事吧?”

她有着異於漢族女子的野性之美,一雙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兩道略帶英氣的漂亮眉毛、直挺秀氣的鼻樑、豐腴柔軟的紅唇,讓人忍不住有一親芳澤的遐想。

風擎揚無法將眼神從她身上移開,他怔愣地望着她姣好絕美的面容,奇異的感覺在心裏流竄。“侍妾?我不知道別人怎麼樣,不過,我帶兵打仗這麼多年,從未在身邊帶過任何一個女人,也不會因為你而例外。

“你就待在營區里,想做什麼就做什麼,只要不打擾到軍隊的日常作息,不會有人干涉或過問你什麼。”他看着寧柔絕美的容顏,只能在心裏暗自祈禱,她的出現不會造成太大的騷動。

畢竟,這樣一個美麗的女子,出現在滿是血氣方剛的兵將營區中,是個致命的吸引力,他或許可以指揮這些兵將們英勇作戰,卻不一定能管得住他們的情慾遐思。

寧柔原本以為自己一定逃不過成為將軍禁臠的命運,誰知,他卻是個正人君子,她的心裏有了憂喜參半的矛盾情緒。

“你就安心的先持在這裏吧,不過,我必須要求你將面紗罩上。你真的很美,我不希望因為你引起一些不必要的騷動而造成困擾。”為了保險起見,他只好這麼要求。

寧柔羞澀的笑着接受風擎揚坦率的讚美及要求,“將軍放心,寧柔的容顏只在將軍面前展露,寧柔哪兒也不去,我是屬於將軍的。”

她這番略帶挑逗的話語讓他頓時失了心魂,怔怔地望了她一會兒之後,他困窘地以一聲輕咳掩飾自己的失神,並且走到營帳門口召來李龍。

待李龍來到后,他便交代,“將寧姑娘安置在西翼的軍眷區,另外清出一間乾淨的空營帳給寧姑娘和她的隨行侍女住下。”

當下,風擎揚決定,能夠離寧柔多遠就離她多遠,畢竟,在沙場上不適合談論兒女私情,即便是輕易奪走他讚賞目光的寧柔也不行。

寧柔焦慮地在營帳中來回踱步,思忖着自己該如何進行計劃中的下一步。

一想到自己貴為僮族的公主,卻得受制於苗族,以苗族的“貢品”身份被送至漢人的軍營來,成為犧牲品,她的眼中不由得蓄滿羞憤的淚水。

要不是為了救出被苗族人擄走的父母,她即便是死也不會這樣屈服。

一個半月前,苗族人突然夜襲僮族部落,在措手不及的情況下,族長寧福夫婦被苗族人給擄走。

苗族為了反抗風擎揚的征討,這些年來早已窮途末路,不得已只好表面假意簽署停戰協議,私下卻仍頑強地反抗着,並且想要聯合其餘各族共同結盟對抗漢人,然而早已受降的各族群,不願賠上整族的利益,更不願招惹一向有西南戰神之稱的風擎揚,紛紛拒絕結盟的邀請。

因此苗族將矛頭轉向一向驍勇善戰的僮族身上,並私下會見寧福,獻上種種陰毒的計策,期盼靠着兩族聯手,能一舉扳倒風擎揚,沒想到事與願違,寧福雖然不願受降於漢人,卻敬重風擎揚的為人處事,怎麼也不願和苗族合作,因此引來這麼一場劫難。

不滿的苗族人擄去寧福夫婦,還以他們的性命要脅寧柔與哥哥寧剛吞服苗族特有的蠱毒,逼迫僮族人配合聽命於苗族,不但如此,還要利用長相絕美、才藝出眾的寧柔,隱瞞身份去色誘風擎揚,企圖趁他沉迷於溫柔鄉時迷昏所有士兵,一舉擊敗風家軍。

這原本就是個極為艱險的計劃,寧剛和族中長老一開始怎麼也不願意讓寧柔冒險,但寧柔卻獨排眾議,堅持參與這次的計劃,以營救被苗族所擒的父母,並拿到蠱毒的暫時解藥。

誰知,風擎揚竟是這樣一個正人君子,生活儉約,行為端正,寧柔來到漢營已經十來天了,卻沒有機會接近他,隨着體內蠱責發作的機會增大,她心中也越焦急。

她急着想救回父母,即使要犧牲自己的清白,她都無怨無悔。但是,風擎揚一開始就擺明了不要她,這讓她感到焦慮,到底該怎麼做才能讓他中她的美人計?

