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不然你還要我怎麼樣?」允恬難過的開口。
「我跟你說了,只要你給我一點時間,我會把這次的事件解決掉。」
「就算解決了呢?」
他們之間的問題還是在啊!她已經看清楚事情的癥結了,是她的心根本就不相信鞏維樞,否則當年就不會離開了。就算維樞要的是她的錢又如何?只要她夠愛他,就算全部的財產都給他又有什麼關係?
張平真說得沒錯,她是不夠愛他!至少在當年,她所體認到的愛並不夠,那時的她太年輕,以為愛就是那麼一回事,經過了幾年的流浪生涯,當愛冷靜下來之後,她才真正了解到愛究竟是什麼,但是隔了太久,即使當初的感動仍在,可是他們都已經不是當年的自己了。
「你不認為我們有機會,是嗎?」他問道。
允恬沉默了,晶瑩的淚滑落她的眼眶,無語的點頭。
機會不是她能給的,當年他們在一起的時光她會永遠記在心裏,但是未來的機會太渺茫,而他們現在的情況又降到冰點,除了爭吵之外,他們沒有其他的話好聊,看着他的時候她都覺得心好痛,甚至連剛剛在驚嚇中伸手抱住了他,現在回想起來都感到後悔。
不過維樞並沒有給她太多思考的機會,他將她拉進懷裏,這動作來得很突然,在他們憎恨對方的同時,這動作根本不該出現,但是從他身上傳來的溫熱卻又是如此真實,有些已經被她藏到最深處的記憶又被喚醒了,她的眼淚一時間無法控制。
「我到底該怎麼做才可以讓你相信我?」
他的聲音里有着太多的不舍和不甘心,他花了這麼多年的時間試著放她自由,讓她了解真正愛她的人是誰,可是她卻一直看不見自己。
「就算我相信你又有什麼用?我們都已經變了啊!」她的聲音哽咽著。
這一夜她流了太多的眼淚,封閉的心裂了一個口,一旦破了洞,所有的情緒就再也無法掩飾。
「你為什麼認為我變了?變的是你,我一直都留在這裏等你回來。」
她的哽咽讓他的心都快碎了,鞏維樞緊緊的抱着她,彷彿這一刻再不擁緊她,她就要消失在他眼前。
「你……」怎麼可能?他為什麼還要等她?
輕柔的吻印上她的唇,一如她的記憶那般誘人,當年的自己不也就是臣服在鞏維樞這般溫柔的情海里,難道她還要再沉淪一次嗎?
「維樞……」允恬掙扎著開口,就怕自己如果不說點話,之後又會恨上自己一次。
但是她只有機會喊他的名字,唇再一次被覆蓋,這回多了點不讓她後悔的決心,鞏維樞再也不想放她離去,熱情在黑暗中爆發,五年漫長的等待不容許再有些許的遲疑,睡衣上的扣子被扯落,細嫩的肌膚輿他發燙的身子相抵,立刻燃起了另一股躁動。
鞏維樞用行動證明了對她的渴望,一如過去那般帶領她沉進情海里。
不管她再怎麼否定他們曾有過的一切,但是她該知道,過去的也許過去,但他們的未來,從現在才要開始。
她睡得很沉,像是回到了安全的堡壘當中,枕着他的頸窩,一隻小手被包覆在大掌之中,身體在得到慰足之後,也卸下了所有的防備。
這一切就像過去一樣,她的身子令他迷醉,他們之間的吸引因為多年的分離而更加強烈,在狂炙的歡愛過後,允恬幾乎耗盡了體力,但她的身子依舊記得他,那些細微的小動作沒有逃過他的眼。
一覺醒來,看見她仍安穩的躺在身邊,鞏維樞稍稍鬆了口氣,但是眼前他還有更多事得做。輕輕的喚醒她,只見她迷濛的醒來,眼底仍帶著些許迷惘,直到發現身上一絲不掛,才想起昨晚的一切,臉上也跟着掛上驚慌的神情。
「什麼都別說。」鞏維樞點住了她的唇,不讓她在一醒來就說出令人惱火的話語,破壞這該是帶些甜蜜的情景。
「我的衣服——」她有些尷尬的開口,往地上看了一眼,她昨晚只穿着上半截的睡衣,如果沒記錯的話,他在扯開睡衣時扣子也散了一地。
「先穿這個。」她話未說完,另一件睡衣就被遞到了她眼前。
她快速的披上後才發現,這件睡衣分明是該跟他身上那件睡褲配成一套的。
「早餐在桌上,冷了就不好吃了。」鞏維樞提醒她吃點東西,隨手撈了一件睡袍讓她披上,自己則隨便套了一件上衣。
寬大的睡袍掩去了她光滑的美腿,走進浴室稍作梳洗,鏡中的自己臉上泛著被愛過的女人才有的紅暈,允恬幾乎想就這麼死去算了!隔了這麼多年,她竟然還是逃不出他的魔掌,這究竟是鞏維樞的魅力太過驚人,還是她太過無能?
