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一半后。
日光自窗邊的水晶珠簾透進室內,晶瑩點點、閃爍如星,在藍色壁面上輝映成一片璀璨光芒。
雙人床上,戀人睡卧。男人那線條強健的長腿,跨過棉被、疊在另一纖細的小腿上。
咕咕、咕咕—公雞造型的鬧鐘響着。
男人的長手越過背對他的嬌小身軀,伸向另一端的床頭櫃,按了下響個不停的鬧鐘,微睜着惺忪睡眼瞄了瞄時間。
“匕點半了……妍雨……起床了……”他含糊對懷裏的女人說道,喃喃念畢,又合上了眼睛。
“唔……”女子翻了個身,面朝男子的胸膛,她偎緊那寬厚溫暖的胸膛磨蹭,舒服地繼續沉睡。
男人於夢寐中低吟一聲,摟緊了那身軀。
咕咕、咕咕——半個小時之後,他這一側床頭柜上的母雞鬧鐘響起。
“八點了……”這次,他清醒了些,睡意也慢慢褪離意識。他等待懷裏的可人兒醒來。
“唔……”裴妍雨漫應着咕噥一聲,隨後失聲尖叫。
“哇……八點了?!遲到了、遲到了!”她掀開被單,從床上一躍而起。“你怎麼不叫我啦!怎麼辦?來不及了!”
她倉卒奔往浴室,一逕地狂吼埋怨。“我這個月已經遲到五次了,遲早會被開除啦,嗚……”
床上,向飛翼耙耙頭髮、撐肘側卧,笑看着慌張失措的她。
交往近一年,他太了解她的習性。裴妍雨是世界無敵超級會賴床,尤其冬天,賴床的習性更嚴重。
也忘了什麼時候,他開始變得很少踏回一、二樓的住處,老在樓上過夜。他細膩地撫平她前段戀情的傷痕,她對他的依賴,也慢慢轉為深厚的情感,兩人就在一路打打鬧鬧下,成了彼此的依靠、成了彼此的情人。
聆聽浴室內的動靜,他突然想起——
“妍雨,今天是星期天。”他對她喊道。
“你說什麼?”浴室內的裴妍雨正含着牙刷,賣力而匆忙地刷牙。
“今天是星期天,不用上班門。”他低低笑了起來。好抱歉,讓她驚慌了。
裴妍雨怨氣十足地大步跨向床側,瞳瞪着床上的他。“今天是星期天?!噢……不早說!害我差點嚇破膽。”
他笑着揉了揉眼角,然後起身攬着她走進浴室。
兩人擠在浴室洗手台前,他忙刷牙、她忙洗臉。她漱洗完畢后,拿着梳子為他梳理及肩長發。
鏡中,映着他們親昵的情感。高大的他微笑着,任嬌小的她細手梳理、將長發束成馬尾。
裴妍雨將他的頭髮整理完畢,自己的短髮則隨手胡亂梳了梳。她的頭髮很好整理,撥一撥便整齊地服貼在頸上。
向飛翼含着牙刷含糊地問她:“你什麼時候要去整理頭髮、換個髮型?這樣看起來年紀好小。”
她的髮絲柔細,他喜愛那樣的觸感,不過,那種髮型配上她巴掌大的蘋果臉,看起來很稚氣。
他的朋友總笑說,這是野獸與高中生的組合。他的外型豪邁成熟,跟她站在一塊兒,讓她顯得更稚嫩了。
“看起來年輕點不好嗎?”裴妍雨噘起小小的嘴、皺起小巧的鼻子、天生的娃娃臉,任她怎麼裝扮,就是與實際年齡有段差距,這她也沒辦法呀!
