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第四章

昏睡在床上的他緊閉着雙眼,臉色鐵青,卻依然散發出猛獸般霸道的強烈氣勢。在單純環境裏活了二十年的尚可茵,無法判斷出這個男人到底是從事何種職業?還有,為什麼他會受到如此嚴重的槍傷?但這些答案卻都因為他陷於昏迷狀態不得而知。

她終究還是不顧一切地將他救回宿舍里。她步步為營的躲避旁人的質疑,並脫掉自己的外套披掛在他肩上,藉以遮掩還滴着血的傷口,用酒醉的名義請計程車司機幫忙,將他沉甸甸的身軀連扶帶拖的拉進計程車裏;一如電影中的情節終於大功告成,幸好過程很順利,沒有人發現異狀。

她用剪衛剪開他上半身的黑色勁裝,怵目驚心的傷口讓她差點休克,但看他神神秘秘的舉止,又不敢直接送他上醫院以免惹出事端來。在莫可奈何之下,她只好將急救箱裏的紅藥水、紫藥水,甚至什麼雲南白藥,反正只要是能治療傷口的東西,不管三七二十一的塗抹在他的傷口上,期盼那些葯能發揮一點效果。

低低沉沈的痛苦呻吟聲從他嘴巴里傳出來,但他卻依舊沒有清醒的跡象。

“我真的是得了失心瘋了,居然把他給救回來!這不等於是給自己惹上大麻煩嗎?而且我真正的仇人算起來應當是他;害我比賽失利——他才是罪魁禍首!是他開車撞我的,要不是他,我也不可能會輸!都是他——全是他——”忿恨之火從她心口冉冉升起。何不趁他毫無還手之力時重重賞他幾巴掌?這樣才能稍稍消除她心頭的怨恨。

尚可茵果真舉起手來打下去——卻只是輕輕地觸及他的臉頰。一份不舍之情悄然佔據心頭,她不捨得打他。不自覺中,她輕撫他的臉,卻發現他的臉上正涔涔冒出汗珠來,高燒也讓他原本俊逸的臉孔轉成了豬肝色。

心慌意亂——是她此刻最佳的心情寫照;她為自己不知所措的處境急得淌下淚來。她趕忙又打開急救箱將裏頭的東西全部翻倒在桌面上,找了半天才讓她找到一顆能退燒止熱的阿斯匹靈。她倒了杯白開水,撬開他的牙齒和着葯一起灌入他的嘴內。

“老天爺,求求您!千萬別讓他出事啊!”尚可茵目前唯一能做的事就是祈禱。

“可茵,是你在裏面嗎?開開門!可茵……”敲門聲驚動了她,她匆匆地替他蓋上棉被,抹去臉上殘存的淚珠前去應門。

“你跑那兒去了?一轉眼就不見人影!我在體育館裏找了你半天。要回來也不先跟我說一聲,我都快要擔心死了……”艾曉語見她安然無恙,懸在半空中的一顆心才放下來。

她撇撇嘴角,勉強裝出笑容來。“我都這麼大了,難道還不懂得照顧自己嗎?誰叫你替我瞎操心來着……”

“可是你當時的臉色很難看,仿彿生了場大病,後來又莫名其妙的失蹤,你要我怎麼放下心……”

她滿是誠摯的關心;她對她付出的關懷令尚可茵突然覺得自己很齷齪、很卑鄙!在陽明山時,她對她可是滿腔的恨意。

低低的呻吟聲再度傳來,打破了艾曉語和尚可茵之間的寧靜。

“你聽到沒有?房間裏頭好像有人——”一直站在門口的艾曉語伸頭向裏面探,尚可茵卻有意無意的擋住她的視線。

“是我的一個朋友;他無緣無故的被人砍傷了,又怕麻煩不肯進醫院。曉語,你能不能幫我想個法子……”尚可茵回眸看他一眼:他還發著高燒呢!

“男的?”艾曉語大膽的臆測,因為尚可茵的眼神中透露出不尋常的怪異。

“你想到哪裏去了?別亂猜!快點幫我想個法子要緊,他一直發著高燒……”

尚可茵焦躁無比的語氣也令艾曉語為之心情凝重起來;既然要保密,就不能隨便找醫生,那……她靈光一現——找邵南星!

“你等等!我想到了一個人,或許他可以幫我們……”她邊跑邊說。

“你要去找誰?”

