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助理說有人看到倪臻坐在快餐店裏吃東西，還以為是跟他約好的，但是倪臻昨天明明說是要和柯上雯一起吃飯的啊？怎麼會在樓下呢？

穆能康抽空到快餐店裏一探究竟，果然看到了妻子一個人坐在角落對着牆壁發獃。

「妳怎麼會在這裏？」

聽見了他的聲音，柯倪臻回過頭來，也同時看見了丈夫就站在自己身後。

「我……我來等你下班。」

「現在會不會太早了點？」時間不過才兩點多，看來她已經在這兒坐了好一陣子了。

柯倪臻嘆了口氣，表情寫滿了無力，直接向穆能康說出實情。

「我跟她吵了一架，然後我就走了。」

穆能康同情的看着她，握着她的手直接把她拉起身。

「我們回公司再說。」

「不要啦！你要上班，我去那裏做什麼？」柯倪臻連忙拉住他的手，拒絕和他一起走進公司里。

「那我先送妳回去？」

想了想柯倪臻還是覺得這樣不太好。「我自己搭車回去好了，反正我已經見到你了，你下了班會直接回來嗎？」

「嗯……我今天有個會議可能會拖晚一點，不過我盡量早點回去好不好？」

看她這麼難過，穆能康也有些於心不忍，但是工作是原本就排定的。

「好吧！」柯倪臻點點頭，和他一起走出快餐店，由他幫自己叫車，跟着坐上車子。

「到家打電話給我。」

「嗯。」柯倪臻點了點頭，向他揮揮手。

心裏總有股失落感沒法平復，但是見過了穆能康她心情已經好了些，到了家她傳簡訊跟他說自己已經到家了，沒多久便接到了他的回電。

「我不是跟妳說要打電話給我嗎？」

「我怕你在開會，所以才傳簡訊給你啊。」

「除非聽見妳的聲音，要不然光是幾個字我哪會放心。」

「好啦！你現在已經聽到我的聲音了，可以放心了嗎？」

「是放心多了。」穆能康原本還擔心她一個人搭出租車會有問題，至少現在知道她在家裏他就安心多了。「我今晚可能會比較晚回去，要不要我帶點東西給妳？妳想吃什麼？」

「都好，如果不順路就什麼也別買了，要不然等你下班你應該也很累了。」

「好，我會衡量一下，如果妳累了就先睡，我買了吃的回去再叫妳起床吃消夜。」

和穆能康通過帶着甜蜜的電話，柯倪臻肚子裏的委屈也漸漸的消失了，她都已經過得這麼幸福了，還有什麼好追究的，就算她跟老姊處不好，但是她又不是天天要面對那個巫婆。

坐在客廳里，她慢慢的將四周的環境仔仔細細的看了一遍，告訴自己，這裏是她的家，而這個屋子的男主人將會護着她一輩子，她唇邊出現了笑容，她會讓自己過得很幸福的，不管這個婚姻存不存在、是不是可以得到親人祝福，她都要努力的讓自己幸福。

「妳到底有沒有好好看着倪臻啊！怎麼會連她住哪裏妳都不知道？」

電話里的柯家兩老頻頻向大女兒詢問，已經好幾個月打電話回台灣都聽不到倪臻的聲音，上雯說是倪臻到朋友家住，這一住也未免住太久了。

「媽，我哪管得了她那麼多，她都已經不是小孩子了，就算她想結婚我也管不動她啊！」柯上雯每次都得當柯倪臻的保母，她自己也對這身分感到厭煩。

「倪臻年紀還小，談什麼結婚啊！」

「媽，妳十八歲就生大哥了，倪臻都二十幾歲了，她早就成年了啊！而且她前陣子還吵着要嫁人，跟我約了見面，連飯都還沒吃，念她幾句她就站起來走人，氣得我那頓飯也沒吃。」

「妳說什麼？結婚？倪臻說她要結婚？真的假的？妳可不要嚇媽媽。」

「當然是真的，而且她還說她已經跟人家去公證了，我看是騙人的！」

「妳怎麼知道倪臻是隨口說說？」柯母倒是沒她那麼想得開，既然倪臻已經成年了，那她很可能就會跑去結婚啊！

「因為她說她要嫁給穆能康啊！」

「穆能康？咦？我前陣子好象有看過這名字。」

「媽，妳當然看過，在美國的華人圈有名得很，他回台灣來接掌一間公司，是黃金單身漢呢！」

「謝天謝地，我還以為倪臻會嫁給什麼亂七八糟的人，既然這年輕人這麼年輕有為我就放心了。」柯母只差沒拿出鞭炮來放，終於可以把那個麻煩精嫁出去，那他們兩個老人家待在美國也可以安心點。

