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第三章

悅耳的鳥叫聲劃破無息的黑暗,吱吱作響的鳥叫聲吵醒了她,迫使她從無邊際的黑暗中緩緩醒來。

她睜開眼,映入眼底的是全然陌生的天花板,緊蹙著眉,她稍微移動身子,將視線轉到床鋪旁,隔着那層淺藍色的紗幔,她好像瞧見了在紗幔外頭,有一抹模糊的高大身影。

那抹身影在察覺到她的動作之後,似乎愉悅地綻開了笑靨,「醒了嗎?」身影靠了過來,一抹低沉且富有磁性的嗓音立刻隔着紗幔傳來;就在他詢問的同時,淺藍色的紗幔被他的大手撥開,接着是一張俊俏無倫的帥氣臉龐,間說:「感覺如何?」

她仍皺著眉,一抹茫然的神色正很明顯地刻劃在她眼底,緩緩坐起身後,她疑惑地答道:「感覺——什麼感覺?」

「你——你全不記得了嗎?你還記不記得——之前所發生過的事?」艾迪斯暗暗觀察她的反應,見她一臉迷惘,他心中便有了個譜,「你從馬背上摔了下來!」他扯了個謊,「記得嗎?你墜馬了!」

「我墜馬了?」是這樣的嗎?一陣感覺飄過去,她想捉住它,卻稍微遲緩了些,只好任由它從腦海中掠過:「我想不起來。」她不信地搖著頭,死命地揪著膝上的絲被不放,「我……我記得……我記得我是……」眼看着就要說出口的名字,到了舌尖後卻又說不出來,這種怪異的感覺讓她倍感恐懼。

「不!l害怕她會想起一切的艾迪斯將她緊緊地摟在懷中,說:「既然你想不起來就別去想它了。」

她微微推開他,顯然不太習慣這種親密的碰觸,凝望着他的人,她好似在空氣中嗅到一絲不太對勁的味道,她到底是怎麼了?難不成她真的墜馬了?

她的心好亂!總覺得自己好像遺忘了某件重要的事情:「我覺得——」

「噓——別想那麼多。」艾迪斯打斷她,輕柔地接腔說道:「乖乖聽話,有什麼事等先把傷養好再說,好嗎?」雖然艾迪斯說話的口氣是那樣地輕柔,溫柔得彷彿可以從其中滴出水來,但裏頭所含的霸道語氣,仍是不容許有絲毫反抗的餘地。

「傷?我受傷了嗎?」直到此時,她才發現自己的手肘處及腳踝處皆包裹着白色的繃帶,那是她墜馬時所造成的傷口嗎?她沒印象了。

她搖頭,一抹帶著濃濃懼意的陰影遮蓋住她那雙美麗的湛藍眼神,「我記不得了,我不知道我是誰,我的名字、我的家人、我的一切,我全忘了,我好怕,誰來救救我?」說著說著,淚珠就這樣無息地落了下來;她抽噎著,美麗的淚水不斷地從眼眶中溢出,透明的水滴沿着兩頰輕滑落,順勢沾濕了艾迪斯的衣襟。

落淚的她讓艾迪斯感到心悸,拭去她頰上的淚水,艾迪斯再次將她擁入懷中,這次,她沒再抗拒,「你別怕!只要有我在,我絕對不會讓其他人動到你一根寒毛,你就安心地待在這裏養傷,好不好?不要哭,你把我的心都哭痛了。」

「你為什麼要保護我?你是誰?我記不得你了,你知道我是誰嗎?」

該來的問題終於來了。「你真的忘了我?以及——所有的事?」

她點頭,眼底閃過一絲的苦澀。

現在,該是重新灌輸她新記憶的最好時候!艾迪斯暗忖,一個天衣無縫的絕妙好計在他的腦海中逐漸成形。

「你叫泛蕾娜·柴蒙,是我的未婚妻。」

泛蕾娜·柴蒙?好陌生的名字,她一點印象也沒有……等等,他好像說什麼來著!他的未婚妻……

泛蕾娜杏眼圓睜著,「我是你的未婚妻?」她不能置信地盯着眼前的艾迪斯瞧,彷彿他突然長出角似地,讓泛蕾娜嚇白了臉。

望着泛蕾娜那張寫著驚惶的小瞼蛋,讓向來素有「南國第一美男子」之稱的艾迪斯首次嘗到挫敗的滋味,「泛蕾娜,你這種像是見鬼般的表情實在是很傷我的心喔!」

「我——」

天界法律第一章、第一節、第一條規定,天界人不準與凡界人通婚,任何人,包括天界的主宰在內,皆不容許違反此項鐵則,若有違者,一律以褫奪神職、謫貶凡塵接受輪迴之苦懲戒之……