“我比較喜歡你成熟點,有空去把頭髮燙卷吧!”他漱口,吐掉口腔里的水。
“你去把這頭長發給剪了,我就去燙卷。”她回嘴。彼此的髮型,是兩人交往以來始終無法達成的共識。
就因如此,他沒有中規中矩的形象,兩人交往以來,她始終不敢將他帶回家給父親看,鄉下那保守的父親對於留長發的男子,是不會有好印象的。
“那可不行,我要好好考慮。”向飛翼猛搖頭。
廣告人總喜愛特異的個人形象,在廣告界那麼多年,從來沒人會對於男人蓄長發這種事情感到怪異,獨獨他的女人對他的長發總有意見。
當下,他岔開話題。“我公司下星期三晚上要聚餐,一起去吧。”
“星期三?”裴妍雨咬着手指,模樣有點為難。
“嗯?不想去?還是有事?!”他納悶。她總愛隨他出門、隨他去任何地方,很少見她有意見或遲疑。
她訕訕地抿唇笑了笑。“星期三,是‘金來沅’舉行影友會的日子,我……跟幾個網友約好了要去耶!”
“影友會?金來沅?”向飛翼疑惑地蹙起眉心。“那是誰啊?”
“一個韓國男明星啦!”
“你什麼時候迷起韓國明星了?還要去參加影友會?你以前從來沒有做過這種事情,嘖嘖!你的青春期比別人晚唷?”他略有微詞。
“不是啦,好玩而已,我總要有些個人休閑嘛!你那麼忙……”裴妍雨噘着嘴咕噥,她溫柔的埋怨不敢太過,只是淺淺地表達,讓他知曉她這陣子確實孤單。
她的回答,提醒他兩人近來相處的小小遺憾,向飛翼歉意地對她說:“難得咱們都放假,今天帶你出去玩!”
這陣子忙,忽略她了,向飛翼為此感到歉疚。他上個月才升上總監的位置,忙得分身乏術,就連假日也常常加班,放她一個人在家;這段時間來,他們相處的機會少得可憐。
“真的嗎?”裴妍雨的眼眸馬上燦亮如星,睜得又圓又大。
天知道,她已經孤單地度過多少個沒有情人的假日,再不帶她出去走走,可是會把她給悶成發霉的1露人。
向飛翼既愧疚又憐愛地撫了撫她頭頂的髮絲。“嗯,換衣服去吧!”
兩人的工作性質,讓他們的相處聚少離多。
裴妍雨的工作朝九晚五、生活正常;而向飛翼這廣告人的工作性質是屬於責任制,雖然上下班不需要打卡,但工作的責任壓力不小,通常手上若額外多個案子,就要顛覆全組人馬,披星戴月地趕工。
裴妍雨以最快的速度換好衣服,喜孜孜地站在靠近門口處等待,等不及要速速飛奔出門。
向飛翼慢條斯理走出卧室,一身輕便的休閑衫與牛仔褲,搭配頤長的衣架子體魄,英姿颯颯、神清氣爽。
她瞧得忘情,嘴角也不覺微微地上揚,眸中是滿足的幸福光采。
雖然彼此已經這麼熟悉,但她仍時常因為他的帥氣而毛悸。她常常覺得自己十分幸福,能與這麼優秀的他交往到現在。
他的外型沒話說,才華洋溢到令人妒忌,身上煥發的那股自信,更是吸引眾人目光的焦點。平凡的她何德何能可以依傍在他身邊,所以,她很珍惜。
“在看什麼?”向飛翼將雙手插在褲袋中,好笑地瞧她閃閃發亮的目光。這個寶貝,對他的迷戀似乎有增無減,讓他十分得意。
“沒!”她羞赧地別開視線,望向餐桌上的兩隻小魚缸、魚缸里各有一條色彩斑斕的鬥魚,掩飾般地說道:“別忘了餵魚飼料。”
向飛翼瞅她一眼,繞至桌畔,灑了些飼料,移步至她身邊。“走吧!”
“嗯。”落地窗前,一高一矮的身影相視而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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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妍雨蹦蹦跳跳地步下階梯,行經二樓時,她隨口問道:“蘭姨什麼時候要回來啊?”
