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車水馬籠的街道中,方俊仁焦急的在人潮中穿梭。
推開熟悉的門帘,輕柔的樂聲,彷彿分割了兩個世界般,令他身心都覺輕柔起來。
“歡迎光臨!先生,吧枱坐好嗎?來點什麼?”
俊仁彷彿被電殛般,那是他夢中佳人的典型。今天他終於看見他追尋已久的夢中人,他訥訥不能出聲。
雪柔雖然忙碌的在客桌間穿梭,但她一絲也未曾遺漏俊仁的表情。她太明白俊仁,以至於當她看見這女孩時,就可想像他的反應。
她一直祈禱自己料想是錯誤的。
但顯然,她的想像成真了。
“你的臉色好蒼白,要不要休息一下?”
雪柔壓住泛濫的悲傷,努力擠出僵硬的苦笑。
現在她站的位置是二、三桌之間,跟她說話的是——宋傑明。
雪柔用克制后的情緒,面對關心她的人。
她第一次看清楚宋傑明的長相。
他跟俊仁是完全不同的典型——看來斯文、體貼,充滿書卷氣。
“也許不是合適時機,但是你願意給我答覆嗎?”
為什麼不呢?為什麼要給自己設限?畢竟她也老大不小了,有多少時間可揮霍?
她的理智勸她答應,她的心卻反叛着她。
“謝謝你!可是——”
宋傑明的眼眸訴說著誠摯的心意,“沒關係的,答應或不答應總是其中一個結果,你不用覺得抱歉。如果可能,讓我做你的朋友好嗎?”
雪柔頷首。
“我們現在不就是朋友?”
“阿柔!”
俊仁的興奮之情完全表露在五官之中,他絲毫沒有察覺雪柔與宋傑明間的氣氛不同,自顧的以他自認輕聲的方式問着雪柔:
“好妹妹!什麼時候多請一個幫手,怎麼沒跟我講?叫什麼?幫我引見引見吧!”
雪柔撥開俊仁緊抓她不放的手,沉重的來到吧枱,她的心在嘆息。
她真的是一個不錯的女孩,像個古典美人的瓜子臉、丹鳳眼,唇角有兩個小梨窩,總是盛滿笑意,一頭烏黑秀髮隨着她走動而搖曳生姿。更重要的是,她不高,站在同是一百七十幾公分高的俊仁、雪柔身旁,她顯得嬌小而受人憐愛。
九點正,雪柔剛準備營業,她就來了。
她施着薄妝,穿着一件春天顏色的長衫、舒適的長褲,露出腳趾的涼鞋在足踝交叉打結。
她的美兼揉東西方,她是帶點神秘氣質的美麗姑娘。
雪柔無法恨她。
她無心機、開朗的笑說自己是“無業游民”。
“我這個人就是懶!”女郎說道:“工作一陣子存些錢,就開始東飄西盪遊走世界各方,幸好語言能力不錯,可以在沒有旅費時打工混口飯吃。哦!真希望我能有你的毅力,把小店經營許久,給一些人靜心的所在。”
雪柔記得當時是如此回答她的——這只是一個小地方,守着它免得成天無所事事,惹出是非。
“呵呵……你真是一個有趣的人,讓我幫你整理吧!不要拒絕我好嗎?”三、四個鐘頭相處下來,爽朗大方的雪柔與不拘小節的蕭亞雲,已有了初步認識。
她們互相欣賞着對方。
“亞雲,這是丫丫的叔叔——方俊仁!”
亞雲將托盤放在枱面上,空出右手與俊仁相握,她笑得好甜,眼眸閃着晶亮星芒。
“丫丫時時提起的‘巨人叔叔’就是你啊?!對我們而言,你真的是‘巨人’!你好,很高興認識你!我是蕭亞雲,洞蕭之蕭換為草字頭,亞洲天空上的一片雲,就是我的名字,丫丫都喊我‘小’姊姊的。”
“什麼時候開始給丫丫上課?”俊仁熱切的注視着亞雲。
“該說陪丫丫一起玩吧!”亞雲綻放着懾人風采,“不跟我談談教育理念,或是我的工作經歷等等問題嗎?”
