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吃飽喝足,湯靚和菁菁百無聊賴的支着肘對看。
果然被湯靚那張烏鴉嘴說中,在那三個「澳客」離開后,再無客人上門,生意差得連只蚊子都沒經過。
「欸,菁!」湯靚縴手托腮,盡量婉轉、客氣的問:「『左迪亞克』平常生意就這麼……清淡啊?」
菁菁拋給她一個無奈的眼神,「嗯!雖然『左迪亞克』開在高級住宅區里,但收入一點也不高級,不然我也不用忍痛資遣店裏的廚師、酒保和服務生了。」
「這些住高級住宅區的人到底都到哪兒去消費啊?」湯靚無聊的撥弄着尚未派上用場的自製簽筒。
「誰知道?」菁菁起身走向吧枱,擦着己然十分晶亮的玻璃杯,又說:「不過平常最少也有四、五位客人上門,今天的生意的確是差了點。」
難道是她帶衰?湯靚不由得問自己。
今天地的確是很不順利,從早到晚狀況不斷,好不容易來到「左迪亞克」避難,卻又遇上程之浩那掛人。
這時,門上靜寂許久的銅鈐突然響了起來,「叮!」
終於又有客人上門了。
湯靚喜形於色的望向門口,可才綻開的笑容卻因過度意外而僵在臉上。
怎麼又是他?!
「歡迎光臨。」菁菁高興的招呼。
湯靚匆匆地高舉簽筒遮住臉。
程之浩看了她一眼,突然笑了。
他對她笑?湯靚有種不好的預感。
程之浩找了個靠窗的座位坐下,招手道:「小姐,一杯『左迪亞克』。」
菁菁沉浸於客人上門的喜悅中,也沒細看來人,喜孜孜地回道:「馬上來。」心想,終於來了個懂得品味好茶的客人,知道要點這風味絕佳的混合茶。
菁菁高興的在吧枱內煮茶,一邊示意湯靚過去招呼客人。
湯靚伏在吧枱上,小小聲地說:「菁,是剛才那三個『澳客』其中之一耶!」
「是嗎?」菁菁凝神細看,果然沒錯!「他又來做什麼?」隨即捂住嘴巴,驚道:「該不會是妳惡作劇的事被拆穿了?」
「應該不會吧!我去探探他來做什麼。」湯靚又蒙起面紗,提着冷水壺晃到程之浩面前倒水,招着聲音道:「先生,啊你又來了喔!」
程之浩似笑非笑,「妳的眼力真不錯,還認得出我來,是不是因為我們今天見過太多次面的緣故?」
他的問題讓湯靚的一顆心提到喉頭,莫非他真的認出她了?
「有嗎?偶們有見過很多次面嗎?」湯靚硬着頭皮裝傻。
「我想想看……」程之浩逗她,「是兩次?還是三次?嗯!也許妳取下面紗后我就會想起來。」
冷不防的,他伸手揭去她的面紗。
「啊!」湯靚連忙以手遮臉,「先生,你不怕被我傳染肺給核呀?」
還在裝?程之浩不覺好笑起來。這妮子為什麼這麼伯被他認出來,莫非是因為……
他突然興起戲弄她的念頭,「肺結核我倒不怕,但黑社會流氓我可就怕死了,水蜜桃小姐,或者我該稱妳『冒牌水蜜桃』?」他晃晃手中的面紗。
湯靚氣呼呼的放下手,搶回面紗揉成一團,她杏眼圓睜地道:「誰希罕冒那個什麼爛桃子的名啊?如果不是你『半路亂認桃』,我也不會弄丟高級套裝,還穿着那麼暴露的泳裝亡命天涯!」既然被認出來,她索性來個總清算。
程之浩答非所問,「喲!小姐,妳的國語怎麼突然變好了,而且還十分流利標準?」他像只貓戲耍着困守牆縫的老鼠般,存心要惹出她的火氣:
「少裝蒜!快把我的高級套裝還來!」湯靚恰北北的伸出手。
「靚妹,怎麼了?」菁菁端來「左迪亞克」風味茶,詫異的問。
湯挸把今早發生的事從頭到尾說一遍。
菁菁聽完,同仇敵愾的將矛頭指向程之浩,「程先生,這就是你的不對了,你怎麼可以利用我們靚妹拍廣告,又不付片酬?」說來說去都是為了錢。
湯靚聽了差點昏倒,「菁,這不是重點啦!」
菁菁反駁,「錢當然是重點,否則我們幹嘛這麼辛苦地站在這裏伺候客人、受客人的鳥氣?犯賤啊?