你要記得,藍!你下凡的目的是為了要尋回百年前所遺失的忘卻之石,完成你這最後一道試題,如此一來,你才能有資格加入上級天使的行列……

在西方國境內,有棵名喚「神跡』的大樹,它葉如絲絨、果如寶石,就連不起眼的枝椏也是由黃金生長而成……倘若你能從西方帶回絲絨般輕柔的葉片,以及寶石般耀眼珍貴的果實,那麼,我指上這顆象徵是南國王妃的忘卻之石就是你的了……

恍惚之間,泛蕾娜好像聽見了什麼,那種斷斷續續、模糊不清的聲音讓她感到萬分害怕,她不懂!為什麼這些奇怪的聲音會出現在她腦海里?為什麼?

奇怪不絕的聲音讓她害怕,泛蕾娜想趕走它們,無奈卻力不從心。

「怎麼了?」過份蒼白的臉色引起艾迪斯的關注,也間接地讓他察覺到泛蕾娜的異樣。

「別怕!我可憐的泛蕾娜,我在這兒呀!你到底在害怕些什麼?」

艾迪斯的聲音打斷了她腦海中的聲音,泛蕾娜回過神,睜著一雙寫滿恐懼的大眼眸,害怕地緊摟着他的腰,「好……好可怕!有好多好多的聲音在我的腦海中交談,我——」

「別怕、別怕!l艾迪斯反手摟住她,柔聲安慰着她道:「我就在你身旁,沒人能夠危害得了你,告訴我,那些聲音在說些什麼?」

「我不要說——」泛蕾娜躲在他懷裏直發著抖,「它們好嚇人——」

「好!不說!不要說!」瞧她抖成這樣,艾迪斯也不忍心再逼她說。

撫平懷中人兒的懼意後,艾迪斯柔聲問道:「好點了嗎?」

「嗯!」泛蕾娜點點頭,感激地朝他道著謝,「謝謝你!你人真好。」

泛蕾娜生疏的道謝惹來艾迪斯的不快,緊捉着她的肩,強忍着即將爆發的怒火,不悅地說:「我不要你的道謝!」

艾迪斯所認識的泛蕾娜不是這樣的!他的泛蕾娜會開懷地對他笑,有時候還會對他做出些很無禮的行為來;她會心不在焉地跟他說話、敢和他的權勢抗衡,他的泛蕾娜很有趣,很活潑、很耀眼、也很調皮、很討他喜愛,而不是像現在這般拘束、對他懷有深切的畏懼感。

「你是我最心愛的未婚妻·:也是我最疼愛的人,我不要你用【謝謝】兩個字來疏遠我們之間的感情,就算你現在失了憶、把我給忘了,我仍不准許你這麼做。如果你有下一次,我非得把你按在膝上,狠狠地打你一頓不可!聽見沒?」他輕擰她的鼻,半開玩笑、半認真地威脅她道。

他想得到泛蕾娜的愛!更想得到泛蕾娜的心!

也許,他會考慮取下泛蕾娜額前的忘卻之石,不過,那是很久以後的事情了;當他不再有任何顧忌、不再害怕泛蕾娜會突然離去的時候,他會親手取下她額前的忘卻之石,讓泛蕾娜重拾以往的記憶,他深信,一定會有這麼一天。

為了迎接這個特別的日子到來,他必須得到泛蕾娜的愛,直到泛蕾娜親口說愛他、對他承諾絕不離開他的那一天來臨時,他才能夠真正安心,放手解除她被封住的記憶。

他是南國的帝王、眾人所敬仰的神之子,他所想要的東西,從來就沒人敢說聲「不」,以前是如此,現在更是如此,泛蕾娜註定將會是他的人!

瞧!她現在不是乖乖的被他摟在懷中嗎?

