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唉!”悠悠地嘆了口氣,恩斯特搞不懂他們學校的學生怎麼這麼難搞定。
血氣方剛、逞凶好鬥不說,連那個原本寄予厚望的優雅少年維蘭德也像個小惡魔似地,開始在學校擴張他的勢力。
入學不過一個月,他竟組織了一個什麼“打倒惡勢力聯盟”,號召學校里那些有錢的貴族公子哥還有一些平常被傑西欺負的同學,浩浩蕩蕩成為學校另一股新興勢力,硬是跟傑西的太陽兄弟會杠上了。
天哪!恩斯特無奈地支着前額,他覺得學校這塊神聖之地好像已成了這些小蘿蔔頭髮泄精力、打架決鬥的地方。
“叩叩!”門外響起一陣敲門聲。
“請進。”恩斯特朝門口回應着。
“呀”地一聲,木門緩緩被推開,維蘭德一派優雅地走進來,停在恩斯特的辦公桌前,恭敬問道:“老師,您找我?”
“嗯。”恩斯特點點頭,示意他在自己對面的椅子上坐下。
對這個遠從北方來的轉學生他總有一些摸不透的猜疑,瞧他,明明長得一副天使可人樣,怎麼一遇上傑西那小子,全身上下那抹高貴的氣質就會立刻蕩然無存,儼然像個兇狠地流氓無賴。
真是太奇怪了!“你將來想當一名管風琴師,是嗎?”緩緩地,恩斯特看着學生志願欄上的表格問道。
“是的。”維蘭德點點頭。
恩斯特笑了笑,他覺得維蘭德不打架的時候還真像個迷人的天使,“為什麼想當管風琴師?這可是一項相當困難的職業呢!”靠着幾組不起眼的鍵盤操控成千上百根音管,這不僅需要超高的智慧,更需要良好的體力。
維蘭德淡笑了下,“我知道這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但我想為主服務,想將最美麗的音樂奉獻給主上。”
恩斯特愣了下,覺得有趣,沒料到這個愛打架的小鬼心裏也有和善溫柔的一面。“你該不是想當教士吧?”
“不。”維蘭德失聲笑了下,“我只是想為天主服務。”
“哦?可以說得更清楚一點嗎?”恩斯特覺得這個學生還真是特別。
“管風琴是教堂的精神依託,也是最接近天主的音樂,我想讓所有來教會的人都能感受到天主賜予的美麗與安詳,我知道這很困難,但身為上帝羊圈中的子民,我相信我能夠做到。”
維蘭德一口氣說完心中想法,他們拉默赫特家族雖然破法王逐回普魯士,受盡許多顛沛流離之苦,但父親從小就教導他,不可對自己的信仰動搖,尤其來到北德后,許多公爵貴族都給予他們相當大的資助,再加上路德教派深刻嚴謹的規律生活,讓他從小就對自己的信仰有一種頑固的堅持與不妥協。
恩斯特寬慰一笑,心中有些感動,這小小孩兒竟能講出這樣一番話。
望着單純清澈的眼眸,他知道,這孩子並不壞,只是個性衝動浮躁了些。“沒錯,維蘭德,神就是需要像你這樣忠實的僕人。”
恩斯特點頭讚許,隨即拉開辦公桌右方的抽屜,取出一串小鑰匙,“來,這是教堂管風琴的備用鑰匙,往後,我會讓鼓風箱的工人延遲一個鐘頭下班,這樣,你就可以在下課後獨自在教堂里練習。”
“老師……”維蘭德詫異地瞠大雙眸,“這是違反規定的。”
“沒關係。”恩斯特和善地拍拍他的肩膀,“我希望你能記住自己剛才說的話,盡你最大的努力,為主上奉獻出最美麗動人的音樂。”
“這……,是,請老師放心,我一定不會辜負老師的期望。”維蘭德興奮地說著,有些不敢相信這樣的好運竟能落在自己頭上。
看着一臉欣喜的學生,恩斯特又提醒道,“不過,你要小心,別被其它同學發現,否則,連我也會遭殃的。”
“嗯,我知道。”維蘭德連忙點點頭。
“好了,時候不早了,快點回去上課吧!”
