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阿湯啊，剛才打電話回來的是孟小姐喔？」隔壁的林伯伯好奇地問道。

「是啊。」他答，順手倒了杯茶奉上。「從辦公室打來的，大概是看我和她的貓狗處得好不好吧。」

至少，她還是挺關心他的，只是態度實在不佳。不過接到她的電話，他的心情還不錯就是。

「喔～～」林伯伯點頭。「不過少年耶，你還真是奇怪，我長這麼老，還沒看過像你這麼怕貓狗的人，要不是我剛好出來運動，聽見你在叫，你一個人不是很慘嗎？」

「是啊。」他無法否認，也只能微笑。「幸好有林伯伯還有大家幫忙，把這些貓狗關起來，否則我今天就別想進門了。」

「啊那你來我家住好了，我家沒有養小動物啦！」對面的陳阿姨熱心贊助。

「謝謝妳，陳阿姨，不敢麻煩妳。」湯立傑婉拒。「其實只要把牠們關好，還有你們這群好鄰居，我住這兒一點問題都沒有的。」

「是喔～～」陳阿姨臉上的表情有點失望。「那你要常來找我們玩哩！那個孟小姐，人看起來好象很好很乖啦，可是就不知道是膽子小還是怎樣，看到人就跑的哩，想跟她說幾句話，聲音也小得聽不見，很難聊天哩！」

「是啊是啊！」湯立傑點頭。「她天生膽子小，還請大家別見怪，其實她心地好得很，你們看她養這麼多動物就知道了。」

「也素啦！」梁媽媽在一旁點頭。「只素鄰居要多聯絡，互相幫助嘛，像你這樣多好，要她馬改一改啦！不然怎麼嫁得出去？」

湯立傑微笑。「這我會好好勸勸她的，也請大家有機會多鼓勵她。她的膽子真的太小，如果以前有冒犯的地方，還請大家原諒。」

「哎喲！不會啦，什麼冒犯，大家都是好鄰居嘛！」梁媽媽頻頻揮手。「你們大家說素不素啊？」

所有人微笑點頭。

湯立傑熱心地招呼大家，對於替她敦親睦鄰的效果，感到相當滿意。要想改善她的膽小，從身旁的環境開始着手，應該會很有助益的。

他的帥氣和好人緣，還真是好用啊。

「小春！」

「子矜？！妳怎麼會來？！」一下班，看見站在門口對她揮手的方子矜，孟小春完全合不攏嘴。慘了，她完全忘了答應過子矜要去PUB這回事。

方子矜撥了撥波浪般的長發，哼了聲道:「不來攔妳，妳會記得要跟我去PUB嗎？再說，我也得來看看『劫後餘生』的妳是不是沒事吧。」

說得跟沒事人似的，不過對朋友的關心卻是不言而喻。只是－－現在子矜人都在這兒了，那湯立傑該怎麼辦？

而且他還準備了晚餐等她回去……

「子矜，我－－」

「少啰唆，別跟我說妳不想去喔！」方子矜揚手制止。「妳放我鴿子，還沒跟我道歉呢，今天妳要請客！」

「那－－我可不可以不要太晚回家？」她真的很擔心湯立傑待在家裏會害怕。

方子矜一翻白眼。「喂，怎麼要妳到PUB去好象是要妳的命一樣？訓練這麼久了，妳的膽子還是這麼小，這樣以後要怎麼到天下企業去釣金龜啊？看來，在妳考上天下企業的秘書之前，我得替妳做密集訓練才行！」

「密集訓練？！」

「當然。至少得教會妳怎麼應付那些男人吧，否則妳那麼膽小，別說釣金龜，我還怕妳被那些壞男人騙咧！」方子矜搖頭。

「不會吧……」她有這笨嗎？

「什麼會不會？就算妳長得清純可愛，要釣到一個金龜婿也不是容易的事。我既然決定要在三十歲前把我們嫁出去，就沒有做不到的道理，總之，妳給我配合就是了！」說罷，方子矜拉住她的手，招了輛小黃走人。