「媽！妳高興什麼啊？妳真以為人家會看得上倪臻嗎？她什麼也不會，念得又是電影，一天到晚換工作，三餐不繼也是常有的事，人家要也挑個大家閨秀名媛淑女，何必挑上她呢！」

「上雯，妳怎麼這麼說？！倪臻小時候不也長得挺可愛，那時候也有一堆叔叔伯伯要找她拍廣告的啊！雖然我們家世不見得顯赫，但是至少咱們家還是清清白白的……」

「媽，不可能啦！人家是大老闆，不會看上她的啦！」

「真的不可能嗎？」

「當然不可能，如果連她那種貨色都可以嫁給穆能康，那我早就可以嫁給布萊德彼特了！」

開完了會的確很累，可是回到家裏看到老婆躺在床上睡着的模樣，穆能康唇邊多了笑容，小心的沒吵醒她，時間太晚了，買回來的消夜還是當明早的早餐好了。

洗過了澡，跟着躺進柯倪臻身邊的空位里，即使他的動作已經放輕了，但她還是有被擾醒的跡象，輕輕的動了一下。

「是我。」他低聲的說道，伸出手臂將她溫暖的身子拉進懷裏。

柯倪臻發出了聲咕噥，像是接收到他的話，但是又無法完全醒來，頭才依偎在他頸邊，跟着又睡著了。

她愛睏的模樣十足惹人憐愛，也許柯倪臻已經不是十幾年前的那個小女孩，但是她的模樣和舉動當中仍帶着幾分可愛的女人味，不全然只是幼稚而已，而是種帶些不傷大雅的迷糊和純真所組成的超凡魅力。

反觀今晚才見過面的Helen……穆能康的心免不了要往下一沉。

Helen進職場的時間也不短了，可是這幾年她在工作方面的表現並不好，這一次突然被調到台灣來，也有點被發配邊疆的意味，尤其是她在台灣的工作並不是重要的職位，也惹得她有些牢騷和埋怨。原本今晚他結束了會議就要返家，卻在要離去前遇着了前來探望自己的Helen，他已經直說了柯倪臻在家等他，他要早點回去，可是Helen話匣子一開卻足足講了兩個多小時沒停，他不時望着手錶的暗示也阻止不了她，甚至到了最後她還酸溜溜的給他一句，「以前我們在一起的時候你怎麼從來也沒這麼想回家過？」

遇上了柯倪臻之後，穆能康也覺得自己有了很大的變化，他的生活作息不再只是為了公事而已，他甚至會開始注意柯倪臻的下班時間，關心她是否有人接送，只要她遲一些回家他就會擔心是不是在半路上遇見了麻煩，甚至連她在公司里加班剪片子，他都要試探問上幾句一起加班的人還有誰。

這根本不是他的作風，但是對方一旦是他所在乎的，一切就像失控了一樣，他並不是懷疑柯倪臻沒有照顧她自己的能力，而是那種自然升起的關心連他自己都抵擋不住。

而如今除了柯倪臻之外，Helen也是他要注意的，尤其她待在台灣的時間比想像中的長，加上她在台灣只認識自己，如果完全不照應她似乎也有些說不過去，可是他畢竟是有婦之夫，如果常和她往來在國外似乎沒什麼大不了，但在台灣引發的爭議就會相當多，尤其柯倪臻嘴裏說著她不會在意會理性看待，可是她年紀這麼輕，如果真出了什麼亂子，不曉得她是不是真能保有理性的思緒。

