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第九章

“全部都進城了嗎?好,立刻關門,弓箭手就位!”站在城牆高台上的金彌天,望着黑衣人一個個平安無事地陸續歸來后,在城門關閉的瞬間,發號施令。“放箭!”

為數眾多的箭,將追兵阻隔在外。

高大人率領軍隊,兵臨城下咆叫。“金彌天你這逆賊!竟然派人偷襲我,用這樣卑鄙的手段!你以為我會認輸嗎?”

俯瞰着下方的敵人,彌天氣定神閑地微笑道:“高大人,實在是您邀請的手段太粗暴,我無法招架,只有出此下策,還請見諒。”

“你要請求緋姬娘娘的寬恕,只有現在的機會了。快把城門打開,負荊上城請罪,我會幫你在娘娘面前說情,要她饒了你的城民一命。”額邊流下冷汗。今日被燒掉的糧草中,幸好沒有仙丹,所以他還可以支配這些鬼卒們。要是等仙丹也吃完了,那些因毒癮發作而瘋狂的鬼卒,說不定連自己人都會……他不想面對那種地獄,因此必須早一日逮到金彌天。

“不如您回去跟娘娘稟報,說我不是不能去,而是病得離不開這座城。”

“你哪點像生病的樣子!”

彌天淺淺一笑,一眨右眼說:“我是病了,得了恐姬症。”

“你這混賬——”

揚起一手,彌天下第二道命令。“熱油準備,倒!”

嗚哇、噢嗚的聲聲慘叫中,進攻的鬼卒們再度如潮水般退去。滿意地看着一切都如計劃中地進行,彌天下了台階,回到城內的廣場,敞開雙臂,不吝讚美地說:“幹得好,我的夥伴們!這一次的奇襲伯這麼成功,全是你們的功勞!我已經為你們準備好酒宴了。”

“不要再浪費了。”撩起黑髮一甩,況賢扯着唇角說。“這不過是第一步而已,我們接下來要把全部的鬼卒都消滅,要慶祝也等到那時候再說吧!”

“可是……”

“阿賢說得是,我們不可因為一次的勝利就輕忽,對不對?”田齊幫腔,他的話語掀起一陣陣贊同的鼓掌。

“大家,我們要再下一城喔!”舉高一手,況賢高呼。

“沒錯!”

“打倒鬼卒!”

“金華城永存!”

放眼望去,每一張臉都洋溢着希望與信念,他們都相信最終的勝利就在眼前。

鬥志高昂的氣氛中,獨獨水寧沒有被感染到,她焦急地在人群中找尋着——

“你怎麼了,水兒?”戰鬥中始終常伴她左右的子喬,來到她身邊。

水寧看見他先是鬆了口氣,接着扣住他的手臂說:“你看到靖雲哥沒有?”

“靖雲哥?他應該與方在一起吧!”仗着身高的優勢,子喬鎖定了方,揚起手高喊着,把他叫了過來。

沉默的刀疤男子越過人群,望着子喬。“什麼事?”

“你不是應該與靖雲在一起的?”

方蹙起眉頭。“沒有,回途上我被幾名鬼卒絆住,所以要他先走。怎麼,他還沒回來嗎?”

水寧臉色轉白,子喬迅速安撫她說:“也許他先我們一步回來,不在這廣場上。不要緊張,我們再仔細找找。”

經過徹底的搜城一番后,靖雲的失蹤獲得證實。

“怎麼辦?我們可以再出去搜索嗎?”扣着子喬的手腕,水寧哭喪着臉問道。“說不定靖雲哥正需要我們幫助。”

“我知道了,我去和阿賢商量。”深感大事不妙的子喬,只能把希望放在靖雲夠機警,懂得找地方掩護自己,而沒被鬼卒捉走了。

☆☆☆

夜晚搜索過於危險,直到隔日清晨才由幾名身手最好的人,在子喬的率領下,出城搜索。這段期間水寧睡也不敢睡,始終守在城門上,祈禱着靖雲哥能夠平安地歸來。

頂着烈陽,在漫長等待的煎熬中,水寧求着……

“看到了,他們回來了!”有人指着遠方的黑點說道。

她撲到城牆邊,急切地探望着。有了,她看到靖雲哥被子喬扛在背上,他沒事!太好了!