艾迪斯得意地暗忖著,將她嬌小的身子摟得更緊些,佳人在懷的滿足感使他忘卻了先前那股微惱、如風掃落葉般難擋的怒焰。

倚在他懷中,宛如重生般純真無邪的泛蕾娜當然不曉得此刻艾迪斯的腦子裏到底在想些什麼,她只是覺得自己被他摟得好緊,害她都快喘不過氣來;這個時候,泛蕾娜才驚覺到,她的身子正很親密地與他的相貼在一起。

帶著一臉的羞澀,泛蕾娜不自在地挪開了與他緊貼在一塊兒的身子,「我……我還有個問題想要問你,我們……我們真的訂了婚嗎?」

「你不信任我嗎?泛蕾娜。』她的這番話無疑是一記重擊,徹底擊垮了艾迪斯臉上的那抹笑意,「你認為我會欺騙你?噢!泛蕾娜,你實在是太傷我的心了!]

由於艾迪斯臉上的那記哀痛太過於逼真,使泛蕾娜幾乎都快信以為真了。

「我——對不起!」一抹真誠的歉意掛在臉上,泛蕾娜不自覺地猛扯著膝上的絲被,l張小臉都快垂到胸脯上了。「我不應該懷疑你的,是我不對,你能原諒我嗎?」

這倒是真的,他沒理由騙失憶的她,特別是從他身上所散發出來的不凡氣勢,以及老愛用命令式的口吻和一身金銀交錯的上等絲質衣料便可印證,他是個集權勢與榮耀為一身的人,如此尊貴不凡、要什麼有什麼的人,豈有騙她的道理?想想,她好像太不應該了些。

「不懷疑我了?相信我了嗎?」

泛蕾娜點頭,「嗯!不過——我還有個問題。」

艾迪斯輕嘆口氣,他知道事情沒那麼簡單就落幕,「你問吧!」

「你叫什麼名字?」

他一愣,隨即露齒一笑,答道:「艾迪斯·亞諾·安博羅思。」

「艾迪斯·亞諾·安博羅思?」泛蕾挪重複了一次,將它牢記在心中。

泛蕾娜喚着他名的聲音讓艾迪斯興起了一股前所未有的滿足感,他得意地在她的粉頰上印下一吻,愉悅地說道:「我的好女孩,你真能討我歡心——」

話聲戛然而止,艾迪斯無意間撫上了她額前的忘卻之石,驀然憶起迪瑟多曾對他說過的警告——我的王!您千萬不能讓忘卻之石離開她的額前,不然,您之前所有的努力將會付諸於流水,再也無法挽回!

思及此,艾迪斯再也高興不起來,他緊捉著泛蕾娜的雙肩,正色道:「泛蕾娜,我們來做個約定。我要你親口答應我,無論你是在什麼樣的情況下,你都不能私自取下你額前的這個額飾;當然,如果是我要你摘下的,那就另當別論!」艾迪斯用力地搖晃着她,說:「答應我!泛蕾娜,這是我和你之間的一個約定,我要你對我許下承諾,說你絕不取下它!」

被他搖得有些頭暈的泛蕾娜連忙出聲制止他,原本稍微有點血色的雙頰在經過他的搖晃之後,再次出現了慘白的臉色,「你別——搖我呀!我……我答應你就是了——」

艾迪斯這種無常的脾氣讓她感到迷惑,有哪個人會像他這樣,前一刻還對你開懷地笑着的,下一刻就像發了瘋似地猛搖着你?泛蕾娜真搞不懂她未婚夫的性子,他怎麼能說變就變?

聞聲的艾迪斯停止了動作,瞧見一臉蒼白的她,內疚感浮上心頭。他重新把泛蕾娜摟在懷裏:心疼地說:「對不起,泛蕾娜。」

泛蕾娜第一個直覺反應就是推開他,但隨即又想起他是自己的未婚夫,會有這種親密的舉動也是應該的,她怎能一而再、再而三地推開他呢?想通了以後,泛蕾娜倒也柔順地倚在他懷中,聆聽着他強而有力的心跳聲。

「艾迪斯,我可以叫你「艾」嗎?」這是她失憶後第一次喚他的名,聽在耳里感覺好像怪怪的,「艾!你可不可以告訴我,為什麼我不能取下這隻額飾?」

雖然這隻額飾被雕飾得極為美麗,戴起來也不算累人,不過,要她整天戴着它、絕不取不它的要求,讓泛蕾娜覺得這好像有點說不太過去。

「別問好不好?總有一天我會告訴你的,但絕不是今天。」我會等到你愛上我的那天,才會告訴你這隻額飾的來龍去脈,艾迪斯默默地在心中補上一句。

「可是——」泛蕾娜總覺得這背後好像還隱藏了一個極為重大的秘密。

「聽話!泛蕾娜。」不顧她接下來的抗議,艾迪斯把她摟得更緊,讓她的抗議聲全數消匿在他的衣襟里。

艾迪斯第一次感覺到他真正擁有泛蕾娜的全部,他很感激天上的眾神派泛蕾娜下凡來尋回忘卻之石,讓他遇見泛蕾娜,進而實在地擁有她,這也是他第一次相信有神的存在。

*******

自從艾迪斯有未婚妻一事在國內傳開後,除了引起一陣騷動、讓各淑女名媛們飲恨死心之外,國內人民倒也能接受艾迪斯有未婚妻這件事;就這樣過了半個多月,泛蕾娜的美麗與她溫柔婉約的個性終於博得全國人民的一致認同。