胸前的人兒又輕輕的蠕動了一下，穆能康將自己的懷抱稍稍縮緊了些，在她額間落下輕吻，也許這幾天他該找一天跟她聊聊，至少不要讓她像上次那樣發現Helen時滿腦子的胡思亂想才好。

隔天他終於提早下班了，但是卻輪到柯倪臻加班，好不容易九點多，他終於在剪接室樓下接到了老婆。

「妳餓了嗎？」

「餓壞了！」柯倪臻捧着肚子一副可憐的模樣。

「我也是。」餓的當然不只是她，也連帶讓等着和老婆一起吃晚餐的穆能康挨餓。

「對不起嘛！以後就不會這樣了。」

她的意思是……穆能康大概猜出了原因。

「妳跟老闆說了嗎？」

「嗯，我跟他說如果以後用得着我，我還是會來幫忙，一個月偶爾幾次應該沒關係，但是如果天天都守在這兒恐怕就不行了，因為我是有家室的人了，只是說了對他有點不好意思，畢竟當初也是他願意給我機會我才到這兒工作的，哪知道做不到半年卻出了這伏況。」

「那他接班人找好了嗎？」原本穆能康的朋友是想將柯倪臻訓練成第一把剪刀手，哪知道半途這高徒被他娶了去，那他的接班人就得另外找人頂替了。

「就是阿皮啰！」柯倪臻笑着說。「你知道我老闆，也就是你朋友阿寬，是……那圈子的人嗎？」

「是嗎？」印象中的好友是有點胖，留着一臉落腮鬍，看起來應該挺有男人味的啊！倪臻的意思該不會是指阿寬也是同志吧？

「是，我一直都不知道，但是我帶了阿皮去見他，他的眼神都變了，而且我問過阿皮，阿皮說他的雷達也感應到了。」

「什麼雷達？」穆能康聽得一頭霧水。

「阿皮跟我說的，意思就是同志之間都有種雷達，在他們看到對方的時候就可以分辨出對方是不是同志的雷達。」

「這麼神？」

「是很神啊！就像某某男星，阿皮一口咬定他是，可是我怎麼也不敢相信，後來是我看到了他跟他的男友在一起，我才確定阿皮的雷達很靈。」

「阿皮沒教妳怎麼增加雷達的靈敏度嗎？我怎麼覺得妳的雷達看起來就不怎麼靈，在遇到我的時候，妳的雷達故障得挺嚴重的嘛。」穆能康開着玩笑說道。

「還說呢！明明就是你一開始訊號發得不夠強烈，所以才導致我的雷達一直收不到訊號，你竟然還怪到我頭上來。」柯倪臻抱怨着。

「小姐，妳如果夠細心的話，應該會注意得到，從頭到尾一直都是我在約妳出來的耶。」

「哪是啊！我們的第一次約會明明就是我提的。」

「那個不能算。」穆能康當然知道她在提十幾年前，她要自己帶她去那家餐廳的事。

「怎麼不能算，那怎麼說都還是我們的第一次約會啊！」

「那時候妳只是小女生，我們只是單純的吃飯而已，我既沒有給妳晚安吻，連妳的手我都沒碰到，怎麼能算？」

是這樣嗎？柯倪臻露出了懷疑的表情。

「那我問你……」

「什麼？」

「你跟外國人約會都是這樣嗎？第一晚看中不中意，如果可以就親一下，感覺很好就帶回家？是這樣嗎？我看影集裏的外國人交往都盡這樣的，很多約會的結果都是用一起吃早餐來做結尾。」

「妳電視看太多了。」

「真的是我電視看太多嗎？你跟那個Helen不是這樣的嗎？」

「妳真想知道？」

穆能康回頭看了她一眼，不確定是不是真要告訴她實話。

「我是很想啊！」被他這麼一問，柯倪臻突然有些心虛，如果能康跟她說他也是第一晚就跟Helen……那她怎麼承受啊？但是如果他是經過正常約會許久才跟Helen展開親密關係，這又代表他們是認真的經營過感情，這事實背後所產生的威脅感更大。

