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將洛瑤送到和凱西會合的地方,只見凱西和阿泰兩人站得老遠,一副兩人不相干的模樣就知道他們一定吵架了。
看着兩個女子上了車前去做SPA,嚴克鼎也和阿泰登上車子前往球場。
“吵架啊?”嚴克鼎瞥了阿泰一眼。
“天天吵,不稀奇了。”阿泰沒好氣的說。
本以為出國度個假可以讓已經冷卻的感情回溫,哪知道一出門每樣東西他和凱西都可以引起爭執,從上飛機開始每隔幾小時就冷戰一次,搞得他都快瘋了。
“這麼煩為什麼不分手算了?”
嚴克鼎不相信就只是這樣而已,阿泰身邊來來去去的女人那麼多,凱西卻是一直都在的那個,對於阿泰而言凱西一定有特殊的意義。
“我也想啊!還不是怕她一哭二鬧三上吊。”阿泰拿起飲料喝了一口。“還不都是你,表演什麼好丈夫,噁心死了!你知道女人最吃那套了,又喜歡有樣學樣,昨晚一回去她就不停的拿我跟你做比較。”
“怎麼扯到我身上了?”
“不是你會是誰!”阿泰瞪了他一眼。“我知道你現在跟洛瑤甜蜜得不得了,但是我跟凱西早過了那階段,都在一起那麼久了,你要我沒事抱抱她摟摟她,還得外加噓寒問暖,我根本就做不到!再說她一向很能自理啊!結果她看了你跟洛瑤,馬上回去就質問我為什麼沒為她剝蝦。我的老天!你回去好歹教教你老婆,剝蝦是女人的責任。”
“洛瑤她不吃蝦的。”
“那你幹嘛剝給她吃?她昨晚明明吃了啊!”
“那是因為我弄給她吃,她不吃會覺得不好意思,所以才悶着頭吃了下去,如果你注意點,會發現她很多事情都不喜歡,可是她個性很彆扭也不敢講,所以只要有人要求,她一定都會答應。”
“這麼好?”阿泰覺得不可思議。“不過這算是她的優點吧!”
“不見得。”嚴克鼎搖搖頭。“我怕她壓力太大,又不敢吭聲,說出來總比都不說的好。她現在看起來沒事,出事那天回到家也是很傷心,可是她又怕說了會有人怪她,也不想讓我擔心,就一直說她沒事,現在我也只能多照應她一點,盡點力。”
“畢竟為人夫嘛!”阿泰了解的點點頭。“結了婚真的不一樣,只是我沒想到你會對這個婚姻這麼認真。”
“因為我沒打算要離婚。”
“貞節烈‘夫’啊?還不事二妻咧!”阿泰嘴裏雖不饒人,但表情卻是苦悶的。“要是我有那樣的妻,我也會當好丈夫的啊!”
“凱西也不錯啊!”
“太強悍的女人沒什麼好,她以為這樣才是自保之道,不過相對的她也把我推得很遠。”
“各讓一步不就好了?”
“你以為她是洛瑤啊!她的字典里沒有讓步這個名詞。”
嚴克鼎反問道:“那你的字典里有嗎?”
“我又不是你老婆,出門度假還帶書,等我回台灣再去查查字典!”
小別墅里的設備很棒,床也很舒適,或許是做了一場豪華的SPA,這幾天來被炎熱的天氣弄得疲累的身子也舒坦了不少,洛瑤梳理完頭髮爬回床上,打算好好睡上一覺。
嚴克鼎早在床上等着她,替她拉開被子,讓她鑽進身邊的空位里。
“啊……”在碰到他的時候洛瑤驚呼了一聲。
“怎麼了?”
“你發燒了嗎?”她碰着嚴克鼎的手臂,卻被他的體溫嚇着了。
“我曬了一天的太陽,被烤了一整天大概正在散熱吧!”嚴克鼎笑了笑,握住她的手臂,感覺那清爽的觸感。“你今天玩得開心嗎?”
“凱西教我很多。很舒服,只是有點不好意思。”躺在他懷裏,洛瑤適應着他的溫度。
“為什麼?”
她可是半裸着身子給人按摩的,當時她不知道該怎麼說明自己的尷尬,看着凱西自在的披着大浴巾,她才硬着頭皮跟上,但……這些過程她怎麼說給嚴克鼎聽呢?
“穿得很少。”這樣的回應夠簡潔了。
“你們都是女的,有什麼差別嗎?”即使她沒說出口,他還是明白她的顧忌。
洛瑤垂下眼躺在他懷裏沒應聲,嚴克鼎繼續說下去。
“至少你看起來神清氣爽,不像前幾天那麼慘。”
“我沒有很慘啊。”她表現得那麼明顯嗎?