在這短短的半個月中,上至重臣、下至賤民,他們全意識到她的存在是絕對有必要的!只要有她在的地方,他們的國王絕不會胡亂髮脾氣,更不會稍不如意就隨便殺人供他取樂。

艾迪斯這種異於平日的不尋常舉動,原因皆在於她;他們未來的皇妃很善良,善良的她就連死了只小蟲子都會哭上個老半天,艾迪斯的心都被她哭皺了,當然不會胡亂殺生,惹她落淚。

不但如此,她還能有效地抑止艾迪斯說來就來的難測怒火。她就像艾迪斯專屬的滅火器,每當他一動怒,溫柔的她都用甜美輕柔的聲音安撫南國這頭暴躁、最難以伺候的獅子;他們未來的皇妃不但能輕易地使盛怒中的國王平靜下來,更能讓他舒眉一笑、平息他難抑的怒焰。

如此一個奇女子,不可多得的美麗王妃,雖然身份尚待查證中——艾迪斯公告所有人民,她是皇室里的某個遠親,也是屬於皇族的一份子——而她的行為舉止也不像名門閨秀那般穩重端莊,甚至可以用「特異』二字來形容,不過,她仍是艾迪斯心頭上的一塊肉。

這些從艾迪斯將象徵南國王妃的戒指加諸於她身上、不惜動用千萬人為她建造華麗的寢殿天羽宮,以及每日上早朝前,他都會來到天羽宮向她道聲早的溺寵舉動中,便可得知。

在艾迪斯心中,已無任何女子能夠取代泛蕾娜的地位。;

「聽說艾迪斯王十分寵愛他未過門的皇妃!」

「這有什麼稀奇!王為了他的未婚妻,還特別下令赦免了那些罪人…」

「那又有什麼稀奇!我還聽說有一次,某個王身邊的侍女好像不知怎麼著,不小心觸怒了王,王非常地生氣,是他的未婚妻出面阻止的……」

諸如此類的傳言,就在南國的各個角落蔓延開來。

這些傳言使得每個南國國民們都相信,他們將會有個心地善良的好皇妃;除此之外,聽到外頭那些國王對未來皇妃是怎樣寵愛的傳言,使他們更加肯定南國國王的大婚之日即將來臨。

此時的南國,正瀰漫在一片快樂而安詳的歡樂氣氛中。

*******

天還未完全亮起,泛蕾娜的貼身侍女帕雪兒就已經捧著水盆,一臉恭敬地站在天羽宮外等候泛蕾娜的傳喚。

帕雪兒·派絲自幼便在皇城中長大,她是廚娘美根的小女兒,也是艾迪斯特別從侍女群中挑選出來的幼年侍女,她才剛滿十四歲而已。

帕雪兒的稚齡正是艾迪斯看中她的主要原因,因為帕雪兒還小,還不是很能了解宮庭中的黑暗面,以及各嬪妃們之間的勾心鬥角,生性純真的她很適合跟性子單純的泛蕾娜作伴,再加上帕雪兒生來聰穎乖巧,只要有她這個小古靈精怪陪在泛蕾娜的身邊,他便不怕泛蕾娜會突然有什麼狀況發生。

除此之外,艾迪斯還找來皇城中最慧黠的女子法蘭黛·貝理亞斯——她是大神官迪瑟多最小的妹妹,前陣子才剛過二十歲的生日—;:來為迷糊的泛蕾娜打理身邊的所有雜事,艾迪斯相信法蘭黛的忠心,有帕雪兒及法蘭黛陪侍在泛蕾娜身邊,艾迪斯感到很心安。