三步並作兩步地奔下城門,水寧迫不及待地跑到城外去迎接他們。

“他不要緊,看來沒有什麼大傷,不過是暈過去而已。我們是在上回那處崖邊找到他的,我猜想靖雲哥是知道躲在那個老地方,我們或許會想到要去那邊找他。也幸好他那麼做,不然光在林子裏兜圈子,沒個方向,實在像是大海撈針呢!”子喬解釋說。

“哥沒有受傷,為何會昏迷不醒?”

況賢蹙起眉頭。“這不仔細檢查,也還不清楚,有可能是撞傷了頭。總之,一切得等他醒來后再問。”

“先帶哥回房,子喬。”

☆☆☆

許多人都前來探病,大家都很關心靖雲哥的情況,可是靖雲哥始終沒有清醒,而況賢診斷後也找不出什麼異常之處。他以為靖雲的腦部受傷,但檢視過腦袋瓜四周,也沒看到什麼明顯傷口。

“除了等他醒來再問外,現在我們沒什麼可為他做的。”連況賢也舉白旗投降。

“哥會醒來嗎?”忐忑的心裏有着揮之不去的恐慌。

況賢沒法兒給她肯定的答案。

“不必擔心,靖雲哥吉人天相,不會有事的。”最後還是讓子喬上前安慰她說:“你上回不也把我叫喚回來了?靖雲哥那麼疼你,怎麼捨得丟下你呢?他一定會醒來的。”

“真……的?”紅了紅眼眶,水寧哽咽。

子喬親吻着她的發梢,撫慰着她說:“不要擔心了,我會陪着你,我們一起等待靖雲哥醒來,好嗎?”

“嗯。”緊握着子喬的手,水寧這才曉得身邊有着一雙能依靠的臂膀,是件多麼教人放心的事。如果今天她必須一人孤單地等待,也許她會因受不了而崩潰、瘋狂。

“陪着我,子喬,絕不要離開。”她低喃着,緊緊偎在他懷中。

他收緊了她嬌小而顫抖的身軀。明白她的脆弱,只會教他更想保護她,為她遮蔽這一切會令她傷心的事。

“好,我答應你,我絕不走。”

他們互相倚偎在彼此的懷抱中,坐在靖雲的床畔等待着。一個下午過去了,接着是夜晚的到來。他們輪流地休息,有時是水寧睡在子喬的懷中,有時子喬會頭靠在一旁的桌子上打盹。他們相互給對方打氣,也給對方解悶,還一起呼喚床上的靖雲,希望能把他叫醒。

可是宛如陷入死亡般熟睡的靖雲,沒有絲毫清醒的跡象。

強行壓抑住那股“也許靖雲哥會就此不再清醒”的嚇人預感,水寧努力保持清醒地看護他。

一股極細微的寒風,竄進了水寧的身體,她驀地睜開雙眼,原來自己不慎睡著了,還壓在靖雲哥身上,她慌張地抬起身。

咻!某種尖銳無比的東西,抵住她的脖子。

水寧渾身冰凍、發寒,並且難以置信。她真的不敢相信自己的雙眼,她眼前的靖雲不再是靖雲,那本該清明澄撤的黑色雙瞳、永遠掛着溫柔體貼笑容的清俊臉龐、從不曾有任何粗暴舉動的哥哥——

“呀——”

她瘋狂地尖叫着,不願相信這是事實。她不要!問上天,何以如此殘忍?她最心愛的哥哥,怎麼會變成了鬼卒?!

“發生什麼事了?”

才稍微離開去小解,子喬不明白從靖雲房中傳出的可怕尖叫是打哪兒來的?他迅速地沖回屋子,只見況賢、田齊、方也都趕到,大家聚在房門口前,一動也不動,沒人睬他或告訴他答案。

子喬撥開人牆,往內衝進兩步,同樣愣住。

那是誰?那不會是封靖雲吧?靖雲什麼時候……哪裏……怎麼會……

事實千真萬確地擺在眼前,面孔猙獰的男子,把突出而尖銳的五爪架在自己親妹妹的脖子上,暴凸的紅目流連在她的頸項間。“血……給我血……我要血……”

“靖雲哥,你冷靜一點、清醒一點!你手中捉着的是水兒啊!你的妹妹啊!”不相信連靖雲也會受幻妖的影響,性情轉變成嗜血的凶魔,子喬企圖與他講理。

“吵死了!”