“放心!我找來的那個人絕對會幫我們守口如瓶的……”她沒回頭細想尚可茵怎麼無緣無故的多出了個男性朋友來,更沒去懷疑她那遮遮掩掩的態度,人已跑得不見蹤影了。

******

也不知道邵南星選擇住這裏的真正用意是想就近保護她們,確實執行他做保鏢的任務,還是另有用意?他的公寓離她們所住的宿舍才隔二條街而已;聽說那幢房子也是邵氏的產業。不管他的話是真是假,或是別有用意,單純的艾曉語也沒打算去追根究底。

她三步並二步的直奔邵南星的住所。

“邵南星!”她按着設在樓下的門鈴,向對講機大喊着。吼了半天,卻未見任何迴音。“怎麼沒人來聽?該不會是出去了不在家吧?”她退了幾步,仰頭看着位於五樓的公寓,燈是亮着的。不管了!上樓敲他的門會快些吧?

她等不及電梯到來,立即沿着樓梯一階一階往上爬;現在是非常時期,沒有時間讓她喘息,有人正等待救命呢!“邵南星,你在不在家?開門啦!邵南星——”她用力的敲着門。

過了好一會兒,門才被慢吞吞地打開了。“門要是被敲破了,你非得賠我……”這幾天他忙着向陸騰搜集資料,看看日月教是否有蠢動的跡象。他帶着一身的疲累浸泡在浴缸里,才剛舒服地睡著了,卻又被驚天動地的敲門聲給震醒;還好來人是艾曉語,換做是別人早被他從五樓踢下去了。

他泰然自若地倚在門上,濃密的頭髮還滴着水珠,上半身裸露着毫無遮掩,露出足以媲美古希臘離像的結實肌肉,下半身圍着一條白色浴巾,正似笑非笑地瞅着幾天沒見的她。

她咽了咽口水,有種無法呼吸的感覺;她得用力吸上幾口氣,才不至於因窒息而喪命。紅暈不自覺地爬上了她的臉;這幾天她好不容易才克服面對他就面紅耳赤的毛病,看來又前功盡棄了。

羞澀歸羞澀,但她清澈的眸子仍倫倫地瞄他。

艾曉語羞答答的模樣真教人萬分憐惜。“你喜歡站在門口欣賞我嗎?進來吧!你可以坐下來,我會讓你好好看個夠……”他依然改不掉促狹她的毛病,因為她臉紅時的嬌俏模樣真的是美呆了!

“你以為你是誰啊?我才不屑看你呢!”這是違心之論,不過她卻必須如此反擊回去,免得被他看扁了。

“艾小姐又發威變成母獅子啦?”邵南星揶揄道。

“母獅?我長得那麼兇惡嗎?那你可得小心點!免得成為母獅口中的美味佳肴……”

“樂意之至……”邵南星笑得好樂。

艾曉語看他一臉賊樣,反覆思索自己是不是講錯了什麼話?

“剛剛看你火燒屁股似的猛敲我的門,幹嘛?被男朋友追殺,想找我護駕是不是?”邵南星一邊穿上衣,一邊問着她。

“糟糕!”她大夢初醒般用力拍着自己的額頭,說:“我居然把正事給忘了,還跟你在這裏窮蘑菇!快——你快跟我走——”她又開始團團轉,焦急的猛催促。

“發生什麼事了?”

“你快跟我走,有人等着你去救命呢!”

“這麼嚴重?”

“是啊!可茵都快急死了,那個人病懨懨的,好像快死了……”

“病懨懨?”邵南星終於捉到主題。“你是說那個人生病了……”他不可思議地瞪大眼睛。

“我也搞不清楚狀況,可茵說那個人受了傷,又怕節外生枝,所以不能上醫院,在這種情況之下我只好來找你嘍!”她一副理所當然的姿態。

“可是找我也沒用啊!我又不是醫生,哪會懂得替人看病?”邵南星哭笑不得地瞪着她。

艾曉語一時語塞;對啊!他又不是醫生!她怎麼沒想到這最重要的一點?