就這樣經過半個多月的相處,原本不太喜歡這份差事的帕雪兒也覺得她這個沒啥架子的女主人倒還挺不錯的,至少不像由芙娜所伺候的嘉妲娣公主那麼討人厭、目中無人。

嘉妲娣·羅巴德斯是西國第一公主,她的母親是艾迪斯的阿姨,亦即小他半個月的表妹;多年前以體弱、身子不佳的名義來到空氣清新、四季如春的南國養病,這一待就是三年多,三年多來,從不曾聽她提起過想返國的念頭,她似乎有長住於此地的意思。

但這卻苦了皇城裏的所有侍從,被人寵壞的她常仗着自己是公主之軀、干金之體,眾人皆得順從她的意念,於是,她開始欺壓周遭的侍從,惹得大家怨聲載道的,恨不得能早些將她趕出南國的土地。

怨言滿天飛著,可想而知當然也會飛進身為主子的艾迪斯耳里,艾迪斯也很受不了嘉妲娣這種蠻橫不講理的性子,但她是西國第一公主、母親生前最疼愛的小外甥女,又是前來養病的,即使他有再多的不滿,也不能大聲斥責嘉妲娣的不是。

所以,艾迪斯與皇城裏的侍從們只能把所有的不滿全忍了下來;只要嘉妲娣不是鬧的很過份,艾迪斯都會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看在她是自己表妹的份上給地幾分薄面,當作沒看見她到處欺侮人的行為。

想到這裏,帕雪兒恨不得能代艾迪斯教訓嘉妲娣一頓,拔掉她嘴上的利牙後,再將她遣送回西國去;不過,這一切全是她的空想,以她一名小小侍女的身份,再有天大的不滿也只能往肚裏吞。.

「真是沒天理,為什麼我們要受那個蠻橫公主的氣?為什麼艾迪斯王不早些送她回西國呢?真是氣死人了!討厭!討厭!真討厭!」

帕雪兒氣得直跺腳,忘情地在天羽宮外頭咒罵起來,那種天真坦率的性子在這般略帶稚氣的舉動中一覽無遺。

這個時候,慧黠的法蘭黛正在御膳房中為酣睡的泛蕾娜張羅吃的。

時間在帕雪兒的咒罵聲中緩緩流逝,望着宮外那片漸漸明亮的天空,帕雪兒驀然發覺到時候已經不早了,但為什麼宮內卻是一點動靜也沒有?

「泛蕾娜小姐,你醒了嗎?」

朝合得死緊的大門,帕雪兒輕拍著門扉低喚了一聲,想藉此動作喚醒或許還在睡夢中的泛蕾娜,然回答她的仍是滿屋子的沉默。

此時,聰明的她隱約感覺到事情不對勁,顧不得禮儀,她立刻推門而入,裏頭果真如她所料那般,已不見泛蕾娜曼妙的身影。

「泛蕾娜小姐?噢!糟糕了!小姐不見了。」

帕雪兒忍不住呻吟出聲,突來的震驚使她的手一滑,一盆溫水就這樣地被她給糟蹋了;容不得她收拾殘局,帕雪兒馬上走出天羽宮,往南皇殿的方向快步奔去,她要趕在泛蕾娜未出事之前,早些通知艾迪斯這件事。

一進南皇殿,帕雪兒便肆無忌憚地大喊著:「陛下!陛下!泛蕾娜小姐她……小姐她失蹤了……」

剛醒來的艾迪斯停止讓侍女們著裝的動作,他眉一皺,完全忘了自己仍衣裝未整這回事,大步來到帕雪兒面前;艾迪斯目露凶光地怒視着她,那副宛如要吃人的神情,讓帕雪兒看了忍不住直發抖。

「你說什麼!帕雪兒,你說泛蕾娜失蹤?你不是一直跟在她身邊照顧她,她怎麼可能會突然間就失去蹤影?」艾迪斯寒著臉,「你最好一字不漏地把所有經過全告訴我,不然,可有你受的。』

畏懼在艾迪斯嚴厲外表下的帕雪兒害怕地跪了下去,她面如死灰,弱小的身子被艾迪斯嚇得如秋天裏的落葉般抖個不停,就連說起話來也斷斷續續的,「我和往常……往常一樣……端著水……端著水到天羽宮去,因……因為時間還……還很早,所……所以我在宮外等候小姐……小姐的傳喚,我等了很久很久,小姐……小姐都還沒起床,我有敲門,可是沒人……沒人回答我,我推門……推門進去,才發現……才發現小姐不……不見了……」

