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第六章

「奶奶,我的力道會不會太重了點?」歐陽綺綾一邊按壓着伊老夫人的背部穴道位置,一邊仔細地詢問着她的狀態。

「很舒服。」卧榻上的伊老夫人享受着她的指壓,身心舒暢無比。「綺綾的手真巧。」

「指壓技術和推拿本事都是『領師者』教我的,我也很用心學習過,所以技術還不錯。」她的力道恰好,穴道也準確,讓老人家氣血經絡更加通順,精神也變得更好。

「『領師者』?」伊老夫人喃喃念着這怪異的稱號,對這個頭一次聽見的頭銜相當好奇。

「『領師者』是老師,他們輪流來外蒙古教導我怎麼當個好新娘。」

「原來是老師的意思。」真有趣。

「對啊,這二十年來,我一直在努力學習照顧丈夫的課程。」

「這種教育方式是誰建立的?」

「是……」她遲疑,該不該回答呢?

「沒關係,不急着回答,妳想說時再說吧。」伊老夫人慢慢合起目光矍鑠的雙瞳,閉上眼休息着。歐陽綺綾過去的生活似乎很有意思,她得找個時間跟劫兒好好聊一聊。

見老夫人沉沉地入了眠,歐陽綺綾幫她蓋上薄毯后才輕手輕腳地走到庭園去。

夕陽西下。精心設計的燈火在太陽落下地平線前開始綻放光芒,柔美的光彩勾勒出浪漫情境,讓庭園的景緻更顯出悠閑氣氛來。

伊家僕人不必吩咐便主動端來一壺玫瑰花茶,淡雅氣味讓歐陽綺綾忍不住坐進亭台倒飲一杯品嘗。

「好香、好棒的滋味哦!」她滿足地輕贊出聲,開心地又喝一杯。「住在伊家會有一種快樂幸福的感覺耶!」

「跟我奶奶打點好關係,現在可以安心喝茶嘍?」伊劫似笑非笑的聲音突然傳進來,逗得歐陽綺綾手一震。

「我才沒有跟奶奶打點關係,我又不是你,心眼那麼多。」她反將他一軍,伊劫才是難以捉摸的人。

「原來是我誤會妳了。」她嬌嗔的模樣特別惹人憐愛,導致他總是喜愛與她拌嘴。

她打量他。

「伊劫先生,你是下班回家的嗎?」她忍不住問出擺在心頭已久的問題。跟他相處好多天了,發現他好像沒有在工作。

他倒了一杯玫瑰花茶,回道:「我沒有上班。」

「你果然很閑。」所以他才會老是無所事事。「你為什麼不去工作?真是奇怪,我知道石川靈先生每天都好忙碌,也就因為他太過忙碌了,所以才會沒有時間前來探望我,與我培養感情,結果成了今天的窘局。」這是她心頭的最痛。

