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混戰後,齊烈吩咐侍衛處理橫陳在地的喇嘛屍體,只留下那隻怪異的鐵帽。
「齊烈,你有沒有事?」
見那血滴子落地,慌亂又驚惶失色的向芸兒趕忙走到齊烈身前,早忘了不可在大庭廣眾之下喊他真名的協定。
「我沒事,你呢?」
死裏逃生,齊烈激動的擁住她,心疼她受了驚嚇。
「有你保護,芸兒怎會有事?」比起齊烈的安然無恙,她受點小驚小慌有啥關係呢?
「芸兒!」看着向芸兒倉皇青白的玉容,又硬撐起精神來安慰他,齊烈感動的吻着她光滑的額頭。
「咳咳咳!」
已被忽略了老半天的齊龑,望着他們的濃情蜜意尷尬不已,為了阻止他們太忘我,他只好以咳嗽聲提醒他們自重些。
「芸兒,咱們進去,齊師父要處理這些殘局,咱們不便打擾。」齊烈橫了神色,詭譎的看了齊龑一眼。
齊龑既愛殺風景,那麼他會派些工作給他,免得他無聊得發慌。
「殿下受了驚嚇,是該入室歇息,但芸答應不可以。」齊龑低聲說。
「齊兄,任何事都有我擔待,別找芸兒!」望着齊龑臉呈冷峻,齊烈心底已然有數,他護着向芸兒,不讓齊龑傷害她。
「殿下多慮了。」
齊龑瞅着師弟將向芸兒護在懷裏、心疼的模樣,知道自己就算想對她不利,恐怕也得先過師弟那一關。
「齊師父有事找芸兒?」向芸兒已猜到是因何事,只是還沒找到理由搪塞的她,面容有些不自在。
「有事請教芸答應。」齊龑眼神銳利的看着目光閃爍的向芸兒。
「齊師父請問,芸兒知無不言。」
齊龑詭譎的眸光,讓向芸兒暗暗滴汗。
齊龑不動聲色的瞧了她一會兒后,才冷冷的問:「芸答應為何知道破解那鐵帽的方法?」
對於齊龑的咄咄逼人,向芸兒不禁頭痛萬分。
倘若不是她急中生智,道出制伏血滴子的方法,聰明過人的齊龑根本不會對她心生懷疑。
可他也不想想方才要不是她,齊烈還有活命的機會嗎?幹嘛存心和她過不去,問這令她難以回答的問題。
如果她據實以告,她是飄流到清代,附身在芸答應身上的一抹遊魂,因此知道大清國祚盛衰,而且還明白太子胤礽做不了大清皇帝,他們會相信她所言嗎?
思索了一會兒,向芸兒決定不坦然以告。
「芸兒根本不知道破解那鐵帽的方法,只不過芸兒在旁觀戰,急中生智罷了。」
「是嗎?」齊龑懷疑。
知道無法取信於齊龑,向芸兒除了無奈還是無奈。
「齊師父是懷疑芸兒,還是根本否決女流之輩?」向芸兒楚楚可憐地倚向齊烈,向他求援。
「芸兒雖是柔弱女子,但她的聰穎可不輸男人!」齊烈睇着齊龑,責怪他懷疑自己心愛的女人。
「殿下說的極是,但制伏殺人鐵帽豈是深宮內苑的女眷該懂之事?」齊龑毫不放鬆。
凝視着自負又自大的齊龑,向芸兒不相信自己說服不了這個瞧不起女人的臭男人。
「齊師父懷疑芸兒是人之常情,無可厚非。」向芸兒對齊烈嫣然一笑,感謝他的呵護。「方才的混戰中,齊師父和殿下都盡全力一搏,半點武功也不會的芸兒一點也幫不上忙,所以只好在一旁觀看,盡量不讓自己成為你們的負擔。」說至此,她的表情是極度歉疚。
「芸答應說的是事實。」齊龑的表情極為嘲諷,意指她毋需說些廢話。
哼,瞧不起女人?
等會兒她向芸兒會讓這個自大自負的臭男人對她心服口服,五體投地!
「就因為芸兒是手無縛雞之力的女流之輩,看事情反而比武功高強之人客觀些。」向芸兒淡笑,言下之意是指齊龑是個有勇無謀的武夫。
「芸答應不吝指教的話,齊某願洗耳恭聽。」
齊龑豈會聽不出她話中的嗤諷,但他就不信一個深居簡出的女人,會有什麼客觀的看法。
「哪兒的話,芸兒只是說出自己的淺見罷了。」向芸兒歛下水眸一笑。
哼,把耳朵淘乾淨點,你這個自大的臭男人,還是她的齊烈順眼貼心多了!
