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二OO一年任天放、陸聖夫、Jey、尹佟風……
在靜流的時間流里,江念竹回憶起了很多人、很多事,腦海里閃過了很多片段,雖然時間可能只過了五分鐘,但她卻感覺像過了一世紀。
聽說,人在將死之際,過去的一切會猶如幻燈片般在腦海里一一掠過。
這就是死亡的前兆嗎?
如果她死了,尹佟風會為她掉淚難過嗎?會嗎?
噢!他當然會。她終究是他的“妹妹”呀。江念竹在黑暗中笑了起來,聲音聽起來卻無限凄澀。即使不能擁有尹佟風的愛,她寧願抱着有關他的回憶死去,這……也是一種幸福吧?
幸福呵,多麼卑微又遙不可及的夢想啊!
隱隱約約,遠處似乎傳來了救護車的警鈴呼嘯……漸漸,警鈴的聲音愈來愈接近,最後停在住處樓下……不久,雜沓的腳步聲出現在大門外,她的門被打開,帶來了光線,照映在她臉上,她揚起嘴角,唇邊有着笑,緩緩閉上了眼睛……
江念竹發現自己走在一條長長黑暗的路上,四周是一片白茫茫的霧。
“念竹……”
遠處,有個聲音在叫喚她,熟悉得令她想掉淚。
她循聲看去,隱隱約約中,可看見前頭有道光東透了過來,吸引她往前走……
等她走近時,她看見前面不遠處,站了一對模糊的身影。她心頭忍不住一陣震顫,雖然看不清他們的模樣,但她就定知道他們是她早逝的父母……喚!那個在他們腳邊跑來跑去可不就是lucky。
她走上前,停步,隔着一段小小的距離凝看他們,神情怔怔。
他們肩並肩站在一起,臉上掛着他們那天出門時的笑容。
“爸……媽……”她猶豫的喚了一聲,一時間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她的神情有些情怯,有些隔閡,單竟當他們離開她時,她還是個不解事的小孩兒,感情不及她對尹媽尹爸的深切。“你們、你們好嗎?”她問,雙手緊張的交握在一起。“你們在那裏過得好嗎?”
他們沒有開口講話,只是靜靜的對她微笑,像是在鼓勵她多說些話。
“我好想你們。”江念竹的眼中開始有水霧,“我很好。尹爸、尹媽把我當成他們的孩子一樣疼愛。”她頓了一下,“還有尹哥……他待我就像親妹妹……我真的過得很好、很好……”她垂下臉,掩藏嘴邊的苦澀,“啊,我知道了!”她想到什麼似,又抬起眼,眼中有着奇異的光芒,臉龐發光。“是不是我的時間到了?喔,你們一定是來接我的吧?走吧,我已經準備好了,我等你們好久好久了呢。”她走上前,向他們伸出手?“爸、媽,帶我走吧……帶我走吧……”
這次,他們對她搖搖頭,身影卻愈飄愈遠。
“別走啊!”她拚命追,卻怎麼也追不上他們,‘不!不要!你們這次不可以再丟下我了,不可以!”
然後,她一腳踩空,掉進了一個深湖,彷彿有人在下頭抓住她的腳,她直直的墜入、墜入……湖水大量灌進她的口鼻,她無法呼吸。
一種自救的本能,她開始踢腿掙開那股拉她往下墜的力量,雙手滑開,雙腳拚命往上踩,最後,她衝出了湖面——
呼!江念竹猛地睜開眼睛,並大口吸了一口氣。
一時間,她不知道自己身在何處,然後她發現自己躺在擔架床上,眼前人影晃動,一群穿着白衣的人簇擁着推送她的床。
她覺得頭好沉,疲倦的閉了一下眼。再度睜開眼時,迎進眼的是強烈的光,她不適應的閉上眼睛。
“噢!”
好痛……一股刺痛從手臂尖銳的傳來,同時也讓江念竹的意識慢慢轉清明。她呻吟的轉過頭,看見一名身穿白袍的女人正在幫她注射。
慢慢地,她的感官漸漸蘇醒。她發覺到自己正躺在一張床上,那來刺目的強光來自頭上的手術燈,她的四周凈是吵雜的聲音,還有各種儀器的聲響,鼻間嗅聞到醫院裏那股特有的味道。
她在醫院!