被拉着進了出租車，孟小春忍不住要想，為什麼她所在意的人，對她的態度都是這麼霸道呢？

爸媽是這樣、子矜是這樣，連湯立傑也這樣，問題到底是出在哪裏？

等等。

她……在意他？！頓時，她的臉脹得通紅。

深夜。

家裏的燈全暗了，貓貓狗狗和他，應該都睡著了吧？躡手躡腳走進自己家門，其實孟小春是有點內疚的。在PUB里，她滿腦子想的都是他，如果不是子矜不讓她太早回來，她早就回家了。

啪！

燈火瞬間通明。

「妳總算回來了。」站在門邊，湯立傑的臉色難看至極。

「啊－－」她驚叫出聲。「你－－你幹麼嚇人啊？！我差點就被你嚇死了！」

「現在幾點了妳知不知道？」他不悅。

「我……」她按着胸口，垂下了頭。「一……點了。」

「一點？妳也知道現在已經是半夜一點了？沒手機、沒聯絡電話，連打通報平安的電話回來都沒有，妳不知道在家裏的人會擔心嗎？」他簡直快被她氣死。

從六點等到半夜一點，他從沒這麼生氣焦慮過。天知道他為什麼要替她擔心，還替她等門！

「對不起……可是子矜要我跟她一塊兒去PUB，我走不開……」

「子矜子矜，那女人到底是妳的誰啊？她要妳去撞牆妳也去嗎？」他氣炸了。「以後妳別再跟那個女人混在一起！」

「你－－你憑什麼命令我！」她拾起頭。「子矜是我最要好的朋友！」

其實她知道他是因為擔心而生氣，這讓她心頭有些暖暖的，但見他這樣的態度，她卻也不由自主地發起脾氣來。

他扒過前額的發。「奸朋友會拉着妳去PUB不讓妳回家？妳說，剛才妳是怎麼回來的？」

「是小球的朋友－－」

「小球的朋友？」小球？這又是哪個傢伙？他的心因嫉妒而着火。

「就是PUB的酒保小球，他跟子矜很熟，知道我膽子小，所以請他的朋友送我回來的……」

「笨蛋！」他劈頭就罵。

「你幹麼罵我啊！」她不服氣。

「這麼晚了，妳不會打電話叫我去接妳嗎？」竟然讓一個酒保的朋友送她回來！說她膽子小，偏偏做事又少根筋，天知道她是怎麼平安活到現在的。

「我－－」察覺到他話里的關心，她的態度軟了下來。「我沒想到，我們又不熟……」

「我們不熟？」他提高了聲調，被她這話激得發火。

「難道，我說錯了嗎？」她昂起頭。「你幹麼對我這麼凶？」

他瞪着她。「妳過來。」

「不要！」誰知道他想做什麼。

她不肯過來，他一個箭步上前，湊近她。「瞧妳，一個女人到PUB喝得滿身酒－－」咦？這味道，是他聞錯了嗎？「牛奶味？！」

他過於親昵的舉動讓她的心跳在瞬間加速，臉孔脹得通紅。「你……你做什麼？我到PUB就不能喝牛奶嗎？」

他整個人愣住，旋即大笑出聲。「哈哈哈～～」

「有、有什麼好笑的！」她有些惱。

「到PUB喝牛奶？」他朗聲大笑。「這可真符合妳的個性。孟小春，妳還真可愛。」

他說她……可愛？她的心跳漏了半拍。這表示他喜歡她嗎？

「不過就算是喝牛奶，我也不喜歡妳晚上還流連在那種地方。」他環起雙臂。

「你……你喜不喜歡，關我什麼事！」她抗議，但他的霸道卻讓她心悸。

「當然關我的事！」他勾起她的下巴，揚起一個邪邪的笑。「妳忘了，妳對我是有責任的。」

她傻眼。「責任？」

「那當然。妳不是已經允諾了要保護我？現在卻把我一個人丟在家裏，自己跑出去花天『奶』地，妳不覺得這樣太不負責任了嗎？」他挑眉。

「花天『奶』地？！」她噗哧一聲笑出來。

看着她，他也忍不住露出微笑。「妳知不知道，妳這樣笑起來很好看。」

她險些被自己的笑聲嗆住。「我……還好吧……」一時間，氣氛變得很怪，她根本不知道該如何回答。