「打從三個喇嘛入內要置咱們於死地開始,芸兒雖萬分害怕,卻處變不驚,畢竟芸兒是曾從閻王殿前走一趟回來之人,橫豎人總歸得一死,芸兒早將生死置之度外,看得當然比你們清楚些。」
話至此,向芸兒溫柔的回視感動的齊烈一眼,小手自動覆上那雙會牽她一生一世的大手。
「當芸兒瞧見喇嘛念咒后,那頂黑漆漆的怪鐵帽便朝着殿下亂飛,分明是想謀害殿下的性命,況且鐵帽內的扇葉快轉如飛、寒光四散,教人膽戰心驚;雖然英明神武的齊師父已解決了那三個喇嘛,但鐵帽還是繞着殿下飛轉,所以芸兒就大膽一想,那受了咒語的鐵帽一定得見血才會停下。」
「那麼,芸答應為何稱它為血滴子?」向芸兒的說辭雖合情何理,但齊龑仍狐疑猜忌着。
「那扇葉旋轉快速,若真停下,扇葉應是將鐵帽空隙滿滿合住,而鐵帽外形套住人的首級剛剛好,於是芸兒心想那鐵帽若真套上項上人頭恰恰在喉部,使銳利無比的扇葉滿滿合住,勢必會將人的首級割下,密不可分的扇葉恐怕淌也淌不出一滴血來。」
向芸兒瞧著錶面不動聲色的齊龑,可心知自己已漸漸取得他的信任。
「依照芸答應的推論,此鐵帽見血封喉,因而才會稱為血滴子?」齊龑望着向芸兒平靜的臉龐,一紫一黑的厲眸試着從她臉上看出破綻。
只可惜閱人無數的他,仍尋不到任何蛛絲馬跡。
「事到如今,齊兄還對芸兒有所懷疑?」齊烈挑眉睇着他,「對了,芸兒這一提起,倒令我想起有幾位阿哥日前重金禮聘了許多術士準備對付我,據說他們擁有一種厲害無比的兵器,想必便是今日所見之血滴子。」
齊烈對於齊龑逼視向芸兒的悍姿,瞧了心都疼了起來,因而不得不開口替向芸兒說話。
「英雄所見略同,但殿下不覺得事出突然,很是湊巧?」齊龑邪魅的眼中仍閃着狐疑。
聞言,齊烈不悅。
「相信齊兄應該不是在暗示什麼吧?」齊烈臉一沉,攬住委屈不已的向芸兒。
「快四更天了,大伙兒都很累,有事天亮以後再商議!」
旋即,齊烈不發一語地護着向芸兒入室休息。
不過,在齊烈心中已暗自決定提前出手盜秘圖,得手后便和芸兒遠離京城,免得她再捲入這場糾纏不清的是非中。
「可惡,竟然讓他破了血滴子!」
在綠柳低垂、涼風襲人的一座石橋上,三位身穿朝服,服上綉了數爪龍紋的皇室嫡親,似乎正商議着什麼事。
其中一位勃然怒捶橋上的石坊,斯文的模樣看不出是弒兄的幕後策劃人。
「怒啥?此次不成,還有下次!」另一位滿臉霸氣的皇室嫡親勸道。
「你的腦袋混了不成?若不趁這次皇阿瑪不在宮裏下手,下次還不知道會不會有這種機會。」
「百密總有一疏,咱們怕什麼!」
「怕什麼?怕夜長夢多,怕殿下真成了皇上吶,傻子!難怪皇阿瑪只賞你貝勒做,不封個親王給你過過癮。」
「你說我傻?那你呢?空有賢德之名,私下卻滿肚子壞水,一心只想除去殿下自登大位,你也比我好不到哪兒去!」
「哼!殿下植黨培徒、私取國幣,多行不義的結黨營私之事,人人都得以將他揪出來!」
素有賢明之稱的斯文阿哥言之鑿鑿,滿口仁義道德。
「若說殿下結黨營私,那咱們重金請了喇嘛術士,不是與殿下的行為無異?」
看不慣人拐彎抹角,另一名飛揚跋扈的阿哥嗤道。
除去殿下、拉他下位是事實,這也是他們處心積慮在做之事,敢做就要敢當,還怕人說?
「你嚷啥!怕人家不知是不?真後悔讓你參加這個計劃!」
「你後悔了?難不成你想殺我滅口?」
「你……」
「我怎樣?想打架嗎?我奉陪!」
在二位阿哥瞪目怒吼時,站在一旁沉默不語、頗具帝王之相的皇阿哥,及時制止了他們的爭吵。
「吵吵鬧鬧的,這算啥?露了餡只會爭功諉過,成得了大事嗎?」
哼,這班辦事不牢靠的庸才!