方才的夢真實得讓她記憶深刻。看來,她父母又再一次丟下了她。
江念竹痛苦的閉上眼睛,滿心說不出的怨懟與憤懣。她多想跟他們一起走,擺脫一切!
“喔,你醒來了。放心,你現在安全地在醫院,我們待會就要為你進行手術了。”麻醉師發現她醒來了,“會不會很痛?你再忍一下,快好了。”她體貼的說。
江念竹想跟她說沒關係,匆地,一道黑影罩了下來——
“自己當醫生還怕痛,這樣怎麼能讓病人信服你呢。”
一道調侃的聲音隨即覆下。
江念竹掀了掀眼皮,見到一個男人懸在她上方,對她微笑。
她猜他剛從某個熱帶島嶼回來,膚色是溫暖的古銅色,映着他那口白牙,顯得特別耀眼。
他有張英俊的臉,輪廓彷彿是刀刻出來的,每一線條都很張揚招搖教人忍不住多看他幾眼。他身。穿着手術服,頭上綁着一條黑色頭巾,額頭的部份是一個白色骷髏頭圖案。對於她身處的環境——醫院,有幾分諷刺的意味。他的頭髮過肩,在腦後扎了一個小馬尾,左耳上掛着一顆小小的銀色耳環,隨着他身後的燈光,一閃一閃的,像個海盜。江念竹突然覺得他很面熟。
她舔舔乾澀的唇,“我怎麼了?”聲音沙啞而虛弱。她的醫生身分,讓她很快地了解到發生了什麼事情,不會因為醒來時發現身邊多了幾個陌生人而慌張失措。
即使有恐懼,以她的臨床經驗,也不曾讓她顯露半分。
“急性盲腸炎。”男人看她的眼神竟有些責備,‘再晚一點就會引發腹膜炎,我們現在就要幫你進行手術。”解釋完她的狀況,他的神色突然一轉,“這樣不行喔,江醫生,你沒有好好照顧自己,這是給病人不好的示範,是要打屁股的。”他的嘴角戲謔的輕揚,神情似笑非笑。“我猜你一定都和你的小病人這麼說吧。”
他明顯的認識她,還知道她在小兒科工作,可偏偏江念竹就是想不起來在哪裏見過他。哦,也許是在醫院的餐廳見過吧。她只能這麼猜想。
她對他挑挑眉,“我從不打人的,我用糖果和巧克力,就可以使他們乖乖聽話。”
“哦,難怪牙科的同事都抱怨說最近蛀牙的小朋友好多。”
江念竹被逗笑了。“你是醫生?”她問。
“看起來不像嗎?”
“看起來像個穿錯衣服、跑錯地方的海盜。”
“啊,可惡!”他拍了一下頭,“我一定是把八字鬍跟獨臂鉤留在家裏忘了帶出來了。”
江念竹又笑了。這個醫生太有趣了,如果他是要讓她轉移注意力,忘記病痛的煎熬,與躺在手術台上的無助感那麼他是成功了,她的確變得輕鬆許多。
“嘿,如果我說我的縫合技術就和女人刺繡一樣精緻、無可挑剔,絕不留不難看的疤痕,那會不會使你對我有信心一點?”
“我有其它的選擇嗎?”江念竹聳聳肩。
“顯然沒有,值班的只有在下我一個,看來只好委屈你了。”說完,他旁若無人的大笑,笑容使他看起來比實際年齡年輕許多,整個手術室因他的笑聲而顯得有生氣,驅走了四壁的冰冷。“嘿,挑一首歌吧。”他突然對她說。
“咦?”她不解。
“我習慣手術時聽音樂,由於你很有趣,我特別恩准由你來挑歌。”
“那還真是我的榮幸。”江念竹又是莞爾。
她胡亂說了個歌名,而他們居然有這張唱片,真是服了他們這個團隊。
在音樂聲中,她聽他解釋手術流程,麻醉藥在體內奏效,她又想睡了,意識開始有些昏沉沉,眼前也開始模糊……
江念竹再度睜開眼睛,已經是手術后的第二天早晨。
喚醒她的是窗外啁啾的鳥聲。她撇頭看去,陽光透進窗來映照在她臉上,她伸手遮掩,然後看到手上的點滴;她眨眨眼,憶起了一切——漫漫的黑暗、孤獨的等待、交錯的回憶、醫院、急性盲腸炎……哦,對了,還有個海盜般英俊的外科醫生,他很會說笑……
驀然,一陣鈴聲大作,把江念竹嚇了好大一跳!她轉過頭,發現自己系在腰上的腰包被好好的放在床邊的桌上,聲音便從裏頭傳來。是她的手機。
她小心翼翼的坐起,免得扯痛傷口,她取過腰包,拿出鈴鈴作響的手機,手機顯示一串熟悉的號碼,是尹佟風。
“嗨,尹哥!”