伊劫笑得好冷然,品完花茶后才冷冷提醒她。「不要拿他來跟我比較。」

她嚇一跳。「你……你生氣了?」

他沒回答,只是傾近她,手指點了點她的雪白額頭道:「妳怎麼還記得那個人?」

「我怎麼可能忘記石先生。」

歐陽綺綾理所當然的回答,無疑是擺明了他先前為了讓她忘記石川靈的做法全部宣告失敗。

「很累……」他沒好氣地咕噥着。這純真丫頭專一的程度超出他的想像。

「你哪裏累了?」歐陽綺綾緊張地望着他。「不是好好的,怎麼突然間累了起來?」他一向神采奕奕,從不曾喊累。

「是啊,我好疲憊,可怕的是,我還說不出來是哪裏倦了呢!」他故意說。

她惶然。「那……那我幫你指壓好不好?我來替你舒展筋骨,也許會比較舒服點。」

「好啊。」

「那快來……」她立刻拉着他往卧室疾步走去,讓他躺在卧榻上,開始一壓一放地替他按摩穴道。

她賣力地想為他消除不舒服的倦意,專心地為他按壓着穴位。

伊劫瞧見她不斷使力而冒出來的細細汗珠,雪膚因為用力而泛出紅暈。

清麗絕倫的她此刻看起來像極無邪天使,他又心顫不休了。

正是她的真與純壓制了他體內的邪惡因子,讓他願意為她付出,並且莫名地就伸出援手要保護她。

「綺綾,妳從來沒有殺死我的慾望嗎?」伊劫忽然問道。她的候選新娘頭銜被摘除掉,全是他故意捉弄之下的結果,她究竟恨不恨他?他想知道。

歐陽綺綾被這突如其來的問題給問傻掉,腦袋一片空白,半晌后才回答他。

「我又打不過你。」事實上是。她從來沒有討厭過他。

「妳可以在飯菜里下毒,妳很清楚我最近迷上了妳的手藝。」

「我才不會那麼卑鄙呢!」

「是嗎?還是……妳根本捨不得傷害我?」

聞言,歐陽綺綾一臉酡紅。

「你臉皮好厚,我才不會捨不得你死呢!」她氣惱地重重捏了他背上的肌肉,以示報復。

伊劫暢笑出聲,大掌一撈,將她拉倒在他身上。她的臉蛋就枕着他的胸膛,黑緞般的烏絲也披在他身上,軟軟的身子貼伏着他,他的手指開始卷玩起她的秀髮來。

每一次跟她鬥嘴,每一次與她糾纏,悸動便會竄起,並且直達心底深處,像漣漪般不斷擴散放大。

打算捉住她一生一世的念頭愈來愈強烈,他必須正視這份心情。此刻的他已經不像初期般對她僅存在着逗弄。

歐陽綺綾就是有着這樣的吸引力,讓他無法招架的能力。

「躺這種姿態好難看。」粉拳搥打他,她窘迫地抗議着。曖昧氛圍讓她的心臟糾縮起來,明明可以站起身,可是卻站不起來。

「我覺得很舒服,也不難看。」花拳繡腿不造成任何傷害,他一把就按住她的皓腕。

「你又想做什麼了?難不成……難不成你又要接吻?」歐陽綺綾被這股旖旎情境給影響,下意識地脫口而出。

「妳想嗎?」他捧住她的臉蛋,徐緩地綻放微笑道:「妳想吻我嗎?」

「我……我……」她的心居然蕩漾了起來。

「想吻就直說,就用妳第一次主動親吻我時的勇氣回答我。」

他的話讓她想起第一次主動吻他時的笨拙模樣。

「不要,好丟臉哦!」她輕嚷。

「不丟臉,在我的世界裏,妳可以學習主動,妳就把膽子放大點吧!」伊劫繼續慫恿着她。

「你不斷鼓勵我親吻你?好奇怪。」她警戒地跳起來,左顧右盼地質問他。「你該不會又要把我們的接吻鏡頭給拍攝下來了吧?」他常常搞鬼。

「沒有。」他否認。

「就算沒有我也不要吻你,因為……因為……」

「因為什麼?」他瞅着她。

「因為……」她臉上慢慢蒙上一層陰霾,她又想起自己的身分。「因為我不能!」

「不能?」

「是啊,我不能。」她再度強調后,轉過身去,原本嬌羞的笑靨在石川靈的陰影下逐漸消失,她落寞地離開。

短暫的快樂之後,她不得不去面對事實。就算候選新娘的身分被石川靈摘除,也被伊劫唾棄,但二十年來的教育已經深植於心,教她如何放得下?

伊劫神情冷冽地看着她離開。

她的憂悒緊緊扣住他的胸臆,令他的心也跟着她的情緒而痛起來。

這一切全部都是石川靈的傑作,他應該要讓他為此付出代價!

他會議歐陽綺綾擺脫石川靈的影子,帶她掙脫出陰霾。

等着吧!

***

紫鑽!

伊劫面前擺着一顆紫色鑽石,約拇指大小。這顆紫鑽的價值在於內藏一枚「東川集團」的機密晶片,非常的重要,重要到石川靈勢必拿回!

伊劫向三弟伊崎要來這顆鑽石,接手與石川靈的對峙工作。既然石川靈喜愛在暗處放箭,那麼他就奉陪一次。

他相信,憑石川靈的能耐,一定很快就會查出紫鑽目前在誰手上。

伊劫此時置身於一間生意鼎盛的咖啡館內,不過與老闆相熟的他總是坐於最幽靜且視線最佳的位置上,靜靜釐清思緒。

他合上錦盒蓋。

伊劫閉上眼,開始計算石川靈的下一步舉動。

想必石川靈會利用歐陽綺綾來替他謀取福利吧!

他緩緩睜開眼睛,慢慢地側過首去,透過玻璃窗看見對街馬路旁慢慢停下一部黑色房車,在司機恭敬地打開後座車門后,走出一條黑色身影。

那人正是石川靈。

他走到另一家咖啡館,身形很快地隱沒在黑色大門內。

伊劫回過首,將視線移到錦盒上。決定了!既然石川靈那麼熱絡地想與伊家再度交鋒,那就成全他的心愿吧!

