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第二章

「砰!」耿一飛一腳踹開大門,大吼道:「說!你們兩個誰去得罪慕容鴨霸那一家?害我被揍得滿頭包!」

正在吃飯的耿瑋和小竹,一看到耿一飛的「黑輪臉」,都忍不住噴飯大笑,「哈哈……」

「笑什麼?有什麼好笑的!」耿一飛氣得鼻孔一掀一合,吹鬍子瞪眼的,「噴了一地的飯,真是暴殄天物,還不快撿起來!」

耿瑋和小竹對看了眼,馬上乖乖地蹲到地上撿飯粒。

耿瑋一邊撿,一邊小心翼翼的抬頭問道:「師父,發生了什麼事?你怎麼氣成這樣?」他從沒見過耿一飛如此生氣的模樣。

耿一飛怒火未熄,「你還有臉問我!你們兩個不知道哪一個去得罪漢江上勢力最大的慕容家,結果報應在我身上。」

「阿飛師伯,你這一身傷是慕容家打的?」小竹抬頭問。

「廢話!不是他們打的,難道是我自己打自己,我又不是頭殼壞去!」耿一飛大聲回道。

小竹首當其衝,耳朵都快被震聾了。她掏着耳朵,咕噥道:「你頭殼還沒壞去,我的耳朵就先聾了。難怪你跟姥姥是師兄妹,同一家出品的都是一個樣子,師公也真會教,不是教出大聲公,就是大聲婆。」耿一飛和小竹的師父花姥姥是同門師兄妹。

小竹以前在百花山莊時,常常被她的師父花姥姥吼着玩,想不到來到漢江畔,還是擺脫不了被吼的命運,唉!真可憐。

其實她會被吼,大部分是因為她捅了摟子,就像現在。

「你在嘀咕什麼?說誰是大聲公?」耿一飛斜眼看她,一副『你在我背後說的壞話,我都聽到了』的得意表情。

小竹不服,站起身回嘴:「阿飛師伯你——」

耿瑋怕她闖禍,朝她猛眨眼,示意她別亂說話,以免火上加油。

「耿瑋,讓小竹說。」耿一飛道。

「說就說,我要是不說,就沒天理了。」小竹跟他卯上了,「阿飛師伯,你好歹也是一位武林高手,從前我聽姥姥說,你的武功蓋世、技冠群倫、刀劍棍棒樣樣精通……」千穿萬穿、馬屁不穿,先拍馬屁哄哄他。

耿一飛翻翻白眼,冷冷地道:「現在誇我已經來不及了,講重點。」

小竹的那一點小心思被識破,乾笑兩聲,繼續道:「重點就是,你的武功這麼高強,隨便拿只槳也能打嬴慕容家的那一班烏合之眾,再不濟,『落跑』也跑得贏人家,怎麼會被揍得像貓熊一樣,才回來怪我們是不是去得罪人家,這沒天理耶!」

耿一飛摸着白鬍,朝小竹笑笑,「嗯,不錯,不錯,你這張小嘴倒是挺會說的。」

小竹甜甜一笑,「哪裏,哪裏,師伯過獎了。」

耿瑋見苗頭不對,附在小竹耳邊,說道:「別樂了,師父是有名的笑裏藏刀,小心他拿你開刀。」

果不其然,被耿瑋說中了。耿一飛倏地斂去滿臉笑意,眼睛瞪得跟銅鈴一樣大,咆哮道:「好小子!三說四說,說到我頭上來了,一下子就把錯推得一乾二淨,好像我被扁會都是我的錯,跟你們一點關係也沒有。」

「本來就——」小竹張着嘴。

耿一飛更火大,「嗯?」

耿瑋急忙捂住小竹的嘴,接口道:「本來就是我們的錯。」他不理會小竹嗚嗚的抗議,識時務者為俊傑,不惹火師父為先。

「這還差不多。」耿一飛稍稍緩了臉色,「我告訴你們,我並不是打不贏慕容鴨霸他家的走狗,我只是不想出手罷了。你們要知道,當初我搬來漢江畔,為的是想避開腥風血雨的武林,圖個清靜安寧的生活,現在漢江上人人都知道我是愛釣魚的耿老頭,我苦是在眾人面前出手,豈不是自暴我江湖人士的身份,枉費我隱居多年的苦心。」

