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快躺下啊！」紫宮之中，紫妃命令着。

「不……我不敢……」如霜站在床邊，不知如何是好。本來，她傷心地跑出紫宮，只想躲回自己的小屋，被自己喜歡的人當面拒絕，是多令人難堪的事，她簡直想找個地洞鑽進去，可她根本還沒來得及回去，就被紫妃中途攔下，帶回紫宮。

「有什麼不敢的，妳不是喜歡皇上嗎？現在可是大好的機會。紫姊姊我把這機會讓給妳，趁着皇上喝醉了，咱們就順勢而為，等生米煮成熟飯，皇上不封妳為妃都不行了。」

「可是，皇上根本不喜歡我……」

「傻如霜，皇上不是不喜歡妳，而是因為礙着妳姊姊的關係，這會兒正是好機會。妳快躺上去，明早起來，皇上看見妳衣衫不整地睡在他身旁，自然會明白是怎麼回事了。到時妳就說，妳因為忘了東西去而復返，沒想到醉倒的皇上把妳當成了皇后，硬是拉妳侍寢，我們怎麼擋都擋不了，只好順着皇上了。」紫把編出一套完整的說辭。「如霜，這可是妳唯一的機會，要是錯過了，別說紫姊姊沒幫妳。」

「可是，萬一皇上生氣了怎麼辦？」

「生氣？是皇上拉着妳不放的，我還設法阻止他的不是嗎？妳放心，他不會對妳生氣的。」紫妃已經想好一切應對方式。

「好了，妳快把自己和皇上的衣裳脫了，躺在皇上身邊。」紫妃微笑。「而我這個紫宮的主人，因為眼見情況已無法挽回，所以就把紫宮留給皇上，到菊妃的宮中去了。」

「紫姊姊……」

「用不着怕。」紫妃微笑。「接下來該怎麼做，我已經告訴過妳了，妳只管放心去做就是了。」

捉住了秦如霜這個棋子，她就等於贏了一半了。紫妃掩不住得意地笑了，她幾乎已經看見，當那女人知道皇上染指她的親妹妹時，臉上會是什麼樣的表情。到時，君后必定失和，那麼皇上自然會回到她身邊，屆時她再加把勁，懷上龍種，那到時，皇后之位離她還會遠嗎？