「『金』小姐快人快語,錢的確是我來找『金妹』的重點。」她的話讓程之浩靈機動。
「我不姓金,我姓黃,黃菁菁,而她也不叫金妹,她叫湯靚。」菁菁糾正他。
誰教她開口、閉口都是錢,他才會誤聽成「金」。程之浩在心中嘀咕。
「好吧!黃小姐和湯小姐,既然妳們主動提起錢的事,那我只好把那位塔K老大砸壞的東西的清單列出來請妳們賠償。」
湯靚條地瞪大眼,「那個什麼塔K的砸東西跟我有什麼關係?」她趕緊撇清。
程之浩偏頭沉思,「好像沒什麼關係,他砸東西要妳來賠的確是有些不合理。」
「算你明理。」
「不過我想,如果我找他索賠,他應該會很樂意知道我在『左迪亞克』遇見妳的事。」程之浩一臉的得意。
「卑鄙!你這『抓耙子』到底有什麼企圖?」湯靚的怒火一觸即發。
「很簡單,只要妳來拍我的電影,這筆帳就一筆勾消,而且片酬照計。」程之浩直接說出他的目的。
湯靚直視着程之涪,深深的看入他的眼睛,她臉上的憤怒神色逐漸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抹玩味的表情,她忍着笑地搖頭說:「看來你什麼都不知道。」
程之浩被她看得很不自在,但仍力持鎮定的端起骨瓷茶杯,啜了口茶道:「妳倒是說說看。」
一旁的菁菁也涼涼的說:「告訴他吧!靚妹,免得他連自己怎麼死的都不知道。」
有那麼嚴重嗎?程之浩有些懷疑。
「好吧!」湯靚呼出一口大氣,拉開椅子坐下。「我很少這麼誠實的向陌生人表明我的身分——-」
「我不算是陌生人!」程之浩不知自己是怎麼了,竟莫名地介意起這無關緊要的小事。
湯靚看了他一眼,「那不是重點,重點是我不能拍你的電影,除非你想被亂刀砍死,然後被棄屍在污染嚴重的河川內腐爛,也許還會有老鼠爬在你的胸前啃你的腐肉,一邊啃還一邊發出喀吱喀吱聲……」
程之浩笑說:「妳在嚇唬我?這種老掉牙的劇情在我的電影裏都出現過,換點新鮮的。」
湯靚的眼中充滿同情,「你真的一點都不明白現實社會的殘酷?也罷,拍電影並不需要知道那麼多。」
「妳到底在說什麼?妳有什麼理由不能拍我的電影?」這才是他所關切的重點。
「我沒空。」湯靚說。
「忙什麼?」
湯靚笑了笑,「我忙着『跑路』,忙着提防流氓追殺,還有警察無時不刻的『關心慰問』,還有自家『兄弟』不分畫夜的關愛保護,光是這些就夠你被身家調查上溯祖宗八代,更別提你還有可能遭我的仇家殺害,而這些全是因為我老爸是黑道大旗幫的幫主。」她嘆口氣,「這樣你明白了吧?盡量別和我扯上關係,沒事就早早回家去睡。」她下逐客令。
菁菁忙不迭地提醒,「記得結完帳再走。」
程之浩有禮貌的等她們說完,這才好整以暇的端起茶杯,細細品味起「左迪亞克」的絕妙風味。
他從容的模樣看在湯靚和菁菁的眼中,不免有些詫異。
菁菁忍不住又提醒他,「喂!你已經聽到我們靚妹說的,趕快結帳,回家睡覺了
啦!」
程之浩放下手中的茶杯,衝著菁菁輪廓分明的混血面孔微微一笑道:「這是我離開印度后喝過最好喝的『左迪亞克』頂級的中國熏制茶加上濃醇的印度茶混合成甘香四溢的『左迪亞克』謝謝妳,我很久沒喝過這麼好喝的風味茶了。」
這番話今菁菁呆愣了片刻,「左迪亞克」開了將近一年,從來沒遇見過這麼懂品味茶的客人,她心中不免有種覓得知音的驚喜。
菁菁問:「你去過印度?」態度明顯溫柔許多。
程之浩答道:「幾年前為了拍片,在孟買待了一年。」
「孟買!我母親就是孟買人。」菁菁熱切的說。這樣也算是「他鄉遇故知」吧!
