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子傑自美返國后,便固定在每個周末回寧園吃飯,但他已經整整兩個月不曾回家了。他的母親打了幾次電話給他,得到的回答總是他最近很忙,但經打探的結果,子傑管理的公司早已步入了正軌,他也少在公司加班,而社交界中又看不到他的足跡,那麼他究竟在忙些什麼呢?
更令他們起疑的是,當他們打電話問子傑的管家,他竟然堅決的說他什麼事也不知道。認識管田仲的人都知道,當他真的什麼都不知道的時候,可能會對着電話長篇大論,只有當他真的知道了什麼,卻被人命令不得泄露的時候,他才會給予簡短而直接的回答。
最後,海家人共同推選寶貝前去打聽內幕,因為他們一致認為她是最佳的打探人員,更重要的是,她是唯一不怕惹火海子傑的人。
所謂不人虎穴焉得虎子,所以寶貝立即單槍匹馬的來到大哥位於鬧區的公寓。他那愛妻情深的丈夫,自然是不放心的在停車場的車子中等候着。
"寶小姐,你今天怎麼有時間來,快請進來坐吧!"管家一見寶貝這個稀客,當下露出了高興的表情,顯然又忘了一個成功的管家是不該表現出任何情緒的。
"我來找大哥,他人呢?"寶貝東張西望的我着。
"主人不在家。"
"他去哪兒了?"
"呃……主人……主人有事外出了。"管家神色有些緊張的說道:"寶小姐,你先坐一下嘛!"
"我好可憐哦!"
他怎麼也沒想到,寶貝坐下來的第一句話竟是這個。
"怎麼了,姑爺欺侮你了嗎?"管家着急的問着。誰都知道寶小姐是多麼的樂觀,如果她都覺得自己很可憐的話,那麼事情可能就很嚴重了。
姑爺?我的天啊!現在是在演古裝劇嗎?這種八百年前的稱呼竟然還有人在使用,而且還是一個久居美國的華僑。寶貝忍不住翻了一個白眼。
"姑爺怎麼欺負你,你儘管告訴我,我會請老爺、太太為你做主的。"管家見寶貝一臉被打敗的神情,更加肯定自己的看法。
"不是啦!恆帆才不會欺侮我呢!"寶貝替丈夫抱不平。
管家好奇的問道:"哦!那寶小姐為什麼覺得自己很可憐呢?"
在他看來,寶小姐可以說是世界上最幸福的女孩了,自小便被捧在掌中細心的呵護着,現在又嫁了一個這麼好的丈夫,她這個樣子還叫可憐的話,那麼"幸福"這兩個字大概可以從辭典中剔除了。
"我只是覺得大哥回台灣后整個人都變了,也不再疼我了。"寶貝可憐兮兮的說著。
"不會的,主人一向疼你,寶小姐千萬別胡思亂想。"
"我才沒有胡思亂想。"寶貝繼續自憐道:"大哥從美國回到台灣后,一天到晚不見人影,就連要跟他見個面都不行,我看他根本是討厭我,所以才故意不理我。"
"不是這樣的!"管家忙着搖頭說:"主人是這一陣子忙着陪林小姐,所以才會忽略了你。"
林小姐?呵!終於套出話來了吧!不過是哪一個林小姐呢?難道是……
"原來林小姐不迴環宇上班,就是為了陪大哥遊山玩水啊!"寶貝投下餌。
"不止是如此,林小姐已經搬進來好一陣子了,她跟主人感情很好,我從來沒見過主人如此在意一個女人呢!他那股呵護勁,真教人……天啊!我完了,我完了,我竟然把事情告訴了你,主人千交代萬叮吁的,要我千萬不可以跟任何人提這件事,尤其是寶小姐,而我現在竟然都說出來了。"管家哭喪着臉說。
好啊!這個臭大哥,竟然防賊似的防着我,難道我是那麼八卦的人嗎?看我以後怎麼整你。一向八卦的寶貝不悅的想着。
"你最好仔細的告訴我細節,否則我只好自己去問大哥了。"寶貝很小人的威脅着。
"不,千萬不要……"他慘叫着。
"那你就告訴我呀!"
管家看一眼寶貝的表情,可憐兮兮的滴咕着:"為什麼我就逃不出你的手掌心呢?"