「夠了!」艾迪斯大暍一聲,不但把帕雪兒嚇得哭出來,就連其他五位在幫他着衣的侍女們也被他這記帶著怒火的暍聲給嚇白了臉,「這筆帳等我回來後再跟你算!」兇惡的目光掃向另外五名侍女,艾迪斯瞪着她們,忿恨難抑地說道:「你們還愣在這裏做什麼?還不趕快把帕雪兒給我帶下去。』

「是……是的!」話聲未歇,那五名侍女,連同帕雪兒一齊消失在艾迪斯的視線中。

侍女們退下後,艾迪斯聲如洪鐘的音量立刻響逼南皇殿,「來人呀!該死的!人都到哪兒去了?』

不到一秒鐘,一名衛侍打扮的男子飛也似地來到艾迪斯眼前,恭敬地說:「艾迪斯陛下!」

「快傳旨令,馬上召集一隊人馬,我要搜查皇城裏的每一個角落。」

「遵旨!」衛侍銜令而去。

在最短的時間裏,一隊衛侍如鬼魅般無息地出現在南皇殿前,艾迪斯帶着他們,開始在皇城中來回穿梭不停,幾乎快把整個皇城給翻遍了。

沒有多久,一名衛侍立刻來報,「陛下!有人看到泛蕾娜小姐在清晨時出現在法政殿上。』

法政殿?那是南國皇城中的最高處啊!

得知泛蕾娜的去向後,艾迪斯領著士兵,立刻趕往那裏。

來到法政殿上,太陽已經完全露出,陽光斜斜地照射在法政殿的頂端上,從燦爛的光輝中隱約可辨有抹嬌小的人影在那上頭;這抹翦影就是艾迪斯急於要尋找的人——泛蕾娜。

泛蕾娜站在那裏做什麼?難道她不知道這樣做很危險嗎?

艾迪斯不再猶豫輕聲示意衛兵們待在原地不要動,他怕這麼多人會嚇到她,所以他要一個人上去接泛蕾娜下來。

絲毫不理會衛兵們的阻止,艾迪斯獨自一人走進法政殿,在找著殿裏通往頂上的大理石階梯後,他立刻沿着螺旋狀的階梯開始往上爬。

沒多久,他到了法政殿頂端,那兒有個平面的小台,泛蕾娜就站在小台的邊緣,只要風勢再稍微強些,泛蕾娜或許就會從幾百尺高的地方往下墜落,摔個粉碎。

在離她差不多有十步遠的距離時,艾迪斯停下來不再前進,他站在泛蕾挪身後,輕聲叫她,「泛蕾娜。」

泛蕾娜聽到聲音後回過頭,瞧見來人是艾迪斯時,在她美麗的藍眸中似乎閃過一絲的茫然。

而後,她微微一笑,身體卻未動分毫,「你早!艾,你看過日出嗎?它好漂亮。」[艾」這句昵稱,儼然已成了泛蕾娜稱呼他的專有名詞。

「你要是喜歡看的話,我可以天天陪你在天羽宮看。」他朝泛蕾娜伸出手,人也跟着往前一步,「來!快過來,那裏很危險!」

「危險?[泛蕾娜疑惑地微蹙著眉,望着腳下如小螞蟻般的士兵們,她絲毫沒感覺到害怕的存在,「我喜歡高的感覺,不覺得這樣很危險。」

「泛蕾娜——」

泛蕾娜會喜歡這種居高臨下的感覺並不會讓艾迪斯感到吃驚,因為艾迪斯知道,這是一種本能,一種只屬於泛蕾娜專有的本能。

記憶還未被封印之前,泛蕾娜是個喜歡在天空中自由飛翔的純真天使,這種飛翔的余感還殘留在她體內,並沒有隨着她的記憶被封印而逐漸地淡去。

一直到現在,戴上忘卻之石已有半月之餘的今日,泛蕾娜仍不忘在天空中飛翔的感覺,這究竟是喜是憂?艾迪斯無法斷定。

他只知道現在當務之急,最要緊的就是要趕在泛蕾娜未摔下小台之前把她給拉回來,她已經失去那對潔白美麗的大羽翼,無法再展翅翱翔於天空中,若是她一個不留神被風吹落小台……艾迪斯不敢再往下想,他絕不容許讓這種悲劇降臨在他與泛蕾娜的身上。

「快過來,小東西,這上頭風大,你站在那裏實在是太危險了。』艾迪斯不著痕迹地又向前了一步,「乖乖聽話!快過來我這邊,我的小泛蕾娜。』

「可是這股風吹得我好舒服,我好像——好像曾經做過類似像現在這樣的舉動,也像現在這樣站在高處往下望着——是下是?艾。]泛蕾娜很喜歡站在頂上讓微風拂着她衣裙的感覺,這種感覺讓她覺得好熟悉,如果再讓她站久一些,她一定能想起什麼。