「那真是個美麗的——」程之浩憶起當地的異國風情。
「咳咳!」眼看菁菁就快倒戈到對方的陣營,湯靚清清喉嚨,將兩人拉回現實。「很抱歉打斷你們『孟買風景協會』會員交換心得。」她的眼神直射向程之浩,仰起俏臉,再次下逐客令,「時間已經很晚了,謝謝你的光臨,如果你還滿意今晚的茶,明日請早,我們早上十點開始營業。」
程之浩看了下手錶,時間果然晚了,再這麼糾纏下去,他反倒像個登徒子。但是,他來此的目的尚未達成,「那拍片的事,妳——」
話還沒說,湯靚已斷然拒絕,「絕對不考慮!」她瞅着他,納悶地道:「你有什麼毛病?」她以一種奇怪的眼神瞄他,「滿街都是想拍電影的漂亮女孩,你隨便招手,肯定有一大票追星女孩樂意當你的電影女主角,你何必在這裏看我的臉色?」
程之浩堅定地說:「妳是最適合的人選。」
一般女人聽到這句話可能會樂翻天,但湯靚卻不是一般女人。
她煩悶的一把拉起程之浩的手,把他拉離座位,冷聲道:「一共是兩百元,請到櫃枱結帳,然後滾出去!」對付這種有理說不清的傢伙,只能用這種非常手段。
「靚妹,別對客人這樣。」基於對程之浩的好印象,菁菁出聲動阻。
其實她也怕湯靚的火瀑脾氣一上來,又使出過肩摔的絕招,到時除了傷了人得賠錢外,還可能會波及店內的物品,那……豈不是虧大了!
「神經病才會想請黑社會老大的女兒拍片!」湯靚嘴裏雖然這麼罵著,心裏卻莫名地感到失落。
「明天我會再來,順便把妳留在攝影棚的衣服和鞋子送過來。」程之浩付完帳后說。
「不必了,我不想要了!」湯靚蠻橫的推他出店門。
程之浩絲毫沒有被激怒,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麼了,對她的無禮竟然不以為意,換作是平常的他,早就大發雷電了!
難道他真如湯靚所說的有毛病?
痴了,他真是痴了,才敢沾惹黑道老大的掌上明珠。
程之浩笑了笑,手插着褲袋,漫步走入夜色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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森然轟立於市郊的大宅中,客廳內燈火通明,白日逞兇鬥狠的黑道兄弟各個西裝革履,垂手肅立在兩旁。
火龍幫幫主柯隼瘦長的身影靜立在落地窗前,遠眺着窗外的一片闃黑。
塔K敬畏地躬身稟報,「報告老大,這幾天我和兄弟們四處搜查都找不到湯大旗這龜孫子,連他那個查某囡仔也不知道躲到哪兒去……」
柯隼緩緩的舉起右手,塔K立刻噤聲。
「那批貨的下落呢?」柯隼的聲音冷冽,猶如北極冰原刮過的刺骨寒風。
塔K的全身不由得竄過一陣寒顫。
他心虛的低下頭,支吾其辭,「那批貨從上貨后……就不見了,我怎麼查也查不到……一定是被湯大旗那龜孫子給吞了!」
「查不到?」柯隼的背影僵直。
塔K嚇得忙解釋,「老大,我這幾天急着找湯大旗和他那個查某囡仔的下落,就是想快點追回那批貨……」
火龍幫幫主柯隼的心狠手辣是道上有名的,正因為他的冷酷與兇殘,才能從眾角頭中脫潁而出,而且三十歲便穩坐老大寶座。