俊仁雙眼發亮!雪柔從沒見他以如此熱切的神情注視過一個女孩,看來,亞雲已令這個魯男子一見鍾情。雪柔覺得有一種酸澀直從心肺中冒出。
“雪柔!我跟蕭小姐到Long-Love談家教的問題,下午麻煩你帶丫丫一會兒。”
雪柔無法開口,她神思有些渙散的點頭答應。
“雪姨,你好久沒跟丫丫說話了,丫丫好想你唷!”
雪柔抱着那軟綿綿的身軀,眼淚不由自主的由腮邊滑落,丫丫也跟着她哭了起來。
“丫丫好乖,怎麼哭了?告訴雪姨,有人欺負你嗎?”
丫丫揉揉眼睛,殷紅的唇在雪柔臉上深深吻着。
“人家想姨嘛!姨好壞,一個月都不來看丫丫,丫丫每天都看日曆,可是姨都不來,姨是不是不要丫丫了?”
“姨最愛丫丫了,怎麼會不要丫丫呢?只是姨忙,沒辦法來。你不是一直想要衝鋒武士嗎?姨托婆婆帶過來,有沒有收到?喜不喜歡?”
“不喜歡!不喜歡!”丫丫嘟着嘴發脾氣,“丫丫只想跟姨在一起,姨不來,什麼東西人家都不要!”
“丫丫!”雪柔心裏覺得好愧疚,於是把丫丫摟得更緊;她能體會丫丫這種強烈的不安全感,她記得父親剛過世的那段日子,只要母親不見了,她就放聲大喊大哭,直到母親聞聲飛奔趕來,非得牢牢抱緊母親,她才肯安心。那時她尚比丫丫年齡大,更何況這小小的女孩,她如何承受親人再次不見人影的壓力?
“丫丫,對不起,雪姨跟你保證,以後每天都來看你,要是雪姨有事,也會先跟小丫丫報告,好不好?別哭了!”
“嗯!雪姨不可以騙人哦!”
“要不要打勾勾?”
“要!打勾勾,打勾勾,騙人是汪汪!”
丫丫臉上猶掛着晶瑩欲墜的淚珠,嘴角卻已漾着甜甜笑容,雪柔摟着她又疼又愛。
“咦?叔叔呢?怎麼只有丫丫一個人在?老師今天來不來?”
“‘小姊姊’每天都來呢!叔叔現在每天都好早回來,大鐘敲六下他就回來了!”
“哦!”
“剛剛他們去買晚餐,叫丫丫在家乖乖等着。”丫丫說著,臉上又露出不愉快的表情,“叔叔好討厭喲!每次都跟小姊姊說話,不跟丫丫說,還叫丫丫自己玩。雪姨,昨天他還跟小姊姊坐在沙發那裏手牽着手,笑得好大聲。”
雪柔心中的不滿情緒已漸高張,幾乎將她的理智衝散,她心想,方俊仁,今天你不把我林雪柔放在心中倒也罷了,對於手足唯一的女兒,也是世上僅剩唯一的血親也如此散漫、不關心,你的心中到底還有沒有所謂的責任感?
“姨!姨!巨人叔叔跟小姊姊回來了。”
屋外隱隱約約傳來兩人的談笑聲,雪柔的臉色更像罩着十二月的霜雪,陰寒得無法化解。
悉悉卒卒的聲響在屋外有好一陣子,兩人才開門進屋。
“咦?雪柔,怎麼有空來?紅塵今天不營業嗎?”
“店是我的,我愛開不開,你甭操心!”雪柔的聲音似乎是從牙縫裏擠出來的。
“吃火藥了?!這麼沖!”俊仁大惑不解的問着。
亞雲看看兩人,而後將俊仁手中的物品拿下,笑着說:
“你們好好說說,我去做晚餐,丫丫,幫小姊姊的忙好不好?”
丫丫牽着亞雲的手,一起進廚房去了。
俊仁充滿感情的注視她們倆的背影,幸福的感喟道:
“這才叫幸福,可人美麗的老婆、乖巧懂事的女兒,人生夫復何求?”
“事實上是——”雪柔冷冷的說:“剃頭擔子一頭熱的傻瓜,作着春秋大夢,把侄女兒的照顧都疏忽了!”
“你說什麼?”
“你自己捫心想想,當你跟蕭亞雲在一起時,丫丫在哪裏?你把她一個小孩子丟在家裏,萬一出事了怎麼辦?你要向誰交代?”