「看來，除了膽小，妳對自己的美貌並不了解，對嗎？」他伸手，不由自主地撫上她的發和頰。

她一震。「我的……美貌？」她從來不覺得自己美。但在他的注視之下，她卻整個人燒紅起來，他似乎真的覺得她美……這讓她心跳如擂鼓。

孟小春不安地瞥向一邊，卻驚訝地瞥見他手背上竟有三道明顯的傷痕。「啊？！你的手怎麼了？」她抓住他的大手，胸口一緊。

「沒什麼，不過是被妳的貓抓傷罷了。」

她瞪大眼。「貓？怎麼會？對了，牠們呢？」這傷口還滲着血絲，看樣子肯定是脾氣最差的小花抓的。他那麼怕貓，一定嚇壞了吧？

霎時間，她覺得心疼又內疚，要是她早點回來，就不會發生這種事了。

難怪他會這麼生氣，還說她不負責任。他說得沒錯，她都誇下海口說要保護他的，沒想到還是讓他受了傷。

「房裏。」他伸手指了指。「妳才出門，我就被妳那些『作過保證』的貓狗包圍，所以我只好出外求救，不過沒想到其中一隻貓卻撲上來，我伸手去擋，就被抓傷了。」事實上，情急之下，他是伸手去「搥」，不過這話他可不能告訴愛貓的她。

幸好對面的陳伯伯及時來幫他，還找來一群鄰居替他進去「觀察」，順道把貓狗趕進了房裏關起來。當然，他也就順便辦了個小小的社區聯誼party了。

「牠們包圍你？！」她拉着他坐到沙發上，拿出醫藥箱，仔細替他消毒，心上一陣陣揪痛。「怎麼會這樣，我都跟牠們說好了啊！」

「是啊是啊，妳昨天不也信誓旦旦地跟我說好了。結果呢？」他揚眉。「所謂物似主人形，看樣子，有不守信的主人，也就難免有不守信的寵物了。」

罵歸罵，不過被她柔軟的小手握着，他心頭無一不熨貼。

「你－－」她氣，卻又無話可說，只好轉移話題。「你還好吧？」看着他手上的傷，她揪起臉。

「一點小傷，不礙事的。」雖然，因為碰到他最討厭的貓，他狠狠地洗了十幾分鐘的手，不過看見她對他的關心，他突然覺得，再被抓幾下也無所謂。

「都是我不好……」她邊替他上藥，邊紅了眼眶。「我應該早點回來的。」

「喂！不過是一點抓傷，沒這麼嚴重吧。」沒想到她竟然會為了他受傷而難過，這讓他很……

一種無法言喻的感情，在他心上漫開。

「我當然知道這是抓傷啊，可是你這麼怕貓，萬一因此昏倒，頭又撞上地板腦震蕩，我這麼晚回來，救都救不到你了。」想到這裏，她就深深自責。

不會吧？「孟小春，妳的想像力也太豐富了點吧？」他笑。

「什麼豐富！這根本是很有可能發生的事！」她不滿。「你這麼膽小，很多事情很難說的。」

他忍不住翻了個白眼。「膽小的人是妳吧。」被她用這樣的態度關心，他真不知自己是該高興還是生氣好。

她瞪着他半晌。「好吧，」畢竟是個男人，他也有男性自尊的，既然他不肯承認，她也不逼他就是了。「膽小的是我。」可是怕貓狗的是你。她在心裏這麼說。「以後我會盡量早點回來的。」

無論如何，她答應了要保護他的。

「盡量？這是什麼意思？」他揚眉。

她將他的手搽好葯，訥訥地道：「其實，我也不喜歡去PUB的，只是子矜堅持要訓練我的膽量，我也拒絕不了啊！」

「訓練？」他皺眉。…坦算哪門子的訓練？」

「我也沒辦法啊。」她無奈。「為了要進天下企業釣金龜，子矜說要對我進行密集訓練，她還說，PUB是學會應付男人最快的地方，所以恐怕……這陣子我都得到PUB去了。」

「進天下企業釣金龜？還要到PUB訓練？妳交的到底是哪門子朋友？」他非常不悅。

「不是這樣的！」孟小春忙解釋。「子矜擔心我膽子太小嫁不出去，所以要我參加天下企業的秘書甄試，當了秘書之後，就可以在裏面找到金龜婿了。她還說，一定要讓我們兩人在三十歲前嫁出去。」

