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蝦米！妳把阿湯趕出去？這樣冷、這樣黑，妳就把他趕出去了？」陳媽媽的聲音大到整條街都可以聽見。

「我－－」孟小春垂下粉頸。「我不知道他真的會離開……」

直到他消失在她的生活中，她才發現，他對她真的……很重要。

「哎喲！醬不行啦！做人家老婆的，怎麼可以把老公趕出去呢？」陳媽媽眉頭皺得死緊。「一個家最重要的就素要和諧嘛，把醬好的男倫趕跑是有什麼好處啦？啊妳素不喜歡他素不素？」

「也不是……」孟小春不知該如何回答。她可是鼓起了好大的勇氣才按下陳媽媽家的電鈴，但眼前能幫她的，也只有陳媽媽了。

「不素？那就素喜歡嘍？」陳媽媽逼問。「喜歡還吵什麼啦！」

「我－－陳媽媽，妳可不可以先別問這些，幫我找到他好不好？我擔心他一個人，不知道能上哪兒去……」

「不行啦，偶一定要先問清楚才行！」陳媽媽堅持。「妳說，妳為什麼要趕他出去？」

「我……」她忍不住瑟縮了一下。

「啊說話就說話，妳發什麼抖啦？素很冷嗎？偶拿衣服給妳穿啦！」

「不，不是這樣的。」她搖頭。「我只是……不習慣跟陌生人說話，所以……」尤其像陳媽媽嗓門這麼大，要她不害怕，真的很難啊。

都是那個湯立傑，要不是為了他，她根本不必這麼做。

「陌生人？后！當偶是陌生人！」陳媽媽呼天搶地。「偶知道啦，阿湯一定素被妳氣走的，偶醬幫妳，妳還把偶當陌生人，氣死偶了！老頭子，你來聽聽看，這小女娃長得醬漂亮，一句好聽話都不會講啦，難怪要把老公氣走啦！」

陳爸爸把頭自報紙里抬起來看了一下，又繼續埋首看報。

「陳媽媽！」孟小春一時慌了手腳。「妳彆氣！是我不對，可是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是我膽子小，請妳別生氣好不好？」

「妳后！」陳媽媽雙手抱胸。「那妳跟偶說，妳到底有沒有喜歡那個阿湯？」

「我－－」她霎時脹紅了臉。「陳媽媽，這根本跟找他沒關係……」

「哪裏沒關係？妳要真的喜歡他，偶才幫妳找他回來啊，不然找回來幹麼，被妳氣死喔！」陳媽媽把頭仰得高高的。

「我－－陳媽媽，我和他的關係不是這樣的，我對他－－有責任……」她掙扎着。「我答應過要保護他的。」

「保護他？呵呵呵～～」陳媽媽忍不住大笑。「偶看需要保護的倫素妳啦！怎樣？妳不承認喜歡他喔？那算了，醬兩個倫在一起也沒意思，妳就隨他去啦！」

「不！不是的！」她捉住陳媽媽的手臂。「我－－我承認就是了。」

「妳承認？！」陳媽媽的眼陡地睜亮。「所以妳喜歡阿湯？是願意嫁給他那種喜歡喔？」

「我……」她輕輕點頭。

她喜歡他。

本來她以為自己只是不怕他而已，這對向來怕男人的她來說，是很特別。但她卻無法否認，她喜歡他。

甚至，比喜歡還多更多。

這藏在她內心深處的秘密，竟這樣被戳破了，她既羞又窘，不知道該如何響應。

「素嘛！這不就好了？」陳媽媽滿意地點頭。「要素不喜歡，就不會出來找倫、也用不着擔心了對不對？年輕倫喔，不要這麼害羞啦，你們不是都在說什麼要面對自己嗎？喜歡還不承認，很累的柳！」

「我－－」她要怎麼承認啊？

說她喜歡上一個她幾乎稱不上認識的男人？這根本不符合她謹慎小心的個性嘛。

陳媽媽繼續道：「偶知道阿湯是很喜歡妳的啦，不然那個米小姐身材比妳好、林小姐妖嬌又美麗，他都看不上呢！所以啊，互相喜歡就趕快把婚禮辦一辦，不然醬住在一起，到時候先懷孕不就很不好意思嗎？」