「別胡思亂想!這種危險的事,我怎麼可能會讓你一做再做呢?」艾迪斯意有所指地說道,又往前踏了幾步,「快過來我這裏,我可人的小娃兒。」

「我——」一陣強風吹來,泛蕾娜來不及站穩腳,整個身子就呈拋物線般地跌出台外,讓艾迪斯的心跳幾乎在剎那間停止跳動。

他一連跨了好幾個大步,大手一伸,在泛蕾娜跌落小台的瞬間,及時在半空中攬住她的小蠻腰,一個反拉,用力地將她瘦弱嬌小的身子拉回小台內。

望着底下慌成一團的衛兵們,以及一顆來不及安撫、被她這種危險的舉動嚇得差點停止跳動的心臟,艾迪斯再也剋制不住自己微顫的雙手,大手一攬,把她結實地緊摟在懷中不肯放手。

雖然這一氣呵成的動作幾乎在轉眼間就完成,不過其中的過程還是讓艾迪斯覺得像是過了半世紀般漫長,一顆心吊在上頭七上八下的,險些停止跳動。

直到聽着她律規的心跳聲、感受到她溫暖的體溫之後,艾迪斯才放心地呼出口氣,才肯相信泛蕾娜仍安然地待在他的懷中。

艾迪斯真不敢想像,萬一他來不及拉住泛蕾娜下墜的身子……他下意識地縮緊臂膀,如果他真的來不及拉住泛蕾娜,只怕等着他的已是一尊冰冷且摔得支離破碎的屍體。

一絲帶著懼意的異感緩緩由他心底處冉冉升起,那是一種害怕失去的感覺!艾迪斯害怕失去泛蕾娜,這是勇猛的「南國之獅」第一次嘗到害怕的滋味。

他笑了,笑容裏帶有一抹不察的嘲諷。若是今天的事傳了出去,有誰會相信曾以勇猛果敢而聞名於各國的「南國之獅」,竟會為了一名瘦弱女孩的安危而感到害怕!

不過,那是在艾迪斯還未遇見泛蕾娜之前的事,而今,他遇着了泛蕾娜——艾迪斯再次淺笑着,這回,笑容里不再有任何的嘲諷,反之是一片的暖意。

「小東西,你有沒有受傷?」

艾迪斯將她緊摟在懷中,一顆險些衰竭的心臟隨着她的安然而恢復它原有的規律跳動,不過,艾迪斯仍不能放心,一雙大手在她身上搜尋個不停,想檢查她是否有受傷之處。

「你放心,艾!我沒受傷,好得很。』泛蕾娜順勢倒在他的懷中,經過半個多月的相處,她早已經習慣他們之間的親密碰觸。

面對艾迪斯的關懷,一股溫暖的熱流在她的心窩處溢開,泛蕾娜反手緊摟著艾迪斯的腰際,那抹獨特、只屬於艾迪斯所有的特有味道立刻包圍住她,泛蕾挪貪婪地吸著從他身上所散發出來的陽剛氣息,享受只專屬於她的溫柔。

「很好!」見泛蕾娜無恙,「啪!]的一聲,那條控制艾迪斯所有理智的神經線突然斷掉,他緊皺著眉頭,似乎即將有發火的預兆,「跟我回宮!」

泛蕾娜掙脫他的懷抱,抗拒道:「不要!誰不知道你要處罰我,我才沒那麼笨跟你回宮呢!」

視線一觸及到艾迪斯那張晚娘般的兇惡面孔,讓泛蕾娜不用再多作細想也知道,這股怒火的源頭一定是來自於她。

艾迪斯的臉色稍微一緩,層層烏雲眼看着就快要露出太陽的曙光來。「你也知道自己做錯事嗎?」

做錯事?她什麼時候做錯事來了?

顯然,純真的泛蕾娜不認為爬上法政殿看日出是一件錯事。

「錯事?我做錯了什麼事來著——』望着艾迪斯那張愈來愈鐵青的俊臉,泛蕾娜可以體會什麼叫「禍從口出」的下場;她真痛恨自己為什麼不認命些、乾脆點,跟他認個錯,說下次絕不會再犯就一切ok了,偏偏還要在怒頭上刺激他。

「你再仔細想想,你沒有錯嗎?」太陽的光輝已經被他給抹殺掉了!

