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你究竟要不要跟我回去？”他冷冷地問。
既然心意已決，未來該怎麼做，他已經有了底。
“你……除非你向我道歉。”她迅速地回應。
“道歉?!”他不敢相信他所聽到的。“你要我向你道歉?!”
“不願意？那就算了，請你放我下來。”她低垂着眼睫。“我自己會去找寶兒，不需要你的幫忙，你也不必遵守什麼諾言了。從今以後，我們各走各的路，兩不相干！”
“這——”
“還不放我下來！我要大聲叫了！”她威脅着。
他一鬆手，讓她落了地。
她理理自己的衣襟，紅着眼道：“我走了，希望以後永遠不會再看到你！”說完，頭也不回地離去。
望着她蹣跚的背影，他整個人愣住了。
“啊——”突然，她腳步踉蹌了一下，隨即又站穩步子慢慢前進。
該死！看她舉步艱難的模樣、看着她纖弱的背影，他無法忍受這樣的情景。
“站住！”他大吼。
她停了下來，卻沒有回頭；見他沒再說話，她又繼續前進。
“夠了！我道歉！”
她突然停住。“你說什麼？我沒聽清楚。”她答，稍稍偏過了頭。
“媽的！我說我向你道歉，你給我回來！”
她這才緩緩轉過身來。“你向我道歉？為什麼？”
“你——”媽的，這女人簡直是得寸進尺！“我——我為辱罵你而道歉，為銀票的事向你道歉！”他乾脆一次說完。他不得不承認，他對她所做的這些事的確過分。
“那——你誤會我的事呢？”她步步近逼。
他突然不再說話。
見他突然表情嚴肅起來，她只得接口道：“好吧，就算誤會一時還沒理清吧。
你向我道歉的事，我願意原諒你，而你對我的誤解，總有一天會水落石出，到時你就會知道我沒有欺騙你。”
畢竟，他肯道歉已經出乎她的意料之外了。
他不答話。對於這點，他仍有保留。
但他不明白她為何一再堅持她沒有騙他？如果她肯承認，或許他可以原諒她。
只是他有一絲懷疑，有沒有可能——他是真的誤會了她？不！不可能的！他立即否定了這個想法，一切的跡象和證據都顯示他的推斷是正確的！
“過來。”他命令。
她嘟起了嘴，本想反駁，卻又怕事情再生變，於是只得乖乖地走向他。
好吧，就讓他一步，算是給他面子好了；她這麼想着。
見她如此聽話，他的心一軟，不願她負傷的腿再多走太多路，於是一個箭步上前抱起了她。
“啊！”她驚呼出聲，發現自己已在他懷裏時，才安下了心。
他果然還是很在乎她的。
她開心地將小臉埋在他的胸膛，眼底寫滿了笑意。
“姊姊?!蕭羿?!”就在她想勾住他的頸項示好時，突然，一個聲音喚住了她。
“姊姊?!”
聽見熟悉的聲音，她猛然將頭自他懷中抬起。“寶兒？”
竟然真的是寶兒？她不敢相信自己眼睛所看到的。
“姊姊，我找了你好久，終於讓我——找到了！”寶兒哽咽着奔向她，眼眶充滿了淚水。
蕭羿的臉色在一瞬間變為鐵青。
聶寶兒！
“寶兒！你沒事？真的是太好了！”無雙掙脫了蕭羿的懷抱，緊緊抱住妹妹。
“我好擔心你——”
“我也是——”寶兒嗚咽。
所有的擔心、害怕和委屈，在一瞬問被釋放。“寶兒——”她哽咽。“你究竟上哪兒去了，我找得你好苦——你有沒有怎麼樣？你有沒有事？是不是那個姓君的把你擄走的？他有沒有為難你？”她擔心地問，仔細打量着許久不見的妹妹，生怕她受到了傷害。“你……你怎麼會出現在這裏？難道是他放了你？還是——”
“姊姊，我……我沒事……我很好……”寶兒大致都還安好，只是神情有些落寞，人也消瘦了些。“這些事說來話長，倒是姊姊，你還好嗎？你是不是……病了?”