“你一點精神也沒有,像是被烤乾了。”他捏捏她柔軟的臉頰。
洛瑤揉了揉被他捏過的地方,深吸了口氣。
“其實……用融化來形容會比較適合。”
“我以後會注意我的措詞。”他半開玩笑的說,接着有些心疼的頂着她的額頭低語着,“我想你該學會的第一件事是把你的想法告訴我。比如你覺得太熱了就該跟我說,曬得精神委靡,卻連吭都不吭一聲,要是昏過去怎麼辦?”
“可是你……你在游泳。”她總不能在他游得正高興的時候要他離開水面,甚至棄他而去吧?
“那有什麼關係。”
“我不想掃你的興。”她知道美夢最忌諱被打醒,而看着他很快樂的樣子,她不想打斷他的愉悅情緒。
“這麼貼心?”嚴克鼎心裏輕輕的被觸動了一下。
“算是貼心嗎?”洛瑤看了他一眼,不知道這樣做對或不對。
“應該也算是種討好吧,你想討好我嗎?”
“嗯。”洛瑤點點頭,她是想討好他沒錯。
嚴克鼎輕揉着她的臉頰問:“為什麼?”
“因為你對我很好。”她微微的嘆息。
她原本就不要求兩人的心要有多貼近、要有多親密,可是以她這般難以和人相處的畏縮個性,嚴克鼎卻依舊對她呵護備至,尤其和凱西談過之後,她明白自己真的比一般人要幸運得多。
“如果你肯對我誠實些,這倒也是種討好的方式,我希望你是不勉強的。”
當初他上門要她嫁給他,洛瑤只說了那是種勉強,既然半年過去兩人依舊相安無事,那麼應該不會再有勉強這個字眼的存在。
“我……不勉強了。”她輕聲的道。
“既然不勉強,那就可以誠實一點,告訴我你的感覺。”
“比如?”
“比如你在想什麼,而不是每次我問你就告訴我你只是在發獃而已。”
“我真的只是在發獃而已。”她解釋着。
“好吧!那你可以告訴我你的感覺啊!”
“什麼感覺?”她抬起頭望着他,希望他可以給自己一點提示。
嚴克鼎沉默了一會兒,垂眼看着她的表情,不知為何洛瑤竟然發現自己心跳加速,接着他的臉緩緩的朝他貼近,她的唇輕輕的被舔吻着。
這是個很細膩的吻,和以往的吻完全不同,他不急着脫去她的衣服,只是很單純的親吻着她的唇,勾繪着她的唇形,忽輕忽重的挑逗着她,刻意的撩撥着她。
洛瑤的心臟猛烈的撞擊着。
他們已經結婚這麼久了,該做的都做過了,其實應該就像以往那樣吧!可是打從她流產之後,嚴克鼎就再也沒有碰過她,除了對她關心照料外,兩人在床上的熱情程度的確有了冷卻的跡象,難道是因為太久沒有掀起波瀾,所以才一發不可收拾嗎?
“你說這是什麼感覺?”
他的聲音有些沙啞,眸子散發著魅惑的光芒,洛瑤看着他,一時之間根本擠不出話來。
她濁亂的呼吸給了他答案,嚴克鼎臉上出現笑似非笑的表情,被子下的大掌滑上了她的身體,這些動作明明不是第一次,可是卻讓她起了一陣顫抖。
薄衣被拉開,房裏的燈光雖然不亮,但足以映照出兩人的相擁,她逐漸裸露在嚴克鼎的面前,慌亂跟着產生。
“你已經看過了。”她小聲的提醒着。
有回他也是這樣的望着她,他應該還記得吧?
“我喜歡這樣看着你。”
他的目光緩緩的往下挪動至甜美的嬌軀,望着那優雅的弧線,洛瑤看得出他眼裏跳動着不知名的情緒。
“你知道你很美嗎?”
“我沒有。”
他沒有碰觸她,眼神落在她的胸口,洛瑤只覺得呼吸困難,她的胸口產生了悶疼,她的生理反應甚至不只於此,柔軟的花蕾隨着他的目光而堅挺着,她尷尬得想伸手遮住自己的反應。
“你不是說……你不急着要孩子嗎?”
他明明昨晚是這麼說的,既然他不想要孩子,那他們是不是還可以維持這些日子來的和平模式?
