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大學的開課日期在元月中旬以後，翟氏大學的開課時間向來較其他學校晚，據說是為了配合小姐、少爺學生們的寒假生活的安排。

上翟氏大學本來就是被逼的，所以，安平根本無心去辦理註冊選課，但能幹的姚書奇卻一一替她辦妥，並且將教授名單交給她，那全是國內有名的一流教授。

"有這麼好的師資，還能把翟氏大學搞得這麼爛；真是了不起。"安平吹了聲口哨。

"這些教授是新聘任的。"姚書奇的回答仍很簡短。

"為我去聘任的?"她冷哼一聲，"那老頭又想用錢砸死人了?"

"老爺要知道小姐何時搬進來。"姚書奇冷靜的看着安平，不批評老闆是他的優點。

"離開學還有一個月呢!合約上可沒寫要立刻住進翟家，開學當天我自會搬進去。"安平面無表情的說進。你轉告老頭，我會攜伴過去住，合約沒有說不準帶人進去住的。"

不把雅治那個瘋子帶進翟家，他肯定會日夜夜在翟家門口，到時候丟臉的人是她耶!與其放他在外頭，不如用他來迷惑翟家內的太太、小姐們。

生日宴會上，他為她彈奏時，那些女人們又羨又妒的惡毒眼神，她可沒忘記。"還有，我的伴也想到翟氏大學讀書，選修音樂。"

"翟氏大學有各種科系。"姚書奇還是保持一貫的穩重態度"只要有人想學，新科系可以隨時成立。"

怪不得是間爛學校，全憑學生的喜好決定課程，不想上隨時可結束，這樣能學到什麼嘛?

不過，她也沒時間哀悼這些了，她還有別的事要忙。

送走姚書奇，她立刻和符震雷聯繫，為了趕快還清欠債，她決定讓雅治當棵搖錢樹。

"符大哥，雅治的情況如何?"

"試過音了，大致上還可以，不過還是臉蛋比較吃香，不過他不肯拍照，也不說理由，所以我們現在正在勸他。"符震雷在電話那端說。

看來，他是真的對鏡頭感冒，原來那件事在他心裏造成的影響，比她預期中的更嚴重。

"符大哥，我到拍片現場會不會打擾你們?"

"你要來?好啊!你來安撫他好了，我給你地址——"

符震雷的經紀公司在都市邊緣的郊區，辦公大樓內錄音、攝影設備十分齊全。

下了計程車，安平就見到了歸稚皓，她笑了笑，迎上前。"大姐夫，你在等我啊?"

"是啊!反正閑着也閑着嘛！"歸稚皓一早就陪着雅治上錄音室，讓安平專心應對姚書奇。"翟家的事解決了?"

"嗯!"

由於姐妹情深，姐夫對小姨子們也是疼愛有加。"大姐夫，你說實話。雅治會不會紅啊?"

"很難說。"歸稚皓搖搖頭，"要紅得靠運氣，實力當然也要有，卻不是絕對必要的條件，雅治嘛……我覺得他有機會。"

"你講話有保留喔!"

安平甜甜一笑。

"哎呀!你們姐妹都太聰明了。"歸稚皓坦誠的對安平笑着。"其實，不管從事任何工作，有沒有用心才是最重要的，就算有一百分的條件，要是無心從事這一行，光有好條件是沒用的。"

"雅治無心從事演藝事業?"安平揚起秀眉。

"不!倒不是這樣，我覺得他沒表演欲。觀眾很精的，他們崇拜偶像，就是因為這些偶像身上有他們沒有的特點，身為偶像，上台就要想盡辦法迷惑群眾，而不是把他們視作錢或工作。"

"也就是說，要把觀眾當愛人噦?"安平下了個結論。

"對，就像我要深情款款地看着女主角時，就把女主角幻想成淡淡，這樣就會變得柔情蜜意，一鏡到底，全不ＮＧ啦!"歸稚皓微微一笑，"姐夫只是提供建議，我是覺得雅治只在有你的場合才會變得比較活潑，跟別人在一起就變得沉默孤僻。"歸稚皓的感受力十分敏銳，這是大家公認的。

"還有其他建議嗎?"歸稚皓進入演藝圈已超過十年了，安平相信他一定有獨到見解。

"我知道你急着還債，雅治也配合你的想法，同意用自身的條件換取金錢，但有些事無法勉強，心裏一旦不高興，做起事也不舒服，你們還這麼年輕，有必要如此勉強嗎?"