“念竹。”那頭響起尹佟風的聲音,“你昨晚有找我嗎?我的手機有顯示你的號碼。”他問,‘對不起,我昨晚和Jey去夜遊,把手機留在家裏忘了帶,一直到剛剛才回來。”
“夜遊?這樣子不是很傷身體嗎?”她忍不住皺眉。
“你了解Jey的,他想到什麼就去做。”他解釋,還帶着縱容的笑意,“你找我有什麼事嗎!”他關心的問。
“不,沒什麼要緊的事。”江念竹的唇邊浮趄一個苦澀的笑。這通電話已經回得遲了,那時候她真的很需要聽聽他的聲音。“只是要告訴你,尹媽叫你這個星期天回家一趟。”她無意告訴他開刀的事,拿掉盲腸是個小手術,她不想讓他擔心。
“又是一場相親宴嗎?”他的話里有呻吟。
“你已經三十歲了,身旁女朋友不見一個,尹媽當然擔心。”江念竹說,“我已經幫你擋過了幾次,你這次還是乖乖回家,見一見對方,算是對尹媽有個交代。”
電話那端有着嘆息。
江念竹的情緒也低落下來。尹佟風的性傾向只有她、還有他們那個圈子的人知道。獨子的他,怎麼也不敢讓兩老知道,那會是個很大的傷害。
江念竹提起精神,故作輕快的說:“好,不跟你說了,你趕緊去補眠吧,晚上還得保留體力上課,可千萬別誤人子弟。”
“嗯,你也保重自己,拜拜。”他掛掉電話。
江念竹收起手機,然後看見手機顯示着時間是七點半。她“啊”地暗叫一聲。
糟糕!平常這個時間她已經抵院準備去各個病房巡視,八點得參加晨會,報告前一日出人院病患的病情,九點還得跟學長及實習醫生、學生進行小組回診,十點后又要和病院主治醫師、次專科主治醫師交互回診……天!她有一大堆的工作要做,卻躺在床上哪也去不得。完了完了!得趕緊通知一下學長她開刀的事。
“哈,我的病人已經迫不及待地開始她的工作了。”
就在江念竹忙着打電話到處通知,並找人代她的班時,一個男人帶着一身陽光氣味和炫目的笑容踏進病房。
是幫她開刀的那名醫師!江念竹怔愣,忘了自己還在講電話。
昨日那個海盜男子,在大白天看來,又是另一番模樣。挺拔如模特兒的身量,尤其在那一身潔白的醫生袍襯托下,更顯英姿非凡。不同於其他醫生專業的打扮,他的頭髮綁成一個小馬尾束在腦後,露出了左耳上一隻銀色耳環,為他增添一股不羈的氣息。
“早!”
他傾身向她,頓時,空氣中充斥着他陽剛的氣息與淡淡好聞的香皂味。他臉上仍掛着那迷死人不嘗命的笑容,不由自主地,她也甜甜遞出笑容……
“在醫院,禁止使用手機,我親愛的江醫師。”他突然拿走她還覆在耳邊的手機:然後,走到窗邊,打開窗,就這麼把手機丟出去。
“你丟了我的手機?”她不敢相信,懷疑地望着窗子。
“還有,”他走回床邊,臉上仍帶着笑,“你應該多休息。”他溫柔的說,然後,將她按躺在床上。
“你丟了我的手機!”她又說,這次的語氣是質問。
“哦。”他聳聳肩。奇怪,那聳肩的姿勢在江念竹眼裏有點熟悉。“做個交易吧,如果你答應當個安份的病人,我就買一支最新型的手機給你,怎樣?”