“我真是急昏頭了!碰上那個突如其來的緊急狀況,我第一個想到可以幫忙的人就是你,所以才——哎!真是糟糕!”她對自己的莽撞深感羞傀。

喜悅之情湧上邵南星的心頭;被她重視的那種感覺實在太棒了!“既然你都來了,就先等我一下,我去換件衣服陪你一道回宿舍,或許有我可以幫得上忙的地方……”

“也只好這樣了……”

******

當邵南星和艾曉語一回到宿舍,裏頭卻空蕩蕩的不見半個人影。“奇怪!人呢?”艾曉語皺起眉頭,一頭霧水地說著。

“是啊!人呢?”邵南星環視四周,並沒有發現什麼特別的地方,尤其被褥摺疊得很整齊,一點都不像有人曾在上頭睡過的樣子。

“可是他剛剛明明在這裏啊!那個人還痛得躺在床上呻吟,情況好像很危急,可茵才會叫我想辦法救他的,怎麼——怎麼一轉眼全不見了?”

“你該不會是在作夢吧?”

“作夢?”艾曉語惡狠狠地瞪了他一眼,說:“你當我經神錯亂啊?”

“可是這裏明明沒有人……喂!你該不會是太想念我,才胡扯一個借口來找我吧?”他故意尋她開心。

“你當我花痴啊!”艾曉語氣得咬牙切齒,恨不得當場賞他兩巴掌。

要是他那張迷倒眾生的臉多了五指紅印.那一定相當有趣。

“你絕對打不到我的!我勸你還是放棄這個念頭吧……”他又再度看穿她的心思。

從十六歲開始,她身旁就有許多男孩子千方百計的想接近她,但因她專註於溜冰的訓練,所以並無意與他們交往;除此之外,最重要的是從來沒有任何男人能讓她平靜的心湖起波濤。可是當邵南星第一次站在自己面前時,她立即變得青澀無知,如同稚子一般;她一向最平靜的心湖也泛起了陣陣漣漪,在他灼灼眼光注視下,更是顯得無所遁形。她不知道這種種反應是不是代表她已經陷入情網——但這一切似乎來得太離譜、太不可思議了!她認識他也才短短一個多禮拜的時間而已。

這太倉促了!她不喜歡!她不要閃電式的愛情,她要的是細水長流的感情;她要與她的男人從相知、相愛到相守,她要的是這種愛情。哎!她又咬咬下唇,還有啊!對於這些有可能全是自己自作多情的幻想。

每回見面,他都在調侃自己,而且從他臉上也看不出他對自己是不是也有相同的感覺,搞不好是自個兒一廂情願!這——這也太沒面子了吧?雖然女追男隔層紗,但她可沒打算去嘗試,也不想丟人現眼,更無法去面對被他拒絕的窘境;如果——如果真是那種情況,她真的會去一頭撞死。

“鈴……”電話聲響起,打斷她的思緒,她拿起話筒,停頓了好一會兒又掛掉。

“你對着電話不出聲,卻咿咿嗯嗯老半天,你在打什麼啞謎?”邵南星這回可猜不出通話內容,畢竟他不是異能者。

“是可茵打回來的。她說她那個朋友被家人接回去了,要我不必擔心,事情已完全解決了,也沒事了……”

不只邵南星弄不清楚事情狀況,就連艾曉語也被尚可茵搞得一頭霧水。

******

“你很行,你再走啊!我看你能支持到什麼時候?我正等着看你失血而亡……”尚可茵放不下心的一直跟隨在他身後,她憂鬱地看着他的背影。

鮮血從肩膀上的傷口順着手臂一滴一滴地滴落到地面上,他卻無動於衷,仿彿那些血不是他的。她實在搞不懂,為什麼他在知道她要艾曉語去找人幫忙醫治他的傷時,居然強硬地要她擦拭掉會引入揣測的血跡?他在怕什麼?又躲避什麼?他那種草木皆兵的神情舉止,更引發她想知道事情原委的好奇心,然而他陰冷的表情卻明白警告她——好奇心是會害死人的!

“我看你不只是血快流光了,甚至連你的耳朵也失去作用了!你所有的神經難道全都麻痹了?我講了半天的話,你一句都聽不見嗎?”尚可茵氣急敗壞地對他吼着:“既然你都不珍惜自己的生命,那我也不必再替你擔心了,你滾吧!最好滾得遠遠地,要死要活都隨便你!從現在開始,就算你立刻死在我面前,也與我無關……”

他猛然頓住,搖搖晃晃地轉過身,一張臉十分蒼白。“我猜我的聽力真的是有問題了!我剛剛居然聽見有人說在為我擔心……”他怪聲怪調地說:“我古天涯活了三十年,第一次聽到‘擔心’這兩個字!而且還是出自一個如花似玉的大美人口中,這可真是我的榮幸。”.