冷酷的眼神,像劍一般銳利,射發出最危險的殺氣來。

***

「撥電話給歐陽綺綾。」

石川靈包下整間咖啡館,下令將閑雜人等一律撤出。跟隨的部屬立刻撥打調查出來的電話號碼,在接通上歐陽緩綺后,恭謹地將手機遞交給石川靈接聽。

「石先生……你?你怎麼知道我的手機號碼?」歐陽綺綾乍聽石川靈來電,驚駭到全身僵硬。

石川靈淡淡地笑道:「天使不乖哦!我先前不是交代妳,一旦跟伊劫交往,要跟我聯絡嗎?」他反問她。

歐陽綺綾全身血液差點凍住。

「我、我沒有跟伊劫交往……」雖然隔着手機,但是歐陽綺綾就是明顯地感受到了他的陰森之氣。

「天使真的很不乖,居然沒有執行我的命令。」

「我……我是沒有……因為我不……不敢……」她寒毛全部站立起來。

「有何不敢?我先前一再鼓勵妳和伊劫交往,妳怎麼還是畏畏縮縮的?」

「我……我……」

「告訴我,妳在哪裏?」

「伊劫的祖宅。」她無法控制地立刻據實回答。

他笑得更開懷。「看來伊劫相當重視妳。」

「有、有嗎?我並不覺得他有特別重視我。」伊劫還是照往常一樣欺負她。

「妳又說謊。就因為他的重視,所以妳才有機會踏進伊家祖宅。伊家祖宅除非是至親,否則誰也跨不進去。」

「真的?」她詫異極了,緊接着狂喜也涌了上來。

「真的。」

聞言,那股連她都無法掌控的喜悅情緒迅速地萌芽、擴散。

「伊家真的有這條規矩?除非是至親,否則不能進門?」輕顫的聲音忍不住想再確定一次,她好緊張。

「我保證伊家確實有這條家規,我更可以保證妳在伊劫心中佔有極大的分量。所以,妳就大膽地去喜愛伊劫吧!」

「我——」聲音突然頓住。想起候選新娘的身分,想起她與石川靈的關係,她怎麼可以這麼開心?「我……我盡量。」

「有新消息要通知我。」

「是的。」她拚命壓抑流竄的喜悅情緒。

「記住我的交代。」

「知道。」

收了線,石川靈將手機扔進垃圾筒內,旋即又吩咐另一批前來議事的部屬群執行下一項重要的工作。

他,石川靈,習慣了操縱,也喜愛操縱,並且不打算改變這種嗜好。只因,這是他人生最大的樂趣,他的最愛!

***

「妳在發什麼愣?」伊劫從後方走了過去。這妮子一直陶醉在自我情境下,不知道在幻想什麼美事,臉上那兩片櫻唇總是不由自主地往上揚起來。

歐陽綺綾回頭,忍不住繼續微笑着。

「妳究竟在笑什麼?有什麼好玩的事,說來聽聽。」可愛的模樣令人想啄上一口,伊劫得澆熄體內熊熊燃燒的慾望才不至於表現得像個色狼。

她無法不微笑嘛!

打從接到石川靈的電話之後,她就一直處於坐立不安的情況下,原因全是因為一句話。

「我想問你一件事,可不可以?」她小小聲地、謹慎地開了口。

「妳問。」他充滿興味地道。

「請問……伊家祖宅是什麼身分的人士才可以進來的呢?」

伊劫有趣地望着她。「伊家的至親。」

「伊家的至親?!」嘻,喜悅躍上眉梢,甘甜的滋味不斷滲入心間,心窩暖暖的。「原來要伊家至親才可以進來伊家祖宅啊!可是我跟伊家又沒有親屬關係,你為什麼會破例帶我進來呢?」

「我當妳是落難貓。」伊劫毫不猶疑地回道。

「落難貓?」她一時反應不過來,傻在當場。

「哦,我剛剛忘記說明,除了伊家至親以外,偶爾要是遇到流浪的小動物,我也會抱回家照顧。」

「原來……原來你是出於愛心……」一顆心跌入谷底,深深的失落感瞬間席捲心靈,原本的喜悅心情被他這番愛心言論給當場沖潰。原來她是自作多情。

伊劫會把她帶回伊家,全是出於愛心,他只是伸出援手拯救無處可去的她而已。

「怎麼啦,突然愁眉不展?」修長的手指探向她,歐陽綺綾這次卻機靈地快一步摀住臉頰。

「不讓你捏了。」小手緊緊摀着臉蛋,不讓他有機會「玩」她的臉蛋。

「妳在生氣?」黝黑眼眸逸出調侃,她實在可愛。

「我才沒有生氣!我何必要生氣呢?」心虛的聲音卻顯得好沮喪。

「說謊。」

「我沒有撒謊!」

「別再說出違心之論來了,妳不僅不適合思考複雜的問題,論口才妳也說不贏我。」

她瞅着他瞧,乾脆閉上嘴。

伊劫正視着她。「我喜歡妳對我誠實。」

她不說話。

「石川靈找過妳了對不對?」

她呆住!

「你、你怎麼知道石先生找過我?」他是神嗎?嚇得她開了口。這也未免太不可思議了!