此時,營帳外傳來兩名巡夜土兵的交談聲,一再過幾天是風將軍的生日,幾位將軍打算要為他慶生,安排了好些節目,聽說還會請青樓的歌舞妓來助興……我們跟着風將軍打了這麼多年仗,大概就數今年最熱鬧。”

他們的談話內容讓寧柔眼睛一亮,她心裏隨即有了初步接近風擎揚的計劃。

風擎揚依舊每天認真的在校場上操練士兵,雙眼炯炯有神地盯着他們的動作,但是,和過去不同的是,一對晶燦的迷人水眸彷彿蘊藏着魅惑人心的魔力,時時縈繞在他的心頭。

他自己也搞不清楚心中那股隱隱作痛的渴望是怎麼回事?他的心湖一向波瀾不興啊!如今似乎不受控制的蠢蠢欲動。

“將軍,今兒個練到這兒就好了吧?”李龍趨前大膽的建議。

“今天的操練還不滿兩個時辰。”

風擎揚眼裏充滿疑惑,在沙場衝鋒陷陣這麼多年,李龍是最接近他的部屬,跟他之間也一直有着朋友般的情感,李龍應該最熟知他的原則,每天的操練若不滿兩個時辰,是沒有休息這回事的,而今天,他竟然建議他練到這兒就好?

“將軍,請恕末將大膽,柳將軍和王將軍,此刻都已經在帳內等着為你慶生了,就請你移駕到帳內,也讓辛苦多時的兄弟們一起同歡吧!”李龍一臉笑意的說著。

風擎揚原想拒絕,但轉念一想,這些兄弟們跟着他出生入死這麼多年,從來也沒有因為任何一場勝仗而舉行過慶功宴,多年的軍旅生涯,除了年節偶爾的加菜之外,連些許偷閑的日子都不曾有過,想來也真是難為他們了。

“好吧,我若是辜負你們的美意,那真是不通人情了,兄弟們這些年也辛苦了,就當是順道為這次平復西南邊境的亂象慶個功吧,大伙兒先去休息休息,記得吩咐伙房多加幾道菜,再派些人手去打些酒回來,咱們今晚好好地熱鬧熱鬧!”

風擎揚此話一出,只見校場上的士兵們莫不歡欣鼓舞,鼓掌叫好聲此起彼落,辛苦多時,難得有這一場晚宴,每個人心裏都是興奮而期待的。

寧柔細細的對着梳妝鏡描繪柳眉,拿着眉筆的手忍不住打顫,心底的害怕與不安不斷擴大。

是的,她真的好怕!一想到她一向自潔的身子,也許就要在今晚獻給風擎揚了,她就算是再怎麼堅強獨立的女孩兒,也忍不住打從心底不安。

貴為僮族的公主,從小給父母及族人捧在手心裏長大的她,雖然有優美嘹亮的歌喉及迷人的舞姿,卻從來不懂身為一個女人,該怎麼利用先天的優勢,去取悅討好一個男人。

現在,為了救回被擄的父母,為了解去兄長和自己身上的蠱毒,她豁出去了,所有的恐懼和屈辱都得往肚子裏吞。

“你不是備受寵愛的僮族公主,你只是一個被視為侍妾的苗族女子!貞節名譽跟你的父母家人相比,根本不算什麼!”

寧柔對着梳妝鏡中,打扮得美若天仙的自己這麼自我說服着。惟有如此,她才能克服心底的恐懼和羞辱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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拒收貢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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