好好的用睡袍將自己包住,確定不會再露出任何不該露的部分,她才跨出浴室。
他已經開始吃早餐了,而她只能戰戰兢兢的坐在另一頭,小心的不讓視線與他相觸,看着窗外,她對於窗子還是有些恐懼,由外頭的陽光看來,好像已經不是清晨了。
想起混亂的昨夜,直到她入睡時也應該快接近天亮了吧?
屋子裏有些聲響,聽得出房外有人在走動,還有些敲打聲。
「我可以回我房裏去嗎?」她小心的問。
「晚一點,現在工人在弄窗子。」鞏維樞看了她一眼,解釋著。
「那你……不用去上班嗎?」
她知道的鞏維樞忙得不像正常人,就算是星期假日他還是有很多活動得去參加,不是嗎?
「我會留在這裏。」他怎麼放得下心去上班?在還沒確定允恬的安全之前,他根本無於心工作。「昨晚警方已經抓到人了,只是還有些問題得處理。」
他簡單的解釋了過程,一發現有人開槍,關比誠便會同警方做了勘查,對方是職業槍手,但是並沒有想到他們會在卧房裏加裝防彈玻璃,所以發現行動失敗後便逃走了,根據線索他們找到了張平真,她坦誠是她買兇,但是兇手仍不知她已經落網,所以還有可能繼續朝允恬下手。
「你的意思是……」
「還有一個嫌犯在逃。」
「他還有可能對我下手?」
「對。」鞏維樞點點頭,發現她的表情比昨晚平靜,但仍看得出不安。
「那個……張平真,她不是你的員工嗎?」她有些試探的問。
「她離職三年了。」
離職三年?這表示過去三年他沒有跟張平真在一起?允恬有些訝異,她以為自己一離開,他們多多少少會……
「可是她……她說……」
「你見過她?」鞏維樞的眼睛閃過銳利的光芒,允恬一直沒有提過當年到底是誰告訴她那些事,而提到了張平真時,她竟然認得這個女人。
允恬沒到過公司幾次,公司里的人根本就沒幾個認得,就算她認得,她也不可能認識維海的員工,怎麼可能突然認得張平真?
她臉上有着遲疑,但還是沒有做解釋的意願。
「你見過她是不是?」鞏維樞只覺得不對勁。
允恬面對他的詢問,只能聳聳肩,一副不知道該怎麼回答的模樣。
「當年就是她去找你的,是不是?」鞏維樞光從她的表情就可以猜出答案,虧他想了這麼久,原來幕後掮風點火的人竟是張平真。
「你有沒有想過,她為什麼會想殺我?」允恬不願回答他的問題,只是這麼說。
「因為她是個瘋子!」鞏維樞有些動怒,站了起來。「你跟她見過幾次?為什麼就這麼相信她的話?」
「因為她說的話有部分是事實啊!」
「你知道什麼是事實?」鞏維樞反問她,「有些事實明明就擺在眼前,你又曾經相信過哪些?她不過是一個陌生人而已,你竟然寧可相信她也不願意相信我!」
「我相信的是我自己。」允恬跟着站了起來,她不希望在這樣的早晨,好不容易才子息下來的紛爭又要開始重演,昨晚他曾經是那麼溫柔的親吻自己,可是才提到張平真,他卻又怒氣沖沖。
「你又知道了些什麼?」在她還來不及離開前,鞏維樞拉住了她的手。
允恬深吸口氣,決定把話說清楚。
「我知道她比我愛你。」
這樣夠清楚了吧!她自認在那段愛戀當中,她的確不如張平真。
「但是她終究不是你啊!」
「這有什麼差別?你需要的是一個可以愛你的人,我只不過能提供金錢而已,我又算得上什麼?」
「你為什麼會認為我打開了那個保險箱?」
鞏維樞的話讓允恬靜止了幾秒,她的唇動了幾下,卻沒發出聲音。
他拒絕再接受這樣的說法,尤其當這說法從允恬口中說出,更是令他難以承受。
鞏維樞不認為自己受過什麼委屈,可是他不甘心自己的付出被這樣誤解。握着她的手,將她拉到卧房的角落,按了個鈕,角落裏的牆跟着滑開,露出了一處密室。
小房間的正中央就擺著那個保險箱,上頭的封條證明沒有人開啟過,允恬驚訝的搗著嘴,身子跟着微微發抖。
他打不開?他是真的打不開嗎?他想不起來那八個密碼該是什麼?
那麼……他怎麼會有錢讓維海起死回生?維海甚至還合併了包氏,鞏維樞是怎麼做到的?