「我當然知道。」他不以為這值得驚駭。「他的計劃一直在我的掌控之中。」

她又一愣!

對了,她一直忽略掉伊劫的難纏與厲害。這段日子以來,他總是陪着她打鬧玩耍,愜意生活過久了,也就忘了他原來是猖狂又撒野的個性。

「伊劫,你……你究竟是什麼人?我覺得你愈來愈神秘,而且好像無所不能。你還有多少本事是我所不知道的?」她疑惑了。

「妳希望我是什麼人?」伊劫反問她。

歐陽綺綾再度沉默,大大的杏眸凝睇着他,打量着他。

無儔俊容是吸引她着迷的第一項利器,然而看似漂亮無害的外貌其實是伊劫的掩飾面。

他的氣質十分的詭譎,她沾上之後就一直深陷,而且無法抽離。也因此,她就一直跟隨在他身邊,甚至沒有離開他的想法。

愈是摸清楚伊劫的思緒與性情,就愈會被他潛藏的殺傷能力給驚嚇到悚懼不已。只是……這樣的一位強者,怎麼會喜歡陪在她身邊?她之於他到底是什麼意義?她想知道。

石川靈可怕,伊劫更不遑多讓。在這兩位強者眼中,她到底算什麼?她想要個答案。

「綺綾?」伊劫皺眉。她又在發什麼愣?

她緩緩抬頭,表情一片茫然。

「我想像不出你到底有多厲害?但我希望,我現在很希望我自己是二個……一個平凡人……」尾句無聲逸出,她不知道自己怎麼會卷進這麼複雜的環境下,完全違背了她的初衷。

她原本只是希望石川靈先生記起她而已啊!

「妳剛剛說了什麼?我聽不清楚。」他眉心鎖得更緊。

她搖頭。

「沒什麼。對了,你剛才說你知道石先生找過我,然後呢?」歐陽綺綾選擇延續先前的話題。她想知道在這場爭鬥里,她到底扮演何種角色?

伊劫也不隱瞞,直接道:「石川靈將會再度找妳,並且交代妳替他做一件事。」

心一陣冷.怎麼石先生也是有企圖的?

「可是早先那通電話,石先生只是在確定我的落腳處,他只是關心我目前的生活狀況,除此以外就沒有……沒有……」她躊躇了起來。

「沒有什麼?」他追問。

歐陽綺綾咬住下唇。思索片刻后,決定誠實說出。「其實石先生有追問過我跟你之間的關係。」

「那妳怎麼回答他?」

「我告訴他……告訴他……我們只是普通朋友。」

「只是普通朋友?」磁嗓高高揚起。

「不是嗎……」她反問,垂下螓首。

這回換伊劫緘默不語。

見他半天不說話,歐陽綺綾小心翼翼地再開口。「到底石先生會交代我做什麼事?你就直說吧。」

「他會命令妳替他偷走我手中的一顆紫鑽。」他並不隱瞞。

她嚇一大跳!「當小偷?你說石先生會命令我去當小偷?」

「沒錯。」

「那怎麼辦?」她不可思議地驚呼出聲。想到石先生對於她的「意義」,萬一石先生真要她去偷竊紫鑽,她很可能會無法拒絕。

「妳若拒絕不了就大膽去偷,我不會為難妳。」

「什麼?」她愣住,瞠大眸。「你容許我當小偷?你也準備讓我偷?」心涼了一大截,伊劫到底當她是什麼?

「我是預備讓妳偷到那顆紫鑽!」

此話一出,歐陽綺綾忽然像只發飆的貓兒般撲了上去,而且是嘴對嘴地,重重地,貼上了伊劫的嘴唇。

在伊劫來不及反應前,她忽然露出貝齒咬住他的嘴唇,之後她又彈退離他五大步,就見紅色血珠開始從伊劫的嘴唇上流逸出來。

「妳怎麼了?」伊劫擦掉唇瓣上的血痕,他沒有動怒,反而凝重地看着她。從來沒看過她發這麼大的脾氣,相當意外。

她氣喘吁吁地吼道:「我討厭你!」

「討厭我?」

「對!我討厭你、討厭你……」吼完,她頭也不回地轉身飛奔回到客居去。

伊劫目送她氣憤的小身影消失在視線外,表情更凝肅。沒想到她第二次鼓起勇氣主動獻吻,竟然是咬他一口!他似乎真的惹惱了她。這妮子很在乎變成小偷嗎?她不容許小偷的誣衊之詞毀壞掉天使的聖潔形象?

但,不得不為。

他會縱容石川靈的陷害,全是為了她。

必要的曲折目的只有一個——他要她,歐陽綺綾,從此卸下對石川靈的歉疚,恢復自由之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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誰吻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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