而跟在他身邊打拚多年,塔K深知老大的脾性。此番辦事不力,恐伯下場凄慘難料。
柯隼慢慢地轉過身,冷硬的臉部線條勾勒出一絲肅殺的氣息,幽深的豹眼迸財出狠戾的精光,「人也找不到,貨也追不到,你是怎麼辦事的?」
塔K雙腿一軟,「咚!」地一聲下跪求饒,「我該死!我該死!請老大原諒,再給我一次機會,我一定把湯大旗和那批貨追回來……」
「你知道那批貨價值多少嗎?」柯隼逼視着他,語氣中夾着怒氣。一批市價三億的海洛英磚就這麼不見了,教他不動怒也難。
塔K渾身顫抖不已,完全沒了平日那大尾流氓的搖擺樣,只能不斷地喃念着,「請老大原諒!請老大原諒……」柯隼做出裁決,「區的茶行仔也管得夠久了,我會派鏢仔去接管,連同賭場和PUB一起!」
地盤易主,塔K雖然心痛,但他人沒半點損傷,已夠他慶幸的了。
「再給你一次機會,去找條子『問路』,十天內把這件事搞定,否則你就準備去投案頂達仔那殺人罪!」柯隼冷聲道;
塔K叩頭如搗蒜,「謝謝老大……」
雖然十天的時間實在太過緊迫,不過,柯隼給了他一個提示——找條子問路。
是啊!他怎麼沒想到這一點?
條子也在找人,他只要限緊條子,到時候——
嘿嘿……
###市警局的會議室內,掃毒小組的成員正在開會,報告連月來掃毒的績效。
年輕有為的小組長凌葆力正在發言,「這個月掃毒小組成功地破獲東區最大毒窟,直搗火龍幫、天星幫等各大幫派的販毒網,碼頭緝私也有具體的斬獲,只可惜沒逮到各幫派販毒的實據,無法將各大毒梟一舉成擒……」
凌葆力,市警局第一青年才俊,屢建奇功,是出了名的帥哥刑警。畢生以打擊犯罪、消弭暴力,建立一個「零暴力」的清新城市為職志,因此他那同為警察的父親將他取名為凌葆力。
「葆力,」微胖的分局長忍不住道:「放輕鬆些,我們自己人開會不用這麼嚴肅。
嘿嘿嘿!你也別太心急,要是你出了什麼差錯,我很難對我那個老同學交代咧!」分局長和凌葆力的父親是警察大學的同期同學。凌葆力向來討厭這層關係被提起,彷彿他破案有功全是靠他父親在警界的關係得來的,為此,他辦案、查案都像拚命三郎般拚命。
「報告長官,緝毒工作刻不客緩,葆力不敢有所懈怠。根據可靠線報,火龍幫與大旗幫合作走私大宗毒品來台,但大旗幫卻私吞了這批毒品。緝毒小組這次的任務就是查出這批毒品的下落,阻止毒品交易,絕不能讓它流入市場!」凌葆力說得正氣凜然,一副「維護治安,捨我其誰」的模樣。
分局長蹙起眉,沉吟道:「葆力呀!」這線報……會不會有誤啊?大旗幫幫主湯大旗一向不沾毒品,怎麼可能臨老才搞這種『晚節不保』的歹事?」他記得湯大旗向來嫉「毒」如仇,怎會突然販起毒?「分局長,你這是在替湯大旗說話?」凌葆力沉下臉,開始滔滔不絕地「說教」,「社會治安敗壞,這些逞兇鬥狠的幫派分子要負極大的責任,而且,縱使湯大旗以前不販毒,現在也有可能為了豐厚利益而販毒,更何況,他身為黑道頭子是不爭的事實,他能在黑道中佔有一席之地,還不是靠為非作歹而來?光憑這一點,我們警界就該全力將他他逮捕到案,以免危害社會安全!」
他眼神銳利地直視分局長,就差沒按分局長一個「背叛社會」的罪名。分局長掏出手帕,猛擦額際的汗。他不過多說了兩句就被轟得無地自容,好像他這個分局長不盡責似的,