耿瑋問道:「師父你被……呃……那個的時候,有很多人看到嗎?」他為了顧及耿一飛的面子,不提被「扁」的扁事。

「你有看過打架不圍觀的嗎?」耿一飛反問。

雖然大部分的時間都是他被扁,但是,他也有趁對方不注意時,踢他們幾腳,所以,應該算是「打架」。

「難道都沒人出手幫你嗎?」耿瑋問。

耿一飛拉張凳子坐下,訕訕地道:「我這狼狽樣,像是有人出手幫忙嗎?」那一班圍觀的人,全都一副看好戲的樣子,最過分的是那個賣菜的王老六,還在一旁喊着:「乎伊死!乎伊死!」他不過跟那個王老六賒過幾次帳,也沒多少錢嘛!沒想到那傢伙這麼恨他,還要他死,哼,他要是真死了,王老六連一毛錢都拿不到!

耿瑋俊眉微蹙,「怎麼會這樣?大家好歹都是好幾年的老鄰居,平常我們對他們也不壞,難道真的是人情薄如紙?」還是師父的人緣太差了?他在心中暗忖。

「恭喜你啦!徒弟,你終於明白這個道理了。以後記得咱們吃不完的鹹魚,不用再拿去分送給鄰居,沒人會記得咱們的人情的。」耿一飛冷冷的說道。

一年才送一次鹹魚,哪有什麼人情可言?而且,大家都住在江邊,要吃魚,隨便撈都有,既新鮮又大尾,誰會希罕他們的鹹魚。

這話耿瑋只敢在心裏說說,真要說出來,肯定又招來師父一陣咆哮。

「嗚……」小竹出聲抗議。

耿瑋這才想到自己還捂着小竹的嘴,趕緊鬆手。

小竹呼出一口大氣,「快把我悶死了。」透了氣后,她轉向耿一飛說道:「阿飛師伯啊!你不用感嘆世態炎涼,雖然那一大群鄰居都不可靠,但你還有我和耿瑋可以靠嘛!」

耿一飛一臉「想都不敢想」的表情,「我靠你們倆的下場就是被扁得像豬頭。」

小竹心虛地吐吐舌,「那是意外嘛!」

「意外?還真巧呀!全都讓我碰上了。」耿一飛譏諷道,「天曉得你們還會替我製造幾次意外。」

耿瑋和小竹忙搖手,齊聲道:「不會!不會!」

「不會才怪。」孫一飛說道:「好了,言歸正傳。你們倆倒底誰不長眼去招惹慕容家?快說,別再故意岔開話題,否則大刑伺侯,嚴刑逼供羅!」

在耿一飛咄咄逼人的目光下,小竹和耿瑋情急之下,不自覺地舉手指着對方的鼻子。

「是他!」

「是她!」

人類天性,「狀況」發生時,先求自保。

耿一飛嘆了一口氣,道:「唉!你們這算是哪門子的同林鳥,大難都還沒來,就各自飛了。我看我該讓師妹好好重新商量你們的親事,乾脆不算數好了,以免世上多添一對怨偶。」

耿瑋和小竹一聽耿一飛打算作廢他們的親事,急得爭相回答:「是我!」

耿一飛諷刺道:「說你們不適合在一起,你們還不承認,一點默契也沒有,一會兒是死不承認,一會兒是搶着承認,難道就不能說是你們兩個一起做的嗎?就不能讓我感受到一點點你們之間那種同命鴛鴦的生死與共嗎?」

真是會被這兩個毛小子氣死,這個樣子還成什麼親啊!

