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門鈴聲不斷，響上了十分鐘。
睡在客廳里的藍桀終於受不了了，從睡袋裏爬起來，東撞西跌的踹開主卧房的大門。
展塵穿着睡衣睡在雙人床上，懷裏抱着蘇青玫，星星貼在蘇青玫的背後，小月硬擠在展塵跟蘇青玫之間，握着星星的小手，小日則橫睡在展塵的大腿上，左腳踢向展塵的肚子。
“喂！有人在按門鈴！”藍桀快要受不了這一家的“天倫之樂”。
雙人床上的五個人沒有人動一下，門鈴繼續響，藍桀靠近床，先拉開小日的小腳，小日在睡眠中立刻踹他一腳，藍桀的臉被印上一個小腳印。
門鈴持續在響，藍桀被這個噪音折磨得快發狂了，走到蘇青玫的背後，抱起星星瘦小的身體，睡着的小日握着星星的指頭，跟着被拉動。
展塵突然張開眼睛，瞪着藍桀抱着他的小女兒，他惱火的問：“藍桀，你在搞什麼鬼？把我女兒放下！”
星星揉揉睡眼。“媽媽……叔叔！”星星被放大的外國臉嚇到，僵硬起來，展塵跳起來抱回星星，交給剛睡醒的蘇青玫。
“你想偷我女兒？”
藍桀發現剛睡醒的展塵簡直不可理喻。
“你耳聾了呀？外面有人在按門鈴！”這一家子睡到昏天暗地，恐怕有小偷來都不會被吵醒。
牆上的鐘是半夜兩點鐘。展塵的火氣開始上揚，赤着腳往玄關走去。
蘇青玫懷裏抱着星星，小日跟小月則趴在她的雙腿上，握着星星的小腳指頭沉沉睡去。
“滾出去！”展塵的聲音傳來。
房間裏的藍桀跟蘇青玫對看一眼。
“塵在台灣有認識的人嗎？”她覺得奇怪，對着星星溫柔的說：“星星，媽媽去看看爸爸，你讓藍桀叔叔抱一下。”
藍桀手足無措的接過仍困着的星星，她的小臉埋在他的肩窩裏，藍桀第一次用這種抱法抱小孩，他吞吞口水，艱難的說：“好重……”
“我的天，小孩子好可怕！”
“藍桀，你抱着我女兒做什麼！”展塵走進主卧室里，怒吼着。
“塵！”
藍桀看見他黑掉一半的臉色，象徵怒氣的黑眉又擰起來，知道剛才半夜來的訪客惹火了展塵。
在台灣，沒有人知道克魯尼是誰，而展塵只是蘇的老公，沒有什麼朋友，會被展塵趕走的當然只有蘇家人了。
他向蘇青玫使個眼色，抱着星星拖着小月、小日走出主卧房。
“塵！”蘇青玫叫住要抱回兒子、女兒的展塵。“剛才是誰呀？”
“沒什麼人！”展塵爬了爬黑髮，不甘願的走回床邊。
“你很愛小日、小月跟星星嘛。”蘇青玫忽然改變話題。
“有嗎？”
“在我的眼裏看來，你容許他們在你身邊跑來跑去，就已經是很疼愛了。”蘇青玫高興的說：“我一直擔心你跟他們之間會有距離，現在我放心了。”展塵喜歡抱主任她睡覺，可是也開始讓孩子們趴在他們身上睡着，對展塵來說，已經是預期之外的事了。
“笨蛋，他們是我的孩子，不疼他們，我還要疼誰？”展塵沒好氣的說著，坐在她的身邊，伸出雙手環住她的身體。
“是啊，我一直好怕你不喜歡他們……”
“女兒比較可愛。”
“真的嗎？你比較喜歡星星？”蘇青玫驚訝的問，一顆高懸的心終於降下來。“塵，其實我最擔心的就是你沒有辦法接受星星……”
“為什麼？”都是他的孩子，不是嗎？
“星星從小就很瘦弱，身體也不好，長得不像我們。”蘇青玫嘆了口氣，把頭靠在他的肩上。“三個小孩都是我的，我一樣的疼愛，可是在外人眼裏，卻不是如此，有一陣子我很介意，很怕星星因此變得更害羞，還好小日、小月沒有受到別人的影響，真的好疼星星。”
“有一次，小日還很小大人的告訴我，外人疼不疼星星都沒有關係，只要我們一家人相親相愛，那就夠了。我聽了好想哭，連一個小孩子都懂得自己要先愛家人，我還一直顧忌怕星星受到外人的傷害……我最該先做的就是把愛塞到星星的心裏，滿滿的，讓她知道她不差，只是每個人有自己的喜好看法而已。”