“你說你叫古天涯?”她縱使滿臉通紅,但仍然想確定她有沒有聽錯;她想把這個名字牢牢記在心中。

古天涯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沒有回話,又轉身離去。

“你去哪裏?你的傷勢怎麼辦?喂!你別走啊!”她拋棄矜持的追上去。

“尚可茵小姐,你別擔心我的去處,更不用操心我的死活。你回去吧!記住!別對任何人提起我的名字,那對你是沒有好處的;還有,我有感覺,不用多久我們又會再見面,你乖乖地等我……”

她討厭他那種孤傲不群、隨時掌控一切的態度,卻又忍不住為他那霸氣十足的男人味所吸引。望着他遠去的背影,她不禁沉思起來:他們二次的見面都是在轟轟烈烈,甚至帶點匪夷所思的狀況下發生,那下一次呢?第三次的見面又將引領她面對怎麼樣的情況、怎麼樣的風暴?她心底有股既期待卻又怕受到傷害的感覺。

******

震耳欲聾的音樂聲漫天價響,心臟也隨着強烈的節拍而急促地跳動。舞池裏,一對對的少男少女十分沉醉於這種音樂里,他們肆無忌憚的互相摟抱,陶醉在令人意亂情迷的氣氛中,加上酒精的刺激與催化,更加放肆的狂叫,把狹窄的小酒吧吵得屋頂都快掀了。

“小皓那小子死到哪兒去了?約我們在這裏見面,自己卻跑得不見人影!一定又到哪兒去風流快活,才會把時間給忘了,要我們在這裏瞎耗實在很過分!彤彤,你有沒有cal他?”岳小皓的朋友楊仲明不滿地大吼着;他得用高八度的音量,才能將這番話傳進坐在他對面的女孩馮彤彤的耳朵里。

“Call了!可是他沒回!我想他大概把cal機給關掉了。我們再等一會兒,他一定會到的。”.

“我說彤彤啊!你們住在同一個屋檐下,你難道沒有發覺小皓這二天怪怪的嗎?不是神秘兮兮的窩在房間裏,就是跑得不見人影,你知不知道他到底在搞什麼?”

“他沒說,我也不去問,反正一個男人總會有他自己的私事;況且他也沒妨礙到我,我又何必把他管得死死的?”馮彤彤對岳小皓向來是百分之百的信任。

“你就真那麼放心?你有沒有想過,他搞不好就是去找別的女人,玩瘋了才把時間給忘記……”楊仲明壞心眼的說著。

“你別破壞人家的感情!會做這種事的人是你,不是小皓。”陪在楊仲明身旁的女伴阿秋用力的揪住他的耳朵,要他少胡說八道。

“奸啦!你快放手啦,大庭廣眾之下,多不好意思……”楊仲明苦苦哀求。阿秋放開了手,卻警告着他:“我最受不了你那張嘴!拜託你以後開口前先用大腦想想,行不行?禍從口出的道理,你懂不懂?”

“懂,我懂!別那麼凶嘛!小皓那小子上輩子一定燒了好香,才能交到彤彤這種女朋友,他可真是好福氣。哪像阿秋每天嘮嘮叨叨的念個沒完沒了,有時候還更過分,連雞毛蒜皮的小事也要管到底,非得知道得清清楚楚才甘心,要是不告訴她,我那天就絕對別想睡好覺了!她一定會鬧到底的;即使三更半夜也要把我挖起來,反正非問出個名堂來她才會罷休。”

狗改不了吃屎,才警告他說話要經過大腦,一轉眼老毛病又犯了。

“你的意思是說我很雞婆嘍!”這下子阿秋可沈不住氣了,用手肘狠狠地撞他的胸膛,說:“你到底有沒有良心?我這是叫做關心!你這個人一向沒頭沒腦的,要是沒有我來盯緊你,誰曉得你又會做出什麼傻事來?比方說,上一次替人家討債,居然認錯人要錯債,要不是我發現得早,這下子捅的樓子可大了!你這輩子盡做些烏龍事,要不是萬事有我,你還能活到現在嗎?你不感激我就算了,居然敢嫌我啰唆!要不這樣好了,我以後不再管你,我們到此為止,分手好了……”阿秋氣得七竅生煙,愈說愈激動,還用腳踢他、踹他。