"你到底要不要告訴我?"寶貝威脅的看着管家。
管家只好苦着一張臉,開始說著May與主人相處的情形,不講嘛就一個字也不提,既然要講當然要精采一點了,所以說到後來他也就渾然忘我而口沫橫飛了。
畢竟憋了這麼久,總算找到了可以發表的時候,而最令他心安理得的是,他是被逼的,絕不是他碎嘴藏不住話哦!
"這麼說,大哥跟May兩個人的感情很好羅?他們私底下相處得怎麼樣?"寶貝很八卦的問着。
管家輕咳一聲,莊嚴的說道:"我可是主人的管家,又不是包打聽,怎麼可能知道他們私底下的事呢,"停頓了一下后,他還是忍不住說:"不過有好幾次,我看到主人好溫柔的照顧林小姐,我看他們的感情真的很好呢!"
"真的呀!"寶貝開心的問道。
"當然是真的,這可是我親眼看到的呢!"
當兩個八卦的人碰在一起時,那自然有說不完的事,要不是擔心被大哥逮個正着,要不是想起丈夫還在停車場等她,這兩個人大概結束不了話題了。
"那我先回去了,你別告訴大哥我來過,既然他想保密,那我們就讓他神秘一點。"
"那樣是最好不過了。"管家起身送寶小姐離開,然後第一百次的要求着:"寶小姐,請你千萬別跟別人說這件事。"
"我知道了啦!"寶貝笑呵呵的說著。
結果不到十分鐘,全海家的人都知道是這麼一回事了。
寶貝失約了嗎?當然沒有。她沒有跟別人說啊!她只跟等在樓下的丈夫說,而他的丈夫又打了電話給焦急的岳父母,就這樣很快的所有人都知道了。
※※※
生命是那麼的脆弱,有如燃燒着的臘燭,承受不了任何風雨,毫不留情的隨着時光一點一滴流逝,而意外與疾病就像無情的風雨,隨時可以結束這微弱的光芒。這是子傑對生命的體認。
儘管May放棄了為生命而戰,但他又怎麼能眼睜睜讓她在自己眼前調萎呢?如果她的生命有如風中之燭,那麼他願為她建築一座城堡,將她安全的保護在堡壘之中,而整個建築的架構則是"希望"。
子傑不放棄任何希望,除了遍尋國內名醫請教相關問題外,更不遠千里從美國請回自己的好友,也就是癌症權威江俊安。
他屏息以待的注視着低頭研究着May病歷的好友,心也跟着七上八下,深怕好友的答案會澆熄自己心中微弱的希望火花。
終於,俊安從May的病歷之中抬起頭,看好友就像一個等待着法官判刑的犯人,他雖驚訝卻也設開口問什麼,只是疑惑的說道:"我不知道為何你會認為林小姐得了癌症,就病歷看來,她從未做過任何癌細胞的檢驗,如何判定她得了癌症呢?"
"你確定嗎?"子傑低異的問道:"可是她曾到醫院去做檢驗,為什麼會沒有記錄呢?"這一次為了讓好友可以更明確而仔細的研究May的病情,子傑利用管道拿到了May的病歷,May明明在這家醫院檢查跟治療,怎麼可能沒記錄呢?
"不會有錯的,就病歷看來,林小姐兩個月前的確曾到醫院做檢查,但她做的並非癌症檢查,除非她是到別家醫院做相關檢查,並檢驗出相關病症,否則就這張病歷看來她並沒有罹患癌症。"
"那麼她到醫院做了什麼檢驗呢?檢查結果又是如何?"
"她曾因腹部絞痛到醫院掛急診,可能在醫師的建議之下到醫院檢查,結果她子宮內膜異位。"
"子宮內膜異位?這是什麼疾病?有生命危險嗎?"
"那是一種婦女疾病,並沒有致命的危險。"解釋完后,他便將病歷遞給了子傑。
子傑拿着俊安交給他的病歷表,上面密密麻麻的英文字在他的眼前跳動着一如他紊亂的心,他問道:"那為什麼她會以為自己得了絕症呢?"
"這……這恐怕得問林小姐了。"
"有沒有可能是醫生誤判了呢?"
"不可能的,這檢驗報告上,白紙黑字寫得清清楚楚的,實在不太可能誤判。"
原本請好友回國會診,只是為了幫May爭取一絲的希望,沒想到結果竟是如此的美好,子傑的驚喜自然是難以言喻的,但一絲絲猜疑的情緒開始滲透他的心。
子傑忽然想起了公事包中的藥丸,那是他偷偷從May的藥罐中取來的,他將它拿出來交給好友,問道:"那麼,她每天吃的葯是什麼呢?"