看着姊姊明顯的瘦削和病容，寶兒既擔心又心疼。
無雙摸摸自己的臉。“沒事，我們都沒事。”她又再度抱住了妹妹。“沒事就好。”
“姊姊，你怎麼會和他——在一起？”注意到站在一旁的蕭羿，寶兒滿臉疑惑地問。
冷眼看着這兩姊妹的一舉一動，蕭羿臉上的神情冷到了極點。
蕭羿?!糟！想起仍在身旁的他，她不由得暗叫了聲槽。看見眼前的情景，他一定又誤會她了！
“你們演夠了吧！”他冷冷地道。
天！看見他一臉寒霜。她知道她所擔心的事真的發生了。
“演？這是什麼意思？”寶兒有些摸不着頭腦。
“聶無雙，你特地跑出客棧，為的就是演出這場戲，想讓我相信你是無辜的？”他冷笑。
“不！你誤會了！我真的不知道寶兒在這裏，我根本沒想到——”
“沒想到我會識破你們的詭計？”他接下她的話。
“蕭羿，你為什麼總是不把事情弄清楚就驟下論斷，事情根本就不是你所想像的那樣！”她氣極了。為什麼他就是不肯相信她！既然如此，他又何必來找她！
“姊姊？你們在說什麼？我一句也聽不懂。”寶兒着急地問，卻沒有人理會她。
“聶無雙，我從未‘想像’任何事，而是相信我眼睛所看到的——”他搖頭。“難道你要我認為在這裏遇見聶寶兒純粹是巧合？”
“蕭羿，你的腦筋可不可以清醒點，寶兒被君無情擄走，我才會請你替我救出寶兒。既然如此，我又怎麼可能跟寶兒串通演出這場戲來證明什麼？”誰說只有女人才不可理喻，她簡直受不了他的多疑！“你不是認識君無情嗎？去問問他！問他為什麼要捉寶兒、又為什麼放了寶兒？你就會明白自己的想法有多愚蠢！”
他愣住了，一時間整個人混亂起來。
“你——姊姊，你怎麼知道是君無情擄走了我……”
“是啊！我怎麼會知道！我當然不知道，而是你眼前這個姓蕭的人告訴我的！
”她轉而對蕭羿道：“那我是不是應該懷疑從頭至尾都是你和君無情設下的騙局，為的只是想得到我們？”
他和君無情本就認識！當寶兒被擄走時，她曾懷疑過他，而他也未曾針對她的問題提出任何解釋。直到現在，她才猛然發現，這究竟是誰在欺騙誰？
所以整個事情是由她和寶兒騙了君無情的銀兩開始，轉變成他和君無情聯手報仇，設計了她和寶兒？然而他卻又誤以為這一切都是她們兩姊妹的計中計，為的是想逼他娶她，所以他才會惱羞成怒?!“君無情和蕭羿互相認識?!”寶兒驚呼，開始後退。
“寶兒？你怎麼了？”看見妹妹臉上的驚慌，她也跟着擔心起來。
“姊姊！我們走！”寶兒二話不說，拉住姊姊的手轉身就跑。
留下蕭羿一人仍愣在原地，待他回過神來，聶家兩姊妹早已不見了蹤影。
該死！
望着她們消失的方向，他咬牙。
聶無雙，我會找到你的！
但在這之前，他得先找到無情把事情弄個清楚！
這一切，真是怎一個“亂”字了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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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寶兒，你等等！別再跑了！”剛好的傷口經過這樣劇烈的奔跑，竟一陣陣抽痛起來。“我的腿好疼——”
寶兒這才停下了腳步。“你的腿？姊姊，你的腿怎麼了？”她一邊關心地問着，一邊仍擔心地不斷看着有沒有人追上來。
“我的腿不礙事，只是這些日子為了找你，騎馬奔馳了好些天，受了點傷……
”她找了個石塊坐下。“後面不會有人追上來了，你放心吧！”
她知道蕭羿的輕功絕對在她們之上，如果過了這麼久他還沒追上，她們應該是暫時安全了。
但，他沒有立即追上來，卻讓她隱隱感到失落。
他這回真的生她的氣了嗎？他會不會因此不想再見到她？為什麼，他總是不信任她？似乎她在他眼底永遠是個女騙子。
想到這裏，她不禁難過起來。
“真的？”寶兒仍不放心地張望。“那——前面好像有個山洞，我先去看看，如果安全，我們就先進去躲一躲。”
無雙點點頭。“當心點。”
寶兒必須躲開跟君無情有關的一切，那麼她呢？她要躲什麼？