"姐夫不贊成雅治加入演藝圈?"安平再問。

"不!表演分為幾種，有人唱歌、有人演戲、有人表演樂器舞蹈，不是每個表演者都有辦法成為全方位藝人，這樣到頭來反而樣樣不行。"

"符大哥願意把雅治捧成全方位的藝人啊!"安平有些不服氣。

"他的眼光不會錯，不過，你也要考慮雅治的心情嘛!?"歸稚皓終於說出他的重點。"有必要急在一年內還清債務嗎?你爸爸給你五年時間耶!"

"要我忍受雅治在身邊五年，那我豈不是要瘋了？"想到這個她就頭痛。

"真有那麼難過嗎?你跟淡淡的脾氣還真像，都是愛恨分明。"歸稚皓的帥臉滿是賊笑。"你真的那麼討厭雅治?"

"大姐夫!"安平揚聲抗議。

"快上去吧!待太久了，有人會以為我拐你私奔了。"歸稚皓哈哈大笑。

安平不服氣的翹高紅唇，可腳下的步伐卻不由自主的加快了。

她是真的、真的、真的很討厭雅治!

※※※

雅治穿着釘上黑色亮片的透明薄衫，露出了精瘦卻結實的胸腔，按照攝影師的指示，僵硬的變換姿勢。

安平雖是這行的門外漢，卻可以看見雅治眼裏的滄桑無奈。

說真格的，這樣的她跟帥小晴又有什麼不同?還不都是利用他，完全不理會他的感受。

"Cut!"

看雅治這麼不自然，符震雷受不了的大喊一聲，就在他準備上前和雅治溝通的同時，歸稚皓帶着安平走進攝影棚內。而雅治的臉正好面對門，看見進來的安平，他的眼晴立刻大放光明，臉上更是堆滿魅力十足的燦笑。

"對!就是這樣，快替他拍幾組照片!"當符震雷轉身見到安平時，他突然苦笑起來。"原來如此啊!看來，要簽雅治也要順便把安平簽下來才有用。"他嘆了一口氣，"雅治就像向日葵，而安平是他的太陽，有太陽，向日葵才會長得好。"

"這個比喻不太好，他們比較像動物，一到求偶期，雄性動物就刻意把自己弄得光鮮亮麗，只在心儀的雌性動物前招搖。"歸稚皓笑道。"對耶！符大哥支持你們！加油!"符震雷也加入取笑行列，"不知道那動物叫什麼。"

"你們兩個別再說了啦！"安平的臉紅得像熟透的蘋果，而雅治只是訕訕的笑着，臉上染着薄薄的一層紅暈。

"哇!這個表情快點拍起來。"歸稚皓的嘴咧得大大的，"拿出去一定迷死一大堆人。"

"討厭！"安平拉着雅治到無人的休息室，準備好好跟他溝通溝通。

看他穿得那麼暴露，隱隱約約還可以看見兩點……奇怪了，電視裏那些肌肉男露得比他還多，她卻覺得噁心，他才露這麼一點點，她怎麼就覺得心口狂跳?

"啊!你別靠過來，噁心死了啦！"她口是心非的繞着休息室的長桌跑。

雅治偏要追着安平跑。"對啊!我也覺得衣服好噁心，我還是把衣服脫掉好了。"

"不行!不準脫!"

"我要脫了喔!"只有在安平面前，雅治才會變得頑皮搗蛋。

"臭雅治，別鬧了，我有話問你啦!"安平撩開及肩的頭髮，嚴肅的看着雅治。"告訴我，你想當明星嗎?"

他仍是一副欠扁的模樣，有一搭沒一搭的撩着衣襟。"你要我當，我就當噦!我是你買的啊!"

