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康爾把“選天廈”所有的設計圖，甚至連最初的草圖都搬到時家大宅來，因為時昱天出院后最急着完成的就是“選天廈”的工作。而時昱天的腳，離行動自如的程度還遠得很，所以當然是由他這個“罪魁禍首”來跑腿。
“大少爺，我以為時先生會改變他的決定？”
康爾愧疚的說，時昱天都是為了拉他一把才會受傷，幸好摔下去時沒傷到腦部，不然，他康爾就算有十條命都不夠陪！
“不。我老爸並沒有催我，是我自己急着要在第一時間做完。”時昱天翻開草圖，他喜歡從最初的創意去看每一個案子，“你知道，只要是我接下的案子，我就會以‘完美’的標準來完成它。”
“大少爺放心、工程進度一直沒有落後。”
“我相信。”時昱天的眼光停留在草圖中選天廈臨街的一個入口處，他找出正式設計圖相同的地方做比較，還不忘答腔：“我們事務所的施工品質我一向有信心。‘’
“大少爺……我……”康爾欲言又止。
“對了，可不可以麻煩你拿HIGH8把這幾個地方拍下來給我？”他指了指設置圖上的幾個地方，想知道目前完工的情形如何。“應該不會太麻煩吧？”
“不！不會！”康爾急急地回道：“我明天一早就去拍。”
“記得用不同的角度多拍一些，OK？”
“沒問題。”含在嘴巴的一句話，康爾就是說不出來。
“謝謝你。”
時昱天很快又將注意力拉回到工作上，沒注意到康爾的異樣，直到聽見康爾來回踱步的聲音，他才以為康爾還有事沒說，便從一堆圖稿里抬頭問他：“還有事嗎？”
“呃……預算增編的事已經通過了。”
“很好，我就知道錢的事交給你鐵定沒問題。”他讚許康爾。
“然後……”
“然後什麼呢？”時昱天望着他欲言又止的模樣感到好笑。
“唔……沒事了！”還是算了吧，他已經欠時昱天太多人情，還是別再煩他好了。
“康爾，你不會又要對我說那第一千遍的抱歉吧？”時昱天住院，康爾天天都到醫院去看他，每天都是以謝謝、對不起、都是我害了你做開場白，臨走時也是以同樣的話做結尾，要不是時昱天阻止，康爾大概還會一直道歉個不停呢！
“真是對不起……”你看，又來了。
“康爾——”時昱天對他翻個白眼。
“呃……既然沒事了，那我先睡了。”
時昱天看着說要走的康爾，兩腳還定定的站在原地動。
“康爾！你還有什麼事就說吧。”
“晤……靖小姐和朝帝是姐妹？”這是時昱天受傷后康爾才知道的事，他也才發覺時家傳聞已久的女兒原來是領養來的。
“你不是兩個禮拜前就知道了？”
“是這樣的……大少爺可以幫我問靖小姐，朝帝……最近在忙什麼嗎？”康爾不好意思的低下頭，覺得自己有些丟臉，“未婚妻”和自己的溝通居然得通過第三者！
“你們怎麼了？”時昱天好奇的問。
“咳，沒什麼，朝帝最近好像很忙，我都約不到她……”
“我和朝帝不是快訂婚了嗎？”
“是啊。”不過照朝帝最近的行為看來，連康爾自己都有點懷疑自己的話！
“呵呵，小倆口鬧彆扭了？”時昱天幸災樂禍地調侃。
“啊……沒有啦！”就連在公司里朝帝都避開他，見不着面，哪來的機會吵架？算了，我先回去了，就當我沒說過這話！”這下他真的要開門走人了。
“康爾。”
“啊？”康爾以為時昱天要幫他，滿懷高興的留步。
“下次別再叫我大少爺了，叫昱天就好了。”
“哦……”什麼嘛，他還以為大少爺大發慈悲要幫他呢！
“還有……”
“還有什麼？”太好了，原來他們家小老闆也是有良心的。
“不要忘記拿HIGH8去拍工地的事！”時昱天故意鬧他。
“哦……”康爾終於垂頭喪氣地離去。
“康爾——”
“什、么、事？”可惡，康爾止住腳步，大少爺就不能一次把話說完嗎？
“我會跟靖提一下你的煩惱啦！”
“哦……啊！大少爺肯幫我？”康爾仿若溺水之人抓到浮木，“太好了，可不可以順便幫我問問她為什麼都不理我？”