“是。遵命,恩斯特老師。”維蘭德大聲喊道,精力充沛的聲音將滿心喜悅全寫在臉上。
恩斯特笑笑,看着幾乎是手足舞蹈走出門口的學生,不禁莞爾搖搖頭。
這樣單純的好孩子,真希望他能靜下心好好彈琴,磨磨那火爆的心性,別一天到晚跟小流氓傑西打架,弄得全校烏煙瘴氣、雞飛狗跳。
教堂鐘樓的時間指向下午三點鐘,學校敲鐘放學后,維蘭德獨自一人悄悄留在幽靜空曠的教堂里。
真是不可思議,他竟能擅自動用教堂中最神聖龐大的樂器--管風琴。
仰起頭,望着教堂正中央,足足有三個樓層高,金光閃爍、刻鏤着華美浮雕的音管,再看看兩側吹着金色小喇叭的天使雕像,維蘭德興奮難耐地走到彈奏台上。
在富麗堂皇的風琴前面坐定,試探性地壓下一個鍵盤,雙簧管音栓立刻透過音管飄出一陣悠揚的樂音。
哈哈!他忍不住開心大笑起來,他從小被許多老師教導彈奏管風琴,卻一直沒什機會實地彈奏它,沒辦法,管風琴這種樂器實在太龐大也太昂貴了,他父親再有錢也不可能打造一台送他這小毛頭玩。
不過,從今天開始,他可以一償多年來心愿,好好彈個夠。
攤開樂譜,他開始試着彈奏一些簡單的練習曲,以他目前的程度只要能夠完全操控身前這座龐大的樂器他就謝天謝地了,他可不敢要求自己能談出什麼太高難度的音樂。
“咦,又錯了……”維蘭德手忙腳亂控制着,但音栓跟腳踏板實在太過複雜,一下子低音提琴忘了拉,一下子軍號忘了給,一首原本相當動聽的曲子到了他手中,突然變得七零八落有些慘不忍睹起來。
“媽的!不會彈就不要彈,吵死人了!”突然,空曠無人的教堂里傳出一聲低沉的暴喝。
“誰?”維蘭德轉頭看看四周,卻是一個人影也沒見着。“是誰?快出來,少在那兒裝神弄鬼?”維蘭德提高音量喊着,心裏卻開始發毛。明明就沒看到人,怎麼會有聲音呢?
突然,像是幽靈現身般,從金色華麗的門面音管下方,被許多細木雕刻覆蓋的二樓缺口中緩緩探出一個頭。
“哇啊--!”維蘭德被牆壁上突然鑽出的人頭嚇得驚聲大叫。
“膽小鬼!”牆壁上的人不屑啐了聲。
這個奇異古怪出現的男子,不是別人,正是維蘭德最痛恨的頭號天敵--傑西.費德里昂。
甩甩一頭棕粟色半長不短的頭髮,傑西一臉鄙夷道:“原來是你這臭小子在這兒彈琴,怪不得這麼難聽,吵得我連睡覺都會做噩夢。”
“你--!”維蘭德漲紅一張臉,本一張愛罵人的小嘴突然無法反駁。一方面是被他神出鬼沒的舉動嚇了一跳,另一方面是……嗯……他剛剛實在是彈得有些不堪入耳嘛!