「陳媽媽……」她窘得想挖個地洞鑽進去。

「好啦好啦，偶幫妳找倫啦！」陳媽媽轉向屋內喊道:「阿湯，你可以出來了。」

孟小春整個人僵住。

湯立傑從房裏走出來，臉上的笑意怎麼也抹不去。

「你－－你們－－」她瞪着他。

「我們回家吧。」他笑。

「你去死吧！」孟小春轉頭就走。

湯立傑立刻跟上，臨走前還不忘對恩人打聲招呼。「陳媽媽－－」

「快走！快跟上去啦！」陳媽媽相當善體人意。「記得到時結婚一定要請偶當媒倫喔！」

湯立傑點頭，做了個一切OK的手勢后，跟出門外。

「喂！沒跟陳媽媽道謝就走，妳這樣很沒禮貌耶！」緊跟在她身後，他心情愉快至極。

她喜歡他。

當然，像他這樣的男人，不會有女人不喜歡的。不過聽見她承認喜歡他、關心他、擔心他，他的心情就像是飛上了雲端般，快樂得不得了。

「走開！別跟着我！」她像趕小狗一樣趕他。

他竟然騙她，還串通陳媽媽一起套她的話！現在竟然敢跟她說什麼禮貌？想到她和陳媽媽的對話竟然全讓他聽見了，她簡直想一頭撞豆腐自盡！

「別這樣，小春。」他拉住她。

「放開我！」她拉開大門，直接走進去。

他當然搶着跟進。不過，光看她沒把門關上不讓他進門的舉動，就讓他忍不住竊笑。

氣歸氣，她還是很在乎他的嘛。

「孟小春！」他上前拉住要進房裏的她。

「放開我！騙子！」她用力甩開他，眼眶通紅。「我最討厭騙子！」沒想到自己會喜歡上這樣的人，她好難過。

「小春，別這樣，妳先聽我解釋。」沒想到她的反應這麼激烈，他不免有些內疚和心疼。

他更開始憂心，要是她知道他的真實身分，應該會氣得爆炸吧？不管了，事已至此，還是先解決眼前的情況再說。

「沒什麼好解釋的，我終於了解，你根本是個卑鄙的騙子！明天一早，你就打包出去，我不想再看見你！」這回，她不會再心軟了。

「我不是刻意要騙妳的。」事實上，他也沒想到要騙她，不過情況發展得有些出乎他意料之外罷了。「只是妳趕我出去，又這麼晚了，我只好去找認識的人家過夜，沒想到妳竟然會因為擔心我而找到陳媽媽家……」

「誰擔心你了，我只是不想有人因為我流落在外，不小心餓死或凍死罷了！」她紅着臉，說什麼也不願承認。

讓他知道她喜歡他、擔心他，好讓他得意嗎？

他聳聳肩，根本不相信她的反駁，繼續解釋。「妳也知道陳媽媽為人熱心，一看見妳來，她立刻把我趕進房裏，不准我出來，還說一切交給她就能搞定，我當然很難違背她的好意，所以……」

「所以你就和陳媽媽串通起來騙我，還想把所有的責任都推給她？！湯立傑，這種話虧你也說得出口！」反正，她現在不會再相信他的話了。

「我並沒有這個意思。不過多虧了陳媽媽，才讓我聽到妳的真心話。」他的唇角上揚。「知道妳的心意，我很高興。」

她整張臉脹紅。「你－－你少自以為是了！那是權宜之計，根本不是什麼真心話，權、宜！你懂不懂！」她強烈否認。

「是嗎？」他環起雙臂。「為了請陳媽媽幫忙找我，妳還得承認自己喜歡我，這樣的『權宜』，犧牲也太大了吧？」好不容易讓她承認自己的心意，他怎麼可能讓她又退縮回去。

她一僵。「湯立傑，你少得了便宜還賣乖！早知如此，我就讓你自己在外面餓死凍死算了！」

「妳真捨得？」他瞇起眼。

「你－－」她惱羞成怒，唰地站起，作勢拉開貓狗的房門。「你再說啊！再說，我就放小花牠們出來咬你！」

這回換他愣住了。「妳真是……」

「怎麼樣？」她豁出去了。

「越來越凶了。」他搖頭。「真不知這對妳是好還是不好，不過很明顯的，這對將來要成為妳老公的我，實在是不太好。還有，妳老是連名帶姓地叫我，聽來真不親切，以後記得叫我阿湯，明白嗎？」