“不過是一下子!”
“一下子?方俊仁,你良心何在?”
“雪柔,你是存心找碴挑毛病,不跟你說了!”
“站住!”雪柔憤怒到了極點,已化成平時慣常的冷靜口吻。
“不問是非對錯,往後你保證隨時都有人看着丫丫,不要讓她一個人害怕?”
“我保證!”
“還有一件事!”
雪柔欲言又止,遲疑着不知從何說起。
俊仁等待着,雪柔想了好久,下定決心說道:“蕭小姐昨天跟一個男人在榆林公園散步。”
“你真無聊!看人家散步,不怕傷眼?”
俊仁輕輕鬆鬆說著,反倒怪罪雪柔的多事。
“以前我們不也時常一起勾肩搭背的散步?亞雲有自己的朋友,很好哇!沒什麼不對嘛!”
“可是——”雪柔想說,不僅僅是散步,他們還當眾親熱啊!雪柔又想起以往兩人一起時,俊仁對自己的獨斷專橫,不顧慮自己的心情,她便噤口不語。
給他一點教訓吧!讓他嘗嘗失戀的痛苦。
左思右想后,雪柔仍覺得不忍,於是她站起身就往廚房踱步而去。
“你到廚房幹嘛?”
俊仁阻止雪柔的去路。
“少廢話!那邊坐着,不準過來!”雪柔兇巴巴的瞪着俊仁。
也許是基於一種慣性,俊仁聽話的坐回沙發,像是小媳婦被虐待般的垮着一張臉。
廚房裏香氣四溢,雪柔自嘆沒有好廚藝的天分。
“丫丫,叔叔在客廳等你。”
“做什麼?”
“去了就知道。”
“好!”
丫丫俐落的從餐椅上躍下,一溜煙跑了。
雪柔雙手在胸前交握,斜倚着廚房的門口,打量着蕭亞雲。
亞雲把一頭長發鬆松綰個髻,熱氣把她的臉頰染得不用胭脂便已嫣紅;她把芥蘭牛肉盛在白瓷的盤裏。
她儼然已是一家的女主人。
雪柔進來的時候,亞雲就知道了;她知道她正在打量自己,她也明白雪柔是興師問罪來的,她等着。
“蕭小姐,請你放過俊仁吧!他還是大男生,不懂得玩遊戲。”
亞雲重重的將菜盤放在餐桌上,努力裝出譏笑的眼眸,直勾着雪柔。
“你是什麼意思?他跟你什麼關係,你今天有什麼資格跟我如此說話?我跟他玩不玩遊戲於卿底事?”
“你不要太過分!我親眼目睹你跟別的男人當街接吻,這……你敢否認嗎?”
亞雲哈哈一笑,彷彿嘲弄着雪柔的無知。
“小姐,你跟社會也脫節太久了吧?都二十一世紀了,當街親吻不過是一種禮貌應酬,你未免太大驚小怪。”
雪柔生氣的反駁着,“蕭小姐,請你記着,這裏是台灣,保守的國家,不要把你開放的那一套帶到這裏;尤其是方家,丫丫還不懂得是非分寸,你的‘好’習氣可不要影響到她。”
“就是有你這種故步自封的人,台灣才不會進步。小朋友從小教育他們愛的習氣,將來才有愛人的能力。”
“這是兩碼子事,你不要混為一談。”
“不管是不是混為一談,現在方家由我做主,如果你不服氣,儘管向方俊仁哭訴去。我煮飯的時候不喜歡人家監視,請出去!”
雪柔轉身就走,背後卻傳來亞雲的冷哼聲。
“還有——”
雪柔停下腳步。
“我蕭亞雲一向敢做敢當,不要在我背後搬弄是非!”
雪柔氣得混身發抖,以往對她的一絲好感,早已煙消雲散;走到客廳后,沒理會丫丫、俊仁,便奪門而出。
她發誓——再也不理會方家瑣事!
☆☆☆
亞雲也在發抖,她是緊張得發抖。
硬生生的表演自己不熟悉的潑辣角色,她覺得好難過,尤其是傷害了自己欣賞、喜歡的人。但是——受人之託、忠人之事,她也只好認了。
“雪姨,快!我們去玩碰碰車。”
“丫丫,你跟叔叔去,雪姨在旁邊看就好了!”