嚴克鼎翻過身,壓上她的身子,輕微的摩擦讓洛瑤感覺到他的興奮,她跟着倒抽了口氣。
他的手掌跟着佔住了她的胸口,盈握住她的豐滿,有種奇異的舒緩從她的身子中心蔓延開來,她的身子違反了意志,微微的挺起迎合著他。
“有時候不見得是為了要孩子我們才做這種事。”
“那是……為什麼?”她的聲音有些斷續,呼吸里明顯的不穩。
在低頭掠奪她的甜美之前,他做了解釋。
“因為我想愛你。”
將近一個月的休戰或許真的累積了太多的需求,嚴克鼎望着懷中熟睡的人兒,欣賞她臉頰上的迷人紅暈,一醒來就是這麼甜蜜相擁的景象,一天的開始彷彿多了些愉悅因子加入。
他沒有吵醒洛瑤,一夜的柔情攻勢把她累壞了,他想不透過去半年來兩人天天相見,為什麼從來不曾發生過這樣的情況,以往的例行公事在昨夜似乎產生了重大變化,不只是純粹的男女交歡而已,好像多了些什麼。
唉,沒想到他一醒來就發獃,這似乎辜負了遠度重洋到這兒來的美意。
嚴克鼎起身稍微梳洗,請人送了餐點來,才將熟睡的洛瑤喚醒。
迷迷糊糊的睜開雙眼,她一看見他便想起前一晚的事,臉頰上飛起了一抹紅雲。
“換好衣服就出來吃早餐。”他低頭在她頰邊落下一吻,率先走到屋外,坐入露天的餐桌椅,享受豐富的早餐。
洛瑤穿了一件軟袍,是昨天和凱西一塊去買的,她發現嚴克鼎在她的小皮包里放下不少錢,她很少買東西,還好有凱西在旁邊陪着,看着凱西和當地人殺價的狠勁,她開始覺得小宇宙外的世界也有它可愛的地方。
嚴克鼎在講電話,見她走出門朝她微微一笑,但是他聽電話時的表情卻有些凝重,掛下電話后他對洛瑤說阿泰他們決定提前回台灣。
印象中似乎是明天才要一起走的不是嗎?洛瑤一臉疑問。
嚴克鼎替她解惑。“他們兩個又吵架了。昨晚吵得很兇,半夜凱西就直接叫車到機場等最早的班機了。”
“喔。”洛瑤覺得有些遺憾,其實她還滿喜歡凱西的,至少和凱西在一塊的時候學到了不少新的想法和事物。
招呼她坐下,嚴克鼎幫她切了一片培根,將叉子遞到她手上要她先吃早餐。
“我沒有那種困擾對吧?”
“什麼困擾?”
“半夜睡醒老婆突然消失的困擾。”凱西是連夜走人的,阿泰一早起來看到床邊空無一人,心情只能用氣急敗壞來形容。
洛瑤想了想,很認真的對他說:“我不知道要怎麼買機票。”
嚴克鼎一聽有些哭笑不得。她的意思不會是她留下來只因為不知道怎麼離開吧?
“你的小宇宙里沒有機場嗎?”
“我都搭噴射機。”洛瑤想起了夏宇的長詩“乘着噴射機離去”。
“你知道有一首英文老歌叫乘着噴射機離去嗎?Leavingonthejetplane?”
洛瑤訝異的搖搖頭。
“你的小宇宙里是無聲的嗎?”他一點都不認為她的小框框足以稱為小宇宙,她認為裏頭包含了所有事物,但在他看來卻是貧乏得可憐。
“多半時候是。”
“為什麼?”
“我怕吵。”她刻意的躲進一個無聲的世界裏,只為了可以隔絕父母的爭吵,每當她沉浸其中,就忘了所有的一切,沒有聲音,只有她心裏的獨白吶喊着:別吵了!別吵了!
她的表情有些變化,眼神失了焦,嚴克鼎拍拍她的臉頰要她醒過來。
“又發獃,這樣很不給面子喔。”他用着和緩的語氣說。
“啊?”她沒有不給面子啊!
“當我坐在你對面的時候,你居然還有辦法發獃。”他臉上帶着笑,但眼神卻像在警告她別再犯了。
“喔……對不起。”她微微吐了吐舌頭,像是做錯事的孩子,但是這比以往的反應可愛多了。
“把東西吃完,我們剩下今天可以四處逛逛了。”
“要出去啊?”洛瑤有些擔心的看着他。
“有些事情得做,你不想買點紀念品送給你乾媽嗎?”洛瑤深得長輩們的寵愛,而她對於這種人情世故一直不知如何應對,身為她丈夫的他有必要教導她該怎麼回報。
“嗯。”這好像是應該的,昨天和凱西去做SPA的時候,凱西說她那條項鏈價值不菲,她還覺得不可思議,因為那價錢遠比她想像的要高上許多,雖然她一向沒什麼金錢概念,但還是嚇着了她。“我們也要買很貴的東西送她們嗎?”
這一買可能要花不少錢,畢竟她平常受了許多阿姨的照顧,再加上公公和婆婆……哇!這都是她不曾想過的事情。
“有心就好了。”嚴克鼎走到她身後親吻着她的臉頰。“更何況你還有老公幫你撐腰啊!”