男子舉起另一手,輕易地就將木桌抬起,摔向擋在門口前的眾人及子喬。四散閃開的他們,身子都還沒站穩,一張張椅子又接連飛來。

“靖雲哥!”

子喬不只擔心他,更擔心他手中的水寧。水寧的狀況也不對勁,彷彿是失了魂般,毫不反抗與掙扎地任由靖雲的手掌扣住自己的脖子,雙眼出奇的無神。並不是嚇暈了過去,那是對一切都絕望的表情。

“滾開!不要阻礙我!我會殺光你們所有人!”

這絕對不是靖雲哥。反芻自己的話語,子喬搖頭修正,天真的是自己才對。如今殘酷的事實擺在眼前,這有着鬼卒般兇惡形體的是封靖雲,是飽受幻妖之害的封靖雲。

這意味着——他們已經失去以前所認識的封靖雲了。

幻妖的毒是沒有解藥的。所有中了幻妖之毒的人,到死的那一天都將成為幻妖的傀儡,沒有例外。若不供應新的幻妖之毒給他,那這場發作就不會平息,他將會呈現鬼卒的形態,無自我意識的凶暴、嗜血、酷殺,而且六親不認。到最終不是被人終結,便是自我了結。

子喬冷顫着,這兩條路,靖雲會步上的是哪一條?

“你的劍在哪兒,子喬?”況賢突然拍着他,把他拉回現實。

子喬臉色一白。“阿賢,你難道要我……”

“你的劍術是我們之間一流的,由你來,會給予靖雲哥最小的痛苦。我知道這是非常痛苦的抉擇,可是想要救出封家兄妹……這是下下之策中的唯一之計。”阿賢扣緊他肩膀,悲痛地說。“你就讓靖雲哥走得有尊嚴吧!”

子喬搖頭,再搖頭,他做不到,他怎麼……

水寧的事,往後就拜託你了。

那些笑語與關懷,往日風度翩翩的溫文模樣還歷歷在目,他怎麼有辦法對封靖雲下手?!

“啊啊!”只見靖雲收緊了扣住水寧脖子的利爪,血滲了出來。

“不可以!”子喬瘋狂地怒叫。

一旁的況賢等不下去,索性拔刀上前,而身旁的田齊與方也一起動作。同樣是夥伴,卻要自相殘殺,這對他們而言也是痛苦的決定,但又不能不做。

“滾開!滾開!”

瘋狂了的“鬼卒”,將衝到面前的人一一踹倒,同樣是經過鍛煉的腿力,加上幻妖促使的爆發力,一瞬間就把眾人痛擊在地。況賢被踹到牆上,狠狠撞壁。田齊則是撞出了窗外,滾落。方彈到站立在後面的人牆,吐出口瘀血。

這一幕幕看在子喬的眼中,他悲憤、他怨怒、他……別無選擇。

“靖雲哥,我求求你,醒一醒!”拔出那柄水寧為他特製的神魂劍,子喬哀傷地說。“我不想這麼做,求你把水寧放下,不要再傷害其他人了。”

“少羅唆!你以為傷得了我嗎?哈哈哈哈……”高高舉起手中,宛如破娃娃般失神的妹妹,他吼着。“看吧,我要掐斷她的脖子,還有你們在場所有人的脖子!哇哈哈哈!”

“那麼,我也別無選擇了。喝——”

銀色流星般的光芒在屋中一閃而逝,輕易地穿越過男人格擋的手臂,準確無比地刺入胸口。

“不——”

凄厲無比的哭聲,伴隨着這一劍劃破晨空。

☆☆☆

淚淌幹了之後,流下的是什麼?

撫着哥哥冰冷的身子,到死前都沒有恢復神智的靖雲,就這樣離開了他們眾人。水寧不願相信這是真的,她寧願它是場噩夢,醒了就會消失,可不論再多的呼喚,也無法再叫醒他。

“原諒我,水兒,我必須這麼做。”當他把劍拋下,子喬跪在她的身邊說。“我不能讓靖雲哥再傷害更多的人,或傷害你。”

她摸着靖雲的臉龐,不明白何以昨天還與自己說說笑笑的人,如今卻變成沒有氣息的空殼。

“水兒……”子喬朝她伸出手。

抬起空洞的眼眸,她哽咽地說:“哥哥他……哥哥他說祝福我們……當我告訴他我有了你的時候,他說祝福我們……他自己都還沒有得到半點幸福……我沒能為他做什麼……為什麼……是誰這樣殘忍……”