展塵的怒氣被她的話慢慢的澆熄了。
“你做得很好了。”他抱緊她，“總比我這個不稱職的父親要好多了，十年來沒有照顧過他們，沒有參與他們的生活……”他閉上眼，沙啞的說著，“我好後悔當年沒有用更好的方法保護你們母子！”
蘇青玫抬起頭，看着他的俊容，露出溫柔的笑，“塵，你做得已經夠好了！以後，我們一家子都會在一塊。祖母她也會放棄收養小日、小月，因為她會知道他們本來就有父親了。”
“祖母？你還喊她一聲祖母？”
“她本來就是我祖母啊。”
“哼，她根本沒有盡到祖母的責任！”一想到這十年來玫兒在這裏受到的委屈，他就有氣！
他對自己更生氣，氣自己竟然會相信東方人十分注重親情，蘇家不致會讓玫兒受到委屈，才將她送到這個小島國上。
“塵，有沒有盡到責任，我都不在意。”蘇青玫回抱着他，笑着說：“我想過了。既然不能跟你在一起面對困難，你把我送到有親人的台灣，就算我不常跟祖母她們聯絡，但是，我多少會有安心的感覺啊。”
她跟展塵一樣，從小在美國出生，沒有來過台灣，爸爸媽媽在世時，一家旅遊也是以歐洲為主，她從來沒有來過亞洲，雖然懷着孩子，但她還是算單獨一個人，知道附近有親人的感覺讓當時只有十七歲的她，感到安心跟放鬆。
展塵沒有想到讓她避開危險的同時，她在心靈上也有這麼強烈的孤獨感，這讓他十分的心痛。
“所以，雖然蘇家對你不假辭色，你也不在乎？她還想搶走我們的兒子，不是嗎？”
“那表示我們家的兒子很受寵啊。”蘇青玫從另一個角度說道。
展塵看她露出少女般的笑容，終於明白自己為什麼會在三個孩子裏最疼愛星星了。
“你們的笑容一模一樣。”他突然說著。
“什麼？”
“星星害羞的笑容跟你小時候一模一樣。”展塵吻上她紅潤的雙頰。因此他才會在見到星星的第一眼時覺得熟悉，而讓他不由自主的感到憐惜。
小時候，他不明白自己的心態，她死纏着他只會讓他覺得厭煩，但是沒有聽見她的琴音，他又覺得渾身怪怪的，長大之後再遇見她，才知道小時候的自己只是在鬧彆扭。
所以，現在的他才很喜歡看星星害羞的笑容，讓他想起他們年輕的時候曾有過的時光。
“我在來台灣之前，把當年爸爸低價拍賣的那棟屋子買回來了。”展塵突然說到。
蘇青玫吃驚的看着他，激動的問：“你是說……那棟出生的房子？”
展塵點點頭，貪婪的看着她感動的笑容。
“我本來想將你們母子接回美國，不過星星……”他聳聳肩。“等暑假的時候，我們可以帶他們回去渡假，順便讓他們知道小時候爸爸媽媽是如何度過童年的。”
蘇青玫對他的細心體貼感到窩心。
“好，你是爸爸，一家之主，你怎麼說，我們就怎麼做。”
展塵抱着她躺在床上，難得露出笑意，“真難得沒有小鬼壓着。”他附在她耳邊小聲的說：“幫我把睡衣脫掉吧，別忘了還有睡褲。”
他的挑逗讓蘇青玫紅了臉。雖然他大力主張自己有小孩子的房間，父母住一間，但是他的主張很快就失敗，小日、小月根本不把他的話當一回事，照樣在他鎖門之前，闖進主卧室，拉着星星跳上床壓在他們身上。
有小孩子也是一種麻煩，展塵只好認命，但是現在--
那幾個小鬼頭被保“父”藍桀帶走，能跟玫兒親熱也只有這個機會了。他的雙手摸進蘇青玫的睡衣內，挑逗她豐滿的胸部。
“快點快點！”
“這麼急切？”展塵詫異她的主動熱情，吻住她的脖子，要順着親吻胸部的時候，突然又聽見聲音--
“快點！你好慢！”
慢？他很快了呀，要有前戲的時間給他身體上的準備吧？
“壓上去！”
壓？是他在壓玫兒呀--
“星星，跳！”
星星？
等到展塵察覺說話的人不是玫兒時，已經來不及了。
他唯一能及時做到的，就是把雙手退出她的睡衣之外，然後強大的壓力一一壓在他的身上。
“搞什麼鬼？”
“睡覺、睡覺！”小如拉着星星，擠進展塵跟蘇青玫之間，小月壓在展塵的背上。