"喂!我只是借你錢，不是主僕，也不是其他亂七八糟的關係。"她的嗓門不由自主的拔高。"你到底想不想當明星?老實說！"

"只要可以還債，要我做什麼都可以。"雅治老實講。"當明星比殺人放火好得多了。"

"把當明星和殺人放火相比較?看來你真的不喜歡錶演。"

"演奏鋼琴就沒有關係，但是，不要勉強我對別人笑，或彈奏別人喜歡聽的音樂，我是表演者，當然由我決定演奏哪種音樂。"他的這份堅持，就是成為高級餐廳搶手貨的主因。在奧地利的餐飲界，雅治還小有名氣呢！

"你真有藝術家的臭脾氣。"安平冷嗤一聲。

"還有神經病、龜毛、莫名其妙、機車……"

"喂喂喂!我可沒說你機車喔!"安平被他逗笑了。

"現在不就說了?"

他翻過桌子，撲倒安平。

"這是幹嘛?想非禮我呀?"安平面紅耳熱，連呼吸也越來越困難了。

"我哪敢非禮你呀?"

他笑着扭動身軀。

他在幹嘛?跳蛇舞?不!是跳香艷火辣的脫衣舞耶!

"夠了!沒幾斤肉還敢獻寶。"

安平對着他古銅色的前胸訕笑，卻難以掩飾呼吸急促的窘樣。

雅治眨眨眼，曖昧的笑了笑，才拉着安平一起站起身。"人家只想當你的專屬演員。"他忽然抬起頭、噘高唇，往安平臉上貼。

安平杏眼圓睜，身子趕忙一蹲，躲過這場浩劫。

"我為什麼這麼倒霉啊!"她乾脆蹲在地上抱怨，"讓我過一天平安的日子吧!"

突然，一旁的椅子噼哩啪啦的倒了一地。

"你在幹嘛?"安平瞪大眼，看着倒在地上哀哀痛叫的雅治。

"電視上的忍者，都是跳一下就消失了!"他還在怪椅子不配合咧!"我還跳了兩下。"

"真笨!"扶起他，拍拍他身上的灰塵，"你是三歲小孩啊!電視上的騙人玩意你也當真。"

"可是，我也是加入騙人的行業……"他囁嚅的說著。

"你果然不喜歡，"安平長吁一口氣，"我不會強迫你做不喜歡的工作。"

"那債務怎麼辦?"孝天爺又不會平白無故的從天上掉錢下錢的。

"只好再想辦法噦!"

安平莫可奈何的攤攤雙手。

"我是可以表演，只要別讓我穿這種衣服就行。"他拉起身上的黑色薄紗，"不過，為了讓你早日脫離翟家苦海，我願意出賣色相。"

"算了，五年就五年吧!我就不信翟家的那些女人能奈我何?小何況，我還有你，可以使使美男計。"看他一臉的委屈，安平搖搖頭，"唉!有什麼工作可以一夕致富呢?現在經濟不景氣，大姐也不建議我作短線投資，而且我還未滿十八。"

於淡淡說過，等她滿十八歲，就把她的基金交給她自由運用，而她的理財概念都是於淡淡親自傳授的。

"我可以教人彈鋼琴、拉小提琴啊!"雅治出着主意。

"那隻夠付你的學費啦!"安平瞪了他一眼。"你就做你想做的事好了，別再說要為我犧牲這種話了。你欠我的錢可以慢慢還，每個月還個幾千、幾百塊都可以，只要安安分分的過生活，找個正當的職業做就行了。"

"這就是我最愛你的地方。"雅治深情的凝視着她。"你總是不求回報的愛我。"

"哦——"

安平朝天大喊，"你真是個神經病!"