她問的是向飛翼的母親。因為他的父親長期在大陸工作,所以他母親時常台灣大陸兩頭跑,儘可能地陪在老公身邊。
“誰知道?她覺得在大陸過得無趣,自然就又跑回來了。”向飛翼聳聳肩。
他看着她輕盈的身影,突然想起初識的往事,他一把握住她的手臂,讓她停下腳步。
“記得嗎?你搬進來的第一天;從這裏滾下去……”他往前指了指,唇角輕扯一抹溫柔微笑。
裴妍雨羞害地汕笑。“記得啊,我還罵你為什麼沒救我。”
想起他對她說的第一句話,她驀地發笑,興奮對他嚷道:“搬家那天,你站在那底下看我,不懷好意地跟我說:‘喂,小姐,想不到你一個女孩子,力氣跟蠻牛一樣大。’哼,我那時好生氣,怎麼這男人只會說風涼話,也不出手幫幫我。”
“對,就因為我突然跟你說話,你忙着瞪我,就從這裏抱着箱子滾下去,結果手臂打了一個月的石膏,哈!”
他大笑,她則在他胸前揮上粉拳。“還說咧!”
兩人一陣笑鬧,隨後,向飛冀豪邁的笑聲止住。他看着她,驀地以結實的手臂,將她緊緊地收攏在懷裏。
兩人站在戶外的樓梯轉角處,輕風徐徐,四周寧靜,他一句話都不說,只是抱着她。
裴妍雨感到迷惑。
“怎麼了?”她的臉蛋整個偎在他溫熱的胸膛前,悶着聲音笑問。呵,真好!她多愛他的懷抱。
“對不起,那時忘了抓住你。以後我會把你緊緊抓着,好好保護你!”他吐着低柔的嗓音,然後將她拉出他的胸膛,低頭注視她的眼眸。
“這可是你說的!”裴妍雨綻放笑靨,晶瑩的眸子瞅着他,覺得窩心而甜蜜。
“嗯。”他眼帘溫柔一刷,篤定地點點頭,端起她的下巴,瞧她可愛的臉蛋,情不自禁在她唇上親啄。
一個吻結束后,兩人相視的眼眸之中,都閃爍着熠熠的光采。
裴妍雨的臉頰紅得像顆蘋果,縱然兩人已經如此熟悉彼此的體溫與氣味,但每次當他吻她時,她還是會心跳加速,方才的吻,仍如兩人的初吻般,會讓她臉紅、會讓她雀躍。
覷着她紅通通的臉頰,向飛翼笑着伸手揩去她眼角的眼屎。“欽!你的臉沒洗乾淨。”
儘管他已經看遍她的每一面,包括美的、丑的、邋遢的,他仍深深喜愛她;儘管這柔情當下,她的眼角有眼屎,他還是愛她。
他不後悔同居生活剝奪了戀愛的美感;只是……一般人以為,同居是男人的福利嗎?以為同居會讓一個男人生活得更舒適嗎?
錯!
他的女人一點都不賢慧,家事由他全部扛起,她沒有煮過一頓飯給他吃、沒有幫他洗過任何一件衣服,甚至連每天起床,都要他叫她,如果他在公司熬夜,加班到隔天,還得記着撥電話回來MomjngCall!
她根本是他生活中的小麻煩,儘管如此,他還是愛她。
“要帶我去哪裏?”裴妍雨汕汕一笑。
“想去哪?”
“唔……”她思索着。“去陽明山!好嗎?呵呵,我想重溫舊夢,帶我去山上飆車、還有在7-11門口吃泡麵、喝酒、跳舞。”
她難以忘懷,始終記得那令人回憶起來,仍會怦然心動的一夜。
向飛翼聞言笑觀着她:“不怕酒後亂性?”他指的是他倆的第一夜,他的記性可不差,記憶猶新。
“欽,對喔!”裴妍雨敲了敲自己的腦袋。“不小心糊裏糊塗失身給你。”
他微蹙眉心。“我以為是兩情相悅?!”
向飛翼調笑的語氣中含着一絲情意。對於這一點,他可是很介意,她該不會真的把他當成那男人的替身?但他可是清清楚楚聽她喚着他的名。
裴妍雨但笑不語。這傢伙,這麼介意這樣的問題?
她了解,兩人的那一夜,向飛翼始終有疑慮。除了是意圖保有他翩翩君子、不乘人之危的美名,也因為他的專制與獨佔的霸性。
至於她,呵呵,老是裝傻。因為她也要保有她端莊賢淑、不該在酒後放縱的乖乖女形象咩!雖然半醉半清醒,但那晚的行徑對她來說是太大膽了,事後想想都覺得害羞。
但無可否認,在裴妍雨心房最脆弱的時候,讓他的溫柔給打動。
他是基於同情嗎?她不知道,但她真的很感激他的付出與陪伴,也從不後悔把自己交給他。
“你笑什麼?說話!回答我。”向飛翼不耐煩了,馬上板起臉米脅迫她。
“不!才不是兩情相悅。”她的嘴角上揚,滿是促狹意味。
“你說什麼?”向飛翼臉色丕變!