“你們……藍桀呢？”
“藍桀叔叔好無聊，一下子就睡得像豬一樣了，而且叔叔的毛好長好長，刺得星星睡不着，所以我們決定一起回來跟爸爸媽媽睡！”小月在展塵背上滾來滾去，笑嘻嘻的說著。
蘇青玫笑着把星星摟進懷裏，讓星星靠在自己的胸前睡覺，跟展塵爆怒的眼神對看，她笑着說：“一起睡，一起睡。記得要蓋被子，不要着涼了喔。”
“是！”小日、小月異口同聲的說：“爸爸沒有用，怕熱，把冷氣開得好冷，我們有聽媽媽的話，睡衣裏頭還有穿厚厚的內衣。”
“乖。”
展塵黑着臉，忍耐着讓小月壓在他身上玩一會，最後終於忍不住，把小月拖向他跟蘇青玫之間，跟小日、星星擠在一塊。
“快點睡覺！”他沒好氣的說著。
“爸爸，你還會帶我們出去玩嗎？像其他人的爸爸一樣。”
展塵看着三胞胎，伸出猿臂越過小日、小月跟星星的身體，環住蘇青玫，將他親密的一家人密實的抱住。
展塵的眼神從三胞胎看到蘇青玫充滿笑意的臉上。他壓下自己燥怒的心情，放輕聲音，說著，“當然，除非你們長大了，覺得厭煩了，否則爸爸一有空一定會帶你們出去玩，玩得比其他人還要瘋。”
“就像爸爸上次帶我們去玩雲霄飛車一樣，先求饒的是爸爸，先吐的也是爸爸，這樣就叫玩得很瘋，對不對？”
展塵看着小日狡黠的眼睛，突然伸手搔進小日的腋下，逗得他呵呵直笑。
“媽媽救命--”
“別搔我，我又沒有笑爸爸，討厭啦--”小月也慘遭展塵的毒手，呵呵的跟着笑起來。
“孩子們，我真慶幸你們沒有被蘇家收養。”展塵沙啞的說道。
“我們也很慶幸有媽媽跟星星，爸爸你是附加的啦--呵呵呵，好癢……”
“爸爸饒命呀！”
五個人在雙人床上滾來滾去，笑聲驚動客廳里的藍桀，他垂着眼皮，瞪着天花板，喃喃咕噥着，“這家人是不是忘了還有一個人留宿在他們家裏呀？”
“媽媽，我們還要等多久呀？”
“再一下下吧。”蘇清玫靠在車邊，笑眯眯的說著。
穿着同樣款式衣服的三胞胎坐在車內，趴在窗口往對面的大屋子看去。
“可是，為什麼爸爸要去媽媽的祖母家？”展月擔心的問：“會不會爸爸不要我們，要把我們送給媽媽的祖母？”
“你這個笨蛋！”小日用力敲他的頭，“爸爸才不是這種人呢！對不對？媽媽？”
蘇青玫笑着說：“爸爸只是跟媽媽的祖母道謝而已。”
“道謝？為什麼？”
“因為，媽媽受到媽媽的祖母照顧，所以爸爸說，要先跟媽媽的祖母道謝，然後我們再上台北玩。”
小日跟小月對看一眼。媽媽的祖母有照顧過媽媽嗎？不止小日、小月心裏產生這個問號，就連蘇青玫也有疑問，只是放在心裏沒有說出口。
展塵對她的親戚一點好感也沒有，今天早餐時，孩子們正熱烈討論要趁着暑假上哪裏玩去，展塵突然說在出發之前，要上蘇家一趟。
既然她的丈夫，三胞胎的父親出現了，於情於理，他是應該要上蘇家道謝。蘇青玫雖然跟展塵相隔十年，但是他的個性，她多少了解一點，他沒有這麼好心，會突然的上蘇家說要送禮道謝。
“青玫！”
“田伯母。”蘇青玫禮貌的打招呼。
“你們要出去玩呀？”田伯母剛從市場上回來，好奇的問：“我到現在都還搞不清楚你的老公是哪一個？是阿都仔還是會說外國話的東方人？”
三胞胎看着這個鎮上的大嘴巴奶奶，小日大聲說：“我們的爸爸叫展塵，那個外國人只是叔叔啦！”
“他真的是你們的爸爸嗎？青玫，你怎麼以前都不說清楚，害我們以為你是未婚生子……”
“我說過了呀。”蘇青玫無奈的道：“我早就結婚了。”
“既然結婚了，怎麼這麼多年才來找你……該不會以前在外頭養着小老婆吧？”田伯母危言聳聽的說著，像是天下不亂，她會無聊一樣。
“爸爸才沒有養小老婆呢！對不對，媽媽？”小日、小月不高興的說著，拉着星星的手，安撫她受驚的情緒。“星星不要怕，爸爸才沒有養小老婆，不會拋棄我們的啦！”