※※※

把決定告訴符震雷后，他沉吟了半晌，才抬頭環視眾人。"我沒有帶過想純粹表演樂曲的藝人，雖然國外是有這樣的明星，但在台灣，藝術表演和通俗流行向來是井水不犯河水，我沒把握能棒紅雅治。"

"純藝術路線的藝人的確不好做，不過，雅治有紅的條件，而你有幫藝人快速打響知名度的能耐，這樣的兩個人能配合，有什麼好怕的?"歸稚皓倒是另有一番見解。

"而且，雅治不想紅，他只想教人彈鋼琴和拉小提琴，安安穩靜的過他的日子。"安平又強調了一次。

"教人也有分等級，教授級的薪水才高，像他這種以學生身份的打工，大概一輩子賺不到還債的金額。"歸稚皓以過往的經驗說服他們。

"要是不希望日常生活被打擾，可以盡量保持低調，這樣是有辦法安靜的過日子的。"

安平一臉的不好意思，"大姐夫、符大哥，謝謝你們，害你們白忙一場，我想……"

"我願意當明星。"雅治突然插了話，"大姐夫說得有理，把自己弄得神秘一點，就可以不受人打擾，我想安平會幫我的。"

"我?跟我有什麼關係?"安平急急撇清。

"由安平當我的宣傳，我就可以不必出面面對群眾。"

"我為什麼要幫你啊?"安平瞪着雅治。

"當我的宣傳好處多多喔!這樣不但可以解釋我為什麼跟你住在翟家，如果表演地點在國外，還可以順便出外去度假。"雅治賊賊的朝向安平眨眨眼。

"笑話!翟家我愛住就住、愛走就走，是你自己要跟過來的，更何況，你還有個經紀人符大哥呢!"

"我在明，你在暗，可以把雅治保護得更好。"沒想到符震雷竟然同意雅治的想法，"有個值得信任的人跟在你身邊的確比較好。"

"是啊!就像你大姐跟我一樣。"歸稚皓也同意這個提議。

"大姐夫，我跟大姐不一樣!"安平大聲抗議。

"我沒說一樣啊!"歸稚皓笑看着她，"以前你不是對經紀人的工作性質很好奇?有機會讓你看看還不好?""是啊!你比較清楚雅治的生活習慣，更何況，他拍照還得你在一旁'伺候'，否則根本要不到精彩畫面。"符震雷也加入說服的行列。

"真奇怪！我們明明在談雅治的工作，怎麼現在問題全在我身上？"安平懷疑的看着眼前的三個男人。"你們該不會是聯合起來整我吧?"

"沒有!我不敢!"

歸稚皓搖着雙手否認。

"我是就事論事。"符震雷一本正經的回視她。

雅治滿臉款款柔情，"我欠的債沒道理只讓你一個人扛，這樣會讓我良心不安，反而沒辦法平靜的過日子，請你當宣傳是我一時興起的想法，跟兩位大哥絕對沒關係。"

安平暗自咬牙，不斷在心中提醒自己，千萬不能被他的哀兵政策給擊垮。"我從小就是個孤兒，早就習慣一個人過生活了，即使沒有朋友能分享心情，安慰低潮時的自己也沒關係，這是我的命。"

"講完了沒?"

安平口氣不善地說。

雅治哀怨的長嘆一聲，"我知道我沒資格要你幫我一點忙的，這是我的命。"

"你有完沒完啊?"她高舉着粉拳威脅。"我才不信命不命的那一套，只要肯努力，事情一定會有轉機的。"

"我有努力啊!可是，誰教你是個鐵石心腸、冷酷無情、不顧一絲情分的人呢?明知道我不喜歡跟人接觸，算術又不好，連公車也不會搭……只要沒跟你在一起，我就渾身沒勁，但是你根本就不鳥我，所以努力是沒用的。"

"沒用還講這麼多幹嘛?"安平哭笑不得的瞅着他，"當你的宣傳又有什麼困難的?天底下沒有學不來的事情，只是看我要不、要做而已。"

"你答應啦？"雅治驚喜交加的抓起她的手猛親。"你要當我的宣傳？"

"別這樣!"

安平縮回手，卻止不住狂跳的一顆心，"我是為了債務才答應你的。"她可不願意被人誤會。

接着就是一連串瑣碎的計劃和細節。原本無精打採的雅治此時神采奕奕的跟在安平身邊插話，連安平的衛生眼球都扼殺不了他的好心情。

在回家的路上，安平才猛然驚覺，自己在不知不覺中加深與雅治的連結。多了這個牽絆，是不是越來越難從他的糾纏下脫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