再看看緝毒小組的其他組員都只坐板凳的分之一,搞得像是在開軍事會議一樣嚴肅,縱使他想再替湯大旗說幾句公道話,也只有摸摸鼻子算了。
「呃,就這樣了,你們認真查案,如果需要任何支援儘管開口。我還有事,我先走了。」再不走,他就要被這群年輕人悶死了。
「長官請。」凌葆力上前替他開門,還是那張撲克臉。
分局長尷尬地笑着,「不送、不送!」腳下則加快步伐離開會議室,以免溜得太慢,還要聽這些年輕人喊什麼「打擊犯罪」的口號。唉!現在的年輕人真難溝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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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叩叩叩……」
一大早天還沒亮,湯靚就被樓下的敲門聲吵醒。
「那麼早……啊……會是誰?」連打了三、四個呵欠,湯靚懶懶地翻身,打算繼續垂。
菁菁早醒了,她緊張的推推仍賴在床上的湯靚。
「靚妹,妳快起來,黑幫真的來尋仇了!怎麼辦?沒想到那個程之浩這麼卑鄙,真的通知黑道流氓來捉妳,可惡!枉費我還把他當成好客人……」
程之浩當然是個好客人。自從那天之後,他天天來報到,付錢又爽決,儼然是「左迪亞克」最死忠的顧客。湯靚懶洋洋的坐起身,又打了個大呵欠,慢吞吞地伸了個懶腰,老神在在的說:「安啦!要是黑道早就破門而入,哪還會這麼客氣的敲門通知妳?」
「可是那個程之浩……」菁菁仍是一險的擔憂。
湯靚下床找了件運動衫套上,「別擔心啦!那個姓程的傢伙沒那個膽量告密的。」
這幾天程之浩每天上門來煩她,真不知這傢伙怎麼這麼有耐心,彷彿她不答應演出他的電影,他就絕不罷休似的,讓她煩不勝煩。也許她該認真地考慮另覓藏身處了。
湯靚一邊想,一邊找了雙鞋子套上,然後對菁菁說:「我先下去看看。」
「小心點。」菁菁叮囑着。
湯靚步下摟,打開店門,張俊逸陌生的面孔立刻出現在眼前。「對不起,我們還沒開始營業.」湯靚一邊說,一邊打量眼前這英氣煥發的男子。
凌葆力迅速地亮出證件,開門見山的說:「我找湯靚。」
金色的警徽在晨曦中閃閃發亮。
警察?!身為黑道大哥的女兒這麼多年,湯靚的第一個反應就是關上門。
凌葆力早有防備的以膝蓋擋住門,輕易地閃身進入店內。
他一把擒住湯靚的手臂,瞇着眼道:「妳是湯靚。」從她想「落跑」的舉動看來,他十分肯定她就是湯靚。
湯靚掙扎着想掙脫他的箝制,「我臉上有寫、湯靚。兩個字嗎?況且,就算你是警察也沒有擅闖民宅、強拉良家婦女的特權。快放手!別讓我們這些善良百姓質疑警察的操守!」近日警界的負面新聞不斷,少數害群之馬做出貪污、瀆職、強暴等法理不容的惡事,令警界人員蒙羞。湯靚這是故意踩人痛處。
好伶俐的口齒!凌葆力險些招架不住,他尷尬地笑笑,「我會放手,不過,請妳告訴我妳父親湯大旗的下落。」口氣明顯地客氣許多。
「我不知-一」話才說一半,湯靚急急地掩住口。笨哪!這不等於是不打自招,承認了自己就是湯靚?