祖宗打下的山河若交到這些俗物蠢輩身上,豈不枉費先祖先烈流汗流血地從關外躍馬中原?
不過話又說回來,鷸蚌相爭,漁翁總是得利。
現在的他不需親自剷除異己,就有人急着出頭,他何不坐享其成,之後再好好收拾殘局?
「好,咱們不吵,你倒說說看你有啥高見?」飛揚跋扈的皇阿哥脾氣來得快也去得快。
「先找些高手盯住胤礽和齊龑的一舉一動,倘若時機對了就先下手為強,提首級來者自有重賞!」
顴骨外露、默然不語的皇阿哥,一出言凈是狠招。
心眼深沉,做事為人謹嚴的他早懷疑不濟的胤礽有此能耐,竟可逃過喇嘛的兵器,所以心狠手辣的他,乾脆一不做二不休的想先殺了胤礽。
假使殺手取下的是胤礽的首級,儲君勢必再立;倘若殺的是假殿下的話,也是替皇家剷除孽障,算功德一件。
不過這些心思他倒不點破,若出了事才有這班蠢才俗人頂着。
「好,咱們就這麼做,我倒要看看胤礽有多大的本領,能逃得出咱們的手掌心!」霸氣跋扈的阿哥贊同地爽朗大笑。
而素有賢德之名的皇阿哥只是淺笑不語;不發一語的他,莫測高深的凝視着另一個心機深沉的兄弟。
紫禁城平靜了一個月後,某個月黑風高的深夜。
二名武功高強的蒙面黑衣人躍過巍聳宮牆,飛躍畫棟雕梁,直到一座禁衛森嚴的宮殿前才停下。
這禁衛森嚴的「絛雪齋」,是董妃生前最愛的宮殿之一,齊烈與齊龑在百尋不着秘圖之下,決定到絛雪齋再次尋覓。
他們在絛雪齋前停滯半晌,互使了個眼色后,一提氣便躍上陡峭檐壁,入內尋找他們要的秘圖。
進了絛雪齋,幽雅淡香圍繞在屋內,只見一朵朵蓮荷插在瓶中供養,室內的陳設素雅整潔,可見宮內有人定期打掃整理。
而絛雪齋最引人注目的是牆上一幅綉工精美的鴛鴦戲水圖,畫上有順治皇帝親筆題了兩句詞,這二句似乎也深切的表達了他對董妃的呵憐與情意深濃。
「在天願作比翼鳥,在地願為連理枝。好個多情的君王!」
揭下面罩的齊烈,看着畫綉落款的兩行詞,不禁喃喃念道,感慨順治皇的有情有義。
「你當真以為自己是愛新覺羅的子孫嗎?別太入戲,快點找秘圖才是正事!」
齊龑不屑的一瞥,喝斥望着綉圖怔忡的師弟。
順治再如何多情多義,在齊龑心中仍是奪人所愛的無恥之徒,造成滅門血案的始作俑者,所以他看待皇室的一切皆以仇視的態度。
「遵命!」
淡淡月光斜映在齊烈真正粗獷豪邁的面容上,他以着不贊同的眼神看着頑固的齊龑直搖頭,對他憤世嫉俗之態度深表不以為然。
逝者已矣,縱使過往有多少血淚傷悲,也只能徒嘆欷吁,他真不懂齊龑為何要將人生搞得偏激憤懣、怒雲滿天?
為何他不務實些,勇往直前邁向光明人生?