俊安仔細地看了手中的藥丸,然後微笑道:"這只是一般的維生素。"
"維生素!"儘管心中的情緒波濤洶湧,子傑依然冷靜的面對着好友。
"俊安,謝謝你特地回來幫我這個忙。"
"我才要感謝你呢,你大方的提供了來回機票與安排了那麼完善的住宿,我剛好利用這一次機會,好好的看看這個創造了經濟奇迹的地方,說不定還可以找到美麗動人的台灣姑娘呢!如果還有什麼問題,隨時打電話給我。"俊安微笑的說道。
"嗯!那找個時間一起吃飯吧!我請司機送你回飯店。"
送走了好友后,子傑心思紊亂的坐在椅子上,試着釐清自己的思緒,為什麼May會認為自己得了不治之症呢?難道這一切只是一場騙局?他感到自己的心像是被重擊一下,狠狠的抽痛着,往事開始在腦海之中流轉着。
在子敬的婚禮中與May的再次相遇、May的酒醉、他們的第一次親密關係、屏東的那場婚禮、生活的點點滴滴……
事實是那麼的明顯而殘酷,這一切根本都是May的詭計,目的則是成為他的妻子,而她做到了,憤怒、悲慟、痛恨,像一片烏雲般的籠罩着他。
他既恨May的心機與手段,更恨自己的脆弱,一個小小的女子竟然輕易的擊潰了他建築了十多年的防禦之牆,讓他再度暴露於混濁的世界之中。
舊恨新仇,太多太多的衝擊終於擊潰了他,憤怒的神情取代臉上慣有的冷漠,他一把捉起桌上的文件,像一陣風似的衝出了辦公室,此刻唯一佔據他心中的事,便是當面與May談清楚一切。
原來短短十幾分鐘的車程,此刻卻有如千萬里之遙遠,可是當他沖回公寓后,卻站在門口遲遲不敢按下門鈴。
天啊!我到底在做什麼?怕面對什麼?終於,他將滿腔的怒火一古腦的發泄在門鈴之上。
"是哪個沒教善的,哪有人這樣按門鈴的?"管家一邊走向大門一邊嘀咕着,眉頭更是不悅的皺在一起,並以比平常更大的力氣打開了門。
"主……主人……"當他見到一臉鐵青的站在門口的子傑,當下後退了一大步。
"她在哪裏?"子傑嘶ho道。
"她……她……"管家不知他的怒氣所為何來,"她在視聽室看影片,我去叫……"他的話在主人像一陣颱風似的刮過他身旁時,悉數吞回了口中。
他轉身着着一向冷漠而自製的主人,此刻卻像一隻受傷而發狂的野獸沖向視聽室,巨大的關門聲為這一切劃下句點,他只能憂心忡忡的看着緊閉的門。
視聽室的隔音設備是子傑斥資百萬設置的,效果當然是非常好,所以獨自在視聽室中欣賞影片的May,絲毫感覺不到外面的騷動。
一直到視聽室的門打開然後又用力的關上,在巨大的聲響之中她彈跳起來,看清楚來人之後,她奇怪的問道:"你怎麼了?幹嘛這麼用力關門,害我嚇了一大跳,你……"她的話在見到子傑的神色后凍結。
他們兩人沉默的打量着對方。
"到底怎麼了?"May忍不住打破了沉默。
子傑一樣不發一語,他的胸膛上下急劇的起伏着,他的眼光像是一把利刃穿過她身上,原本充斥其中的愛憐、嬌寵已不復存在,取而代之的是強烈的憤怒與鄙夷。
"為什麼這樣看我?我做了什麼嗎?"他的眼神令她心痛。
子傑依然冷冷的看着他,沉默的不發一語,突然一陣驚悚尖叫吸引了他的注意力,他轉頭看着銀幕上的恐怖片,當他再度回首時,他臉上的表情更加的複雜。
"好個癌症病人的最佳休閑娛樂啊!你不覺得這對一個生命所剩無幾的人而言,顯得太刺激了嗎?"他冰冷的言語像利刃般的刺痛May的心。
May猛然吸了一大口氣,不敢相信方才的嘲諷,出自於近來對她的身子關懷有加的人口中,她狂亂的叫道:"你怎麼可以如此冷漠的談着我的生命?你怎麼可以?"