傑西輕哼一聲,俊眸懶懶瞥他一眼。真討厭,被這小子一吵,他美好的午睡時間全搞砸了。他緩緩挪動身子,無奈爬出洞口,“喂,臭小子,閃開一點,我要跳下去了。”
啊!什麼,維蘭德仰頭看着他,不會吧!那可是二樓耶。
“快閃啊!笨蛋,你發什麼呆。”傑西又大叫一聲,靈巧的身子立刻從距離地面足足有三公尺的高度一躍而下。
維蘭德本來是想閃啦,可是,不知道是太過吃驚還是怎麼地,不閃還好,一閃竟然往傑西跳落的方向跑去。
“砰咚!”一聲。
“哇呀!”人體掉落地面的聲音伴隨着一聲悲慘的哀嚎同時響起。
不知是幸還是不幸,傑西高壯的身子不偏不倚正好落在維蘭德身上,將他柔軟的身子當墊背,大大方方一屁股坐在身下。
“啊啊…痛啊……!”可憐的維蘭德扯着嗓門大叫,瘦弱的身子被強壯的傑西差點壓成肉泥薄片。
“嘖嘖!可憐喔……娘娘腔,你還好吧?叫成這樣,一定很痛是嗎?”傑西惺惺作態假意問候身下的人兒,其實心裏早笑到翻過去。
哈哈!這次就算沒壓斷他肋骨也足以讓他痛上三天三夜吃不下飯。
“你這個無賴,還不快起來,你知不知道你很重,唉呦,痛死我了……”維蘭德骴牙列嘴叫着,天哪!他怎麼那麼倒霉,遇上這隻死皮賴臉的大肥豬。
呵呵!傑西又幸災樂禍乾笑兩聲,才慢吞吞地從維蘭德身上爬起身。
“唔…媽的,你這流氓…真痛死我了……”維蘭德扶着腰,緩慢站起身,一張俊臉痛到眼淚差點掉下來。
突然,一個踉蹌,重心不穩的他又雙腳發軟往前跌去,眼看着那張俊美的天人容姿就要捧成滿臉瘀青的大花臉。
千鈞一髮之際,一隻有力的大手適時拉住他搖搖欲墜的身子,往溫暖的懷中一帶,“怎麼啦,小公主,你喝醉了嗎?怎麼運路都走不穩了?”
呵呵,傑西訕笑看着他,高壯結實的身軀順勢將維蘭德整個人擁在懷中,儼然形成一幅騎士護公主的模樣。
“這……”突如其來的肉體親昵,加上傑西一張臉以放大數倍的模樣貼在自己眼前,維蘭德一張俏臉突然從脖子一路血氣翻湧、直紅上了耳根。像個被不良少年輕薄的女孩一樣,又羞又怒大聲開罵,“媽的,你這不要臉的色狼,快點放開我!”哈哈!傑西又是一陣狂笑,這傢伙的反應真是有趣極了。
“混帳,你再不放開我,我就跟老師告發你的惡行,說你下課後不回家,偷偷躲在管風琴裏面睡覺,有辱神聖的教堂清規,讓學校開除你!”
傑西仍是笑着,鬆手放開他。“我說,可愛的小公主,這句話應該是我對你說的吧!下課後不回家,一個人偷偷躲在教堂里彈奏神聖的管風琴……嘖嘖,真是糟糕哪,你說,這事要是讓校長或其它修士們知道了,會怎麼樣呢?”
啊!維蘭德這才想起恩斯特老師曾特別跟他交代過,他是私下授權讓他動用管風琴,如果被其它人發現,別說是他,就連老師都會遭殃的。
這……怎麼那麼倒霉,遇上這無賴!
維蘭德瞪他一眼,“那又怎樣,我躲在這兒彈管風琴,你躲在這兒睡覺,一樣都要受罰;你要敢把我的秘密說出去,我也不會放過你的,真要退學大家一起退,我才不會怕了你!”
傑西俊挺的眉心擰起一道摺痕,覺得這傢伙有點難纏!
沒錯,他躲在這兒睡覺的事如果被人發現,那他以後不但沒地方窩,搞不好還會被校長跟修士臭罵一頓,嚴重的話說不定會被掃地出門。想當然爾,他家那滿嘴神聖道德經的老爸老媽也一定不會放過他的。
見他不吭聲,維蘭德繼續道,“其實,你不說、我不說,不就沒人知道嗎?你睡你的覺,我彈我的琴,誰也沒礙着誰,這樣不是很好嗎?”
“有什麼好的,你琴術那麼差,彈起琴來比豬叫還難聽,誰睡得着啊!”傑西老實不客氣地說。
“你!”維蘭德氣得咬牙切齒、全身毛髮直豎。“管風琴本來就很難操控,有本事你自己上去彈彈看!”
“彈就彈,那有什麼難的。”傑西一臉沒什麼大不了的樣子,立刻往演奏台上走去。
不會吧!維蘭德吃了一驚,“喂喂?怎麼?你也會彈管風琴嗎?”
傑西不理會他,一個勁兒往前走。
“喂!我可是先跟你聲明喔,這是神聖的樂器,不會禪就別胡來,頂多我不笑你就是了,你可別硬搞,把琴給弄壞了……”喂,我說的話你到底聽見了沒,我……”
“吵死了,你閉嘴行不行,哪來那麼多廢話?”