耶?連這話聽起來也有些熟悉。
他微笑地看她,好像她是個任性不聽話的孩子,那曾經令江念竹着迷的笑容,現在看來,卻是如此可惡得緊。
“哦,還有,身為醫生,怎麼還不會照顧自己呢,你真該打屁股。”他皺起眉。
“你除了盲腸炎,還有輕微的胃炎,這表示你飲食不正常。另外,你的黑眼圈很嚴重,代表你作息不正常,對你的肝不好。”他突然像個老太婆般碎碎念起來。
“所以?”江念竹挑挑眉,語氣一點也不客氣:心裏如此想:你以為你是誰啊,憑什麼對我說教!哼,我就算病死了,也不干你的事吧!
‘所以……”他又傾身向她,那股好聞的味道立時將她包圍走來。“我們交往吧。”他說,灼亮深邃的黑眸牽絆住她的。
江念竹的下巴垂落下來,嘴巴因驚詫而呈0型。
她有沒有聽錯?江念竹不相信的掏掏耳朵,又用力捏捏臉頰。
哎呀!臉頰傳來的疼痛證明了這荒謬可笑的事實。
江念竹的身體往後一縮,警戒的看他。這人要不是累迷糊了便是精神不正常。
他彷彿讀出了她的想法。
“你需要有個醫生男朋友來管管你的健康。”他又說,嘴角有狡黠的笑。
江念竹小心翼翼的伸出手,覆住他的額頭,結結巴巴的問:
“這位醫生……您沒事吧……”
驀然,她的手被他抓住,舉到他唇邊,印上一吻。
江念竹驚愕於他突來的親呢動作,獃獃的任由他不恰當的舉動。
“從這一刻起,你,江念竹,已烙上我的烙印了。”黑黝黝的雙眸許着他的承諾。
“烙印!”江念竹驚叫!瘋了、瘋了!“你到底哪條神經不對你再這樣莫名其妙,我告你搔擾病人!”
他搖搖頭。“你看不出來嗎?我是在追求你呀。”他傾身向她他的手充滿佔有的撐在她身後的牆上。“以結婚為前提。”
“在追求我之前,你是否應該先介紹你自己?”
她聽見他的低笑,接着,一陣香皂的清香拂過鼻尖,她感覺他低下身,呼息撲在她臉上,熱熱的,一股男性的氣息包圍住她。
“聽清楚了,我的名字叫——”他在她耳畔低低說了三個字:
“任天放。”
任天放……等一下!他說他叫任天放……
那個任天放!
江念竹抽一口冷氣,猛然坐直,卻不小心拉扯到腰腹上的傷口,疼得她很想罵髒話。
她緊緊盯住眼前的男人。他變得很多,頭髮留長了,還帶了只耳環,十足的痞子樣,但他的輪廓依舊可以窺見當初的模樣,難怪她對他有份熟悉感。
“任天放……”她獃獃的看他。
天哪天哪!隔了這麼多年,她竟還能再遇見他!
這個世界對她,還有任天放來說,未兔太小了吧?
“別來無恙,江念竹,見到你真好。”他輕笑,抓住她一撮頭髮,輕輕把她拉近。“真好……”他低下頭,在她唇上輕觸一下,然後,對她綻出笑,“天哪,我真喜歡你……”
江念竹搗住唇,耳朵燒紅了起來。
“你知道我期待這一天多久了嗎?雖然在手術床上並不是我所預期。”他看看四周.“沒有鮮花,沒有巧克力,只有滿室不好的消毒味。”又回身看她.“一點也不符合日劇氛圍,一點也不羅曼蒂克的開始。”
江念竹說不出話來。
‘你記得嗎?十年前.我告訴你,如果再遇見你,我將會再追求你,不顧一切的,死皮賴臉的。”他揚唇一笑,眼睛緊盯着她,“現在,你的回答呢?江念竹。”
“你”
江念竹突然覺得好羞,好像又回到了少女時期。這些年來,她曾試過和幾個男人交往過,但總是無疾而終,因她始終沒有那種熱情。但,這個任天放簡簡單單的一句“我真喜歡你”,卻教她從心底熱起來,直至四肢百骸。這個任天放啊,每次遇見他,不是讓她討厭得要死,便是教她不知所措。這種情緒很極端。
“嗯?”
