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夜涼如水。
本該是個寧靜安祥的夜,卻沒一個人能平靜入睡。
“子京,如果你們--”坐在門前的長階上,雪凝憂心地望着身旁的夫婿,心中的忐忑,已無法用言語形容。
“沒有如果!”他肯定地回答,一手環住她的雙肩,給予她溫暖。
“但萬一--”
“噓……雪凝,難道你不相信自己的丈夫嗎?”他托起她的臉,眼底寫滿了愛憐。
“你的夫婿是黑風堡的黑王、是獨霸武林的盟主,你認為,我還有什麼做不到的事嗎?”
“當然不是,我只是擔心……”
“別擔心這麼多了。我看,從現在起,你應該想想怎麼替子菱辦一場盛大的婚禮才是。嗯?”
雪凝垂下了粉頸,點了點頭。
叩叩--叩叩--聽來有些猶豫的敲門聲在李陵房門外響起。
“是誰?”尚未入睡的李陵立即翻身而起。
“是我。”她的聲音小得幾乎聽不見。
子菱?!她怎麼會在這個時候來?
他起身,打開了房門。
門一開,銀白色的月光就如流水瀉地般潑進了房裏,流轉在這對有情人的臉上、身上,映出了一室光輝,也映出了兩顆真情摰愛的心。
“子菱,很晚了……”他看得痴了。
她穿着一身銀白,走進他眼底,在月光的映照下,她曼妙的身段、清靈的氣質,就好象月中仙子來到了他身旁,而她的臉上,仍遮着一層輕紗,這紗,卻是紅色的。他伸手想去拉她,生怕她會在這一瞬間消失掉,她卻只是微微一笑,眼底有些緊張、也有些猶豫,但隨即,她閃過身子進入了他的房內。
“我知道很晚了。但……你不是也沒睡嗎?”她勉強鎮定自己,淺笑道。“好冷。
你這樣讓門開着,不冷嗎?”
“啊?哦!”察覺到她穿得並不多,於是他關上了房門。才一轉身,卻險些撞上她。
他迅速地扶住她。“小傻瓜,怎麼站得這麼近,不怕被我撞壞了?”他摸摸她的額頭。
順手揭開了她臉上的輕紗。
她退縮,但他卻捉住了她。
“在我面前,你不需要掩飾什麼。”他看着她,眼神深情而專註。“你知道嗎?再多的傷痕,都不會讓我少愛你一分。”
“我--”雖然他一再保證,但她的心仍始終惴惴不安。
“不信?”他挑起眉一笑。要我證明嗎?”眼底、話里,有着明顯的挑逗。
“不……不是……我不是這個意思……”她被他瞧得慌了,兩頰飛紅。“你知道的……”
他這個樣子,教她怎麼進行她想做的事呢?
“是嗎?”他上前一步貼近她。“為什麼我卻覺得自己什麼都不知道?”
“你--”她又羞又急。“我不理你了。”
“那怎麼行!”他雙臂一伸,將她整個人圍在懷裏。“我這輩子都離不開你了。”
他低頭,埋入她雪白的頸項,輕輕咬囓。
如果他能活下去的話。
““沈”大哥,別這樣……”她躲避,他灼熱的氣息噴在她耳畔,教她同樣心癢難耐。
“還叫“沈”大哥?”他揚起濃眉。“叫陵。”
“陵。”她柔順地服從,他滿意她笑了。“李陵、子菱,你知道嗎?你是為我而生的。”
“陵,我……”她似有話想跟他說,卻說不出口。
“你怎麼了?想踉我說些什麼嗎?”看見她明顯的憂慮,他不由得也跟着皺起了眉頭。他轉身走近桌前,替她倒了一杯熱茶。“來,先喝杯茶暖暖身子再說。”
沒想到,才一轉身,他手中的杯子險些落了地。眼前見到的,竟是將自己衣衫褪盡、嬌羞地站在他面前的子菱。
“子菱你--”他愣了一下,立即上前一步抱住了她,反射性地以自己的身體擋住了她的裸露,然而,雖只瞥見一眼,但他的心跳卻在瞬間急劇加速。“你這是在幹什麼?”
她滿臉羞赧,卻仍鼓起勇氣道:“陵,我要你……讓我成為你的妻子……今夜,她已準備好,要將自己給他。
“你--你說什麼?”她的話,讓他險些喘不過氣來。他設法讓自己保持理智,卻發現根本就不可能!她溫潤的胴體、觸鼻的幽香,全都在誘惑着他,他完全無法思考!
她仰起臉,激切地摟住他。“陵,我怕,過了今夜,就再也見不到你了。所以我來……”
她不想留下遺憾。
“子菱……我不能這麼做……”他困難地回答。
“為什麼?難道你--不想要我嗎?”她後退,碰着了桌子。
看見她眼底的退卻,他知道她定是想偏了。“不,你怎麼可以這麼想!我要你、我當然要你!”