耿瑋和小竹交換了一個眼神,故意討好道:「是我們兩個啦!」

「這才象話嘛!」耿一飛說道:「既然你們兩個都承認了,正所謂『梧桐相待老,鴛鴦會雙死,什麼天涯海角比翼亂亂飛……』,那你們就一起受罰吧!」他瘋瘋顛顛的亂扯一通。

小竹不想拖耿瑋下水,坦白道:「阿飛師伯啊!其實這整件事都是我惹出來的……」她把今天早上在江上如何戲弄慕容嬌嬌的經過全盤說出。

小竹原本預料耿一飛會因她的行為暴跳如雷,正硬着頭皮等着挨罵,沒想到他只是嘆氣,重重的嘆氣。

「阿飛師伯啊!你頻頻嘆氣是為哪椿?」小竹很小心的問。

「唉!」耿一飛又嘆氣,「小竹啊!禍是你闖出來的,你可不能怪師伯做錯事。」他眼中有幾分無奈。

「嗄?」小竹猛眨眼,一副青蛙跳下水的表情——「撲通」,「不懂」。

「師父,你做了什麼事?」耿瑋不明所以,看師父的表情,似乎事態頗為嚴重,他為小竹的處境擔心。

耿一飛遲疑道:「方才慕容家對我開出一個條件,只要我答應這個條件,他們就不會再來找我們的麻煩。」他臉上肅然的表情把氣氛弄得緊張兮兮。

「什麼條件?」耿瑋和小竹齊聲問。

「唉!」耿一飛又嘆一口氣,眼中充滿着無奈。

「師父,到底是什麼條件?」

「阿飛師伯,你快說嘛!」

耿一飛清清喉嚨,一臉肅穆,無比沉重地說道:「他要『你』嫁給『她』。」

「什麼!」耿瑋驀地瞪大眼,「我絕不答應,慕容老頭那隻賴蛤蟆也想娶小竹,我死都不會答應!真是欺人太甚了,我去找他拚命!」耿瑋怒氣沖沖的提起劍就要往門外走去。

「小竹,快去拉住他,耿瑋,別去。」

「你是我未來的老婆,慕容老頭竟敢打你的主意,若不給他一點顏色瞧瞧,他還以為我耿瑋是好吃的柿子——軟的!」

「別急,別急。」耿一飛的聲音自身後傳來,「別說你不會答應,我也不可能會答應的,若把小竹嫁給慕容老頭,我那花師妹不把我這層老皮給剝了才怪。」

小竹問道:「可是,阿飛師伯,你剛才不是說——」

「瞧你們年輕人急的。」耿一飛慢條斯理的說道:「話也不聽清楚,就急着發作。人家她要『娶』的不是小竹,是耿瑋。」

「什麼?」耿瑋和小竹齊望向剛才發話的耿一飛,驚訝得下巴都快掉到地上。

「慕容老頭要『娶』我?」耿瑋一字一字的說,彷彿在說天底下最荒謬的事。

「慕容老頭要『娶』耿瑋!」小竹忍不住笑了起來,這是她今年度聽到最滑稽的事。不知道身形高大的耿瑋穿起鳳霞帔是什麼模樣?「哦,我的媽!」

「你還笑!」耿瑋敲她一記頭,「你的相公都快變成別人的娘子了,你還笑得出來。」

「咳……」小竹笑不可遏,誇張地癱軟在耿瑋的懷中,「真的很好笑嘛!幕容老頭竟然看上你……」太離譜了。

耿一飛也在一旁偷笑,道:「看上耿瑋的不是慕容老頭。」

「啊?」小竹和耿瑋聞言一愣。

「早叫你們別太性急,話要聽清楚嘛!」耿一飛訕訕地道:「是慕容嬌嬌要『娶』咱們的耿瑋,正確一點的說,是慕容嬌嬌指名要招耿瑋入贅。」他說得雲淡風輕,反正別人的老公死不完。

停格許久的兩人,良久才反應過來。

「你答應了?」耿瑋緊張道。

小竹也皺着眉,十分緊張的等着他的答案。

耿一飛賊兮兮地瞄他們一眼,一派悠閑地道:「為什麼不?」聳聳肩,「有何不可?吾家有『男』初長成,養在『江邊眾人識』。有人搶着要我當然高興,再說,我看你們倆一天到晚鬥嘴,鐵定是八字不合、生肖犯沖,所以,我就高高興興的答應他們了。」

