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你要娶一個平民女子為後？！」大殿之上，皇上龍顏大怒。「荒唐！王室的血統豈容混淆，一個平民女子，也妄想成為我朝的皇后？！朕絕對不允許！」

「父皇！」李承憲拱手作揖。「今日兒臣能得到這千年靈芝，全賴秦如星的幫助，所有人都知道，唯有天命所歸之人，方能繼承大統。倘若秦如星沒有資格成為太子妃，那麼兒臣就算得到千年靈芝，也沒有資格繼承大統。」

「胡說！」皇上一拍龍椅。「堂堂太子，怎可與一個民女相提並論？」

「她不是一般的女人。」李承憲搖頭。「上天不會派一個尋常的女子來助兒臣得到千年靈芝，父皇，您若不承認她，便等於不承認兒臣！」

「憲兒！你這是在威脅朕？！」皇上瞪大雙眼。

「兒臣不敢。只是兒臣必須請父皇明察，倘若秦如星不能當上太子妃，就表示千年靈芝的傳說是不可信的。既然如此，不也證明就算得到千年靈芝，兒臣也不見得就是天命所歸之人？」

「這……」皇上被這樣的情況困住了。

太子說得沒錯。

倘若得靈芝者是天命所歸之人，那麼助太子得到千年靈芝的秦如星，應也是天命的一部分，讓她當上太子妃，繼而成為皇后，是再名正言順不過了。

「請父皇明鑒，兒臣非秦如星不娶！」

此話一出，整個大殿嘩然。

「皇兒，你當真這麼喜歡她？」皇上開始動搖了。

「啟稟父皇，兒臣是喜歡她。除此之外，千年靈芝的傳說更證明了唯有她有資格成為兒臣的太子妃，所以，我非她不娶！」李承憲堅決地道。

這時，殿內的大將軍上前一步。「啟奏陛下，臣有一事上奏，不知該不該說。」

李承憲揚眉。「林大將軍，說起來你也算是本宮的岳父，有什麼話你就直說吧。」他刻意點明林將軍的身分。

紫妃即是林將軍的女兒。當初封她為妃，除了因着紫妃的美貌外，也是因着林將軍亟欲鞏固自己的權位，而將女兒送到他身邊來。

事實上他也清楚，如今林將軍站出來說話，自然是為了自己的女兒－－紫妃。倘若他封秦如星為太子妃，那麼紫妃便不可能有封后的一天了。

「皇上、太子殿下，臣以為，就算秦如星對皇室有功，讓太子封一個民女為太子妃，實為不妥。」林將軍斬釘截鐵地道。

皇上點頭。「愛卿所言甚是，這也是朕所憂慮的地方。」

「父皇！這比得上兒臣繼承大統的問題嗎？」李承憲神色一凜。「兒臣知道父皇亟欲傳位於兒臣，所以才讓兒臣去尋千年靈芝，現在秦如星助兒臣得靈芝的事已天下皆知，倘若她無法以皇后的身分與兒臣同登皇位，那麼兒臣又如何能以千年靈芝的傳說取信於天下？」

皇上沉默了。

林將軍再稟。「皇上，臣以為－－」

「朕明白了。」皇上舉起手。「關於秦如星的事，就照太子所說的去做吧，其它人不必再議。」

「皇上？！」林將軍大驚。

「多謝父皇！」李承憲欣喜欲狂。

「既然大事底定，皇兒，三日後，舉行冊封太子妃大典。朕決定十日後將皇位傳予太子，登基大典與封后大典同日舉行。傳朕旨意，將此事召告天下，讓百姓同歡。好，退朝！」皇上起身，轉身前對太子道：「退朝之後，帶她來見朕。