洛瑤不知道這算不算好,可是當他給了她這樣的保證時,她竟是有些安心的微笑了。
輕鬆優閑的假期結束了,回到家,洛瑤回復往常的生活,拿起帶去的書,她發現自己只看了幾頁。
羅太大輕敲了書房的門,走進來對着她說:“太太,有位凱西小姐來找你。”
凱西?洛瑤立刻起了身。
“好,我馬上出來。”
“沒關係,你在這兒休息,我去請她進來,你們聊聊天,我幫你們準備點東西喝。”
“羅太太,謝謝你。”
“別客氣了。”
到這兒幫傭半年多了,這個女主人還是像剛開始那樣,對她總是客客氣氣的,很有家教的女孩子,連去度假都幫她準備了一份禮物,她自然很照顧她。
不一會兒凱西出現在書房裏,她燙了個新髮型,洛瑤差點認不出她來。
“我還以為書房只是放幾本書然後放個書桌之類的,嚴克鼎的書房還真像小圖書館呢!”凱西一進門就往四周猛瞧,看見了洛瑤后她的表情更是誇張。“哇!你……你還真的看書啊!”
這真是太不可思議了,這年頭竟然真有人愛書成痴。
洛瑤有些害羞的趕緊把看了一半的書合上,挪到一旁去。
凱西走近一看。
“文化苦旅,你都看這種東西?”
洛瑤點點頭,臉上有着不自在的紅暈。
“好啦,不鬧你了,我也看書啊!只不過我喜歡看雜誌,也算是書的一種啰!”凱西熱情的拉着她的手,自在的坐下,一點也不拘謹。“最近過得怎麼樣啊?”
“一樣。”
“你看起來氣色很好喔!是不是有什麼好事發生啊?”她可一點都不信她的生活有那麼一成不變,洛瑤的表情多了些,臉上也多了笑容。
洛瑤很想告訴她最近一切都很好,昨晚嚴克鼎甚至一面彈琴,一面唱那首乘着噴射機離去給她聽。
“臉紅了?”凱西一眼看穿,指着她說:“有戀愛滋潤的女人就是不一樣。”
“戀愛?”
“當然啊!要不然你以為你跟嚴克鼎已經是老夫老妻了啊?真的在一起久了一切變得平淡了,才不會那樣卿卿我我呢!”凱西沒忘了他們兩個度假時手牽手從沒放開過的一幕。
“我們很平淡啊。”
“所謂的平淡不是像你這樣不出門就是平淡,你難道不了解嗎?至少你看起來很幸福,哪像我啊!”
凱西的話提醒了洛瑤之前度假時的事。
“我知道你後來先走了。”
“嗯,我真的沒辦法忍受跟那樣的男人共享一張床,連待在同一間屋子我都好氣!”凱西一回想起那晚的爭執就一肚子的火。“你知道我們住的小屋離大廳很遠,我也不知道哪來的蠻力,大概真的氣昏了,就一個人搬着行李,一路走到大廳,然後請人幫我叫車送我到機場,馬上就訂了最早的一班飛機走人,我連跟他待在同一個小島都受不了。”
“你一定很生氣吧?”光是想像那畫面洛瑤就覺得很可怕。當時是半夜,外頭都是黑的,凱西居然一個人帶着行李離開,那是她絕對辦不到的事。
“回來沒幾天就又和好了。”凱西有些自嘲的笑笑。“愛跟恨有時是一體兩面,你越愛這個人,你對他的要求就越多,一旦他達不到你的期望,失落就更多了,太多的失落累積起來容易變成壓力,只是我不知道我還能承受幾次的壓力爆炸。”
“還好你們和好了。”
“嘿嘿……你高興得太早了!”凱西從芬迪皮包里拿出一張紙交給她。“這是我的地址,我是交定你這個朋友了,所以我想你應該要有我的地址。”
洛瑤腦子突然有些轉不過來。
她記得凱西是和阿泰住在一塊的啊!
“我從他那兒搬出來了!”凱西見她一臉搞不清楚的模樣直接說明。
“那……那你要搬到哪裏去?”
“就這裏啊!”凱西覺得好笑,指指仍握在洛瑤手上的紙張。“還不錯的小公寓,當然啰!是比不上嚴克鼎這種大別墅,不過夠我一個人住了。”
“可是你一個人……”這是洛瑤無法接受的觀念,凱西要離開她依附的對象,那她該怎麼存活呢?
“一個人就一個人啊!”凱西回答得很瀟洒。“我知道我不能靠他一輩子,而且我跟他之間的新鮮感也消失了,剛開始他很疼我也很照顧我,口口聲聲的說可以供給我所有需要的一切,當我發現我當不了他的好愛人,而他也當不了我的好情人時,我想是離開的時候了,繼續待在他身邊,我永遠都不知道自己是什麼,我的存在價值只能由他決定,現在我要自己決定我的價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