至於秦如霜，到時要除掉她簡直易如反掌，她根本不放在眼裏。

「這樣真的可以嗎？」如霜忍不住問。雖然，她既擔心又害怕，但對皇帝姊夫的愛卻讓她願鼓起勇氣一試。或許就像紫姊姊說的，明天之後，皇上就會接受她了。

「妳放心吧。」紫妃點點頭。「我走了，記得，好好侍候皇上，明白嗎？」說完，她跨出紫宮。

黑夜裏，星光點點。

紫妃的心情好久沒這麼暢快過了。

突然，不遠處，朝這兒來的點點燈火吸引了她的注意。「這麼晚了，會是誰上我這兒來？」她仔細一瞧，忍不住大笑出聲。「哈哈哈！真是天助我也！老天真是有眼啊！」

燈火急急靠近，站在最前頭的人，正是一臉驚慌的秦如星。

「臣妾見過皇後娘娘。」紫妃微微躬身。「不知皇後娘娘深夜駕臨，有何要事呢？』

「紫妃？妳怎麼會在這兒？」如星詫異。這時刻，她應該是在紫宮內侍候皇上才是，怎麼反倒一個人站在宮外呢？

「回娘娘的話，臣妾不方便留在宮內。」紫妃垂下眼睫，欲言又止。

「不方便？」

「是，皇上他……在紫宮裏休息，臣妾不好打擾。」

如星聽得更不明白了，但此刻，她已無心再多問。「紫妃，我到這兒來是要問妳，妳看見如霜了嗎？這麼晚了，她不在自己的小屋裏，我擔心她……」

話還沒說完，只見紫妃神情凝重，還不時往紫宮內看去。

「娘娘，我看您還是別問了。」紫妃低聲說道。

「別問？如霜是我的妹妹，現在她在宮裏不見了，我怎麼可能不聞不問，萬一她要是出事……」突然，電光石火間，她像是發現了什麼。「紫妃，妳確定皇上在妳宮裏？」

「是，娘娘，皇上是在紫宮裏沒錯。」紫妃低頭，忍不住想笑。

「那麼，如霜她……」她望向紫宮。

「回娘娘的話，臣妾……不敢說……」

如星的臉色霎時變得蒼白。「妳的意思是，如霜也在紫宮裏，陪皇上……聊天嗎？」應該是這樣才對。可若真只是這樣的話，為什麼紫妃會說「不方便」留在宮內？

「皇上確實是和如霜……在一塊兒。」紫妃往前一步，擋在她身前。「不過娘娘，臣妾勸您還是別過去的好。」

「妳讓開。」如星向前。她不相信紫妃所做的「暗示」，這根本是不可能的事！

「娘娘！」紫妃裝模作樣地擋了擋。

「別擋着我，我要去找如霜！」如星提着燈籠上前。「妳們全都在這兒等着，別跟過來。」

「是！娘娘！」

一群人看着皇後娘娘隻身朝紫宮內走去。

她根本無法相信眼前所看到的是真的。

如霜和他，兩人衣不蔽體地躺在紫妃的床榻上，而他的手，緊緊地環在如霜的腰間，就像他每夜環着她一樣。

她後退，撞上了桌椅。

「叮噹！」桌上的酒杯應聲落地，驚醒了床榻上的人。

「該死！」李承憲頭痛欲裂，刺耳的聲響更震得他整顆頭像是要炸開。

「皇上？」如霜同時被驚醒，並緊緊攀住他。

李承憲睜開眼，昏黃的燭火下，他隱約看見桌旁站了一個人，他倏地睜大眼。「如－－星？！」

如星怎麼會站在那兒？！那麼他懷裏抱着的是－－

他猛地轉頭，映入眼帘的面孔卻令他彈跳而起。「秦如霜？！妳怎麼會在這兒？！」而且還未着寸縷？！

他的酒立刻醒了大半。

「姊姊？！」如霜這時也看清了桌邊的人，心跳快得要躍出胸口。

如星後退、再後退。

「如星，妳聽我解釋，這一切……」李承憲迅速起身，一邊披上衣物，一邊快速的思索着，可他的腦子裏，對方才的事情卻一點記憶都沒有。「天！我只記得自己喝醉了，然後－－」

「姊姊，妳別怪皇上，是我自己願意的……」如霜怯生生地開口。「皇上他喝醉了，把我當成了姊姊……然後就……」她把紫妃教她說的話，一五一十地說出。雖然，這話應該是只對着皇上說的，可姊姊突然出現在這兒，一時間，她根本不知如何解釋，只能把紫妃教她的話，原封不動地搬出來了。

「這怎麼可能？」李承憲按住仍疼痛不已的頭。「我是喝醉了，但再怎麼醉，我也不可能分不清妳和如星的差別，這其中一定出了什麼問題。妳－－妳不是在我喝醉之前就已經離開紫宮了嗎？」

「我……」

「皇上，」站在門外許久的紫妃推門而入。「如霜所說的都是真的。她本來是跑開了，可因為夜深，沒帶燈籠看不見路，所以她又回來了，沒想到，皇上就在那時拉住她……連巨妾也阻止不了。」她垂下眼睫。「這種事，發生在臣妾宮裏，臣妾也實在不知該如何是好……」