“我——”突然“噗——”一串,江念竹抓起棉被.顧不介會拉扯到身上的傷口,蒙頭就躲了進去。
噢!好糗!什麼時候不爭氣,偏挑這個節骨眼!
那年,任天放沒去參加聯考,而是直接上補習班報名。
他在補習班待了兩年,然後考上當地的醫學院。由於他是拿綠卡的,所以沒有兵役問題:醫學院畢業,就直接上醫院報到。他是外科部的,這是他的第一年住院醫師訓練,江念竹盲腸炎那一夜,他是當夜的值班醫生。
“你的答案呢?”出院那天,任天放又問一次。
江念竹慢條斯理的將衣物放進袋子裏,然後才抬眼看他。
“你不問我是否有男朋友嗎?”
“事實上,我不以為你有男朋友。”任天放倚門而立,雙手環胸。
今天的他又與那天的醫生形象差了十萬八千里。他任長發垂落肩上,並將長長的劉海往上翻,露出飽滿的額頭、狹長的眼、挺直的鼻粱與薄薄的唇。他穿着T恤、牛仔褲,外罩着一件休閑西裝,腳上搭着一雙艾迪達球鞋,整個人有種嬉皮感,卻又十分適合他。
“否則你就不會孤單的被送進醫院了。”
她恨他說的是事實。江念竹低下頭,讓髮絲垂落下來,覆住一邊的臉龐。
“我聽他們說,當他們進去你家時,你是一個人躺在冰冷的地板上。”任天放放下手,走向她,站在她面前。
“你是來嘲笑我的嗎?”她冷淡的說,厭惡回想那一夜的可憐樣。
任天放伸手捧起她的臉,將髮絲塞到她耳後,好清楚看她。
“我只是遺憾不能早一點遇見你那麼我就可以在那裏陪你了。”他說。
江念竹逃避的垂下眼瞼,不敢看他,也不讓他看見她眼中的脆弱。
“念竹、念竹……”他低喚她的名字,告訴我你的答案。”他誘哄的說。
江念竹輕顫了一下,只因他喚她名字的語調,好像她非常珍貴,她有一種被嬌寵的感覺。
她抬眼凝視他,他回迎她,眼神既溫柔又堅定,好像他眼中只見得她一個人。
“讓我照顧你。”他長繭的拇指不斷地摩挲着她的臉頰。
“好,我答應你。”江念竹終於說。她不想再經歷那種無助的感覺,不想半夜打電話找人卻只聽見答錄機的冷硬聲音或語音留言。
任天放立刻將她拉入懷,喚着她的名字,低頭攫取她的唇,留下屬於他的記號。
江念竹被吻得迷亂,整個人燃燒了起來。
“我要你,念竹,”任天放好不容易才離開她的唇,他的聲音沙啞而粗嘎,還留着激情,“我們結婚吧!”
結婚?這兩個字鑽進了江念竹的腦袋,她因慾望而顯得迷濛半閉的眸子突然睜大。“不!”她說,整個身體變得僵硬。“我們不結婚。”江念竹逼自己從他溫暖的懷抱退開一步,她強迫自己注視他。
任天放像被潑了一身冷水,整個人僵硬“我以為我們談的是愛、承諾,與家庭。”
“我只想跟你談一場沒有負擔的戀愛。”江念竹保護性的抱住雙臂。也許有人很難想像像任天放這種外表新潮,看似不愛被綁住的男人,竟然需要“承諾”;可她一點也不懷疑。他是單親家庭長大的孩子,自然嚮往完整的家庭。
任天放攬起眉,“你的意思是……這只是一場遊戲?就像一夜情?”
“隨便你怎麼去稱呼它。”她聳聳肩,故作不在乎,“我們各取所需,我要一個溫暖的懷抱,而你……”她聳聳肩,“我可以跟你上床,滿足你的需求,就像其他的情人一樣,但——你不能逼我承諾。”
任天放繃緊臉。“你還愛他?”這個“他”,指的自然是尹佟風。
江念竹當然不會告訴他她的情敵是個男人,那實在太難堪了,而且她已經不再奢想跟尹佟風在一起。
她不回答他的問題,只是冷淡的問:“你的回答呢?”