“好嘛!姨不可以亂跑哦!”
“好!”雪柔拎着三根雪糕站在柵欄外。
丫丫的魅力真是無遠弗屆,連第一次見面的宋傑明都對丫丫疼愛有加,拋下斯文拘謹,跟丫丫鬧着玩。他真是個好人。
原本他與雪柔約好去看電影,卻因為雪柔的母親肚子疼,不能照料小女孩而泡湯。
當他提議一起到兒童樂園時,雪柔想到了一句至理名言——
要擄獲一個女人的心,先從VPD旁的小兄弟着手。
看他對丫丫愛不釋手、呵護備至的模樣,真是令雪柔懷疑他是不是就是丫丫的父親。
“姨,好好玩哦!我們撞了五輛車,叔叔還幫他們取名字哦!”
“叫作別克One、坦克車、克萊斯勒、勞斯萊斯跟蓮花。”宋傑明摟着丫丫,露出一口白牙開心笑着,“真高興跟丫丫一起把它們幹掉了!”
“宋傑明!真懷疑你的神智,你是愛之欲其死是不是?把名車撞翻了你才高興。”雪柔吟吟笑道。
“啊!你真說到我的傷處了,就是買不起,撞撞它們也高興!”
“但是它們都是小汽車啊!”丫丫睜着漆黑如檀木的大眼珠,不解的看着大人們。
雪柔與宋傑明聞言不由得開懷大笑。
“你看那一家人笑得好開心,小女孩跟媽媽一樣漂亮。”
讚美的聲音在傑明與雪柔耳際飄過。
傑明含着深意的注視雪柔,雪柔羞紅着臉,將面孔別開;丫丫看着兩人,而後搖晃着傑明,“叔叔!我們再去玩吧!”
“先吃點東西再去吧!叔叔老羅!”
“叔叔才不老呢!我要跟婆婆說叔叔很英俊。”
傑明被丫丫的天真童語,逗得樂不可支。
“好會哄人的小嘴,真甜。”
“叔叔,我們去吃漢堡好不好?那裏有。”
丫丫熱切的注視着傑明,雪柔正想出聲阻止,傑明就發言了。
“丫丫,漢堡不營養,澱粉多又高熱量,對小朋友的發育有不好的影響。這樣好不好,那有竹筒飯,我們先吃一點,如果下午肚子餓了再買漢堡當點心,好不好?”
丫丫是個慧黠而懂事的小女孩,如果將事情分析給她聽,即使她不懂也會欣然接受,若是以強迫命令的方式,往往只會適得其反。
宋傑明選擇了合適的方法。
雪柔剋制不住的拿宋傑明與方俊仁比較着。
傑明是善體人意而懂得跟別人好好相處的謙謙君子,他考慮別人的立場,會為對方着想,是孩子典型的良師益友。他的職業雖忙碌,卻教人尊敬;他有女孩擇偶的優良條件:富有、仁慈、慷慨,像一陣春風溫暖人心。
阿俊急躁、莽撞,對自己所愛所喜之人,要他的命他都雙手奉上,對於敵人則是戰鬥至死。他不虛偽、喜惡分明而熱情,像個小孩子老要別人操心。
如果選擇對象,宋傑明是最好的伴,但是——
“姨,這個飯不好吃,好硬!小姊姊煮的好好吃!”
丫丫的話語,猶如一盆冰水澆醒雪柔的遐思。
自從那一天到現在已有八天,雪柔真的不再去方家;俊仁上台北開會,還得親自把丫丫送到林家。
她問俊仁怎麼不託蕭亞雲?俊仁理直氣壯的回答:“她又沒義務照顧丫丫,她只是家教,更何況,她又跟我請了兩天假回家。”
雪柔想反唇相稽:“我又對方家有何義務?只因為母親是你的乾媽,我們就活該累死,替你做牛做馬?”
但一念及母親看到丫丫就生氣倍增,她便住口不語。
“雪柔!怎麼都不吃飯,好像心事重重?”宋傑明關心的問着陷入沉思的雪柔。
雪柔這才把思緒拉回來,強顏歡笑,食不知味的撥着飯粒。
“姨,小姊姊罵巨人叔叔是花花公子哦!什麼是花花公子啊?”