「兒臣遵旨。」

朝臣散去，但沒人注意到的是，林將軍眼底熊熊的怒火和怨憤。

他已經兩天沒見到秦如星了。

為了商討國事和立她為太子妃的問題，他已經在朝上和父皇、群臣們商討了整整兩天。

帶回千年靈芝，奠定了他在王室中的威信。

當然即便沒有千年靈芝，他也能讓那些權臣和野心勃勃的宗親心服口服，但有靈芝的助益，等於不費吹灰之力就讓那些人打消謀反之意，這一切還得歸功於她。

與父皇和大臣們討論過登基事宜后，他簡直迫不及待地想回到她身邊。

自見到她的那一刻起，他就知道他要定了她。這樣的心緒，令他有些心驚，卻有着更多的欣喜。她是他所見過最美、最吸引人的女人，令他無法不去愛她。

愛？他沒想到會用這樣的字眼。但再沒有更適合的字眼足以形容對她的感覺。

「如星？」踏進宮裏，他搜尋着她窈窕的身影。

回答他的，卻是一室的靜默。

「秦如星？」驀地，一種不祥的預感襲上他。他不是已經吩咐過，要她好好待在這兒等他，難道－－「來人！」他大喊。

「殿下！奴婢在！」門外的侍女急忙進來。

「秦姑娘人呢？」

「秦姑娘？殿下，秦姑娘不喜歡人打擾，殿下離開后，她便讓奴婢送進了兩、三天份的吃食，然後要我們全都退下，不可以打擾，但奴婢沒敢離開，只是站在宮門外……」侍女不安地回話。