情急之下,泛蕾娜居然想不出任何一個藉口來搪塞他。

「你真的要氣死我!』

說完,艾迪斯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抱起泛蕾娜,帶著一臉足以冰凍任何人的可怖寒霜,走出了法政殿,顧不得其他人的驚訝目光,自顧自地抱着泛蕾娜往天羽宮的方向大步邁去。

「啊——你在做什麼?快把我放下來!」泛蕾娜死命掙扎著:「野蠻人!你怎能如此對我?艾!快放我下來,不然我就不理你了!』

一路上垮著臉不說話的艾迪斯繃緊著身子,他眼底凝聚著怒意,完全無視於泛蕾娜的掙扎與叫罵。

一進宮門,艾迪斯立刻摒退宮中所有的侍女,來到泛蕾娜的寢室前,他用力踹開那扇大門,然後狠狠地把她摔進那張柔軟的床榻上。

「好痛!」泛蕾娜狼狽地從幾乎快把她給吞沒的床榻內起身,雖然跌入柔軟的床榻中沒有落在草地上來的痛,但艾迪斯這種野蠻的粗暴行為仍是讓她感到氣憤。「艾迪斯·亞諾·安博羅思,你這個無禮的野蠻人,你怎麼可以在眾——」

她話還沒說完,就感到一陣冷風迎面吹來,一雙大手隨即扣住她的腰,泛蕾娜還來不及做出任何反應,整個人就已經趴在艾迪斯彎曲起的大腿上。

「啪!啪!啪!』艾迪斯打了她十幾下屁股。

泛蕾娜試著要掙扎,無奈卻敵不過他自幼習武的雙臂,只能任由他繼續摧殘着她的臀部,直到他停手時,泛蕾娜才得以自由,重重地跌坐在地下。

瞧見她紅着眼、想哭又強忍住的倔強模樣,艾迪斯的一顆心再也硬不起來;他嘆口氣,朝她伸出手說:「過來我這兒。」他現在只想柔聲地安慰着她。

「你還要修理我嗎?」泛蕾娜委屈地讓淚水落了下來,她承認她是皮了點、好動了些,可是她也沒做出什麼調皮事來呀!就像今天早上,她也只不過是想吹吹風、看看日出的景色而已,犯得着他大動肝火來修理她嗎?

一旦面對她簌簌不絕的淚水,艾迪斯就只有認輸的份,他嘆口大氣,把泛蕾娜從地下攬回他的懷中,擰擰她因落淚而通紅的小鼻尖,取笑她說:「不了,看你哭得跟個淚人兒似的,我哪還有膽子敢動手修理你呢?」

泛蕾娜嘟著小嘴,一臉委屈的反駁說:「騙人!你剛剛就把人家打得好痛。」

「那也是你不聽話的關係。」艾迪斯很仔細地為她拭去了淚痕。

「又騙人了!」泛蕾挪用力地捶了他一記:「我哪有不聽話——」

艾迪斯拉下她的手,正色道:「還說沒有!是誰不帶侍女就私自出宮去的?又是誰爬上法政殿的頂端,不要命地在那上頭欣賞日出來著?小東西,你可別告訴我,這些事都與你無關喔!』

「我又不是故意要——」

「還有理由!」

一想起泛蕾娜今早危險的舉動時,艾迪斯到現在都還心有餘悸,如果衛侍沒發現到她在法政殿,如果他遲一些沒拉住她,如果……艾迪斯出其不意地緊摟着她。

「泛蕾娜,以後別再讓我為你擔心好嗎?」

泛蕾娜被他摟得快喘不過氣來,她微微推開他的身軀,驚訝地發現到,一向極為勇猛的他居然在發著抖。

啊!她的「南國之獅」,她勇敢果決的未婚夫,他真的在為她的安危而擔憂,俯在他懷中,她就連作夢時也會偷笑呢!

「艾迪斯陛下!」寢室外傳來侍女的聲音,「您上朝的時間到了。」

「知道了!你先退下吧!」艾迪斯的視線未曾離開過泛蕾娜。而後,艾迪斯放下她,在她兩頰處各印下一吻,道:「乖乖地在這兒等我回來好嗎?」

泛蕾娜在他的親吻下羞紅了臉蛋,她點點頭,不敢直視着他,「嗯!」

今早的風波,就在艾迪斯的一吻下劃下了句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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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使的詩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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