「你真的答應了?」耿瑋問。

「你怎麼可以答應啦!」小竹誇着一張臭臉。

耿一飛笑笑道:「這是喜事,你們怎麼不高興一點?嘿嘿。」好像苗頭不太對。

兩人投給他一抹殺人的目光。

「我這是為你們好……」耿一飛尷尬的搔着臉解釋。

耿瑋和小竹一步步逼近他,臉上「殺」氣騰騰。「為我們好?」

耿一飛一步步退後,小心問:「你們不會對我這老人家動手吧?」

兩人對着看一眼,扯起嘴角,緩緩露出一抹冷笑,「你說呢?」

「不會吧!」表情僵硬的耿一飛,心裏開始有些發毛,腳不自覺地向大門移。

「應該是不會,不過——」

話未說完,耿一飛已腳底抹油,溜了,邊逃還邊喊:「救人啊!」

「氣死人了,阿飛師伯怎麼可以這樣啦!」小竹嘟着小嘴說道。

此刻,她和耿瑋正坐在堤岸旁,朝着河裏丟石子。

耿瑋看着小竹嬌俏的側面,柔聲道:「你真的這麼捨不得我?」

絞着岸邊的蘆葦草,小竹嗔道:「你這不是明知故問。」

耿瑋淺淺暗笑,慢慢靠近小竹身側,大手溫柔地搭上小竹的香肩,擁着她,並坐在她身旁,低聲問:「真的?」

小竹瞟他一眼,桃花似的明眸,眼波流轉,櫻紅唇邊漾着一抹嬌笑,輕輕地吐出二字:「假的。」又耍他。

耿瑋的笑容頓時「卡」在俊臉上,搭着小竹的手無力地垂下,摸摸鼻子道:「算我沒問。」

小竹感覺到他的『不是滋味』,側頭柔聲問:「生氣啦?」

耿瑋不語,冷冷地望着遠方緩緩變紅的晚霞。

小竹貼近他,搖着他的肩,撒嬌道:「別這樣嘛!人家是跟你開玩笑的啦!怎麼這樣就生氣了?」

耿瑋沒反應,還是一臉酷樣。

小竹繼續搖他,拉長音撒嬌道:「耿——瑋——」聲音甜得膩人。

耿瑋渾身雞皮疙瘩都起來了,趕緊豎白旗,「好了,好了,我投降,我投降,拜託你用正常的聲音說話,別害我投江自盡。」

「投江自盡?為什麼?」小竹不懂。

耿瑋笑道:「被你嚇的。」

小竹恍然大悟,嗔道:「討厭啦!」順手捶了耿瑋一記。

耿瑋輕易抓住她的粉拳,認真道:「告訴我,你是不是真的不想嫁給我?」

小竹被他認真的表情和語氣嚇到,不太自然地回道:「耿瑋,你是不是吃錯了什麼葯,突然這麼一本正經……」

耿瑋放開她的手,自嘲道:「這該怪誰呢?都是我自己一手造成的,都怪我平常老嘻皮笑臉,亂開玩笑,結果現在說幾句真話,都被人質疑。唉!有時候我真覺得你並不是出於真心的喜歡我,也許你是在為受婚約所縛,迫於無奈,才會答應跟我回來漢江。其實,你的心還留在百花谷中,我實在不應該把你這朵桃花硬給移到這鳥不語、花不香的漢江來,這樣可能會害死你的,我還是還你自由,讓你回去百花山莊,讓『別人』來呵護你吧!」

小竹聽得滿頭霧水,伸手摸摸耿瑋的額頭,「你發燒啦?」他到底在說啥?她真是有聽沒有懂。什麼「別人?」「別人」是誰?這裏不就他們兩個而已,哪來的別人?還有什麼「鳥不語花不香」,不會呀!她覺得漢江很美呀!到處都是奇山麗水,怎麼會鳥不浯花不香?

耿瑋搖搖頭,裝出十分無助的表情,痛苦地道:「我知道你想離開我,沒關係,只要你過得幸福快樂,就算是拋棄了我,我也無怨尤,但是,請你從這一刻起,不要再關心我了,因為你的關心只會讓我對你更加的不舍,更加的想把你留在身邊,自私地剝奪你的自由……」剛剛好像演過頭了。

這演的是哪一齣戲嗎?小竹上看下看,左看右看,前看后看,東看西看,仔仔細細地把耿瑋從頭看到腳,得到一個結論:「我看你是真的病得不輕。最近有撞到頭嗎?要不要我帶你回百花山莊,請季哥替你治治?」說得挺認真的。

小竹口中的「季哥」,就是居住在百花山莊的名醫,賽華陀——季舫。

原本靠着耿瑋的小竹,頓失重心,險些跌個狗吃屎,不滿地道:「喂!你要起來也不通知一下,害我差點滾落江去。還有,你在發什麼神經,把季哥硬和我扯在一起,你忘了季哥是芙蓉的心上人嗎?你再說些莫名其妙的話,我真的不理你,讓你去『嫁』給慕容嬌嬌。」她氣得別過臉,看也不看他一眼。

真是有其師必有其徒,阿飛師伯瘋瘋顛顛的,耿瑋也神經兮兮的。

小竹使出撒手鐧——不理人,耿瑋也不敢再演下去,求饒道:「別生氣,我是逗你的。平常你常演戲耍我,把我唬得一愣一愣的,現在我也只不過是小小的演了一下,你就氣成這樣,難道真的被我說中了?」