「如星－－」他出聲喚。天知道他怎麼會做出這樣的事！更該死的是，他連一點印象也沒有啊！

如星後退，看也沒有看他一眼，轉身奔出宮外。

「如星！」他要衝上去追。

「皇上！」如霜拉住他。「你走了，我怎麼辦？」

「放開我！」他怒斥。

「皇上，娘娘現在正在氣頭上，臣妾勸皇上還是先別去追吧。」紫妃開口。

「其實，後宮之中，皇上愛臨幸哪名妃子，連皇后也不能有意見的。既然木已成舟，皇上也就別太在意，等皇上給如霜一個名分后，日子久了，皇後娘娘就會接受這一切的。」

「夠了！別再說了！」他轉身，衝出宮外。

「紫姊姊，現在……我該怎麼辦？」捉着被褥，如霜根本不知該如何是好。她開始後悔了。

「怎麼辦？」紫妃揚眉，坐上床榻。「現在，妳就好好地等着皇上封妳為妃就是了。」

「這樣……真的可以嗎？」

「放心吧，如霜，聽紫姊姊的准沒錯，妳就準備飛上枝頭做鳳凰吧！」看着她，紫妃滿意地笑了。

長樂宮大門緊閉。

「如星！讓我進去！」站在長樂宮前，李承憲大力地敲着宮門，然而，卻沒有一個人來替他開門。「該死的！我是皇帝！誰敢把我擋在宮外！」

即便是他有錯在先，可她的膽子也未免太大了吧！竟然將宮門關起，讓堂堂一個皇帝站在宮外敲門，這置他的尊嚴於何地！

宮門內，一個小小的聲音響起。「皇上……」

「如星？！」

「不，皇上，是奴婢小堇。」宮門仍然末開，只是隔着宮門，小堇傳達皇后的旨意。「皇上，娘娘說，今晚皇上應該到紫宮去，所以請皇上回去吧。」

「開宮門！」他下令。

「皇上，娘娘有令……」

「開門！皇上的命令，妳敢不聽？！」他氣極。「難道妳不怕朕砍了妳的頭！」

小堇將宮門微微開了一條縫。「皇上請恕罪，娘娘有命，奴婢不敢不從。」

「讓開！」見機不可失，他大力推開門，進入長樂宮。

「皇上！」小堇連忙追上。「請皇上現在別去打擾娘娘，皇上！娘娘她－－」

「別跟着我！」他進入宮中。「全給我退下！」

一聲令下，所有的婢女立刻全數退出去。

「如星……」他走向坐在床邊，一動也不動的她。

此時此刻，他感到前所未有的惶恐。老天！他就要失去她了嗎？換作是他，要是讓他親眼看到那種情景，他恐怕早就憤怒得想殺人了。

「出去。」她的聲音冰冷而無情。

「如星，事情不是妳所想的那樣。我發誓，我根本沒有碰過如霜！」就算是再醉，他也不可能不記得自己有沒有碰過女人。

「出去！」她一句話都不想再多說，甚至，她根本不想見到他。

一個是她最愛的親人，一個是她最愛的男人，而他們竟然……

「如星！」他上前，一把拉起她。「妳必須相信我！我沒有做出任何對不起妳的事！」

她甩開他。「你當然沒有！你是至高無上的天子，你所做的一切，怎麼可能對不起我呢？皇上，你也太看得起臣妾了。」她的心，像是被撕裂般的痛。她想哭，卻一滴淚也流不出來。

「別這樣對我，如霜，我知道剛才妳所看到的一切有多令人無法接受，但妳必須相信我，我真的不知道這事是怎麼發生的，而且我確信，我根本沒有碰如霜！」他咬牙。這其中必定有問題。

「我無法相信你。」她冰冷地道。「請你出去。」

「妳－－」他可以忍受她打他、罵他，可卻無法接受她是以如此冰冷的態度對待他，彷佛她與他毫無感情。「這兒是我的後宮，身為皇上，我有權留下。」

她揚眉。「好。你不走？那我走！」

「如星！」他捉住她。「別這樣，我保證，給我一點時間，我會設法查明事情的真相。難道妳對我連一點信任都沒有嗎？」

「信任？」

「就算妳不相信我好了！」他為她鄙夷的語氣而氣結。「就算我喜歡如霜好了，如果我要她，妳能阻止嗎？身為皇后，妳甚至該替受我寵幸的女子安排名分和住所，而妳竟然把我擋在宮外，這樣的行為，像一個皇后嗎？！」

「是啊，皇上說得對，我是不像個皇后。」她突然大笑，幾乎笑出淚來。「從頭到尾，我就不像個皇后。既然如此，高貴的皇上，就請你讓更像皇后的人來當皇后好了，紫妃也好，如霜也行，你找她們去吧，請皇上廢了我，讓我離開這兒，這個皇后的名銜，如星擔當不起！」

「如星！」他咬牙。這該死的女人，永遠知道怎麼惹惱他。

「皇上！」她跪下。「請皇上聖裁，廢了我這個不稱職的皇后吧！」

「妳－－妳－－」他的心如刀割。她對他的不信任和冷情，重重地刺傷了他的心，而他身為皇上、身為一個男人的尊嚴亦被踐踏在地。「妳該知道，廢后是不能出宮的！只能一輩子待在冷宮，直到老死！」

「我寧可一輩子待在冷宮，也不願再見到你！」她的淚水終於無法控制地肆流。她以為自己可以為愛，捨棄原先的想法；她以為自己可以為愛，扮演好賢德皇后的角色，但到現在她才知道，原來她簡直錯得離譜。