他想要她想得都快瘋了!她難道不明白嗎?但他不能,在還沒給她一個正式的名分之前,他不能毀了她的清白。說他迂腐也好、愚蠢也好,他寧可忍受着不能擁她入懷的衝動,也不能這麼做!
他要她成為他正式的妻。
“既然你要我,為什麼……你可知道,我是鼓起了多大的勇氣才來找你!陵,在天倫山上生死交關的時刻,我早已把自己許給了你。如今,你要再上天倫山,會發生什麼事,誰也無法預料,我不要再承受一次可能失去你的痛苦!今晚,是我們相處的最後一刻,陵,別讓我們彼此留下遺憾,好嗎?”她的眼眶盈滿了淚水。
“子菱--”他將她按入懷中,卻仍未有更進一步的行動。
“陵,你是因為--害怕我這張臉嗎?”她在他懷裏輕聲地道,話語裏隱含着不安。
“當然不是!傻子菱!若今天換作是我,你會因此而害怕、嫌棄我嗎?”
她急急搖頭。
既然不是,那--“陵--”她婉囀低吟。雙手攀上他的肩,將他拉下,然後,將自己柔軟的唇瓣送上,極誘惑地貼近他耳畔呢喃:“要我。”
她採取了主動。
剎那間,他所有的理智彷彿在瞬間瓦解。他反手摟住她纖細的腰,滑膩的觸感讓他渾身一震。
“子菱,我愛你。”他的聲音,縈繞在她耳畔。
三更。
夜深人靜。
子菱不安地挪動着身軀,似在找尋一個令她感到安全的地點。
李陵撐起半邊身子,支着頭,將她攬進自己胸前。或許是他的體溫,或許找到了依靠,她竟露出了滿意的笑容,窩進他懷裏安穩地睡著了。
子菱!他看着她,眼底滿是疼惜與愛憐。他伸手,輕撫着她如雲的髮絲,眷戀着她身上的香氣。是他的錯覺嗎?他情不自禁地吻上她的頰。似乎,她受傷的那半邊臉頰,漸漸地有了血色。是錯覺吧!
他輕吻着她的秀髮,將被子蓋上她纖弱的雙肩,輕輕地、不吵醒她地,離開了床榻。
和她一樣,他對這趟天倫山之行毫無把握。知道自己此行若不成功,必會死在呂玉嬋手中的事實並不讓他害怕。但,只要想到她可能會因而毒發身亡,甚至在死前都無法見他一眼,他的心痛如絞。
他曾想,如果此毒真是無葯可解,那,他是不是該好好把握他倆僅有的一小段時間,把一切事都拋諸腦後,共度餘生。
但他不能!他不忍讓她帶着那樣的傷痕死去,他知道她在意。他更不能忍受,她因毐發所承受的種種痛苦!所以,即使再難、機會再小,他仍不願退縮。
不知有多少次,他好想緊緊地擁她入懷,讓她成為他的。不知多少次,他強壓下洶湧的情慾,只因為不想嚇着她。萬萬沒有想到,他竟會在這樣的夜晚與她結為一體。
子菱帶給他的,不只是愛,她的出現,填補了他自幼以來無人能補的空虛。他感覺到被愛、被需要,也感受到愛她的幸福。他不願這已到手的幸福就這樣從他身邊溜走!
他必須奮戰!為子荾,也為他自己而戰!
他穿好了衣裳、提起劍,準備獨自前往天倫山,這是他和呂玉嬋的爭戰,不想有太多無畏的犧牲。無良老人贖罪的心意他明白、子京救女心切的舉動他更了解。但,多一個人同行,便是多一份犧牲,他不願冒險。相信子菱若是明白,也會同意他的作法的。
黑暗中,他走近床榻,望着榻上自己深愛的女人,良久。
然後,他低下頭,最後一次,深深地,印上她的唇。
“子菱!子菱!”門外嘈雜的聲音讓這小客棧的清晨顯得相當慌亂。
一大清早,雪凝在房裏找不到子菱之後,慌得亂了手腳,叫出了子京、喚出了無良老人,齊齊尋找子菱。
“李陵!子菱在不在你這兒?”駱子京砰地一聲將門打開,踏進了李陵的房中。
“李--”眾人在看見床上的子菱后,全都愣住了。
子菱她--在李陵的床上?!
意識到發生了什麼事,駱子京一股怒火冒了上來。“李陵!你竟敢對我女兒“唔。”
子菱翻過身,被這聲音猛然驚醒。爹?!她猛地起身,被褥跟着滑落下來。“啊!”她驚呼,立即捉住了被褥,緊緊里住自己。
“子菱你--”雪凝上前捉住女兒的手,替她擋住了身子。
“你--李陵他人呢?”他怒不可抑。“敢做不敢當?我非把他大卸八塊不可!”