“水兒!”再也忍不住,同樣掉下淚的子喬,以雙手將她與靖雲一起抱住,大吼着。“我一定會為靖雲哥報仇的!不論是誰,我一定會把這萬惡的幻妖之毒從天下除去的!我發誓!水兒,我們要一起完成靖雲哥未完的遺願。”

她以為自己會和哥哥一樣化為冰冷的軀體,可是淚是燙的,拖着自己的那雙手也是燙的,她在這雙手的懷抱中,曉得自己還活着。

“說得沒錯。”

況賢附和,攀着門,重新站起來。他來到靖雲的身旁,握着昔日好夥伴的手說:“靖雲,你一定很不甘心吧?被人用這種手法改變了你,這絕不是你自願的。我們會幫你討回這筆債的:你放心!”_田齊攙扶着方走近他們,開口說:“是誰讓靖雲服下幻妖,也不必再猜測了。”

“那批傢伙,死定了!”

燃燒着憤怒與恨意的眼眸,不只一雙。

☆☆☆

他真是太佩服自己的天才。

躺在舒服的帳篷內,姓高的男人悠哉地把仙丹放在嘴中含住。藥效來得很快,不過轉眼間,他就感受到如火般在竄燒的亢奮感,那是一種握有至高無上能量的極致感受。這瞬間,他總覺得自己是無所不能的。踩在大地上的感覺並不真實,他騰雲駕霧地徜徉在雲端。

原本他還有點猶豫,覺得少量的仙丹全給那愚笨的傢伙未免太浪費,但考慮到金華城的那群混蛋,一旦收到這份“大禮”時會有多麼惶恐不安,他就笑逐顏開。俗話說得好,打不開的門,就想辦法讓它從內部腐爛……

他知道那群人毫不猶豫地把自己下的餌帶回城中去時,勝利的預感幾乎快要令他發作。

除非是一次大量服下仙丹,否則只要定期用藥,這幻妖只會帶給人飄飄欲仙的快感,不會到達令人心智全失的地步。他已經摸清楚這仙丹的特性,和那些動不動就發作的傢伙不同,他絕不會做甘心被人驅策的鬼卒!

哈哈哈!

為什麼外頭那麼吵鬧啊?

他搖搖晃晃地起身,掀開簾帳,正想罵人。“咦?什……什麼?!”連滾帶爬地往後退,他指着前方黑鴉鴉的大軍。“為什麼……不可能……怎麼一點聲音都沒有……

是的,一片黑色的討伐者密密麻麻地布下天羅地網,由外側逐步進逼,所到之處都是血腥的殺戮戰場。沒有任何的聲音是因為斬妖客們刻意以麻布袋一個個捕獲鬼卒,並迅速解決,好在他們有所警覺之前,進攻到營區中心。

“那就是主謀者,姓高的傢伙!把他捉起來,為我們的兄弟復仇!”

他瞪大眼睛,看着黑衣人當中,一雙最凌厲的黑眸直直地射過來,被仙丹麻痹了的腦袋,也直覺地嗅到不對勁,失控地亂竄起來。

“不要,你們別逼我!我不想發作,我不要變成鬼卒……”

控制不了自己的手腳,他死命地掙扎着。仙丹、仙丹!只要拿到新的仙丹,他就有救了!

“啊啊啊……”一雙腳踩上了他的手背——就在他差一點可以拿到仙丹之前。

“高大人,告訴我,你是怎麼對付我們的好夥伴的?從頭到尾、仔仔細細地說!”腳的主人冷冷地發問。

一群黑衣客將他包圍起來,讓他無處可逃。不行了,他快要控制不住了,從頭到腳都在發抖。

“快說!”

腦袋被踹痛,他嚎叫着說:“我、我捉到那傢伙之後,要他投靠到我這邊當姦細,是他不肯的,如果他答應我,我就不會用那種手段了,我也不想浪費我的仙丹啊!”

“你給他吃了多少葯?”腳的主人再問。

記不得了,他瘋狂地搖着頭說:“不要、不要!不要逼我……”

自食惡果的男人,終究逃不過服用幻妖的終幕。見他化身為鬼卒,一點也不令水寧等人吃驚,他們在這原為高官的鬼卒身旁圍成半圓圈,防止他逃出。然後子喬把手上的劍交給了水寧,說:“去為靖雲哥復仇吧!”