"你不覺得這場戲該落幕了嗎?你不覺得已經夠了嗎?"子傑毫無悔意地回道。
"你到底在說什麼?我為什麼一點也聽不懂?"
"也許這個可以給你一點提示。"子傑用力的將手上的文件丟在她手中。
"這是……"May疑惑的看着手上的牛皮紙袋。
"那是你的病歷表。"
"我的病歷表?你為什麼要給我這個呢?這又代表了什麼?"May還是摸不着頭緒。
"當我每天監督着你吃下維生素時,你是否心中哈哈大笑着?當我不時的為你帶來葯膳時,你心中又是如何的得意?"他用力的抬起她的下巴,憤恨的瞪着她的眼晴。
May愧疚的看着子傑,原來他已經發現了她並末接受任何治療的事,她知道這是自己不對,但這值得他生這麼大的氣嗎?
"對不起!我……我只是不想把時間浪費在沒用的治療上,又怕你為了我而擔心,所以才會這麼做的,我並沒有惡意。"她內疚的道歉。
"夠了!"子傑生氣的甩開手,咬牙切齒道:"你還沒演夠嗎?"
"我不懂你的意思?"
"是嗎?你真的不知道嗎?"子傑難掩鄙夷的神色問道。
"我真的不知道。"May搖頭。
子傑一把抓起她的手,一個字一個字的問道:"你別再浪費時間演戲了,我不會再次相信你的謊言,我只想知道你為什麼要假裝得了癌症?你的目的到底是什麼?難道就為了安排那場婚禮嗎?"
"我真的不知道你在說什麼,我為什麼要安排那場婚禮,那對我有什麼好處呢?更何況那場婚禮根本不具法律效力。"May的思緒陷入了一片混亂,天啊!誰來告訴她這是怎麼一回事好嗎?
"哼!你真會演戲呀!你真的不知道嗎?依照台灣的法律只要在兩個證人的見證下完成的婚姻,是絕對具有法律效力的。"子傑咬牙切齒的咆哮着:"任誰都知道成為海氏家族的成員可以獲得多大的利益,在你用了這麼多的心機后,別告訴我你什麼都不知道!"
"你怎麼可以這麼說,你把我想成什麼樣的女人了?"May不敢置信的白着一張臉,眼前這個冷漠無情又多疑的男人是多麼的陌生啊!
"哼!你真的想知道嗎?原先我以為你是個與眾不同的女人,誰知道是我瞎了眼,聰明一世竟然胡塗一時,才會被你玩弄至今。"他甩開了她的手,繼續說道:"要不是我請朋友來會診你的病得知了這一切,你到底打算瞞騙到什麼時候呢?"
"天啊!這到底怎麼一回事呢?你是說我並沒有得癌症?這怎麼可能?是醫師親口告訴我的。"
"是嗎?那為什麼你的病歷表上寫的並不是如此呢?接下來你該不會想告訴我,是醫生看錯了吧?很遺憾的,我問過了,那根本是不可能的事!"
"可是醫生的確是這樣告訴我的,這當中一定有一方出了問題,你確定這個病歷表是正確的嗎?"她也不希望自己罹患癌症,但此刻更令她心痛的是子傑對她的不信任。
"天啊!這白紙黑字寫得清清楚楚的,你還想顛倒是非嗎?"
"如果我沒有得癌症,那為什麼我的身體狀況一天比一天差呢?"