“丫丫,那是小姊姊生氣罵人的話,你不要學嘛!”
“可是人家想知道嘛!”雪柔望着丫丫,再看看宋傑明。
傑明知趣的站起來說道:
“我去買飲料,丫丫想喝些什麼?”
“嗯——我要立頓紅茶,冰的哦!”
“雪柔,你呢?”
“一樣吧!謝謝!”
待宋傑明走遠后,雪柔輕言細語的問着丫丫。
“丫丫,巨人叔叔跟小姊姊怎麼吵架的?”
“昨天叔叔要出差,小姊姊說:‘不是出差吧!大概是去交女朋友的。’叔叔罵她說:‘你這個人怎麼這麼小心眼,人家雪柔都不會這樣!’小姊姊就拿花瓶丟巨人叔叔,又說:‘你這個花花公子、花心大蘿蔔,想腳踏兩條船是不是?門都沒有!’巨人叔叔就很生氣的說:‘你瘋了!丫丫在睡覺還大吵大嚷的,要吵架、要找碴,好!到外面叫個夠!’就這樣,講完了!”
丫丫好像在演戲般,手舞足蹈;雪柔聽得是一身憤慨與憐惜。
大人吵架帶給小孩的影響,遠超乎大人所能想像。以往顧慮着小女孩,凡事雪柔都忍讓俊仁,但蕭亞雲所做實在太過分了,她在雪柔心中的好印象早就破滅了,現在又加深一層嫌惡。
“姨,快告訴人家什麼是花花公子?阿芳說那是一本書哦!專門給男人看的。”
“阿芳?哦——鄰居的小朋友,你怎麼遇到她的?”
“早上吃早點的時候,巨人叔叔拜託她媽媽做早餐給我吃啊!姨,快說啦!”
丫丫的好奇心一旦被挑起,就無法善罷甘休,雪柔心想如果不回答她,回去后媽媽又不知會如何灌輸她似是而非的觀念,還是告訴她吧!
“丫丫,那只是一個形容男孩子有很多女朋友的說法,花心大蘿蔔也是一樣的道理。”
“就這樣哦!那小健也是花花公子羅!”
“小健?是不是你們幼稚園的小鼓手?”
“對呀!他好帥哦!大家都很喜歡他耶,可是他說他只想跟我拉拉手做朋友。”
“你有沒有答應?”
“有哇!我也喜歡他嘛!他打鼓很好聽,而且只有他跟我玩的時候不會打架,好好哦!”
“你呀!老是用叔叔教你的拳法跟小朋友打架,這是很不對的行為,知道嗎?”雪柔口氣中加強嚴厲的語調,她要教會丫丫分辨是非。
“可是王小明每次都說他是大班的,可以管我們中班的,好討厭哦!巨人叔叔說習武術就是要幫助弱小,人家幫小朋友打壞人有什麼不對?”丫丫不服氣的反駁着。
“丫丫,王小明不是壞人,他只是做錯事的小朋友,你應該跟老師報告,讓老師處罰他才對!”
“為什麼?”丫丫還是不服氣。
“因為幫助弱小的人是正確的,但是跟人打架就不對,所以丫丫報告老師,老師處罰王小明,不就等於幫助別的小朋友了?”
丫丫歪着小腦袋想了想說道:“對哦!姨,下次丫丫會告訴老師,叫老師用‘旋風腿’踢倒王小明!”
雪柔抱着丫丫,開心的呵呵笑着,又在她臉上親了親,誰也不能懷疑雪柔對丫丫的愛。
“丫丫,雪姨如果不能在你身邊照顧你,你要好好照顧自己,知道嗎?”
“雪姨騙人!雪姨答應跟丫丫永遠在一起的,雪姨好壞,雪姨是汪汪!”
丫丫在雪柔懷中哭鬧着,小小的身子倔強的扭動着。
宋傑明在一旁清楚的看着。他心痛雪柔的淚與傷心,明知道她不愛自己,他仍發誓將終其一生守候林雪柔。他想上前擁住哭泣的兩個人,把肩膀作為兩人的依靠,但他明白她們更需要獨處,於是悄悄退後。
雪柔拭着丫丫的淚眼,柔聲勸慰道:“丫丫,巨人叔叔總要結婚的,如果他結婚了,雪姨當然不能每天去找你。但是姨還是會常找機會去看可愛的小丫丫的!好了,不哭了,再哭會醜醜,小健就不要你當女朋友了!”