「夠了。」他揚起手。「秦姑娘現在人呢？為什麼她會不在宮內？」

「殿下，奴婢一直站在門外，沒見到秦姑娘出來……哦，對了！三彩宮的三位娘娘昨天晌午曾來探望過秦姑娘……」

「她們？該死的！她們過來想做什麼？」他咬牙。「該不會是她們三個把地帶走了？」他怎麼早沒想到這一點？

三彩宮的紫妃、菊妃和丹妃向來善妒，她們若得知他將立如星為太子妃的消息，絕不可能毫無反應。只是他沒料到，她們三人竟敢如此大膽！

「奴婢……奴婢真的不知道……」侍女惶惶不安。

「該死的！」他焦躁地扒過頭髮。「傳我的口諭，讓紫妃、菊妃、丹妃過來見我！」

侍女立刻轉身。「是！奴婢這就去！」

「慢着！」他伸手制止。「等她們過來太慢了，我自己去！」旋風似的，他衝出宮門，朝三彩宮的方向奔去。

「殿下？！您回來了！臣妾好想您啊。」突然見到殿下，丹妃滿心歡喜地迎上前去。「聽說殿下找到千年靈芝，即將繼承大統了，臣妾在這兒給殿下賀喜！」

「起來！秦如星人呢！」他一把拉起她。「妳們三個好大的膽子！說！妳們到底對她做了什麼、說了什麼？她現在人呢？」

「殿下……您捉疼我了！殿下！」丹妃疼得求饒。

「說！妳們做了什麼？！」他仍未放手。「丹妃，平日我待妳們不薄，妳們竟然背着我做這種事！現在把秦如星交出來還不遲，否則休怪我無情！」

「殿下－－」紫妃緩緩步出。

「紫妃，秦如星人呢？」他放開丹妃。

紫妃抬眼。「殿下，您真是有了新人忘舊人，咱們姊妹跟着殿下數年，也比不過一個與您方相遇數天的女子嗎？」

李承憲一怔，旋即瞇起眼。「紫妃，妳們的膽子越來越大了。看來是我平日把妳們寵壞了，竟讓妳們敢違背我的命令，將秦如星私藏起來？這就是妳們跟着我數年對我的回報嗎？」

「臣妾不敢。」三位妃子齊齊跪下。「殿下，我們沒有藏起任何人。」

「沒有？那麼秦如星人呢？」他咬牙。

「殿下，一定非她不可嗎？」紫妃眼眶含淚。「那麼我們呢？我們又算什麼？」

李承憲不悅地揚眉。「紫妃，妳該知道我待妳們向來不薄。妳還想向我要求什麼嗎？」這就是他從來不喜流連女色的原因，因她們總是爭風吃醋、索求無度。

「殿下，臣妾不敢、也未曾想過要向殿下要求什麼。只求殿下別因為一個籍籍無名的民女，而忘了在這兒日夜守候殿下的我們。」紫妃悠悠地道。

「把秦如星交出來，我可以不治妳們的罪。」他環起雙臂。

「我們並沒有將她藏起來，而是她自己不願留在宮裏，求我們放她出宮的！」菊妃忍不住道：「殿下，她根本就不喜歡您，殿下又何必要強留下她？」

「出宮？！妳們放她出宮？！該死的！她什麼時候出宮的？往哪個方向去？」

「昨晚……」菊妃囁嚅。

「昨晚？！妳的意思是，妳們讓她一個人在深夜出宮？！」他咬牙。「宮外有多危險妳們知不知道？！」他轉身離開。

「殿下，您要上哪兒去？」丹妃急急叫喚。「是她自己堅持要出去的，不是我們－－」

「來人！備馬！」李承憲一聲令下，奔向馬廄。

達達的馬蹄聲，聽得她心煩意亂。

連夜策馬逃出皇宮，雖然夜黑得令她心慌，她卻仍是埋着頭讓馬兒奔馳前進。她必須遠離那是非之地、遠離他。

經過一天一夜，應該不會有人追來了吧？望着升起的朝陽，相對於她現在的心境，實在是一大諷刺。

照理說，如霜得到了千年靈芝，她也逃離了那令人生厭的後宮和那個男人，可為什麼，她卻一點兒也高興不起來？

她不喜歡他強勢的態度、討厭他有那麼多妃子。然而，眼前一再出現的，卻是他高大英挺的身形和那令人無法抗拒的微笑。她不明白自己究竟是怎麼了。

出來這麼久了，都沒人來追她，應該……就不會再有人來捉她進宮吧？

想到這裏，她不禁有些小小的落寞。

男人所謂的喜歡，也不過就是這麼一回事。以色事人，色衰愛弛，從頭到尾，他喜歡上的，也不過是她的美色罷了。倘若她真留在他身邊，哪天他又帶回個比她年輕貌美的女子，難道她還要和那三個女人一樣，扮演怨婦的角色嗎？雖然她並不喜歡那三個女人，但她對她們卻也有諸多同情。

這世道，對女人真是太不公平了。

「秦如星！」一陣吼聲自遠處傳來。

她渾身一震。這聲音－－

「秦如星！妳給我停下！」聲音里有着明顯的慍怒。

走他引她摀住唇。幾乎是立即的，她腳下一踢，策馬狂奔。

是他追着她出來了？！老天！她還以為他已經放過她了！

「該死的妳！」他追上，將她自飛馳的馬背上一摟而過，安置在自己懷裏。

「沒有我的命令，妳竟敢私逃出宮！秦如星，妳知不知道自己犯下的是死罪？」

她的心幾乎躍出胸口，卻不是因為他的威脅，而是他那強而有力的臂膀和暴風般的怒氣。「我一點也不想留在你的後宮、更不想當什麼皇后，死罪又如何，你乾脆殺了我算了！」

「是誰放妳出宮的？！是不是紫妃她們三人？！」他咬牙。

「是我自己逃出來，跟什麼妃有什麼關係！李承憲，這是你我之間的恩怨，你少牽扯到其它人！有本事你就衝著我來！」她辯駁。

雖然她並不喜歡那些女人，但她們幫了她，她不可能落井下石。

「欺騙我、逃離我！秦如星－－」他勃住馬韁。「妳寧願死也不願成為我的皇后？！」

「是又如何！」她昂起頭。

「妳－－」難道妳就這麼討厭我？然而這話，他根本問不出口。「妳可知后宮裏有多少人想成為我的后妃？」

這話不提還好，一聽他提起，她所有的情緒全數爆發。「既然你后宮裏有那麼多女人，你找她們去啊！相信她們一定會感激涕零地匍匐在你腳下，對着你高呼萬歲，你又何必在這裏和我糾纏！什麼紅的、綠的、紫的，說不定還有白的、花的，告訴你，我秦如星不是你那些七彩美女之一，你別再來招惹我了！」