“啊哈哈哈!我是不會死的,你們這些小蟲子!我會一腳將你們全部踩——”

她毫不猶豫地,一劍刺穿了那可憎鬼卒的腹部。

“唔哇哇哇!”

抱着肚子打滾的男人,還沒有斷氣,可水寧已經無意再補上一劍,她把劍還給子喬,背過身去,將一切交給同伴們,直到身後的哀嚎消失為止。

子喬站在她身後,伸手遮住她熱淚直流的雙眼,低啞地說:“已經全部都結束了,水寧。我們已經替靖雲哥報仇了。”

漫長的戰鬥終於結束。

可是復仇的滋味沒有帶來任何的喜悅,他們所失去的,註定再也不會回到身邊,這是場苦澀的戰鬥。

“希望這樣可告慰靖雲的在天之靈。”況賢惆悵地望着被踏平的戰場。不只靖雲,還有許多同伴們也一樣,為了守護這片土地,付出了寶貴的生命。

水寧輕輕握住子喬的手,說:“帶我回去,我想回家。”

“你是說唯鐵村嗎?”

深恐失去靖雲的打擊,會讓水寧喪失所有的鬥志,但子喬知道自己別無他法、也不能勉強她留下。

然而,水寧搖了搖頭。“不,我要回你我的家。”

“水兒……”要過多久才能遺忘傷痛?也許一輩子都忘不了。不過水寧記憶中的哥哥,是永不褪色的回憶。她清楚地記得,當年靖雲哥意氣昂揚地述說著。“我們一定要打倒鬼卒、打倒妖姬,拯救這天下蒼生遠離幻妖之害!”

要是說生者的包袱是往者的回憶,那麼她決定要懷抱着哥哥的包袱,一起活下去!

她緊握着子喬的手,再次肯定地說:“我們回去吧!”

☆☆☆

薄紗不住飄動的簾內,交疊的身影暖昧地晃動着。

“愛妃……噢……愛妃……”

男人的喘息幾乎教人厭倦,她由着他激動地擺弄自己的身子,彷彿有另一個自己在上頭觀賞着這可笑又滑稽的一幕似的,無動於衷。

對她而言,如釋重負。

“愛妃,你今天心情好像不是很好?發生了什麼事嗎?是不是玩膩了我買給你的那些珠寶?不要緊,你還喜歡什麼?我再買給你。”

緋在腹中冷笑着。心情不好當然有理由,姓高的狗果真是半點用處都沒有,派給他一千鬼卒,居然連個金華城都攻不陷!算了,反正他人也死了,再鞭屍也沒意義,起碼少了個羅唆的傢伙。

表面佯裝出天真無邪的笑說:“王上已經對我太好了,我哪裏還敢要求什麼啊!”

“別這麼說,只要能博你歡心,我什麼都可以給你!”

是啊,你的天下、你的王座、你的子民全被你拋棄了嘛!她真的不懂,這樣愚蠢的男人是怎麼當上王的?

血統、傳承、地位。多不公平,哪怕是再無能的傢伙,都能因這三樣與生俱來的優勢而處於萬人之上。再優秀的人,如果沒有這三樣東西,就會像她一樣,從出生就是被人恣意玩弄的命運。

她不服、她不願!像這樣不公平的天下,打從一開始就不該存在。全都毀滅是最好的,不是嗎?

“王上不是在逗我的吧?”長睫嫵媚地扇了扇。

“你不信?孤王可以把心剖出來給你看。”男人顯現一絲急躁。

甜甜地笑着,她捧着男人的臉龐,細細地獻上許多的小吻,從他的下順一路吻到了他的耳,最後咬着他的耳朵說:“我要王上的心做什麼?我只要王上繼續陪在妾身身旁,日日夜夜,這樣就好了。”

“這有什麼問題?孤王為了你,早就連朝廷都不去了。如今全天下能謁見孤王的,就只有你。”

“呵呵呵,我好壞喔!讓王上這樣寵我。”

“你說什麼,誰敢說你壞?你是全天下最善良的……緋。”男人再度把她壓回床上。“我愛你。”

“我也是。”她毫不考慮地這麼回答。

她愛他——的昏庸。

她愛天下——血流成河。

她愛芸芸眾生——的無力反抗。

直到末日來臨,她這顆空虛的心會持續在永恆的黑暗中徘徊,尋找下一場遊戲的起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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煬劍孃(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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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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