「我沒打開過。」
「因為你猜不出密碼……是嗎?」允恬垂下了眼,忍着鼻酸不讓淚水再次泛濫,但是小臉上已經寫明了她的感受。
所以這證明了她當初的顧慮是對的,她該打電話告訴他的,她不應該出這種爛點子整他,她根本不應該做這種事……
可是維樞居然不知道這個密碼,這是否也證明了他不愛她?
鞏維樞握着她的手,拉着她走進小房間裏,站在保險箱前,他在她眼前親手按下了那八個密碼,證明他沒有忘。
當初是她在他懷裏要他記下那個日期的不是嗎?他怎麼會忘?
包括了西元年月日,一共是八碼,在按下那數字後,保險箱應聲開啟,表示了密碼沒錯,而打開了保險箱之後,裏頭的東西原封不動的擺在原處,證明了他的確沒有開過這箱子,也沒有動用過裏頭的東西。
允恬再也忍不住淚水,罪惡感和懊惱全沖向腦子,她甚至不敢抬起頭看他一眼。她以為自己那麼做是對的,卻沒想到自己的決定會是如何傷害維樞,她竟然就這麼負氣離去,而且一走就是五年,即使曾經後悔過,也不曾給過半點音訊。
她以為自己解決了他的經濟困境,甚至拿這點來當作離開的理由,結果卻證明了全是她的錯……她到底做了什麼?
「對不起……」除了道歉之外,她真的不知道自己還可以說些什麼?
她甚至猜不出維樞留給她的密碼是什麼,可是他卻記得自己的。
這一切都證明了,鞏維樞對自己有多麼的深情,甚至願意花上五年時間等待她,可是她卻一再的在見到他的時候用言語刺激他。
「再給我一點時間好嗎?我保證只要把那個人找出來,以後你想做什麼都可以,我不會再攔你。」他放輕了聲音,沒有要她為錯誤付出任何代價,反而只是要她多給自己一點時間。
「對不起,我不知道是這樣。」允恬轉過身,投進他懷裏,說不出滿心的懊悔,只能不停的道歉。
「雖然我很不願意讓你走,但是我始終認為你應該有機會去尋找你的人生,你的目標不見得是得和我在一起,那時候的你太年輕,對這世界的了解也不夠多,如果我只是把你綁著,對你來說也不是什麼好事。」
「不是這樣!」她要怎麼解釋才對?「維樞,我真的很抱歉。」
她竟然讓無謂的意識蒙蔽了自己真正的心意,如今證明了維樞是愛著自己的,她卻慚愧得無法對他吐露情意,跟他一比,她的愛太過膚淺,也太過草率了!就算她的確是愛着他的,她又憑什麼說?
「別說了。」他替允恬拭去了臉上的淚,既然他已經證明了自己,那其他的他也不想再追究下去。「答應我這幾天好好待在這裏,我不希望你再發生任何意外了,只要熬過這一段就好。」
允恬抬起眼,看着他的臉,除了點頭之外,她不知道自己還能再說些什麼。
卧房的窗修理好了,完全看不出曾在這房裏發生過什麼可怕的事件,窗子完好如新,其他的一切也是那樣的平靜。
但是允恬的心卻靜不下來,她好幾次想衝出房間走到維樞面前,告訴他自己是多麼的愛他,告訴他這幾年她每晚睡前想的人都是他,告訴他自己曾是多麼後悔離開他,告訴他自己之所以離開是因為她知道自己不如張平真那麼愛他,所以她的懊悔對象全是她自己,只是她在傷害自己的過程中也傷害了他……
可是她卻不敢開口。
她不知道這幾年維樞是怎麼熬過來的?他竟然用他自己的力量救了維海,任憑她誤會,甚至合併了包氏,這都不是隨便就可以辦得到的事情,可是維樞辦到了!
允恬是那麼的後悔這些日子以來對他的惡言相向,但是除了默默流淚後悔之外,一整天她都沒辦法靜下來好好的坐上五分鐘。
直到有人來敲她的門要她去吃飯,她才快速的擦去淚水,隨便洗了把臉,試著不讓人看出她傷心的痕迹。
走下樓到了餐廳,她才發現這屋裏竟然多了些人,除了早上請來修繕的工人之外,還有幾個保鏢,警局裏的人士也參與其中,彼此互相交流着最新的訊息,聽起來像是很有斬獲,而外頭也多了幾輛採訪車,似乎是有人把消息流了出去,打開電視,新聞都在播報她險遭槍擊的事。
「包子!」
這熟悉的叫喚她並沒忘,那聲音再熟悉不過。
但怎麼可能出現在這裏?