他一怔，旋即緩緩露出微笑。「我明白了。」

「你、你明白什麼？」她不喜歡他這樣笑，好象看穿了什麼似的，讓她覺得不悅和不安。「依我看，你從頭到尾什麼都不明白！」

「相信我，」他執起她的手，在手心印下一吻。「我再清楚不過了。」

她渾身一顫。「你這是幹什麼？放開我！」他不是應該勃然大怒嗎？為什麼聽了她的話之後，反倒是這樣的反應？！

「嫉妒，是女人的天性。」他低語。

察覺她的心緒，他心上反倒像放下了大石，甚而，還有一絲欣喜。因為這證明了她對他並不是全無感情，這讓他不由自主地揚起微笑。

「嫉妒？！」她瞬間變色。「你在說什麼引誰嫉妒了？！」

「不是妳嗎？我親愛的如星。」他環住她的腰身，讓馬兒緩緩朝王宮前進。

「妳放心，無論后宮裏有多少女人，妳都是我唯一的后，沒有人可以搶走妳的地位。」

「放開我！你后宮裏有多少女人跟我有什麼關係！我已經告訴過你了，你不要再把我和你扯在一起，我不會成為你的任何人！我就是我自己！」她氣憤道。

他說得沒錯，她是嫉妒。她寧可放棄也不願和任何女人分享他。但她絕不會承認這點，也不會讓他知道！

他停下，神情轉為凝重。「妳明知道我不會放妳走的。」她越逃，他就越不肯放開她。

他喜歡她。因為她是唯一一個敢與他抗爭的女人，也是唯一一個符合他所有條件的女子。

「太子就可以強擄民女嗎？逼一個不喜歡你的女人與你成親，這樣你就會高興嗎？」她無法理解，更不能接受。

「妳喜歡我。」他斬釘截鐵。

她的臉在瞬間一陣紅一陣白。「你－－自以為是！」

「關於女人，我從未出錯。」他揚起濃眉，自信滿滿。「承認喜歡一個人，有什麼大不了的，何必因為顏面而違背自己的真心呢？」

「李承憲，你這個自大無恥的混帳！」

他瞇起眼。「當心點，如星，妳在罵的是當今太子、將即位的皇上，妳以為我真不會治妳的罪嗎？」

「你想怎麼樣隨你！」她氣極。雖然她明知他的身分，也知道自己不該這樣出言不遜，但這句話仍是衝口而出。

「想怎麼樣隨我？這話聽起來好熟悉。記得妳在與我打賭的時候也說過這樣的話，」他嘖嘖搖頭。「可到現在為止，妳似乎一點也不想兌現妳的諾言。希望這句話妳只對我一個男人說過，否則為了娶妳，我要收拾的爛攤子可就不少了。」

「你－－」她啞口無言。

無法否認，她確實對他說話不算話，但那並不是她平常的為人，只是不知為何，似乎事情只要一與他有關，她就失去了平日的理智和判斷。

「我喜歡妳。」他開口。

她心上一緊。

「但並不代表我可以任妳為所欲為。」他斂眉。「今天是妳對我許下了諾言，再說是我逼迫妳，那就太不合情理了。秦如星，別逼我以妳家人的性命作為威脅。惹惱君王，誅連九族是常有的事，妳的大不敬、私逃出宮已經是犯了重罪，這點，妳該不會不清楚吧？要知道，我不是對任何人都有這樣的耐心的。」

「一人做事一人當，我願意領罪，別把我的家人扯進來！」她握拳。

「這麼說，妳是同意跟我回宮了？」

「我不跟你回去行嗎？」她咬牙。

「當然不行。」他理所當然地答，一揚手，策馬朝王宮前進。

「你－－就算我犯下了私逃、欺君、犯上的罪，你還是要娶我為後？」她忍不住要問。

他瞥了她一眼。「沒錯。」

「我－－」

「怎麼，難不成妳有什麼要求嗎？」他揚眉。

她心亂如麻。似乎，她已經改變不了他要娶她的決心。這讓她的心整個兒沉重起來。「我不想成為皇后。」

他皺眉。「皇後有什麼不好？」他完全無法理解。

「三宮六院七十二嬪妃，再加上鎮日忙於國事的丈夫，你說，當皇後有什麼好？」她抬眼。「我只是個平凡人，要的也不過是平凡的日子，成為皇后，那從來就不是我想要的。」

他沉默半晌。「後宮之所以有眾多嬪妃，是為了確保皇室的血脈，況且，那是自古以來就有的規矩。」

「當然。那是你們王室的規矩，不是我的。」她咬住下唇。「就只因為你想要我，就非得要我陷入那團混亂痛苦之中嗎？」

「是不是紫妃她們向妳說了些什麼？」他不想見到她不開心，但他更不可能讓她離開他。

她搖頭。「這與她們一點關係也沒有。」

「那麼妳的意思是，要我廢了後宮，獨寵妳一人？」他揚起一道濃眉。沒想到她的野心並不小。

她沉默不語。

如果是這樣，或許她可以接受。但她有什麼資格作這樣的要求？皇室的祖制又是她可以更改的嗎？那麼那些原就在後宮裏的嬪妃又情何以堪？更何況，她知道他絕不可能為了她做出這樣的事。

「嫉妒，是女人的天性，卻極不可取。」他捧住她精巧的下巴。「妳是我親自選中的后。希望妳能有比一般女人更寬闊的心，才能主掌後宮、母儀天下。」

「我不－－」

他搖頭。「記住，在我面前，妳沒有說『不』的權利。身為一國太子、將繼承大統的一國之君，我對妳的耐性，足夠了。」話里，不是沒有威脅的。

望着他深邃的黑眸，她知道，自己根本沒有選擇的餘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