假使,她膽敢將他當成那個男人的替代晶,他絕對會掐死她。在他向飛冀的世界裏,只有絕對的佔有,休想存着貳心。
“有那麼一些些遺憾。”裴妍雨故作嚴肅,嘆口氣。
“什麼遺憾?”向飛翼眯起眼來。難不成,她後悔了?
她賊兮兮一笑,才慢慢解釋道:“隔天醒來,整個房間都是我喝醉嘔吐的味道,噁心得要命。如果沒有那些隨心的味道,豈不是更美好?親愛的,你說對不對?如果氣氛更美一點,就更兩情相悅啦!”
“……”這傢伙,吊足他胃口。向飛翼好氣又好笑,瞪着她說不出話。
裴妍雨偎進他胸膛,雙手環上他的腰,在他懷裏低語:“我愛你,你是最棒、最好的情人,真的!”
“知道就好!”他終於滿意地扯開笑容,也給她一個緊緊的,紮實的擁抱,然後與她相擁着踏下階梯。
這段戀情始終甜蜜,直至此刻他們都願深信,未來,他們會是彼此的唯一,甚或攜手一生。
只是他料想不到,轉眼間,他們的愛情即將出現危機、蒙受考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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假日過去,一日復一日,向飛翼的工作忙碌依舊。
晚間七點,正當家家戶戶亮起溫暖的燈光,裴妍雨站在家門前,她開鎖、推門而入,迎面而來的是空蕩蕩的屋子,黑暗、冷清,與寂寞。
“唉……”她喟嘆一聲,施施然踏進屋內。
他又加班了。獨處的她,陷人一陣茫然。點亮一盞燈光,呆坐沙發上,裴妍雨望着四周,突然覺得這樣的生活既無趣又空虛。
思緒空洞地流轉,隨後,她從發獃中回神,起身到廚房幫自己煮了碗速食麵。
一個人的晚餐十足無味,伙食簡單,填得飽肚子就好。
吃飽、沐浴后,她斜躺在床上,一手抱着抱枕、一手抓着遙控器,開始輪番按着電視頻道。
電視上放映的韓劇讓她稍稍有了些興趣,於是她整個注意力被畫面緊緊吸住,開始隨着劇情或悲或喜或哭泣。
直到困意席捲她的眼皮,直到夜很深、外頭已沒有屬於繁華城市的任何聲音,裴妍雨疲倦地在未關機的電現前睡着。
在夢裏,她聽到悉卒的腳步聲、門把扭開的聲音,她知道,是他回來了。
他關了電視,於是房內沒有任何雜音;他拉開拉鏈、脫掉外套;他在桌面上擱下手機、鑰匙;走進浴室,開始放水。
她只是在夢寐中聆聽着聲響,睏倦得睜不開眼、
浴室里傳來他沐浴的聲音,他慣用的沐浴乳香氣,隱約飄浮在房間內。
再經過一段時間,彈簧床的另一邊凹陷,隨後是他的手臂自她身後探來,將她環抱。
她接觸到他的身體、他的體溫,於是睡得更舒服、更不想醒了。
他輕輕地挪動她,直到懷裏的她,緊緊貼人胸懷,才滿足地長喟一聲。
裴妍雨也是一嘆。
她想跟他說說話,但是,她好疲倦,好想睡、好想睡……
片刻,她的耳畔已聽聞他均勻細微的鼾聲。如以往,他一累起來,可以在三分鐘內就馬上睡去。
偶爾,在睡前,他喜歡對她說說故事。
說說少年荒唐時,說說朋友死黨,有時說說父母親與童年記憶,大部分說些工作上的得意。
她喜愛兩人在枕邊那一刻、喜愛那一種寧靜的傾訴,但是,他們已經好久不曾那樣說說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