向來嚴謹的凌葆力難得的露出一絲笑意。眼前這小女人看似精明,卻又好像十分迷糊,讓人難以捉摸。
他鬆開了手,「我們知道妳和妳父親目前並沒有住在一起。」這是他的得力屬下花了三天的工夫才查出來的資料。湯大旗似乎非常保護他的獨生女,緝毒小組可是發揮了「超級任務」的尋人精神,好不容易才追查到湯靚的下落。
湯靚揉揉手腕,嘟着嘴道:「既然知道這點,你還找我做什麼?我也不知道我老爸的下落。」
看着這一臉倨傲的美麗女子,凌葆力知道他無法從她嘴裏問出什麼線索,他決定改變方式。
「妳父親最近都沒有跟妳聯絡?」凌葆力問。
「警察先生,我真的沒有我老爸的任何消息,實在幫不上忙,抱歉!」湯靚一臉的愛莫能助,「如果沒其他事的話,你請回吧!我們要準備開店營業了。」她準備將這不速之客掃地出門。凌葆力還不打算離開,「妳知道妳父親這次犯的是什麼案子嗎?」
「還不是些違反善良風俗的暴力事件,再不就是什麼幫派地盤的問題,沒啥新鮮花樣。」
湯靚聳聳肩,不在乎的說:「那你送他去綠島好了,他一直很懷念那地方。」
「他走私毒品。妳知道這些毒品流入市場的嚴重性嗎?」凌葆力一邊說,一邊觀察她的表情。
「走私毒品?怎麼可能?!我老爸一向痛恨毒品!」湯靚不相信。
「據我所知,除了警方之外,還有不少黑幫老大也急着找他,因為聽說他私吞了那批毒品……」凌葆力喋喋不咻的說著。湯靚愈聽眼珠子瞪得愈大。
毒品?!這怎麼可能?別人也許可能,但老爸絕對不可能!
老爸不可能忘記毒品害死了老媽……
湯靚愈想愈疑惑,連凌葆力又叨叨絮絮地說了些什麼,她一個字都沒聽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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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黑風高。
「左迪亞克」的門內閃出一道黑影,拎着一隻小包包躡手躡腳的走出庭院,左右張望一會兒后,才放心的步入空蕩凄清的無人小巷中。
「這麼晚了要去哪兒?」
一隻手出其不意的搭在湯靚的肩上。
湯靚嚇了一大跳,本能地想擒住對方的手來個過肩摔。
那人迅速地縮回手,似乎早就科到她會有這一招。「好險!好險!」
湯靚認出這個聲音,轉過頭來賞了他一記大白眼。
「喂!程之浩,你半夜不睡覺跑來這裏做什麼?你不知道人嚇人是會嚇死人的嗎?」
程之浩打量着她一身的黑衣裝扮,「我才想問妳在做什麼?三更午夜不睡覺,還穿了一身黑,要去打劫啊?」
深夜返家途中,他看見「左迪亞克」外有人鬼鬼祟祟的,下車探看,沒想到竟是湯靚。
湯靚沒好氣的翻翻白眼。這傢伙為什麼總是在奇怪的時候突然蹦出來?簡直陰魂不散!
她好不容易等菁菁入睡,留了張字條,準備展開「千里尋父記」,沒想到又遇上這個討人厭的傢伙!「我要去哪兒不關你的事!」湯靚甩頭就走,她才沒時間跟這二百五哈啦。
程之浩追了上去,瞄了眼她手上拎的旅行包包,「要出遠門?我可以送妳一程,我的車就在附近。」
「免了!」她一雙長腿毫不停頓的朝前邁進,擺明了不想理他。
「咻——」突地,一陣火辣的疼楚擦過湯靚的右大腿。
湯靚軟跪在地上,悶哼一聲,「呃……」
程之浩見狀,關切的追上前問:「靚妹,妳怎麼了?沒事跪在地上——」
湯靚粗魯地將他壓伏在地,「快趴下!」
「咻咻咻……」一陣槍響從他們的頭頂掠過。
湯靚警覺地壓住程之浩蠕動的身軀,壓低聲音道:「是減音槍!想保命就聽我的。你的車停在哪兒?」程之浩小心翼翼的挪動身子護住湯靚,低聲道:「在巷口,我保護妳過去。」
湯靚惡狠狠地瞪他一眼。幹嘛裝一副很進入狀況的模樣,當他在拍片啊?