「妳就這麼急着嫁人嗎？！」

「也不是……」她搖頭。「喂！不管我是不是，你用不着這麼凶吧！」他的態度讓她覺得委屈。

「我當然要凶！妳連自己的終身大事都要讓別人來安排，這還不教人生氣嗎？」他抓住她。「而且以妳的條件，根本不需要釣什麼金龜，隨便一招手，還怕沒有人肯娶妳嗎？妳這女人，真是蠢到極點！」

「你－－」他到底是要褒她還是貶她？「子矜也是為了我好啊，不然你要我怎麼樣？」

「拒絕她啊！」

「然後呢？」她氣得跳腳。「讓子矜不理我？讓我失去朋友？如果到時我真嫁不出去，誰來負責？」

「我！」

「什……么？」孟小春愣在當場。

「我來負責，可以了吧！」

「你說……什麼？」一手撫住胸口，一手撐住沙發，她覺得刺激實在太大，心臟有點無力。

像她這麼膽小，實在禁不起他這樣嚇。可是她所感受到的，其實不只是驚嚇，還有一種……心動。

「我說，妳要是真因為不聽方子矜的話沒了朋友或嫁不出去，那麼就由我來陪妳、負責娶妳，行了吧？」他再次重述。

事實上，這話衝口而出，連他自己都覺得驚訝，卻一點也不覺得突兀，彷彿這是再自然不過的事。

只要對象是她。

娶她為妻倒是個不錯的主意。三十年來，他從未動過結婚的念頭，不過現在說出口，卻也沒他想像的那麼困難嘛。

而且她天性善良、長相甜美，還給他一種家的溫馨感覺，除了養太多貓狗這個缺點外，還真是個不錯的妻子人選。

「這玩笑很難笑耶。」她擠出一個笑臉，試圖緩和尷尬。「呵呵、呵呵～～」可是她的腦海里，卻不禁浮現一幕幕他溫柔地摟着她的畫面……

噢天哪！

她是怎麼了！

「妳以為我在開玩笑？」他瞇起眼。

越說，他就越認真了。

沒錯，他喜歡她。甚至此喜歡還多，多到就算是要他失去黃金單身漢的身分也無所謂。

想想，反正他遲早要結婚的，早點晚點都下是問題。重要的是，對象要對。

「不是嗎？」她慌了。

「三十歲之前要嫁出去，妳今年二十八，也就是說，我們還有兩年的時間可以證明一切。當然，」他附加說明。「如果妳想早點結婚的話，我也可以配合。」

孟小春目瞪口呆。

現在是什麼情況？他的意思是，他隨時都可以娶她？他的腦子是不是撞壞了？這算什麼？求婚嗎？

「你還好吧？」她忍不住伸手按住他的額頭。

「再好不過了。」他輕輕抓住她的手，移至唇畔印下一吻。「事實上，我從沒感覺這麼好過。」

她像是被燙着般縮回手。「我覺得……」她的腦子一團混亂。

「嗯哼？」他等着她的答案。

「現在……真的很晚了。」她扶着沙發，一步步走向房間。「呃……有點累，我想我還是早點睡好了。那你最好……也早點休息吧。」

累了。

他一定是累了，而且已經神智不清了。

臨進房門，她同情且歉疚地朝他點了點頭，然後轉身將門關上。

「孟小春？！」這回，換他愣住。

這是什麼意思？他說要娶她，而她竟然要他早點休息？他湯立傑，堂堂湯氏企業總經理、受盡女性青睞的黃金單身漢，竟然在這樣的夜晚遭受這種待遇？！

孟、小、春！他咬牙。

如果她以為他這麼容易就被打發，那她就大錯特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