“你敢罵我!”
“罵你又怎樣,過來坐下。”傑西兇狠地指指演奏台上的椅子,要維蘭德坐下。
“做什麼?為什麼要我坐下?”維蘭德搞不懂他想幹嘛。
傑西仍是一臉瞧驢蛋似地看着他,“你坐下來彈奏鍵盤的部分,我幫你拉音栓,讓你見識一下,什麼叫做真正的管風琴音樂!”
“啊……”維蘭德半信半疑看着他。幫他拉音栓?不會吧!這可比親自演奏還難哪!他既不了解琴師彈奏的習性,也不熟悉曲目難易,竟異想天開想幫他拉音栓?哈哈……果然是大外行一個!
“怎麼?嚇得手腳發軟不敢彈了?”傑西見他一會皺眉、一會兒大笑,這傢伙該不會嚇傻了吧!
“彈就彈,誰怕誰啊!”維蘭德輕輕鬆鬆跳上演奏台,往椅凳上一坐,翻開樂譜。
“這首……可以吧!”壞心地轉轉眼珠子,他故意挑了首高難度的。哼哼!這小子自告奮勇要幫他拉音栓,當然不能讓他太好過。
“我沒意見。”傑西聳聳肩一副無所謂。
“那就開始吧!”維蘭德喊道。
眼前這架管風琴在圖林根地區雖稱不上頂級,但二十七組音栓及千百根音管也夠考驗演奏者的功力了。
維蘭德緩緩調勻呼吸,將十指放到窄長的鍵盤上,熟練且技巧性地壓下,低音提琴深長撼人的音色立刻傳出,按着是低音管,然後清脆鏗亮的大鍵琴也開始加入,愈來愈複雜的對位賦格曲式,讓整個音樂呈現出多元化的豐富悅耳,當然,也讓維蘭德漸感吃力、手忙腳亂起來。
傑西站在一旁,不動聲色看着他,突然,唰地一聲,他熟練地在一個弱起拍上準確無誤地將複合音栓整個拉出,優美柔和的長笛與小提琴音色立刻響起,同一時間,雙簧管與低音管也協調奏出,整個教堂里充滿了無數華麗的器樂聲。
小提琴、大提琴、長笛、小號、雙簧管,猶如一個小型管弦樂團般磅礴驚人。
維蘭德聽着驚人的聲音,不敢相信這是透過自己的雙手演奏出來的。當然,他知道這有大半功勞得歸於在左右兩側分毫不差幫他控制音栓的傑西。
看不出來這傢伙竟是個管風琴高手!
“專心點,注意拍子。”一旁,傑西低沉出聲,將維蘭德因震驚而分心的注意力拉回。
“呃……知道了…”維蘭德趕緊將思緒拉回樂曲上。
“音量太大了,把氣閥關小一點。”
“啊…是…”傑西一聲令下,維蘭德趕緊試着調整,“這樣可以嗎?”
“再小一點……”
“這樣呢?”
“嗯……差不多了,很好……繼續保持,不要停。”
神聖清澈的旋律不斷持續着,時而輕柔、時而澎湃,時而低語、時而激動,潔凈華麗的音色,像是透過教堂細長尖銳的塔樓,輕飄飄飛上了天,直接傳達給慈悲的主耶穌聆聽。維蘭德胸口激動的情愫愈來愈高亢,一直以來,他知道自己的琴技並不差,但因長年累月缺少一位默教契良好的音栓幫手,所以對許多高難度的曲子常常只能望譜興嘆、束手手無策。
沒想到,在這座毫不起眼的小教堂,從這個小流氓、這個安斯達特城頭號不良少年身身上,竟能讓他見識到這麼完美的管風琴音樂。
天哪!這一定是上天賜給他的奇迹!