死到臨頭還不忘要大男人的英雄主義!若不是此刻情況危急,湯靚真想用力敲他的腦袋幾下。
「別起身,對方人很多!」裝了減音器的槍聲不斷地在耳邊呼嘯而過,湯靚觀察了一會兒,發現子彈來自兩個方向,似乎有兩幫人馬。
湯靚見機不可失,起隙拉着程之浩雙雙滾向角落,「快到車上!」
兩人蹲着身子潛向巷口。
「哎喲!」湯靚先前被子彈擦過的右大腿不斷地湧出鮮血,劇烈的痛楚自傷處蔓延開來,痛得她齜牙例嘴。「妳中槍了?」程之浩終於察覺到她的異狀。
湯靚痛得快昏厥過去,她咬牙切齒地道:「不是,我在觀察地質,二百五!」
程之浩不理會她的嘲諷,抱起她纖瘦的身子,二話不說的起身往巷口狂奔。
一時槍聲四起。
「笨蛋,你想害我們被打成蜂窩啊?」湯靚虛弱的罵道。
真倒霉,她怎麼會遇上這個二百五?
明天各大新聞台、報紙都會刊出一則頭條——黑道大哥獨生女被人用槍打成蜂窩,而反還有個「智障」電影導演在她身旁,然後人們就會開始臆測他們的開系,將他們的關係說得十分不堪,什麼狗男女、不倫之戀、畸戀、黑道之女色誘新銳導演引來殺機……這……這她怎麼能忍受?!
「放我下來!」湯靚掙扎着要離開他的懷抱。
程之浩卻將她抱得更緊,拚命地往前跑,「閉嘴,我說過我會保護妳!」
該死的大男人!她不想害他跟着喪命,他卻搶着挨子彈送死!
這個笨蛋二百五如果害她死在這裏,她做鬼也不放過他!
程之浩的胸口像有把火在燃燒,但他的腦子卻異常的冷靜。
雖然他心知肚明這些人不是衝著他來的,他犯不着拿自己的性命開玩笑,但是,他就是不能眼睜睜看着湯靚被人射殺。
從這裏到巷口短短的距離,突然變得漫長反沒有盡頭。子彈的聲響穿透冷肅的空氣,像是死神的索命刀朝他們直揮而來。湯靚嚇得緊挨着程之浩寬闊的胸膛,緊閉雙眼不敢再看。這時她才注意到,程之浩的心跳竟是如此規律而平穩。
他竟然一點也不害怕!
湯靚緊張紊亂的一顆心瞬間鎮定下來,一股安全感油然而生。
也罷,這種死法倒也別出心裁,況且還有他為了她以命相搏,她還有什麼好抱怨
瞬間,奇異的火花自他們緊貼的身軀迸發,柔柔地、暖暖地點亮了她幽暗的心房……
程之浩打開車門,將湯靚塞進車內,急切粗魯的動作害得湯靚一頭撞上擋風玻璃。她額上腫了個大包,心中的那一小簇溫暖的火焰也跟着熄滅了。
「要死了,想把我撞成白痴啊?」湯靚一開口又是沒好氣的抱怨。
程之浩嚴肅的看着她,「繫上安全帶!」隨即發動車子,重踩油門,疾馳而去。
「可惡,又讓她逃了!都是條子壞事,快上車!」
幾道人影鑽入路旁的黑車,急追在後。
「快跟上!要是再追丟,恁爸就讓你好看!」駕駛座旁的塔K發狂似的咆哮着。
開車的小弟緊張得猛踩油門,在巷弄中直飆。
緊跟在黑車后是一部靛青色的寶馬。
「小趙,別讓火龍幫的人捉到湯靚,斷了我們找湯大旗的線索!」凌葆力緊盯着前方說。
開車的員警小趙連忙加速,「是!組長。」
「只差這麼一點就能跟着湯靚找出湯大旗的藏身之處,阻止那批毒品流入市場,沒想到火龍幫那票草包居然也利用我們來找湯靚!看來我低估了柯隼,可惡!」凌葆力氣憤的握緊拳頭。
警方埋伏了一整天,就等湯靚出現來引路,誰知警方的跟監行動反而暴露了她的藏身處,將她置於險境,還差點害她送掉小命……
他真是白痴!
自責的情緒不斷地在凌葆力的胸中翻攪,他在心中暗暗發誓,無論如何都要保住湯靚的性命!
夜風冷冷地吹起,漆黑夜色再度包圍着「左迪亞克」所在的小巷,方才那場驚心動魄的警匪槍戰,彷彿隨着消失在巷口拐彎處的紅色後車燈而淡去痕迹,一切又回歸於平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