陵?這時驚魂甫定的子菱才回過身來。他人呢?她迅速地掠過房裏的擺設,卻發現,他的劍也跟着失蹤了!他該不會--“天!他走了!”她滿眼慌亂。“他--他一個人到天倫山去了!”她抬起頭,緊緊地捉住娘的衣袖。“爹、娘,你們快阻止他!”
經過昨晚,他怎麼可以這樣拋下她一個人走!她知道他不願多牽連其它的人,但至少,他應該帶她一起走啊!她已經是他的妻,他怎麼可以、怎麼能就這樣拋下她!
“什麼?”子京和甄無良同時喊出,互相交換了神色。
李陵竟然一個人上天倫山?
“事不宜遲,甄大夫,我們立刻啟程!”
甄無良點頭,轉身就要離開。
“等一等!我跟你們一塊兒去!”子菱呼喊。
“子菱!不可以,你--”雪凝拉住女兒想要阻止她衝動的行為,但在看見她露出的臉蛋,整個人都愣住了。“子菱!你的臉--”
“別管我的臉!它現在變成什麼樣子我都不在乎了!我要去找李陵!現在就要!”
她怎麼可能還有心情管心她的臉。李陵如今命在旦夕,她滿腦、滿心都是他的形影,連爹娘和甄大夫在房裏,她也顧不得什麼禮儀名節了,里着被褥跳下床,迅速地穿上衣物,只想儘快趕上他。
“天!甄大夫!你快過來看看子菱!她的臉--”雪凝拉住女兒,焦急地喊着大夫和夫婿。“子京,你快看哪!”
“娘!求求你別拉着我!再晚就來不及了!”
雪凝突然抱住她,滿眼淚痕。“子菱!你的臉--全都復原了!”她不敢相信這竟是真的!
子菱的臉--復原了?駱子京簡直不敢柑信自己親眼所見。
“我的臉?”子菱摸着自己的右臉,滿眼的不敢置信。“我的臉--全都好了?”
“讓我看看!”甄無良上前拉過她,細細地襝視。
“甄大夫,情況如何?”駱子京憂心地問,心中既期待又害怕。
甄無良反覆地察看,口裏喃喃自語道:“真令人不敢相信!她做到了!她竟然真的做到了!”
“哪個她?做到了什麼?”駱子京不解。
甄無良抬起頭,眼底有着興奮,“呂玉嬋!她在下毒的同時,竟然也將解藥下在裏面了!”
“什麼?這是什麼意思?”
““比翼鳥”!還記得嗎?這毒是陰陽並存,解藥也必須陰陽並存,然而,她在下藥時把男方的解藥注入女子身上,女方的解藥則存在男子體內,如果,被施毒的男女無法忍受容貌的劇變而毗離,最後就是死路一條,相反的……”他看向子菱。“如果雙方愛得夠深,仍能結合在一起,那麼,“比翼鳥”的毒也就不藥而癒了!”
他沒有想到,呂玉嬋的心思竟如此之深。她這麼做,豈不是在考驗世人的愛情?而經不起考驗的人,必死無疑?
“你的意思是……子菱和李陵身上的毒……已經完全解除了?”
“沒錯!至少菱丫頭身上的毒性已經完全消散了!”
“子菱!這真是太好了!”雪凝喜極而泣,緊緊地擁住女兒。
駱子菱愣住了!他們身上的毒,竟會因他們--在一起而解開了!那陵他--“糟了!”駱子京低喊。“李陵他--已經往天倫山取解藥了!他根本不知道他和子菱身上的毐已經解開!”
這下,真的是去送死了!
“雪凝,你和子菱留在這兒,我立刻去追他!”說完,他提起長劍踏出門外,一眨眼就已不見蹤影。
“子京,你快先去把他攔下,我隨後就跟上!”甄無良見狀,朝着門外大喊,跟着,也消失在門外。
“娘。”看見爹和無良老人先後而行,子荾再也忍不住了。“我不能留在這兒,我要去幫他們。”她心急如焚,一刻也待不住。
“不行!子菱,聽爹的話,他們會平安地把李陵帶回來的。”雪凝安撫女兒。
“不!您不明白!娘!我必須親眼見到他平安無事才能放心!求求您,娘!讓我跟他們一起去!”
望着女兒焦急的神情,地無法狠下心來拒絕她。“那--我跟你一起去好了!
”要她在這兒等,她也放心不下。
“娘!不成!您不會武功,跟着我只會增加危險。您就待在客棧里等我們,我們很快就會回來的!”說完,根本不等她的回答,立刻就頭也不回地衝出了房門。
“子菱!”她留不住她,只能一個人心焦地待在房裏守候着。
老天爺!求求你保佑他們都平安無事吧!她雙手合十暗禱,誠心地乞求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