「你－－」她的臉一陣紅一陣白。「從頭到尾沒說一句正經話，我不想再跟你多說了！」她轉身回房。

「等等！」他捉住她。「到現在妳還不相信我對妳是真心的？」

「誰相信你……」她轉過頭，卻被他眼底的熾熱震懾住了。難道，他是認真的？「你想……做什麼？」

「妳說呢？」他湊近她。「如果不能以言語說服妳，那麼或許我該用行動來證明？」這女人，看來他不下猛葯是不行的了。

她彷佛被吸進他深邃的黑眸里，完全動彈不得。他－－想做什麼？

他湊近她。

鈴－－鈴－－

電話鈴聲打破了兩人間的魔咒，她這才回過神來，猛地後退，慌慌張張地接起電話。

天！她按住胸口。她不知道他對她的影響是這麼大，他差一點就……她紅着臉，不敢再往下想。

該死！湯立傑暗咒了聲。

「喂？小春。我現在要去妳家。」電話里傳來的，是方子矜煩躁的聲音。

「子矜？！」孟小春心上一緊，連聲音都開始有點發顫。「妳是說現……現在嗎？」她瞥向一旁的湯立傑。要是子矜現在過來，看見湯立傑在這兒……她根本不敢想像會是什麼情況。「明天、明天好不好？我現在－－」