任天放沒說話,只是定定的注視她,一直盯着,一直盯着。就在江念竹受不了他的凝視時,他終於出聲了:
“我答應你,我不會逼你。”他再度將她拉入懷裏,不給她反應,直接給她一個熱情窒息的吻。吻畢,他貼着她的唇,眼睛盯着她的眼睛。“你能控制你的,但你不能不准我愛你。”他仍有他的堅持。
“我不懂……”
“我要再賭一次,我會讓你愛上我的。”他似承諾的說。“我會不斷地向你求婚,直到你說yes。”
於是,他們開始交往。
任天放果然實行他的承諾,每天都對江念竹求婚。人家打招呼時說的是“早安”、“乍安”、“你好嗎?”他卻是總是這麼一句話開始;“親愛的,我們結婚吧。”
儘管非常渴望江念竹,但他為了證實自己是一個溫柔的情人,也顧及到江念竹的傷口,所以一直等到她拆線一個月後,他才抱了她。
那天,他請她到他的公寓晚餐,燭光、玫瑰花、音樂。
用餐時,他談着他在醫院遇到的趣事,用他壞壞的笑容與美酒迷醉她。
用完餐后,他們移坐到客廳,任天放為她煮了三亞香濃的咖啡。
“我們結婚吧。”他說。
江念竹沒回答,微笑的等他接下來的話。
“你需要有人替你煮咖啡。”他說,兩眸笑盈盈的望住她。他總是這樣,用各種名目跟她求婚。
“傻瓜!”她也總是以這句話四兩撥千斤。
他聳聳肩,沒再繼續。他抓起杯子,走向她對面的音響,挑一張9放到唱盤。兩秒后,屋子充滿悠揚的琴聲,那是日本西村由紀江的鋼琴演奏曲,彈奏的是風靡一時的日劇主題曲——一O一次求婚“say”他計劃了一切。
“我有這份榮幸邀請美麗的你共舞嗎?”
他站在屋中央,紳士的彎腰,幽磷磷的眸底凈是笑意。
江念竹輕盈的起身迎向他敞開的雙臂。自從和他交往後,她就縱容自己享受他的疼愛。
她站在他面前,想像自己穿着宮廷華服,低身斂裙回禮。“當然,閣下。”俏皮的說。
他回她一笑,扶住她的手肘,在樂聲中輕舞。
“我們結婚吧。”他貼在她的耳畔,低沉而沙嘎的低語。“我好想這樣擁着你舞整夜。”
軟軟的琴音彷彿呼應他的要求,重複着同樣的音符,敲打在江念竹的心上,似也誘哄着她SayyeS。
她動容的把頭埋進他溫暖的胸膛,“傻瓜……”還是那一句。
他輕笑作聲,將她擁得更緊。
他炙熱的呼吸在她頸項流竄,擾得她心蕩神漾,並伸手解開發夾,解放她的頭髮。
她抬起臉,“你——”才啟口,唇便教他攫住。
他先是溫柔的來回撫摩她的唇,誘哄的低語教人臉紅的悄話。
她臣服的將手勾住他的脖子,將他拉向自己,啟唇迎向他的探索,任由他的唇佔領她所有……
在最迷亂激情的時刻,儘管已經套上保險套,箭在弦上時,任天放仍謹慎的問”
“你準備好了嗎?”
他是在擔心她的傷口,她卻以為他是在問她有沒有做了其它的防護措施,她答:
“沒關係,我一直都有口服避孕藥的習慣。”那是為了減緩經痛。
才說完,任天放就衝進了她體內,帶了一絲憤怒。
火燒般的疼痛令江念竹叫出聲。
任天放詛咒,緊緊抱住她,在她臉上落下細細碎碎的吻。
‘對不起、對不起……”他不斷地說,不斷地說,“原諒我自大的男性與嫉妒心,我以為……”
江念竹用吻堵住他的話。“表現給我看,證明我的等待是值得的。”
結果,他帶給她一夜銷魂的歡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