"所以說,你的演技是一流的,為了達到目的你的清白都可以出賣了,還有什麼是做不到的呢?"他想傷害她,就像她傷害他一樣。
"你……"他的指控令她的心為之一震,突然一陣昏眩襲向了她,她不由得天旋地轉的搖晃着,有如一朵即將凋零的花朵。
子傑直覺的向前想扶住她,當他發現自己在做什麼時,猛然的收回了手,咆哮道:"該死的你。"接着便衝出了視聽室。
而May則似落葉般的飄落,所幸長毛地毯緩和她跌下的力道,她虛弱而無助的陷入無邊的黑暗之中。
管家一直站在視聽室的不遠處,用抹布擦拭着沒有一點灰塵的架子,留意着裏面的動靜。氣人的是視聽室的隔音設備阻礙了他獲取情報,只能心急的在這兒等着。
跟在主人身旁多年,主人雖然冷漠無情,但卻也不曾讓暴怒的情緒出現在他的臉上,他不由得擔心起林小姐的安危。
終於視聽室的門再度的開啟,他看到主人衝出,臉上的表情更加猙獰的衝進了書房,書房的門再度關上。
管家注視着視聽室的門,再看同書房的方向,他的心跌到了谷底。
※※※
不知過了多久,May終於幽幽的張開雙眸,感覺自己像作了一場噩夢。
她緩緩的坐了起來,想忽視自己依然暈眩而虛弱的身子,抬頭看向銀幕上的影片,此刻正好播到了結局。視聽室一如以往般的沉靜,彷彿沒發生過什麼事,唯一提醒她的只有她手上的牛皮紙袋,她輕輕的打開紙袋,拿出了裏面的病歷表,雖然她的英文不錯,但上面全是專有名詞,除了她的名字與資料外,她根本無從判讀上面的訊息。最後一個看診日正是兩個月前,那個改變了她一生的日子。
她真的沒得癌症嗎?如果那是真的,那為什麼醫生會這樣告訴她呢?太多太多的懷疑與不肯定充斥着她的心,她無從去判斷這一切,但有一點可以肯定的是,她該離開這個不屬於她的地方,不管結果如何,今天都將是個結局。
她虛弱的從地上站了起來,又是一陣暈眩襲來,她趕緊捉着椅背穩住了自己的身子,侍暈眩感過去后,她舉步走向茶几,拿起遙控器關上了螢幕上那些跳動着的黑點,而後打開了直通卧房的門。
簡單的收拾好自己的東西后,她再一次的回頭張望着,不是為了捕捉任何一絲甜蜜的回億,而是怕自己將屬於自己的東西遺忘在此,尤其是她的心,那是她絕對負擔不起的損失。
"林小姐,你……"管家見到May手上的行李,驚叫道:"你……你要去哪裏?"
"去我該去的地方。"May蒼白的臉上擠出了一個勇敢的微笑。
"可是你的身體狀況那麼差,怎麼可以自己一個人到處跑呢?"管家憂心忡忡的看着她虛弱的身子,就連她手上的簡單行李,對她而言都是一個太重的負荷。雖然她以為自己偽裝得很好,可是神情之中的苦澀哪能躲得過他的眼晴呢?
"謝謝你這一陣子對我的照顧,對我而言,你更像是我從未有過的父親,謝謝你!再見了!"May知道自己再說下去,淚水會在這一刻流下,於是快步的走了出去。
管家正想追出去,但書房中傳來的巨大聲響拉住了他的腳步。
那兒傳出了像是爆發戰爭般的聲響。
"老天爺!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管家望着May離去的方向,又回頭看着緊閉着的書房,茫然不知所措。
※※※
子傑怒氣沖衝來到書房,打開酒櫃拿出了一瓶烈酒,當灼熱的酒液燙着他的喉嚨時,也灼傷了他的心,他不知道自己此刻的怒濤對自己多些或是對May多些。
他恨她的薄情、欺騙、手段,也恨自己受了一次教訓還不夠似的,再一次栽在女人的手上,更恨自己明知她是如此陰沉卻依然關心着她,當她臉色蒼白的搖晃着的時候,第一個出現在他腦中的念頭就是保護她、照顧她,雖然他及時縮回了手跑出現聽室,但她那蒼白的臉部像烙印一般的留在他的心中,令他牽挂。思及此,他又憤恨的喝了一大口酒。
多年前那段不堪的回憶,像毒蛇般盤踞心頭,狂傲的吐着鮮紅的蛇信,彷彿在嘲笑他的愚昧。十幾年前他愛上了一個女孩子,那是一段充滿鮮花、音樂與浪漫的美麗戀情,他甚至開始建築未來的藍圖,但他的夢卻在現實中碎成雪花片片。
原來他心目中的清純佳人不過是一個淘金女郎,原來一切的美夢只是一個海市蜃樓,原來其實的世界是那麼的醜陋。他在一夕之間成長了,那個笑口常開、熱誠幽默的青少年死於這一場醜陋的幼稚戀情,他將自己放逐國外多年,他將自己躲藏在一個冷酷、無情的外殼之中,直到現在。
那時的他也許可以用年幼無知來解釋自己的愚昧,但現在該用什麼藉口呢?為何自己會再度的陷入女人的算計之中,甚至在他為自己築起一道堅固的防禦之牆后依然抵擋不住。
他該直接將她丟出自己的家,為什麼他做不到呢?到底是為什麼?