楊仲明終於嘗到禍從口出的滋味,為了活命,他只好趕快舉起雙手做投降狀。“好老婆,你別生氣嘛!是我嘴笨、是我該打……”他還真的在自己臉上摑上二巴掌。“你是我最愛的人,我怎麼能夠沒有你呢?”他討好地在她臉上又親又吻的。

馮彤彤又好氣,又好笑地看着這一對活寶;這齣戲碼每天一定要上演一遍,不過倒沒看他們真的分手過。

楊仲明安撫完阿秋的情緒,也結束打情罵俏的表演,又看看錶上的時間,說:“喂!我們整整等他一個鐘頭了,他到底在幹什麼?怎麼還下來?”

“你別心急行不行?也才等一個鐘頭而已;你這麼耐不住性子,將來怎麼學人家做大事……”馮彤彤喝掉一杯果汁;她向來不沾酒,因為她不喜歡那股刺鼻的酒味。

雖然她在外頭遊盪,沉浸在五光十色的場所里,其實真正的目的也只是想逃離那個沒有溫暖的家,她不喜歡每天都面對那堵冷冰冰的牆壁,和沒人可以說話的孤獨,所以她才蹺家。她跟岳小皓同居,從岳小皓身上可以得到她想要的溫暖與安全感,縱然岳小皓不務正業,但那也無所謂,反正他們都還年輕,將來或許也會有那麼一點點成就的,畢竟他還不至於壞到無可救藥。

這是馮彤彤最新的想法,也是被艾曉語勸解后的心得。

“彤彤,我的耳朵剛才沒聽錯吧?你居然要我們做大事!”楊仲明挖挖耳朵,誇張的怪叫一聲,道:“你的腦袋是不是生鏽了,還是突然變天真了?做大事?你叫我們做什麼大事?既沒學歷又沒背景的!你要我們拿什麼去跟人家競爭?告訴你,我們只要能三餐吃得飽,晚上有個地方睡,身上有幾個零用錢花花,就該躲在棉被裏倫笑了!你還當我們是有為的年青人,純潔的善男信女啊?”楊仲明嗤之以鼻嘲諷道。

“但我們毫無目標的生活下去,豈下是太浪費我們的青春了?”

楊仲明有些下可思議地看着她,說:“你好像被誰給洗腦過了?這些論調我好像在哪兒聽過……”他偏頭想了老半天。“對了!這是那個艾曉語的口吻嘛!就是那個最愛教訓小皓的艾曉語。怎麼?連你也中毒啦?哇!那女人的威力可真驚人,把你也變成只會說教的老古板,我看這下子小皓可慘了!從今以後會有兩個女人一天到晚在他耳旁嘰嘰咕咕個沒完沒了……”他一副不敢苟同、大禍臨頭的模樣。

“啪!”楊仲明的腦袋突然被重重敲上一記,還聽到一句:“你誰都可以批評,但就不許你批評曉語。”

岳小皓在他身旁坐下來,手裏拿着一瓶玫瑰紅酒。

楊仲明苦着臉,一副衰透的模樣,摸着被敲腫的腦袋,瀕臨抓狂地道:“今天怎麼那麼倒霉?一下子被老婆踹,一下子又被兒弟揍……”

“誰叫你是標準的長舌公。”阿秋和馮彤彤幸災樂禍地道。

岳小皓打開酒瓶蓋,兩三口就解決掉一半。

“你暍那麼急幹嘛?先別把自己灌醉了,你還沒告訴我們你剛才跑到哪去?害我們等你等那麼久。”

岳小皓把手上那本筆記本打開,獻寶似的攤在桌子上,裏頭是琳琅滿目的剪貼,而且全是由報紙雜誌上搜集來的。“我就是忙着完成這件偉大的工程,才耽誤了點時間。”

“我的天啊!你到底在發什麼神經病?你都十八歲了,還在當‘慕星族’啊?你剪這些明星報導幹什麼?人家又不認識你,也不會感激你,更不會嫁給你!”楊仲明匆匆瞥過那些剪報,對岳小皓這種無聊至極的舉動不層之至。

“你的眼睛是不是瞎了?什麼明星報導,你給我看清楚點!這上頭報導的是誰……”岳小皓把筆記本直接擺在他面前,道:“你眼睛睜大點,好好看清楚內容。”