“喂!腦袋瓜別胡思亂想……”傑西見他一臉思緒飛揚的樣子,忍不住又叨念了句句,“要結束了,記得,最後給十二拍就衍了,低音提琴千萬則放。”一邊提醒身邊的人人,一邊將手上音栓推回,傑西認真專註的臉上閃着銳利的鋒芒。
“知道了……”維蘭德用眼角餘光瞄了他一眼,一腳將踏板直踩到底,牢牢穩住。
怦地一聲,響亮恢弘的音色從管風琴前端直傳到教堂頂樓,屋宇拱壁嗡嗡作響、回聲聲不絕,為這首繁複的練習曲畫下完美的句點。
一曲完畢,兩人早已累得額頭、頰鬢都滲出許多汗水。
“天哪,真是太棒了!”維蘭德興奮得整個人幾乎要跳起來,連忙從椅凳上翻下,興興高采烈拉起傑西的手,“你聽見了嗎?聽見了沒?很棒吧!”
“嗯…還好啦!”比起維蘭德的興奮,傑西似乎覺得很稀鬆平常。
“什麼還好!明明就很棒啊!”維蘭德興奮地將傑西的手愈抓愈緊。
“這……管風琴這玩意不就是這樣嘛!”傑西本來想嘲笑這小子實在有夠鄉巴佬,這點雕蟲小技就讓他高興成這樣。但……這小子怎麼這麼興奮啊,緊抓着他的手不放就算了,還不停對他左搓搓、右揉揉。媽的,他一雙手又白又嫩、軟綿綿的,跟個女孩兒沒兩樣,被他這樣一搓一揉,害他原本一肚子想損人的話全便在喉嚨里,一個字也吐不出來。
偏偏毫無察覺的維蘭德還一個勁兒笑得柔柔媚媚,耍賴大叫,“不行、不行,以後你得幫我拉音栓才行:”
“什麼?幫你拉音栓!”
“對啊!”維蘭德點點頭,彷佛早忘了眼前這人曾是他的頭號天敵,“瞧!我負責鍵盤,你負責音栓,多完美的組合啊,簡直就是天作之合!”
什麼跟什麼啊!
“我才不幫你拉音栓呢!”冷冷地,傑西不客氣澆熄他一頭熱。
有沒有搞錯,叫他堂堂太陽兄弟聯盟會的會長幫這個娘娘腔的小貴族拉音栓?不幹、不幹!這麼丟盡老大尊嚴的事要是讓他那些兄弟們知道,不笑掉大牙才怪!
“怎麼?幫我拉音栓很丟臉嗎?”維蘭德也不高興地板起臉。
“沒錯,跟你這窮酸小貴族沾上邊的都沒好事。”
“你!……維蘭德真想痛扁他一頓,可為了將來的合作大計着想,也只能咬咬牙,將眾所有怒火往肚裏吞。“誰說跟我在一起沒好處?”維蘭德駁回他的話,大步走到壁堅牆邊,拾起放在地上的書包,鬆開系帶,從裏邊掏出一個約巴掌大的圓形紅盒。
他小心翼翼地將紅盒取出,遞到傑西面前。“瞧!漂亮嗎?”“這是什麼?”傑西看到遞過來的紅盒上有着繁複的手工精雕,料想應該是個高級口品。
“這是‘狂歡的戴歐尼索斯’,采意大利雅西西的粉紅玫瑰石雕鑿的,你可別小看它,光這表層的雕工費少說也要五十個塔勒。”
“什麼!五十塔勒。”傑西瞪大眼,他父親一個月薪水也不過一百塔勒,這個勞啥子的玫瑰破石頭竟然要五十塔勒,太沒天理了吧!
“打開看看。”維蘭德露出一臉得意。
傑西好奇接過盒子,掀開盒蓋。玫瑰色大理石盒內裝的是一顆顆咖啡色像糖果似的玩玩意。
“這又是什麼?”
“這啊,可特別了。”維蘭德抬高尖細的下巴,一副很了不起的樣子,“這叫巧克力力,是目前法國上流社會最新流行的貴族食品,我好不容易才拜託我叔叔幫我買來的,吶,這糖果吃起來香香甜甜、味道美味了,你也試試……”說著,拿起一顆巧克力糖,也不管對方願不願意,便往人家嘴裏塞去。
“唔…你……”傑西一下子被塞的滿嘴糖。
“怎麼樣?好吃嗎?”