他終於聽到了她的聲音了,什麼!她打算離開?他屏息的聽着她與管家話別,這算什麼?她打算這樣離開道里,連一個解釋都沒有,只因她的詭計被他識破了?他猛然站起來,想去阻止她的離開,她的臉色這麼差,萬一……
天啊!我是中了什麼邪了?他緊緊的靠在門上,痛苦與憤怒再度糾結着她的心,當他聽到大門打開的聲肯,他使出全力將手上的酒杯甩向了牆角,那清脆的碎裂聲在他腦海中迴響着,他開始將怒火發泄在那些不會開口抱怨的傢具之上。
※※※
May臉色蒼白的坐在往醫院的計程車上,她臉上的表情是一片空白,一如她此刻的腦中一樣,剎那間,太多的衝擊湧入她的心中,她根本無法做任何思考,唯一反應她此刻紊亂情緒的,只有她緊握着牛皮紙袋的手。
就像水庫來不及泄洪般,悲傷早已超過了負荷,殘酷的現實衝擊着她贏弱的身軀,她的視線、她的思緒皆停留在不知名的空間。
"小姐,醫院到了。"司機的聲音將她喚回了現實。
May麻木的付着車資,木然的走向了醫院,那濃烈的藥水味再一次的刺激着她的神經,不同的是,這一次湧現的並不是害怕而是濃烈的憤恨。突如其來的怒火使她再也無法保持冷靜,她甚至沒有耐心挂號等待。
她如復仇女神般的直接走向門診室,門也不敲的走了進去。
醫生與護士小姐,不約而同的抬頭看向她。
"小姐,請問有什麼事嗎?"護士小姐很快的走向她。
May只是淡淡的看了她一眼,腳步不停的走向了醫師,並將手上牛皮紙內的病歷丟給了醫師,激動的問道:"告訴我,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這是你的病歷嗎?"醫生抽出了裏面的文件。
"是的。"
"你怎麼會有這份病歷呢?我們醫院一向對病人的資料保密,你……"
"你別管這個,我只想知道我到底有沒有得癌症。"May不耐煩的打斷他的問話。
醫生抬頭看了她一眼,然後低頭研究着她的病歷,一會兒后便抬頭說道:"你並沒有得癌症。"
"你確定嗎?"May小聲的問着。
"是的,就這份報告看來,你的確沒有罹患癌症。"
"天啊!"May臉色蒼白而搖搖欲墜,最後跌坐在護士小姐遞向前的椅子上。
醫師與護士小姐奇怪的對看一眼,別說這位小姐殺氣騰騰衝進來有多麼令人吃驚,就是她現在的表現也絕對稱不上正常。因為那是聽到自己罹患癌症的病人所會有的反應,哪有人聽到自己健康無事還像被打敗似的蒼白着臉。
"小姐,你……"醫師工想開口問話,卻被May再度展露的兇惡給震住。
"那為什麼上次那個醫生告訴我,我得的是癌症?"
"這……應該不會吧!你的病歷上寫得很清楚,醫師應當不至於誤判的。"
"可是那個醫師是這麼告訴我的,再說如果……如果我沒得癌症,那為什麼我的身體狀況開始一天一天變差,體重開始直線下滑,而且月事也不曾再來?"
"哦,我看我幫你做個檢驗好了,江護士,你去幫林小姐挂號,然後帶她到檢驗室去。"醫生可不敢要求一臉殺氣的May去挂號,這一切只好麻煩護士小姐了。
經過了一番折騰,May完成了檢查,又回到了門診處。
"林小姐,報告出來了,你這一陣子身體狀況之所以這麼差,那是因為你懷孕了,並非你所以為的……"
"什麼?"May不敢置信的ho叫着。
"呃……我是說你懷孕了。"醫生眨了眨眼,小心的重複着。
"你說我懷孕了?"May生氣的質問着,彷彿他正是那個害她懷孕的兇手。
"是的……"醫師畏縮的輕點頭。
"天啊!"May霎時血色全失,搖搖晃晃的走出了們診室。而醫師跟護士們,面面相覷,誰也沒想到去留住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