她愛他，愛得無法自拔。

可愛如果只是建立在犧牲、忍耐和委曲求全上，終會有爆發的一天。

他愣住了。不知道她說的是真話還是氣話，他上前緊緊抱住她。「如星，別這樣對我。請妳相信我，我所愛的，從頭到尾，就只有妳。」

「如果，你真有你所說的那麼愛我的話……」她抬眼。「皇上，請放了我。」

「不！」

「今天就算不是如霜，我同樣無法忍受。只要我當皇后一天，就無法免於這樣的痛苦和恐懼，總有一天，我對你的愛也會因此而沽磨殆盡。承憲，我不希望我們會走到那一天。」

「不！我們絕不會走到那一天的！」他擁緊她。「給我時間，讓我向妳證明這一切！」

他愛她至深。

無論發生什麼事，他絕不會放棄她。

然而，她卻已經有了決定。

皇城之內，群情沸騰。

傳聞紫妃雍容大度地接納皇后的親妹妹，但好妒的皇后，竟因皇上寵幸如霜姑娘而將皇上關在宮門外。

這等事，非同小可！

「真是好極了！一切，全都在我的預料之中。」紫妃欣喜若狂。「不！比我所預期的還要更好！」

「姊姊，妳有把握，事情不會就這樣過去嗎？」菊妃禁不住問。

「當然不會！」紫妃斬釘截鐵地道。「現在皇城上下，情勢是一面倒的。就算皇上一時半刻還是喜歡那個女人，可朝臣的輿論也會壓得他不得不做出處置，這方面，我爹早就寫好奏摺，準備替我出頭了！很快的，皇上就會做出處置的！」

「讓皇上做出處置？」丹妃不解。「姊姊，妳的意思是……」

「當然是把那個女人廢了，讓我當上皇后啊！」紫妃揚聲大笑。「不過妳們放心，等我當上了皇后，自然不會少了妳們的好處的。而我和那女人最大的不同是，我可不會做個妒后，讓眾人恥笑。」

「沒錯，姊姊說得對。只有姊姊有資格成為皇后，那女人，根本就是出身低賤的平民，上不了檯面的！」

「對了，那麼，那個秦如霜怎麼辦？」丹妃問。

「她？」紫妃笑道。「她不過是我的一顆棋子罷了。暫時，我還可以用她來傷害那女人、牽制皇上，等哪天我用不着她的時候，要把她趕出皇宮，那根本是易如反掌。」

「姊姊，妳真是太厲害了！」

「那還用說。」

小屋裏，如霜既擔心又懊惱。

她傷害了姊姊。

自從那天的事發生后，姊姊就躲在長樂宮裏，沒再出來半步。甚至，連長樂宮的大門都是鎖上的，就算皇上也進不去。

可見，姊姊確實是非常傷心。

她不想傷害姊姊，雖然，她是仰慕她的皇上姊夫，但看見姊姊傷心，她忍不住後悔，不知該如何是好。

「叩叩！」敲門聲響起。

「是誰？」她抹乾了淚，朝外頭問。

「是我……」

「啊？！」如霜驚喜。「陳勇將軍，是你嗎？！」她跳下床，迅速拉開房門。自從進宮之後，她就沒再見過他，就算有，他也是遠遠地站在皇上身邊，連看都不曾看她一眼。

他是個好人。進京的一路上，他對她極好，不，應該說，自見到她的那一刻起，他始終都在照顧她。現在這種時刻能見到他，她彷佛像是見到了親人般欣喜。

「如霜姑娘。」他站在門外，神情有些尷尬。

「陳勇將軍，你快進來啊！」她讓出一條路。「進宮之後就沒再見過你了，你怎麼會來看我的？」

她的歡迎，令他嚴肅的臉上出現些赧色。「聽說，如霜姑娘身體微恙，所以我來看看……」事實上，他是聽說了傳言。

雖然，傳言甚囂塵上，但他始終相信她是個單純無心機的女子，若不是有人設計，絕不會做出背叛皇後娘娘的事。

「我……」她立即紅了眼眶。「我並沒有不舒服，我只是……心情很糟……」

「可以讓我知道是什麼事讓妳心情這麼槽嗎？」他掩不住關心。

這樣突如其來的關懷，令她盈眶的淚水汩汩落下。在他還來不及反應之前，她已經「哇－－」的一聲，大哭着撲進他懷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