“我會的。”寶兒點頭，迅速地跑向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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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聶寶兒在這裏出現，那無情一定也在這附近。
依無情的個性判斷，他不可能帶着聶寶兒留在城裏，但也絕對不會離城鎮太遠。果然，就在城外三十里的一間紅瓦屋裏，他找到了君無情！
“媽的！這算什麼?!”看見君無情，蕭羿忍不住一聲暴吼。
眼前的君無情，正躺在一張大床上，試圖掙脫緊縛住他四肢的皮繩，而他眼底的怒火足以燒死任何一個人。“該死的！還不快替我鬆開！”他吼回去！
那該死的女人！竟膽敢這樣對無情！
蕭羿皺着眉頭上前解開他被縛着的四肢，沒想到這皮繩卻越拉越緊，甚至深深陷入君無情的手腕中，泛出血絲，而吸收了血絲的皮繩又更縮緊了他的四肢。
鏘！他二話不說，掏出了匕首割斷皮繩。
“聶寶兒？”他挑眉問。
“除了她還會有誰？”君無情咬着牙回答，平日森冷的臉上寫滿了憤怒。
這下可好，他們兩兄弟全栽在聶家姊妹身上！
“你跟聶寶兒究竟是怎麼回事？”蕭羿問。他必須把所有的事情弄個明白。“你不是只要給她個教訓，為什麼又帶着她走得無影無蹤？”
待君無情卸下了所有縛在自己身上的皮繩，很快地又恢復了平日的冷靜。“不為什麼，她欠我一個婚禮，卻又不肯跟我走，我只好出此下策！”
婚禮?!“無情，你該不會……真要娶她？”難道他忘了自己的身份？
“有何不可？”他要定了她！
“無情！你難道忘了自己的太子身份，就算你想，你以為‘他’能容得你娶平民為妻？”他該不會真被沖昏了頭吧？
“羿！我原以為你是個性情中人，想不到竟也如此迂腐！”
“我——”他說不過他。當然他知道聶家兩姊妹有多吸引人，連他自己這個終日流連花叢的男人都認了栽，更何況是他；但——無雙和聶寶兒是不一樣的！至少無雙比她妹妹善良得多，不至於“這樣”對他！他看着被無情丟在地上的皮繩。
“好吧，那麼，我這麼說好了，你想娶個把你五花大綁綁在這兒的女人？”他問。
君無情的臉色一沉。“這是我和她之間的事。”
“好好好。”他舉起雙手投降。他連自己的事都搞不定了，更沒空理他的事。
“無情，你和聶寶兒之間究竟發生了什麼事？”蕭羿坐上桌前，充滿了無力感。
“簡單地說，就是我愛上聶寶兒，但，她卻在知道我的真實身份后……”無情瞥了眼被他丟在地上的皮繩。“做出了這樣的行為……”
“什麼?!她不是……因為知道你太子的身份所以才騙婚？”蕭羿瞪大了眼。“我以為……該死！你為什麼不早告訴我！”
“你在胡說什麼？要娶她的是我、成婚後逃走的是她！”無情更正。
“成婚後？”老天！“我真的……誤會她了！”原來無雙真的什麼都不知道，而他竟——那樣對待她！
所以——如果她根本沒有設計他……那麼，她對他——是出於心甘情願！
想到這裏，他如遭雷殛。
她愛他，而他竟那樣傷害了她！一刻也無法再等地，他轉身就要衝出屋外。
“羿！你幹什麼？突然這麼急着要上哪兒去？”君無情拉住他。
“別攔我！我要去追回聶無雙！”他激動地喊。
無情挑眉。“聶無雙？”他以為，羿從不會愛上任何一個女人，但從他的表現看來，他似乎對她特別地——在意。
“我……是的！”他終於承認。“你不必用那樣的眼神刺探。我承認，我是愛上了聶無雙，但我以為她和聶寶兒同時對我們設下陷阱想攀龍附鳳，所以我對她做了……許多不該做的事……總之！我必須儘快把她找回來！”
想不到他們兩兄弟竟然會愛上同一對姊妹！
“寶兒一定是去找她姊姊了，糟的是，只要她們倆湊在一起，想找到她們就難了。快，我得趁她們還沒找到對方時先找到其中一個！”無情說著就急急往外走。
“來不及了。”蕭羿回答。“在我找到你之前，她們姊妹已經找到對方了。”
聽無情這麼一說，他開始冷靜下來。如果是這樣，他必須從長計議，找到她並不是最困難的事，問題是，如何取得她的原諒，讓她回到他身邊。