況且以齊龑幹練果決的統御能力,必能讓龍天寨成為揚名江湖的武學世家。
只可惜,齊龑將天賦錯用在仇恨上。
「還發愣?動作快一點!」齊龑不悅,狠狠敲了齊烈一記。
「哼,這一拳先記着,改日奉還。」平白無故被打的齊烈雖不高興,但動作還是沒有稍微懈怠。
他們二人在屋裏翻箱倒篋,仔仔細細的搜尋每一個角落,仍找不到秘圖蹤影。
「這已是最後一個可能藏匿秘圖的地方,為何還找不到?」齊龑百思不得其解。
多日來,他們在御書房、乾清宮、坤寧宮、養心殿等多處尋尋覓覓,還是未找到師父齊焰所說的密葬董妃的墓圖,就連他們已到董妃生前最愛的絛雪齋還是尋不着。
「師兄,莫非師父探得的消息來源不正確?」
齊烈一語道出齊龑心中的疑惑。
「不無可能,或許那是宮人為了訛詐師父的錢財才出此下策。」冷靜的一想,齊龑不得不說出他心中的懷疑。
當年身為漢女的董妃與順治的纏綿情愛在深宮已掀起軒然大波,並造成順治與皇太后博爾濟吉特氏母子失和。
宮中傳言,董妃是被皇太后逼死的;也有人說董妃被皇太后逐出宮,出家為尼;更有人說她是仙女轉世,了結塵緣后羽化成仙去了。
總之,在宮中這些時日,他耳聞諸多傳言,不知誰言是真、誰言是假。
「就算師父被人訛詐,根本沒秘圖這回事,但董妃仙逝總該有個墓塚,可是咱們到過往嬪妃的陵寢探尋,還是沒有尋到任何蛛絲馬跡。」齊烈提出疑點。
師父倒真的給他們出了道難題。
「不管宮中傳言如何,咱們還是得找出董妃遺骸,了卻師父的心愿。」齊龑就事論事。
「那咱們再到他處找找,也許能探到一些蛛絲馬跡。」齊烈提議。
多待在宮中一日,他們勢必就得面對重重殺機,所以還是快些完成師父遺願,遠離最是無情的皇宮。
「情非得已,只好如此。」齊龑道。
正當他們離開絛雪齋之際,五個殺手從屋外躍進來,咻的一聲,他們手上的長刀飛出許多金蛇朝他們而來。
說時遲那時快,齊烈抽出軟劍,而齊龑也手握鐵扇迎戰。
交戰中,事情卻萬分詭異,那滑溜的金蛇一碰到齊烈與齊龑的兵器便堅硬如鋼鐵,並將他們手中的武器纏得死緊,讓二人和殺手間的交戰不能取勝。
不知雙方打鬥了多久,只見其中一個殺手念了咒語,一條原是鋼鐵般硬的金蛇又活靈活現的朝齊龑吐着蛇信,尖銳的利牙毫不留情的咬住他的手臂,蛇尾還緊緊繞住他的脖頸。
「師兄!」見齊龑被襲,齊烈快又狠厲的解決了一個殺手后,便朝他飛身撲去解救。
齊烈小心翼翼的與狡猾的金蛇纏鬥,軟劍一揮,終將金蛇首尾斬斷,而齊龑被緊勒住的頸子才得以鬆綁。
「小心,這邪門的蛇有毒。」齊龑捂住傷口對他警告。
「哼,血滴子、放妖邪毒蛇,皇室子弟煮豆燃萁,相逼不成就狠招盡出,真令人大開眼界。」
與師兄背貼背應戰的齊烈諷刺皇室無兄弟情。
「看來咱們早已被盯上,毋需多說,保命要緊!」齊龑斥罵齊烈到了這節骨眼,還凈說些風馬牛不相干的廢話。
刀光劍影中,眼看他們二人迎戰這詭譎的殺手還有妖邪毒蛇,他真擔心今晚他們是否能全身而退。
然而,齊龑的擔心也是齊烈心中的疑慮,師兄弟二人心有戚戚焉。
「師兄,倘若咱們二人不能共進退,求師兄務必帶着芸兒回龍天寨!」
「你跟芸兒會和我一起回龍天寨!」說至此,齊龑已有不祥之感。
揮劍擋住利刃,齊烈滴下汗粗着嗓喊道:「師兄武功和才智樣樣比我高強,有你在,芸兒和她腹中的胎兒才能脫困。」
他們二人恐已成了眾皇子圍剿的獵物,唯今之計就是保全性命脫身,他日再另想法子尋秘圖。
「芸兒有孕?你的手腳還真快!」發出暗器射向來人,齊龑訝異,轉過頭看他一眼。
「謝謝誇讚。」
齊烈自負的露齒一笑,忽瞥見殺手朝齊龑砍來一刀,他臉色一沉,擰眉一運氣,推開了險些被砍中的齊龑,眨眼間,那銳利的刀刃已插入齊烈腹中。
「齊烈!」齊龑心神俱裂的喊。
「快走,別忘了保護芸兒!」齊烈撂下話便擋住所有迎來的殺手。「快走啊,否則禁軍來了,你我非但走不成,連芸兒也性命難保。快走,別讓我白挨刀!」他頭也沒轉地大聲喊道。
「你……看緊自己的命,我會回來救你的!」無奈之餘,齊龑一咬牙,提氣躍上窗欞,縱入黑夜逃逸。
身負重傷的齊烈揮着軟劍擋住剩餘的殺手,以及大批從門外湧進來的禁軍,孤軍獨斗的他已殺紅了眼,拼了命也要力保齊龑全身而退。
齊烈不知齊龑是否能脫困,他只知道自己能和這班人周旋多久便多久,直到他雙眼昏花、全身血跡斑斑,不支倒地時才停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