當她回頭望向出聲的人時,她完全無法相信自己的眼睛。
眼前的人依然留着一臉的落腮鬍,但是那張臉卻乾凈許多,身上臟污的破大衣也由深色的名牌西服代替,這個人……
「老嬉皮?」允恬根本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她在紐約一同露宿街頭的友人,竟然出現在台灣!「你怎麼會在這裏?」
「維樞請我回來幫忙,所以我就回來啦!」關比誠說著,臉上掛著笑。「我是安全部的主管。」
「你……你認識他?」允恬有些不相信。
不對!老嬉皮明明是在紐約當流浪漠,怎麼搖身一變成了鞏維樞公司里的安全部主管?
「我跟維樞是從小一塊長大的朋友。」
「那你怎麼會去紐約?」
「體驗人生嘛!我不是跟你說過了?」他說得好像是天經地義,但是允恬卻直覺有些不對勁,她當初認識的老嬉皮根本沒有工作意願,而且活脫脫就是正牌的嬉皮,他和維樞怎麼可能是朋友?
「你……是因為我才去的嗎?」
紐約那麼大,她為何獨獨認識從台灣去的老嬉皮?老嬉皮和她相處的過程中,她曾經不只一次告訴他,自己有多懊悔離開了心愛的人跑到這人生地不熟的鬼地方,他全都曉得……而他和鞏維樞是好友?
地球真有這麼小嗎?
只見關比誠聳聳肩,一副默認的模樣。
「吃飯了!」鞏維樞在此時走過來,轉過允恬的肩膀,要她到餐桌旁坐下。
但允恬的眼睛還是一直停留在關比誠身上,他的確是老嬉皮沒錯,可是換了個裝扮,簡直是另一個人!
「你要他去紐約找我的嗎?」她回過頭對著鞏維樞問。
這是她唯一可以想得到的理由,沒道理會這麼巧,而且她一出事老嬉皮就現身了。
「他只是順道去紐約,機會允許之下提供你一些協助。」鞏維樞回答得很含蓄。
關比誠怎麼可能順道去紐約當嬉皮,成天穿得破破爛爛,窩在街角當乞丐,偶爾他還帶她去翻垃圾尋寶,這叫「順道」?
在她以為自己自由了,沒人管得住自己,在她傷心難過的時候,她唯一找得到的傾吐對象,竟然是鞏維樞派去跟在她身邊的眼線,而她還以為老嬉皮也同是天涯淪落人,結果全是她搞錯了!
她所謂的獨立只是她所想像出來的假象,一直以來她所有的順利,全是鞏維樞在暗中幫忙所導致。
「所以……你知道我在哪裏,但是你沒有去找我。」
鞏維樞只是夾了口菜放進她碗裏,催着她吃飯。
「你說你想一個人不是嗎?」
「可是你還是派了老嬉皮去找我。」
「因為學習的過程會有很多事情需要幫助,你需要明燈引領你前進。」他說著說著還看了那盞明燈一眼,關比誠也回他一笑,不過望向允恬的時候,卻見到她眼裏有着強烈的質疑。
「這個明燈有出賣我嗎?」老嬉皮到底有沒有把她的心情告訴鞏維樞,這才是她想知道的!
「你放心……不該說的我一字都沒說。」老嬉皮扒了口飯,一副很心安理得的模樣。
「你怎麼會這樣瞞我?你回台灣多久了?」
允恬氣的是那天老嬉皮還破例向朋友借了輛爛車,送她到機場去,她還淚灑機場向他道別,哪知道……這一切全是騙局!
「我搭你的下一班飛機回來的。」
「你……」允恬目瞪口呆的看着他。
原來他早就預定好要回台灣,難怪她以為自己神不知鬼不覺回台灣,鞏維樞怎麼會知道?原來都是他一路在跟監。
「我太想你了嘛!再說我也很想回台灣看看。」
「學位都修完了不回台灣,難道還要繼續待在那裏嗎?」鞏維樞加了一句。
「你還順便修學位?」允恬更加不敢置信。
「我總不能天天都躺在路邊啊!聞著也是閑著……」關比誠解釋著,表情彷彿就寫著難道有什麼不對嗎?
「我回台灣以後你是不是也跟着我?」
「沒啊……我實在不喜歡去人多的地方,所以我就叫阿BEN去——」
「阿BEN!」沒想到阿BEN那個懦弱的大學生也是假的?
「他偽裝得不賴吧?」關比誠頗為得意的說道,「他現在可是我的接班人,尤其是偽裝這一項,他做得特好!」
允恬睜大了眼,看了看關比誠,又看了看鞏維樞……這群人,他們究竟是怎麼搞的?竟然可以在她身邊埋伏五年不讓她發現。
「先吃飯,要敘舊等一下再說。」
哪知道鞏維樞一點也不認為這有什麼,還勸她多吃點。
氣死人了!允恬多扒了口飯進嘴裏,好,等她把飯吃完,除了敘敘舊以外……老嬉皮,咱們走着瞧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