香香濃濃帶着奶香的巧克力糖溶入口中,第一次吃到巧克力的傑西,只覺這糖果既特別又好吃,一點也不像他家那些乾癟粗糙的雜糧野菜,吃起來總是食之無味。
真是的,有錢人家吃的東西就是不一樣!
“喂,怎樣,好不好吃?”維蘭德又間了次。
“嗯……還不錯啦!”傑西隨口敷衍着。
開玩笑,就算真的很好吃也不能當面承認,他可不想這麼沒骨氣被這小貴族給輕易賄珞。
“喂,傑西……”看他一副無動於衷的樣子,維蘭德突然軟了語氣。“其實,我很可憐的……”
什麼?可憐?“哈哈,你在說笑話嗎?”傑西張口大笑,順手又拿了一顆巧克力糖塞進嘴裏,“你家有錢有勢,吃好的、穿好的,功課又好、人也長得漂亮,如果這樣還算可憐,那我跟我那票兄弟們豈不是要去跳萊茵河自殺!”真是的,這些有錢人家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
“不是這樣的……”維蘭德解釋道,“小時后,我爸爸請過不少老師教我學習音樂,我的管風琴也學了不少時日,可一直沒有適當的音栓幫手,我朋友雖多,卻也沒人能幫上忙……傑西,你不是一向最講兄弟道義、又喜歡幫助弱小嗎?就當是幫幫我吧!”維蘭德仰頭望着他,水藍藍的瞳眸里泛起一抹悲柔。
嗯,這……傑西望着可憐兮兮的小臉蛋,說真的,這傢伙不張牙舞爪、兇悍撤潑的時候,實在挺惹人憐的。瞧!那鼻子長的直挺挺也就算了,還那麼小巧精緻,簡直就像藝術雕品一樣,還有那張紅嫩嫩的小嘴巴,看上去比剛洗好的櫻桃還可口,讓人恨不得咬上一口。
天哪!他要是個女人,他一定一口把他給吃了!
“傑西,你要是肯幫我,下次,我不但帶巧克力給你,我還可以請我家的廚師幫你準備其它好吃的食物,像是熏火腿、梭子魚、烤小羊、清燒西葫蘆……啊!或者你喜歡吃甜點,我可以請他做一些水果餡炸餅、乾貝蘋果、橙汁南瓜……”
一大串聽起來可口名貴的菜單,讓傑西嘴巴里的唾液開始大量分泌。
“嗯…這……”他吞了吞口水,內心掀起一場前所未有的天人交戰。
“傑西,你向來都很熱心助人的,不是嗎?”維蘭德軟軟的語調再次響起。
聽到這輕如微風似的誘惑軟語,傑西體內一股莫名的熱流飛也似地直衝腦門--
媽的!不管了,不過是幫這小鬼頭拉拉音栓,反正也沒什麼損失。
“好吧!既然你這麼有誠意,我向來又富有騎士精神、喜歡幫助弱小,算了,就勉為其難答應你吧!”傑西抬高下巴,一副大義凜然的樣子。
“真的嗎?呀喝!太棒了!”維蘭德樂得舉高雙手大叫。
“喂喂!別高興得太早。”傑西揮揮手,要他別叫得太大聲。“你要記住,我幫你拉音栓的事,千萬要保密,不能讓任何人知道,你要敢說出一字半句,讓我那票兄弟們知道,以後休想再找我幫你拉一根音栓!”
“放心吧!你不說、我不說,有誰會知道啊!”維蘭德笑得開心極了。
呵呵,看來這小流氓也不是很難搞嘛!