「小春，發生了什麼事？」方子矜語帶懷疑。

小春向來膽子小，可是從來不會有這種奇怪的狀況，不但拒絕她，聲音聽來也很怪，難不成是發生什麼事了？

「掛電話。」湯立傑在旁邊以不大不小的聲音命令。

方子矜，又是那個討厭的女人。這女人根本是他和小春之間最大的麻煩。

她險些驚跳起來，用力瞪向他，趕忙回答子矜。「事？沒、沒事，我很好，那個－－」

「孟小春！」方子矜暍令。「妳到底是發生了什麼事，還不快從實招來，是誰讓妳這樣語無倫次的？」

「不，我沒事，真的！」她努力堅定自己的語氣。

方子矜深吸口氣。「好，我明白了，今天不方便去妳家對嗎？」

「嗯！」小春連忙響應。「明天、明天就可以了。」明天一早，她會確定讓自己把湯立傑趕出去。

他－－太危險了！

「好吧，那我就不過去了。」子矜再次叮囑。「要是有什麼事，記得一定要讓我知道，明白嗎？」

「嗯，好。明天見。」匆忙答完，小春掛斷電話，轉身怒目對向湯立傑－－

「你是故意的是不是？」竟然在她和子矜說話時開口，要是被子矜發現她家裏有男人還得了！

「我不喜歡她。」他環起雙臂，面露不悅。「霸道不講理，還對妳予取予求，妳為什麼要聽她的話？」

「你管我！」她跟着環起雙臂，反唇相稽。「你以為你對我就沒有霸道不講理、予取予求嗎？至少，子矜不會騙我！」

「妳－－」他咬牙。

「怎樣？」她與他僵持。

就這樣，室內氣氛凝結。

一分鐘－－

五分鐘－－

十分鐘－－

「我對妳霸道不講理？」他再次開口，神情非常不悅。「妳竟然拿我和那個女人相提並論？」

「本來就是。」她試圖讓自己看起來勇敢一點，但卻不由自主地後退。「啊－－」一個不小心，她絆到沙發，整個人跌進沙發里。

「我想……」他順勢將她整個人困在沙發里。「妳還沒見識到，如果我真想對妳予取予求，會是什麼情況……」

叮咚－－叮咚－－叮咚－－

電鈴按得急且快。

湯立傑困住她，不讓她去開門。

「小春！開門！快開門！」一個女聲在門外響起。

「子矜？！」孟小春的臉色在瞬間刷白。「湯立傑，你快放開我！」

「不許去！」他命令。

砰！砰！砰！

根本來不及反應，大門應聲而開。

「小春－－」方子矜一進門，立刻奮不顧身地衝上前，拚命搥打壓制在小春身上的湯立傑。

「該死！」湯立傑低咒一聲，起身閃離她的攻勢。沒想到由於攻勢過猛，在這樣一打一閃之中，方子矜整個人跌落地面，哀聲連連。

「子矜！」同時，另一個男人進門，看見方子矜被推倒在地，立刻上前揪住湯立傑，一拳揍去。

頓時，兩個男人扭打成一團。

「可惡！對！揍他！揍他！」從地上爬起的子矜咬牙握拳。「竟敢侵入民宅欺負女人，我非要報警把你抓起來不可！」

但湯立傑也不是省油的燈，回手迎擊，兩個男人打成一團，不分上下。

「喂，你行不行啊？」方子矜對着她帶來幫忙的薛亦承喊，心上忍不住有些擔心。看樣子，這欺負小春的「歹徒」還有兩下子。

「我－－」說時遲那時快，一個閃神，薛亦承被狠狠揍了一拳，倒退跌坐在地。「該死！」他低咒一聲，繼續奮起。

「天哪！」子矜遮住臉，不敢再看。

孟小春呆坐在沙發上，花容失色。子矜趕忙上前護住她。「小春，別擔心，妳已經沒事了。我這就打電話報警！」說著，拿起話筒。

「不要！」小春按住她。

「別怕！這裏有我在，我會處理的！」子矜撥了號碼。

「不！不要報警！不要打了！」小春搶過電話、猛地站起，沖向扭打着的兩個男人。「你們兩個不要再打了！」

「小春！」子矜大叫，根本來不及拉住她。

兩個男人同時收手。

只見小春擋在兩個男人中間，緊緊護住湯立傑，淚眼婆娑。

方子矜和薛亦承一起愣住。

「小……春？」這是怎麼回事？方子矜傻眼了。「他不是－－闖進妳家的歹徒嗎？妳怎麼－－」

「他不是歹徒……」小春哭得梨花帶雨，心疼地摸着湯立傑的臉。「阿湯，你受傷了，有沒有怎麼樣？」

湯立傑瞬間被融化。阿湯？她叫他阿湯，而且還為他哭泣？

方子矜目瞪口呆。「小春……」

阿湯？這樣子，簡直就像是一對－－情侶引該不會他是－－小春的男朋友？！老天！不會吧？這是什麼時候發生的事？她怎麼會一點都不知道？！

「我沒事。」湯立傑反握住小春的手，印在唇上輕吻了下。「不過挨了幾下，不礙事的。」如果能因為這樣贏得她的心，他願意再多挨幾下。

「小春，這是怎麼回事？他是－－」子矜忍不住問。

「她是我的女人。」他一手攬住孟小春，直截了當地答。

晴天霹靂！子矜後退半步。「小春，他真是－－妳怎麼沒告訴我？事情怎麼會變成這樣的？剛才我在門外按鈴，妳為什麼不開門？」

「我們不想讓人打擾。」湯立傑充滿挑釁地答。「誰知道有人這麼不識相，竟然破門而入。」

「你－－」方子矜氣結。

「子矜，看樣子是妳判斷錯誤了。」坐在地上，薛亦承忍不住搖頭。

「我－－」方子矜仍在震驚當中。「你到底是誰？小春！這究竟是怎麼回事？」

天哪！她簡直不敢置信。

難怪－－她想起前幾天到小春家時，在門口發現男人的鞋子，還有房裏男人的衣物。當時，小春說是屏東來的表弟……

這麼說來，他早就和小春住在一起了？！

「等等，子矜，我先去拿藥箱。」小春一臉心疼。「阿湯受傷了……」

薛亦承站起，拍了拍身上的臟污。「同樣是男人、同樣受了傷，受到的待遇差別還真大。」

「是你選錯女人了。」湯立傑得意地揚眉。

薛亦承瞥了方子矜一眼，不置可否。

「誰是誰的女人？」方子矜猛地回頭，雙頰通紅。「你這個什麼湯的，少在那兒胡說八道！」她轉向孟小春。「小春！這究竟是怎麼回事？妳什麼時候認識這個……男人，還讓他進到家裏來？為什麼妳連說都沒說－聲？」

「我－－」小春說不出話來。

「方子矜是吧？」湯立傑開口。「小春跟我提過妳。」

「我不是在跟你說話！」方子矜不想理他。小春竟然跟他提過她，卻從來沒對她說過有關他的事！她的心理極不平衡。「小春！」

「我……」

「用不着回答她。」阿湯制止。「她是妳的媽還是保母，用得着都聽她的嗎？妳已經是成年人了，有必要事事都向她稟報嗎？」

「你這個人！什麼湯的－－」子矜氣得火冒三丈。「小春跟我的友情，不是你可以了解的！」

「看在小春的面子上，妳可以叫我阿湯。」他答。「不過套句妳的話，小春跟我之間的『感情』，也不是妳可以了解的。」

「你這傢伙－－」她幾乎想衝上去揍他。

薛亦承上前一步，按住她的肩頭。「子矜，看來一切都是誤會。既然你們共同的朋友是小春，想必小春也希望你們能和平相處吧，是嗎，小春？」

小春猛點頭。「你們……都是我最重要的人……」事情發生得太突然了，她根本連一句完整的話也說不出口。

「我是－－妳最重要的人？」湯立傑擁住她，喜形於色。「妳終於肯承認了，小春！」

小春的臉整個兒脹紅。

薛亦承拍拍子矜的肩。「我們走吧。」

「可是－－」

「別可是了。」他半拉半推地帶走她。「戀人的眼底是容不下一粒沙的，妳還要在這兒當電燈泡嗎？」

她僵住。

「謝啦，兄弟。」湯立傑對他說了聲。

兩個男人交換了個眼神，各自帶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