「你!」小竹氣得說不出話。「我真想把你推落江。」

「謀殺親夫!」耿瑋誇張道:「我死了,你不就成了寡婦。」

「那我樂得清閑逍遙。」小竹負氣道。

時值黃昏,太陽漸漸隱沒入遠方的水平線,紅澄澄的霞光映得滿天紅霞,反射入波光蕩漾的江面,將澄澈的漢江水渲染成奇異的瑰麗,似水晶般眩目而綺美。

小竹站在蘆葦草旁,任紅霞光慢慢籠罩她纖細的身軀。

耿瑋情不自禁地順着光線導引,一寸寸地細細瀏覽小竹那絕美的側臉。

多奇異呀!這樣的可人兒竟會成為他的未婚妻,上天真是太厚愛他了。

金色的霞光綿綿密密地落在小竹獨樹一格的亂髮上,每一根髮絲都像是織錦的金線,絲絲條條,閃爍動人,他甚至可以感覺到觸摸它時的柔順,光潔白皙的額際散落幾縷髮絲,令人有種想替她輕輕撥開的衝動,弧度美好的秀鼻,精巧得令陽光眷戀不去,逗留在她淘氣的鼻尖上,原本小巧盈盈的雙唇,因生氣微微翹着,更顯露出她那一份稚氣未脫的甜美……

若是撇開小竹那一身不男不女的衣着不看,她真的活脫似天界私逃的仙女,精緻得完美無瑕。若硬要挑出缺點,就只有她那身怪異的穿着了。不過,正因為她是如此特別、如此率真,他才會對她如此痴迷。

遠遠地,他都可以感覺到她粉頰的柔嫩,身上的花香,髮絲的慵懶……

耿瑋讚歎道:「小竹,你真美。」美得清新脫俗,美得與眾不同。

耿瑋思及她的「與眾不同」,不禁連喘三口大氣。

「誇我也沒用,我已經決定不理你了。」小竹哼道。

不理他還搭話?耿瑋暗笑,「我這不是誇你,我只是陳述事實。我常常在想,自己何其有幸,這輩子才能遇上你。真的,我覺得自己真是幸運。」

「哼!還說不是誇我,馬屁精。」小竹嘴上雖這麼說,但態度已明顯軟化不少。

耿瑋見機不可失,趕緊導入正題,哈拉了半天,總算有機會說出重點,「我說的都是真心話,也是我心底的話。此刻,我心裏最希望的便是娶你為妻。」

小竹狐疑地看着他,恍然大悟道:「哦!我知道了,原來你特地帶我來這風光旖旎的江邊看落日,就是要設計我嫁給你當黃臉婆。」

耿瑋心虛的笑笑,「你不願意嗎?」

小竹二話不說,真答道:「當然不願意,我最討厭人家設計我。」

難怪耿瑋從剛才就怪怪的,凈說些莫名其妙的話。

求親被拒,耿瑋滿臉豆花,苦道:「你起碼也稍微考慮一下,答得這麼斬釘截鐵,好像我差勁得一無是處。你傷了我脆弱的自尊,我看我只好死心去娶慕容嬌嬌了,唉!愛人是痛苦的,愛上一個不愛我的人更是雙倍的痛苦,我還是期待被愛吧!」語氣誇張得不象話,但為了喚醒小竹對他的重視,也顧不了這麼多。

小竹雖懷疑他不知又在使什麼花招騙她,但一聽耿瑋欲另娶他人,急忙脫口而出,「你不能娶慕容嬌嬌!」

「那我去娶歐陽飄飄。」耿瑋說。

小竹刁蠻道:「不行!」想想不對,又問:「誰是歐陽飄飄?」

「我哪知道,反正除了你,其它姑娘對我一點意義也沒有。如果娶的不是你,叫什麼名字又有什麼差別?」耿瑋說道。

這番話令小竹心跳莫名,但仍故意刁難他:「是嗎?剛才你不是說要娶慕容嬌嬌?而且,阿飛師伯也答應了慕容家,要你入贅。」

「我的親事只有我自己能決定。今生今世,終我一生,非你不娶。」耿瑋認真地道。

「你……我……」這番表白令小竹亂了方寸,不知該說些什麼。

耿瑋舉起右手,朝天立誓,「蒼天在上,後土在下,我耿瑋今生只愛花小竹一人,天地為證,日月為鑒,若有違誓言,原遭天打雷劈。」

「你……說這些做什麼……」小竹臉都紅了。

「我要你知道我的真心。」耿瑋的俊臉上充滿着赤誠真情。

在耿瑋真情的注視下,小竹的那一張利嘴突然變笨了,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嫁給我吧!小竹。」耿瑋再度懇求。