“當然沒有，媽媽之前不是跟你們解釋過了嗎？”
“誰養小老婆？”展塵站在田伯母身後沒好氣的問。
小日立刻從車窗探出頭來，大聲問着，“爸爸，你在外面會不會養很多的媽媽跟很多的兒子、女兒？”
“笨蛋！養你們就夠麻煩了，就算再要兒子、女兒，那也是會由你們媽媽的肚子裏出來。”
“田奶奶，你聽見了沒有？”小日、小月異口同聲的說著。
“是啊是啊，我就看展先生人這麼專情，很多人羨慕呢。”田伯母言不及義的扯了一堆，連忙找個借口逃了。
蘇青玫看着田伯母倉皇而逃的背影，對着展塵說：“你把她嚇跑了。”
“她嚇到我的女兒，我都還沒有找她算帳呢！”展塵打開車門，抱出星星，安慰道：“星星乖，不要讓無聊的人打壞我們的好心情。”
“爸爸，你真的不會走了嗎？”星星小聲附在他耳邊說。
“我不走。”展塵輕聲說，看着車內的兒子。“以後我走，都帶着你們。”
星星害羞的點點頭，突然在他的臉頰上親了一下。
“我愛爸爸。”
展塵沙啞的回道：“爸爸也愛你。”
他把星星抱回車內，坐上駕駛座。
蘇青玫跟着坐進前座，“藍桀呢？他不是跟你一塊進蘇家的嗎？”
“他還有事跟你的祖母談。”展塵簡單的說著，看見她一臉的疑問，解釋道：“大部分的事情我已經談妥，剩下的就交給藍桀。”
“你們到底在談什麼呀？”絕對不是只有道謝這麼簡單。
在發動引擎之前，展塵忽然在後座三胞胎的面前吻上蘇青玫的臉頰，讓她受到驚嚇。
“塵……你心情很好？”連今天創下的最高溫好象都沒有辦法影響他的好心情。
“當然。”展塵說道，將車開上街道。
經過幾天的考慮，他決定給蘇家留點餘地，不打算趕盡殺絕……雖然他對蘇家祖母的做法不予認同，但是他發現玫兒對蘇家還殘留着一份親情。這輩子他最希望的就是看着玫兒無憂無慮的笑容，不想蘇家再混進他們的生活之中。
如果讓玫兒知道蘇家陷入財務的困境是他一手造成的，就算不怪他，心裏也會惦記着蘇家，這是他所不願樂見的。
所以，他考慮過後，在跟蘇家溝通，給他們一次機會簽定合作的契約，這一次完全是公事公辦，同時也要他們許下承諾不得再在外面放風聲損壞玫兒的名譽，也不準再動他孩子們的腦筋，更別想藉著玫兒來攀權附貴。
當他決定之後，突然覺得肩頭變輕了。
“我們的三胞胎當花童一定很可愛。”展塵從鏡中看見後座的兒子、女兒們。
“花童？我們要參加誰的婚禮嗎？”蘇青玫好奇的問。
“我們的啊。”
“我們？”
“爸爸媽媽又要結婚了嗎？”
“媽媽跟爸爸早就公證過了，不用再結……”
“誰說不用的？”展塵打斷她的話。“我決定等我們回來之後，在待十年的鎮上重新舉行婚禮，小日、小月跟星星是我們的花童。”
“爸爸媽媽要結第二次婚？”小月、小日對看一眼。“我們明白了，爸爸要召告天下，媽媽早就是你老婆了，對不對？”
“我的兒子還不算太笨嘛！”
“帥啊！爸爸！我們可以讓田奶奶她們知道我們的爸爸是誰，而且媽媽也走就跟你結婚了。對了，我們要像林奶奶她女兒結婚的時候那樣請很多很多的人來吃飯，然後把媽媽打扮得很漂亮，壓過他們！”
“那是當然。”展塵許下諾言，“你們的媽媽會是最漂亮的新娘，你們會是最可愛的花童。”
“那爸爸就會是最帥的新郎嘍？”星星小聲的問。
展塵從鏡中對上小女兒的眼睛，露出驕傲的笑容，“我會讓這場婚宴成為你們記憶中最得意的日子。爸爸從來不騙人，現在不騙，以後也不會騙你們。”
一個月後，他做到了他對三胞胎的承諾。
婚禮當天的每一分鐘都記錄下來，由國外專門燒製成光碟片，珍貴的保存下來，直到三胞胎長大、結婚、生小孩，成為爸爸媽媽，再變成祖父祖母時，光碟片依舊無損的流傳下來……
《全書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