「好，那吃完飯我再告訴妳。」

穆能康在餐廳里將自己和Helen認識的來龍去脈都跟柯倪臻說了一遍，其實他和Helen的戀情實在再簡單不過，他們不過在一起不到一個月就宣告分手，談不上因了解而分開，更不是為了誤會而分手，只是純粹的個性不合，在一開始他們發現了錯誤，就快快的分手了結，這應該是很單純的事件而已。

「最近她到台灣來，這都不在我們所想像的範圍之內，她自己也沒想過會到台灣來發展，但是既然被派來了，也只能接受事實，她一直想在職場上大鳴大放，但是時運一直不是很好。」穆能康順道也解釋了Helen最近在台灣的情況。

「你知道得這麼清楚，那一定是你們有見面聊過這方面的問題啰？」要不然能康怎麼會連最近Helen的心情都如此清楚。

「她到公司找過我，因為她在台灣沒有別的朋友，公司里的同事也都把她當花瓶看，所以她有些不得志，跑來跟我說了些心裏話。」

「那你有心裏話的時候都找誰說？」

柯倪臻在意的不是Helen，她反倒關心穆能康心裏真的有不高興的事時，他都是找誰說的？如果他在公事上遇上了麻煩，他都找誰說呢？

「我想我目前還沒遇到類似妳所說的困境。」穆能康倒是說得很有自信。

「可是我是你的老婆，你有事應該會跟我說吧？」

「妳沒看我已經連Helen的事都說給妳聽了嗎？就是怕妳胡思亂想，才想快點跟妳解釋清楚，免得她哪天又跑來找我被妳知道了不就要鬧家變了？」家變可比什麼都難處理，他當然要未雨綢繆。

「你的意思是她還會去找你？」

「可能會吧！不過妳不認為我不會去找她這才是重點嗎？」穆能康一邊喝着餐后的飲料一面說道。

「也是……」柯倪臻想了想，似乎也只能如此，如果真要她開口要求能康連見都不許見Helen這才叫霸道，畢竟他們分手了也可以是朋友啊。

「妳真好說服。」穆能康還以為自己得多花些工夫說服柯倪臻，免得女人家的醋勁大發，但是看來柯倪臻的制醋功能有些失常，在一般女人都會吃醋的情況下她總是能保持酸鹼中和。

「因為你說的也有道理啊！是她自己來找你的，我如果大發雷霆好象很不懂事，我年輕已經是我的致命傷了，如果再多留幾個幼稚的作為給你當話柄，我以後在你面前還要怎麼混下去，成天讓你把我當小孩看就好了！那我怎麼當你老婆呢？」她也是不得不學着成熟點看事物，既然她想待在能康身邊，就要了解他的看法。

穆能康伸出手，在桌面上和她緊握，唇邊的笑容顯示出他對於妻子的懂事非常滿意，兩人的感情本來就該建立在信任之上，也許他把倪臻看得太幼稚了，她的話讓他有了不同的看法，也許他以後也要稍微改變態度。

「我有跟妳說過我愛妳嗎？」

「有啊！是我先說了之後你才一副逼不得已的模樣跟着響應我的，我當然記得。」柯倪臻嘴邊有着自嘲的笑。「但是至少你說了，總比什麼也不說的好，我為了要等你展開行動不也等了很久你才想開，所以……其實也沒什麼好計較的。」

「妳是真的不計較，還是說來想嘔我的？」

「嘔得着你嗎？」柯倪臻反問他，接着鬆開了兩人緊握的手。「時間不早了，我們吃完了就先回家吧！我今天有點累。」

看了表，的確不早了，穆能康這才放開了她的手，隨着她起身離開餐廳。

駕車回家的路上兩人仍是不時交談着，但是穆能康看得出來柯倪臻是真的累了，她的話變得少，雖然偶爾還是會回自己一、兩句，但是聽得出來是有些應付的成分在。

才到家，她洗過了澡便直往床上躺去，等他眼着躺上床時，柯倪臻早已經睡得不省人事，本以為今晚可以有機會好好溫存一番，老婆不合作，穆能康也只能乖乖的純睡覺，反正過陣子她的工作告一段落後，以後她所有的時間就都是自己的了，也許他們的生活可以配合得更好才對。

摟過了老婆，關上床邊的小燈，兩人陷進了夢鄉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