“哼!小健是花花公子,跟叔叔一樣愛追女朋友,丫丫才不要他呢!”
丫丫的表情在雪柔看來是那麼熟悉,那麼令人心疼,那是俊仁小兩號的神情。
“丫丫,小健怎麼愛交女朋友的?”
“他跟人家拉拉手,又跟阿芳、逸萱拉拉手,他還說丫丫是最先的一號朋友,阿芳是二號,逸萱是三號。人家才不要被排隊,所以跟他絕交了!”丫丫一本正經的說著,嚴肅的小臉蛋,讓雪柔不敢在臉上表現出絲毫笑意。
“姨,婆婆說‘巨人叔叔’女朋友太多,所以你生氣,不要‘巨人叔叔’當朋友,所以都不去我們家了,是不是?”
“當然不是!”雪柔急忙的答辯着,“丫丫,姨只是……只是工作忙嘛!你不要胡思亂想!”
“可是,以前姨也忙,還常常來看丫丫的?!”丫丫慧黠的眸子,閃動着聰慧,“巨人叔叔”也跟婆婆說雪姨不理叔叔,每次去店都沒給他好臉色看,所以他也不要再去找雪姨了!”
“什麼時候說的?”雪柔急忙問,她明明記得媽媽沒有單獨與俊仁相處的。
“昨天雪姨去接電話時,叔叔跟婆婆說的!”
原來在那幾分鐘裏,俊仁便已編派了她的不是!看來她得再和他“溝通、溝通”,免得丫丫老是聽到一些不該聽的事情,媽媽老以為自己欺負俊仁。
“丫丫,今天好不好玩?”
林母關切的握着小女孩汗漬淋淋的雙肩,她真心疼愛這個乖巧勇敢的小女孩,她早已把丫丫當自己的孫女來寶貝着。
“婆婆,兒童樂園好好玩,傑明叔叔帶我去玩碰碰車、旋轉木馬、轉鞦韆、小火車,哎呀!好多好多!婆婆,你沒去玩真可惜!”
“是呀!真可惜,丫丫都玩得滿身汗臭味呢!去洗澡好不好?婆婆幫你!”
“好啊!謝謝婆婆!姨,你也來嘛!”
雪柔無法拒絕丫丫的請求。
一切就緒后,夜已深沉。
雪柔熄滅家的燈火,把門窗關緊,而後跟母親道晚安。
“女兒,你當真跟俊仁算了?”林母的臉上儘是關懷,她總是為女兒擔心受怕的。
“宋傑明也許是不錯的人,但他畢竟不熟!再給俊仁一次機會好不好?”
“媽!俊仁跟我從沒開始過,何來機會之說?”雪柔踱步至窗前,拽開長紗簾一角,落寞的望着屋外的星星光芒,“俊仁跟我熟又如何?不過只是兄妹請誼,我們太熟了,激不起任何火花。媽,甭操心,好好照顧自己吧!”
“雪柔,這一屋子就我們母女兩人,媽媽多希望添些人口!可是,將來你嫁出去,媽媽會更寂寞的!”
“媽,您放心,我一定挑個人來入贅。要跟我們住的人,我才嫁他,否則我一輩子留在媽媽身邊!”
“現代的人都嫌麻煩,有幾個人跟你一樣都願意在母親身邊伺候着?若說有誰肯跟我們住,怕也只有俊仁能忍受媽媽的嘮叨了!”林母懇切的注視女兒,“再給俊仁一次機會,好不好?”
“媽——”
“別哄我,你們這些謊話就別再說了。看看你們彼此吃醋的樣子,真要是沒些什麼,就是媽媽瞎了眼睛。他還分不清他真正想要的情感,雪柔,你終歸比他成熟些,再給他一次機會吧!兩人這麼鬧彆扭,媽媽心裏也難過。”
雪柔默默退出母親的卧房,思量許久,她拿起話筒撥了俊仁下榻旅館的電話。
“請轉二O六房,謝謝!”
“喂!”
雪柔猶如五雷轟頂,又像被囚在冰窖中,她無法相信,接電話的人是——蕭亞雲!
她抬起手捂着面頰,淚水不知何時已奪眶而出,佈滿臉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