××日報,斗大的黑字標題——台灣溜冰界最具潛力的新星——艾晚語。

××晨報——中國人的希望,最有能力奪取奧運金牌的溜冰女將——艾曉語。

一整本筆記本全貼滿各種報章雜誌對艾曉語不同角度的報導,幾乎全都是褒獎讚美和鼓勵之詞。

“哇!你怪厲害的,居然搜集那麼多篇有關曉語的新聞……”阿秋一篇一篇的翻閱,一邊說道:“你也怪有心思的……”

“曉語是我最好的朋友,我替她做這麼點小事也下算什麼。如果把這份剪報送給她,她一定亂開心的。”

“我真羨慕你有這麼個出名的奸朋友。”阿秋吃味地道。

“所有報章雜誌都給她極高的評價,說她是台灣的希望;我有這種好朋友,你會吃醋也是理所當然的。”他對艾曉語在選拔代表權的比賽中拿到冠軍,感到與有榮焉。

“沒錯!是該慶祝、該高興,不過你好像忘了一件事——”楊仲明酸溜溜地道:“威風的是別人又不是你!你跟在人家屁股後頭窮嚷嚷些什麼?說也奇怪,同樣是孤兒院出身,為什麼人家就那麼行、那麼出名,而你卻什麼也不是!如果她又能在國際比賽中撈個獎牌回來,那身價又會提高千百倍了,說有多風光就有多風光……”“楊仲明——”馮彤彤氣急敗壞地瞪視着他,阻止他繼續說下去。

但不知楊仲明是眼拙還真是不怕死,依然調侃地道:“我說得不對嗎?人家現在被捧上了天,也開始闖出名號來;而你岳小皓呢?卻仍然只是個遊手好閒、一事無成的小人物,真是天地之別啊!人家再過不久就會有名有利了,當她高高在上的時候,就會把你這個朋友給忘了,真不知道你在替人家高興什麼……”

“住口!”咆哮聲震耳,岳小皓氣憤地將滿桌子的酒瓶玻璃杯掃落一地,鏗鏗鏘鏘聲不絕於耳。

酒吧里吵雜的樂聲乍然停止,連帶着裏頭所有的人都下敢再發出聲音來。

老大在發火——雖然大夥一頭霧水的不知發生了何事,卻也下敢妄動。

岳小皓雙眸佈滿血絲,拉長的臉冷得嚇人。他咬牙切齒地道:“連你也瞧不起我,認為我一無是處嗎?”

楊仲明噤若寒蟬地不敢回話;該死的!他又刺激到岳小皓那強烈的自尊心了。馮彤彤調解地柔聲道:“小皓,你別發火,仲明不是那個意思,他——”“那他是什麼意思?對!我岳小皓只是個沒沒無名的小人渣,是不配擁有艾曉語那種飛上枝頭成鳳凰的朋友。對!我是不配……”他喘着氣,對酒吧里的人吼道:“滾!你們全都給我滾!都不要理我。我岳小皓是個人渣,是不夠格做你們任何人的朋友!滾——”他抓狂似的翻倒所有的桌子椅子,現場一片狼藉——他用力氣來發泄胸口的怨氣。

當自尊與自卑同時被擊中時,他總是痛苦得難以承受。

酒吧里的人全都溜光了;正在氣頭上的岳小皓是誰都不敢惹的。

他又跑上吧枱,不由分說地打開一瓶烈酒,拚命往嘴裏灌,他想藉酒精來麻痹自己。他猛灌着,灌到最後開始嘔吐。他抱着肚子狂吐,連膽汁都嘔了出來……

馮彤彤蹲着撿滿地的碎玻璃片,看他不顧一切地拚命灌醉自己,終於也按捺不住的說:“暍!你就算暍死、醉死了,也一樣趕不上曉語!小皓,為什麼我們不聽聽曉語的話,如果我們努力點,或許——或許也有希望闖出一點名堂來的……”

岳小皓停止了狂飲。他楞楞地,仿彿在思索馮彤彤的話,不久,他又醉眼迷濛地狂笑起來,說:“你說得真他媽的對極了!我是還年輕——我有的是機會——沒錯!沒錯——哈!彤彤你放——放心好了——我不會再讓你跟着——跟着我吃苦的——我——我會想辦法讓自己變得——很有錢、很有錢的——從此以後沒有人敢再瞧不起我,我會讓大家趺破眼鏡——我要讓所有人重新認識岳小皓這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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