瞧他,隨便裝裝可憐,灌灌迷湯、虛捧幾句,他就一副樂得飛上天的樣子答應幫自己拉音栓,果然個頭腦簡單、四肢發達的野蠻鄉下人。
就這樣,原本指天咒地、誓不兩立的兩人,居然有了共同的嗜好,那就是--躲在教堂里彈奏管風琴。
不過,在練習之前,還有一件更重要的事情要做,就是填飽兩人的肚皮。
自從發現傑西是個見“食”眼開的人之後,為了巴結他,維蘭德每天不遺餘力、親自坐鎮指揮督促他家廚師準備上等“誘餌”,務必牢牢鎖住傑西的胃。
一方面除了餵飽傑西外,也順便犒賞一下勞苦功高的自己。
“嗯…好吃……”維蘭德捧着今天早上巴爾赫姆幫他們烤的栗子水果蛋糕,跟傑西兩人窩在教堂角落,爭先口后你一口、我一口搶着紙盒中軟綿綿、香噴噴的甜食。正值青春發育期的男孩食量原大就大,他們兩個又是學校里出了名的超級過動兒,每天跑上跑下,一整天下來,肚子總是餓得咕嚕嚕響翻天。
理所當然地,維蘭德每天下課後的點心服務,就成了傑西一整天學校生活中最期待的時刻。
不過,為了不想太惹人注目,維蘭德每天準備的份量並不多,所以,搶奪盤中美食就成了兩個大男孩下課後最激烈的競賽。
“喂,你豬啊!一個人吃這麼多。”傑西看着盤中蛋糕以飛快速度大量流失,忍不住抗議起來。
“你還說,昨天的南瓜餅你一個也沒留給我……”即使塞了滿嘴蛋糕,維蘭德仍忍不住抗議自己的委屈。
“誰叫你動作慢、嘴巴小、功夫又差,怎麼能怪我?”
“明明是你自己吃相野蠻、動作粗魯,還敢嫌我!”
“我動作粗魯?”哈哈!傑西抹抹嘴巴大笑,“你還敢說啊!小公主,你拉長脖子探頭到窗戶外邊瞧瞧,咱們學校里有誰像你一樣,吃個東西不但要鋪餐紙、兜圍巾,還要準備什麼刀叉碗盤,我要像你一樣每天吃飯都得將這些中看不中吃的金銀銅鐵擺上桌,早餓死在路邊了!”
“哼!這是紳士禮儀,你懂不懂?”維蘭德駁斥他的不良觀念
“又來這套,我說那是你們上流社會惺惺作態的無聊戲。”
維蘭德撇撇嘴,懶得回應他。反正這一個多月來,傑西那些損人的惡言惡語他早已聽得很習慣了,這傢伙罵來罵去不過就是那些詞兒,算了,就當被瘋狗吠幾聲,甭計較了。
見他不吭聲,傑西轉口道:“喂,等下吃飽后,幫我提工具箱上三樓去。”
“上三樓?做什麼?”
“上層琴鍵的鍵盤好像有點漏風,我要開風箱檢查一下。”
“開風箱?”維蘭德瞪大了眼,“你會修管風琴?”
“這有什麼難的?”傑西對他的大驚小怪覺得有些好笑。他從小就跟着父親東奔西跑,大大小小管風琴也見過不少,雖然技術稱不上一流,但基本的操作與修繕是絕對沒問題的。
維蘭德好奇看着他,“喂,你家不是很窮嗎?為什麼你好像什麼都懂?”既會彈琴又會修琴,太厲害了吧!
“呵呵,沒辦法,我天生聰明嘛!”傑西賊眼似地笑了下,對自己的超凡能力覺得非常了不起。
不是他愛吹牛,那些什麼小提琴、大提琴、巴松管甚至管風琴有的沒的樂器,只要到了他手裏,沒有搞不定的。以前他年紀小不懂事,以為所有人都跟他一樣,應付這些鬼話符似的音符豆芽菜,像吃飯喝水一樣輕鬆得不得了。
但事實證明,擁有像他這樣一目十行、絕對音感的只有他一人。拿他跟維蘭德來說好了,一首新曲子到手后,他通常只要花上幾分鐘就可以記得滾瓜爛熟、分毫不差,維蘭德卻是苦練幾個鐘頭、猛啃猛背,還偶爾會彈錯音。
當然,他知道這不是維蘭德腦袋瓜笨,因為,比起他們教室里那一票同班同學的學習能力,維蘭德的資質算是很不錯了。
既然如此,那為什麼會有這樣的差異呢?
嗯……所以,他得到一個非常驚人的事,那就是--他實在太聰明了!哈哈哈!
傑西忍不住張口大笑起來。
“喂,你別笑得像白痴一樣行不行?”維蘭德不屑斥了他一聲。
瞧他每次都笑得那副噁心嘴臉,真是個十足十的自大狂!
上帝也真是不公平,怎麼會把那麼美好又奇特的音樂天賦賜給這種人呢?真是太糟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