“好好好！這下你不必再用苦瓜臉面對我了吧？”
※※※※※※
康爾走後，時昱天到李靖的卧房裏想叫醒她吃午飯，李靖是被他逼去睡覺的，在結束了兩個禮拜醫院與家裏的奔波之後，李靖整個人變得非常憔悴，所以今天一出院回家，他馬上逼她先去睡一會兒再說。
不過，他在李靖房裏撲了個空，如果沒猜錯，靖應該會跑到那兒吧！找不到人的時昱天拄着拐杖，往院子裏找。
遠遠地，他便瞧見了李靖落寞的蹲在地上，整個人縮成一團，明顯的瘦了一圈，他好心疼——青春美麗的靖為了他，憔悴成這副模樣！
“怎麼了？”時昱天搭上李靖的肩，憐惜地問道。
“這些薄荷……都快死了……”李靖見說話的人是時昱天，便站起來，她幾乎是哭着說；“薄荷不比別種草，有時候種的人不小心一疏忽，它就跟你說拜拜了。”
“對不起……”都是因為他的緣故，李靖才沒有時間照顧的最愛，想到上次他這才帶回一本草的圖鑑，李靖就能高興的又叫又跳成那樣，這下她的植物要死了，她一定很難過！
“不。不關昱天哥的事，是我不好，沒照顧好它們。”
“都是我累着了你，害你沒時間照顧它們！”
“不——昱天哥沒事就好，薄荷死了我再種便是。”
“靖……”
“你看，我沒事嘛！”李靖忍住要流下的眼淚，難看地笑了一下。
“你唷……”時昱天攬她人懷，心疼極了她的貼心。
“你要開始工作了嗎？”李靖知道康爾來過家中。
“嗯，大腦停頓太久都要生鏽了。”
“那……昱天哥還會去工地？”
“靖！我會小心的。”他知道她在擔心什麼。
“可是……”
“只要康爾不再‘出錯’，昱天哥不需要救他就沒事了嘛！”
“昱天哥！”真是的，連這種事也跟她開玩笑。
“靖，康爾托我問你，朝帝最近怎麼了？”他知道李朝帝一向很看重李靖這個妹妹，她和康爾的事應該來找過靖了。
“大姐很好啦I”
“她不是答應了康爾的求婚，聽康爾說你大姐老避着他，他很煩惱哩！”
“哦……”李靖回想大姐那天在時家講的那些話，“大姐也許是害怕吧！”
“害怕康爾？”
“是……也不是！”李靖聰明的說著。
“哦，什麼時候我的靖變成哲學家了？”時昱天好愛她的聰慧，啊，或許這也是李靖吸引他的原因之一。
“不是啦……大姐其實是怕被婚姻綁死一輩子。”李靖補充說道，“一輩子太長——她怕康大哥，也怕自己沒那個辦法維持這麼久！”
“所以她避不見面？”
“我想是吧。”
“唉，鴕鳥一隻！”
“昱天哥別這麼說嘛，大姐這叫婚前恐懼症。”
“呵，叫訂婚前恐懼症吧！”時昱天低頭對李靖說：“靖，我可先跟你說好，不準學你大姐這種處理事情的方法！”
“我才不會——”她才不要當那個身體又圓、脖子又長的動物，不小心被人騎時脖子還會被勒得緊緊地哩！
“嗯，不會最好。”要是李靖也這麼對他的話，他一定傷心死了，“好了，我們先去吃飯吧，吃完飯你再回房間睡一下。”
“還睡？”李靖抗議。
“你剛剛一定沒睡多久，對不對？”
“我…有啊…”李靖小聲的說，“有睡着啊！”
“你看看你，都兩個禮拜了，黑眼圈還這麼明顯，不乘今天多補一下眠，明天一早上學你還有時間睡嗎？”
“可是我睡不着！”
李請不敢說只要她一閉上眼，那些恐怖的夢就會跑出來，只要一想到她就害伯，今天居然連白天也作了那些恐怖的夢，她怎麼還敢去睡……
“不睡不行，我待會兒在旁盯着，不見你睡着，我不會放你一馬。”
時昱天口出威脅，李靖她就要月考了，為了她，李靖已荒廢課業多時，接下來的日子她鐵定不輕鬆，不利用時間多睡一點怎麼行？”
“昱天哥……”
“撒嬌也不成！”
“可是……”
“進去吧，爸媽在等我們吃飯呢。”
時昱天不知道接下來的日子裏，李靖被這個“睡”字折騰得有很多慘，不然今日他一定會押李靖去看醫生了！
※※※※※※
終於還是被時昱天知道了！