“該死！”無情咒罵著。
“我們會找到她們的。”蕭羿極有信心。“等等……”他突然想起一件事。“你剛才說……你和聶寶兒成過婚？你……確定？”
“我確定我今生只要她一個、只愛她一人！我愛我所愛，義無反顧。”
好一個愛我所愛，義無反顧！蕭羿望着君無情，心想：在這方面，他的確是比自己清楚自己所要的是什麼。
“但你有沒有想過……‘他’可能答應？”
“這個問題我當然想過。所以，這次我出宮一方面是要找到寶兒，一方面也是奉父王的旨意來找你。”
“什麼意思？”他看不出這兩件事有何關聯。
“羿！我需要你的幫助。”
無情從未要求他的幫助，但他知道他若開口，必定是逼不得已。“我可以怎麼幫你？”只要他做得到，他不會拒絕。
“父王要我出宮找到你，希望你能回宮認祖歸宗——”
又是這件事！“不可能！”君無情話還沒說完，蕭羿整個臉色已經大變。
“羿，你聽我說，父王並不奢望你肯待在宮中，他只希望你能認他這個父親，只要你肯喊他一聲爹，他願意為你做任何事。這是他老人家今生唯一的遺憾，就算你成全他、也成全我！”
“不可能的！”他絕不會承認那個老頭的。
“羿，你不是願意幫助我和寶兒嗎？如果你不肯答應父王的要求，我和寶兒的事只怕沒有人可以幫得上忙了。”
蕭羿皺眉。“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羿，如果你肯跟我回宮見父王一面，就算是幫了我的大忙了。只要你願意承認父王，我的任務就算完成，到時我可以向父王提出立寶兒為妃的要求，他會考慮的。”
“立妃?!你不是只要帶她進宮？”帶聶寶兒進宮是一回事，立妃又是另一回事，後者簡直就是不可能的要求。“無情，你昏頭了？”
“不！我很清楚自己在做什麼，除了寶兒，我不要任何一個女人，就算我想，她也不會同意的；所以，我需要你的幫助。”
的確，想起聶家姊妹的性子，換作是無雙，她也不可能會願意和其他女人共事一夫的，更何況整個後宮。
“這……跟我又有什麼關係？難不成你以為我能說服聶寶兒？”他不解。
“當然不可能！但，你可以替我說服父王。”無情點出重點。“只要你肯認祖歸宗，父王會答應你的任何要求——包括這件不可能的事。”
“你——”他不知該如何回答。如果他不答應，無情和寶兒就沒有未來；如果無雙知道這件事，很可能因此認為是他妨礙了妹妹的幸福，那麼他和無雙之間也不可能……但如果他答應了，又該如何面對母親？
“羿，你不願成全我？”
“無情，你——”他掙扎着。“我只需跟你回宮見他一面，喊他一聲爹？”
見羿已有些鬆動，無情急急回答：“父王不敢有再多的要求，他知道你不會答應的。羿，就算不是為我，也希望你看在父王已經年邁的分上，成全他的心愿吧。
父子天性，你也不想一生都抱着這個遺憾吧？”
蕭羿沉吟良久，半晌，才開口道：“好，我跟你回去。”
縱然極不願承認，但他知道無情說的並沒有錯。父子天性！這是他深深感受到的。就算再怎麼恨他，他卻無法抵擋自己的孺慕之情；或許，他的極力反抗只是為了掩飾他對父愛的渴求。如果他不肯給彼此一個機會，說不定將來真會是他一生最大的遺憾。
“羿，太好了！”無情大喜過望，用力按住他的肩頭。
“事不宜遲！我看咱們倆得先找到無雙她們，等見了面，還有一場硬仗好打呢！”突然，他對未來的一切充滿了希望。當然被他氣走的無雙是不會輕易原諒他的，但他相信，他總有辦法可以讓她回心轉意。
“你說得沒錯。”想到寶兒離去前氣憤的模樣，無情不禁有些擔心。
蕭羿見狀，忍不住拍拍無情的肩。他太能體會無情的想法了。
聶家姊妹的確是讓人又愛又怕！
怪只怪，太簡單的女人他們嫌蠢、太美的女人他們嫌笨，而像無雙與寶兒這對嬌艷魅惑，卻又冰雪聰明的女人，天下難尋！
好不容易出現符合他們要求的女人，而且還是一雙，他們怎可能輕易放棄！
他要定她了！蕭羿在心中暗暗發誓。一如他第一次見到她時的誓詞。只是這回——他決定要讓她成為徹徹底底的蕭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