小竹明白他的認真與誠摯,相信他黑亮眼瞳內蘊含的正直,她知道這是他的肺腑之言,但,驟然要她面對終身大事,這等重大的決定,她實在一點心理準備也沒有……

耿瑋看出小竹的顧慮,扳過小竹的肩,正視着她,道:「看着我,小竹。我所說的每一字、每一句都是出自我的真心,如果你不願意相信我,我……也不會勉強你。」

小竹注視着耿瑋俊逸的面孔,每一絲條都是她所熟悉的,她明白這張瀟洒的面孔,這個不凡的輪廓,早已深深烙印在她心裏。細細回想每一個有他在身邊的日子,那充滿愛與歡笑的日子……她願意相信他,相信他的愛。

「我相信你。」小竹十分確定的回答。

耿瑋喜出望外,狂喜滿溢他的俊臉,他高興的抱起小竹旋轉。「你答應了!你答應了!」

小竹不安定的心落實在耿瑋的狂喜中,看着向來穩重的耿瑋突然像個孩子似的興奮。她不禁笑開,「傻瓜,你這傻瓜,瞧你高興的,好像撿到寶一樣。以前,姥姥都巴不得我不要在她身邊出現,只有你這麼高興我賴在你身邊,也不怕我煩死你。」

耿瑋停止旋轉,朗笑道:「我心甘情願,我愛你這個小麻煩,就怕你不肯在我身邊煩我。」

「神經病。」小竹嬌喘地罵著,薔薇似的粉頰漾着一朵朵芙蓉也似的幸福笑容。

耿瑋看呆了,執起小竹的手,說道:「小竹,我一定會給你一個風光的婚禮,絕不辜負你。」

小竹嬌笑道:「那多俗套,而且勤儉又雜念的阿飛師伯一定會反對的,不如——」

「不如什麼?」耿瑋問。

小竹的眼睛滴溜溜地轉,「不如,咱們現在就成親。」

「在這裏?」耿瑋錯愕道。

這小妮子的想法也未免太前衛了吧!

小竹甜甜一笑,「對,就在這裏,你看這裏的景緻多美呀!」她高興的旋轉了一圈。

耿瑋蹙眉道:「但是,這裏什麼也沒有,沒有媒憑、沒有喜帳、喜聯……我甚至連一件美麗的嫁衣都無法給你。不行,這麼寒傖,太委屈你了。」

「怎麼會委屈我呢?」小竹說道:「這天可為媒,大地可為憑,夾岸蘆花是喜燭,滿天的紅霞是我們的喜帳,盈盈水波像幅喜聯,滿江的魚蝦,過往的蟲鳥都是我們的賓客,徐徐秋風替我們吹奏着喧天的喜樂……多大的排場呀!可沒有人比我還風光喔!」她邊說邊比劃着。

小竹真是性情中人,腦中永遠充滿浪溫率真的想法。耿瑋心想道,小竹這麼說也沒錯,若是拋開—切繁文縟節,世間俗禮,未嘗不是一件美事。

試想,有誰能清到天地這樣大的媒人為憑,有誰能邀集蟲魚蝦鳥這麼多的賓客為見證,只有他和小竹的婚禮方有此幸運,更何況,還有漢江畔這美麗的水上風情為親,大山大水為喜堂,如此隆重,夫復何求?

耿瑋嘴笑道:「好,就照你的意思,但是——」他心中還有一個疑問。

「還有但是?」小竹揚眉。

「嘿嘿。」耿瑋邪邪一笑,「你說了這麼多地方,我還不知道『洞房』在哪?」

小竹不懂,「啥洞房?」她怎麼不知道成親還要洞房,沒聽姥姥說過。

「睡覺的地方羅!」耿瑋暗示道。

「睡覺的地方?」小竹瞄他一眼,罵道:「笨喏,回家睡不就得了,家裏不是有兩張床嗎?你操什麼心。」阿飛師伯又不可能把床給丟了,有什麼好想的嘛!

兩張床?!

耿瑋苦笑,果然不出他所料,這小妮子完全不知道「成親」的意義,看來,想「早生貴子」是不可能的事。

兩張床?喔!到底是准笨。

「發什麼呆?拜堂了,不然我反悔喔!」小竹威協道。

「好,拜吧!」有成親總比沒成親好,但是——唉!兩張床?耿瑋不禁呻吟。

以後可有得教了!

就這樣,兩人在漢江畔拜起天地。

橙紅的晚霞為這對璧人灑下點點紅影,金紅色的霞光將這樸素的婚禮裝點得璀璨繽紛。

在他兩人心中,這是最華麗的婚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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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女奇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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