李靖在體育課昏倒的消息傳來時，時昱天正從醫院做完復健要回家，他馬上請張叔送他去學校接李靖，經過家庭醫師盧醫師的診療后，他才知道李靖處在失眠的狀況已不段不短的時間。
“是學校的課業壓力所致嗎？”時昱天着急地間着才幫李靖打完針的醫師。
“很難講——高三的學生的確比一般學生的壓力來得大！”盧醫師翻閱李靖從小到大的病例判斷着，“不過這孩子不像這種學生才對啊……”
“到底為什麼會這樣呢？”
“這…最近發生過什麼事嗎？”盧醫師反問。
“除了前陣子我受傷住院，沒有其他的大事發生。”這事盧伯伯也知道。
“昱天……”盧醫師當時家的家庭醫師很久了，所以對時家的人稱謂早就超越他和一般病患的客套，“我想介紹另一個醫生給李靖。”
“為什麼？”難道有其他的問題嗎？
“你別亂想，李靖的健康光靠我是不夠的，我想介紹一位心理醫生給她。”他解釋，“當然，其他的檢查我會幫她做；不過我推測……李靖可能對你到鬼門關前走一遭一事心存極大的恐懼，所以還是靠這方面的專家來幫她了。”
“真是這樣？”
“當然，這是我的推測，要看過心理醫生后才會知道癥結是否在此。”
“好。盧伯伯，我想儘快進行，我不希望李靖再這麼失眠下去了。”
時昱天聯想到李靖作的那些惡夢，惡夢是不是也和靖的失眠有關呢？
“我知道，我會介紹一位最棒的醫生給她，你也別擔心了。”
“那就拜託盧伯伯了。”
“沒問題！”
“那我可以進去看李靖了嗎？”時昱天問。
“我剛幫她打了針，一時半刻她是不會醒的，你要不要先回家去？”
“不，我想留在她身旁……”
直到晚上八點，李靖才悠悠轉醒。
“你渴嗎？”時昱天輕聲問道。
“昱天哥……”她的意識還很模糊。
“噓……別說話，你需要多休息！”時昱天很快地端了一杯溫水，扶她起身喝掉它。
“我怎麼會在這兒呢？”
“你在學校昏倒了。”
“啊……”李靖想起來了，她怎麼這麼丟臉，居然當著全班的面昏倒！
“靖，你現在感覺如何，想不想再睡？”盧伯伯交代過要讓她多休息，“不過，得先吃些東西再睡哦。”時昱天的聲音出奇的溫柔。
“我好久沒睡得這麼好了呢！”李靖露出滿足的笑，她不知道是藥物的關係，她才能睡得如此安穩。
“有多久？”時昱天很想知道這個答案。
“哦……大概從你住院的那時候起吧……”李靖歪着頭想，唉，昱天哥知道了也好，她不想再瞞下去了，好累哦！
“怎麼沒跟我說？”他不滿極了。
“昱天哥受傷了嘛……”
“我已經不用靠拐杖走路了。”時昱天反駁。
“可是……你要公事啊！”
“晚上我都在家吧？”
“嗯……我不管啦……”李靖在他懷裏撤嬌，“你工作忙、人家怕你分心嘛——何況昱天哥又還沒完全康復，我是為你着想耶！”
“傻靖……”他就是拿她沒辦法。
“人家也很可憐呀……”
“知道我會心疼還不告訴我，你知道我接到電話時有多着急嗎？”
“我……下次不敢了啦！”
“還有下次？”時昱天裝得凶凶的，“你給我在家休息，直到體力恢復后再去上學。”
“不要嘛，我覺得我現在精神很好啊！”睡了一頓好覺的她覺得時昱天在大驚小怪。
“你喔——有待觀察！”算了，別再罵她了，當務之急還是先把靖的肉養回來重要。“不念你了，你想吃什麼我去幫你買。”
“我想吃……張嫂的水餃……”
“好，我馬上打電話叫張嫂做。”
“要加辣哦……”
“沒問題——”
李靖整個人輕鬆了起來，太好了，有昱天哥在，管它多可怕的惡夢，她都可以放心了！
※※※※※※
姚艾莉一遍又一遍的聽著錄音帶，想找出問題所在，卻再三也徒勞無功！
通常，她不需要花費這麼久的時間來解決病人的問題，除非做專案研究或是特殊個案，吝則，依照她特殊的親和魅力和豐富的經驗，李靖這樣的病人應該早就不必向她再報到才對。
姚艾莉不禁開始懷疑自己的能力！
她的病人很多都是名流人士，那些無病呻吟的病人她一向“看”得慢，她相當清楚他們來找她的原因，上流人士總以自己“正在看”心理醫師為傲，她滿足他們，但絕不敲他們竹杠，不過——從他們那裏賺來的錢足以讓她為一些可憐的孩子做義工了。
她的名氣就是來自這兩方，富裕與貧窮的極端。名聲鵲起不是她特意造成的，實在是台灣太小，人只要有實力，很難埋沒在學院中，一開始姚艾莉並不習慣，直到她發現名氣能為行事帶來方便時她就不排斥了。
享譽多年的她很久沒遇到挑戰了，一來姚艾莉親和力之強，強到讓許多著名的悶葫蘆初見到她時都忍不住吐真言，而只要患者肯講真話、不去繞那些拐彎抹角的彎，要對症下藥就容易多了；二來姚艾莉夠努力，不斷的從臨床獲得經驗加以研究分析，每年固定出國充實，一向以吸引最新最好的治療方式，和閱讀大量的同業報告為基本功課，所以她很出名——而且名副其實。
不過，她遇到挑戰了！
李靖這名小病人是個聰明、內向、從小受良好教育、沒有家庭及經濟壓力、甚至沒有升學苦惱的女孩，她沒有道理無緣無故飽受失眠之苦長達兩個月，讓著名的姚醫師查不出原因來。
唉，艾莉實在不想將鬼怪之說套在病人作的那些個惡夢上，李靖的那些惡夢——她寧可解釋為李靖人小被人收養下意識的壓力，可是，沒人在看見時家人對李靖的好之後，還會懷疑女孩的被人收養是可憐的……艾莉心想，時家的父母甚至疼李靖勝過親生兒子！
切掉電源，艾莉從錄音機拿出就診的錄音帶歸檔，連她這個當醫師的都不忍看那個女孩再失眠下去了。
“姚醫師，我昨晚睡得很好耶。”李靖今天高興的向醫師報告着。
“喔，那真是太好了，吃了我開的葯嗎？”
艾莉沒有例外的對着病人微笑，但是對於李靖，艾莉笑得更真誠，並非她對其他病人就虛偽相對，而是對李靖——她總有一份特殊的親切感，這是她執業十二年來從未發生的，不知怎麼地，見到李靖時她心情總是特別高興。
“沒有。”李靖舒服地窩在海藍色的沙發里，輕聲回答心理醫師的問話。
“哦……那你換了地方睡嗎？”
“嗯……”她不好意思的臉紅了起來，姚醫師是李靖第二個不陌生的人，她第一次來看姚醫師的時候。對自己面對姚醫師時居然能侃侃而談，而沒有舌頭打結的情形出現也很驚訝，不過，說起昨晚的事，她還是會臉紅。
“不睡自己房裏了？”她鼓勵她說出來。
“我……我去找昱天哥啦……”
“他給你安全感？”因為多次的談話，艾莉早清楚他們之間特別的關係，所以並不奇怪“兄妹”兩人的親近。艾莉只針對病患的情況會發問，不是要多嘴好奇他們的發展。
“昱天哥在我比較不怕。”李靖沒有否認。
“李靖，不能太依賴別人。”艾莉提醒李靖，找不出真正的原因，依賴她“哥哥”給的安睡一定不長久。
“姚醫師你別生氣，我沒吃你開的葯哦！”
“你放心，我不會勉強你的。”姚艾莉這麼說其實違反了她的專業，但是她就是不忍心責罵李靖。
“對不起……”李靖懺悔着，不過她真的討厭吃藥嘛！
“沒關係，吃藥也只能治標不治本，你的case我再想法子就是。”她明白若不找出真正原因，吃藥也只能延後李靖的痛苦罷了，“你和你‘哥哥’的關係很特別？”李靖嘗試引李靖說更多有關昨晚的情況。“昱天哥很疼我！”
“你是不是下意識覺得有他陪，你就睡得着了？”
“大概吧……從小我所有的麻煩全都是昱天哥幫我解決的，不過，我的麻煩不多耶。”
“昨晚有作惡夢嗎？”
“沒有。”李靖微笑。
“那你可以再試試，先前我就跟你說過，不要往負面的方向去認為你會睡不着，看來，只有在你的‘昱天哥’身旁，你才做得到這一點！”艾莉忍不住調侃李靖，唉，還是愛情的力量大哦！
“姚醫師……”
“很好，我們看看以後的情況如何，希望你不要再來見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