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球賽失利,並沒有讓陳思遠難過太久,他是那種不記“隔天愁”的人。
到了下一次的社團活動,他又恢復了他一貫的樂觀與燦爛的笑容,大聲對社員宣佈,他們三年級要正式退休,全心衝刺大學考試。
由於徐子珩在這次球賽表現出色,加上個性冷靜,所以學長們一致推他出來當社長,並獲得無異議的滿堂彩。
徐子珩不甘願被強迫中獎,把嚴曼歌拖出來當副社長,並把所有的社務都丟給她,很明白的表明他這個社長是挂名不管事的。
那次徐子珩送她回家后,嚴曼歌自覺虧欠他很多,也就沒有怨言的接下了這個苦差。
之後,陳思遠與紀曉希就很少回來社團了。
四月,繁花盛開,南風又起,離大學考試還有三個月。
嚴曼歌的腳漸漸痊癒了,在她的堅持下,徐子珩不再騎機車接送她,恢復原來搭公車的時間。
球季結束后,籃球社又恢復到正常的禮拜三與禮拜五社團時間,社員也不再趕着第七堂課下課到操場集合練習。
嚴曼歌卻放學后就到操場練球,急於練習已經荒廢一陣子的球技。
徐子珩總陪着她練,糾正她的姿勢,與該改正的地方。
練完后,兩人會到學校對面的冰果店吃刨冰,順便等公車。
一晃眼,六月到了,來到了高唱驪歌的季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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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青校樹,萋萋庭草,欣沾化雨如青……”
今天是綠苑高中的畢業典禮。
很難得,徐子珩也來學校送行,不過他不是自願的,是徐子琳逼他一定得來,而且還堅持他一定要送她一束花,因為她怕到時沒人送花給她,一定很丟臉。
結果,徐子琳收到的不只徐子珩的那一束,而且大部份迭她花的都是女生,由此可見徐子琳的中性魅力。
“這是什麼?”徐子琳將那把刺目的花拿到跟前。
“你是眼瞎還是近視了,這是菊花。”徐子珩頭帶着一頂棒球帽,帽緣壓得低低的,手插在褲袋,整個人看起來懶洋洋的。
“我當然知道這是菊花。”徐子琳快被氣死了。“你有病哪,沒事送我菊花是想觸我霉頭呀?”
“少羅嗦!”徐子珩一副她很不知好歹。
事實上,這是他第一次去買花,誰知道每個學校都選在今天畢業,花店的花都被搜括一空,他只好買菊花充數嘍。
“你要花,我已經送到了,不要,就把它丟到垃圾桶!”
說完,他居然就這樣掉頭走開。
“徐子珩,你這個沒良心的混蛋,我要跟你斷絕姐弟關係!”
“學姐,恭喜你畢業了!”
嚴曼歌趕緊遞上自己送的花,緩和一下徐子琳的情緒,畢業了,還是要開開心心的。
“祝福你一路順順利利,鵬程萬里。”她誠摯地說。
“嗚,還是你最好,我不要徐子珩當我弟弟了,你來當我妹妹好了。”徐於琳擁了一下嚴曼歌,然後低瞧嚴曼歌送的花,她驚嘆:“哇,整束都是滿天星,好特別喔!”
因為學姐在我眼中是很特別的,我覺得沒有任何一種花可以代表學姐,因為學姐就是學姐,獨一無二的學姐。”
“哇,曼歌!”徐子琳感動萬分地抱住嚴曼歌。“我會想念你的。”聲音有——點哽咽。
“學姐,我也是,我也會想念你的……”
嚴曼歌喉嚨也有着梗塞感,聲音再也出不來。徐子琳已經甄拭上了台北藝術大學,從此就是兩地相隔。天,她無法想像少了徐子琳的陪伴,她將會多麼地寂寞。
這時,徐子珩悄悄地走回來了,將兩瓶飲料遞給她們。剛剛他的離開,是為了讓她們兩個人獨處一下,說一下女生的貼心話。
他知道徐子琳在嚴曼歌心中是很重要的一個人。
“徐子珩,我去台北后,你要好好照顧曼歌。”徐子琳對徐子珩說。
“你是在交代遺言嗎?”徐子珩從鼻腔冷哼。
“徐、子、珩!”徐子琳語帶警告。“我是很認真,很嚴肅的。”她板著臉。“你一定要跟我保證。”
“嚴曼歌不是三歲小孩,她根本不用我來照顧。”徐子珩偏不跟她承諾。
“對呀,學姐,我會照顧自己的。”看徐子琳如此逼迫徐子珩,嚴曼歌很困窘。其實,徐子珩已經照顧她很多很多了。
轉身,徐子琳面對嚴曼歌:
“曼歌,要是徐子珩欺負你,你一定要告訴我,我放假回家一定會好好修理他。”
“學姐,”嚴曼歌遞出一個要她安心的笑容。“你放心去台北念書,我一個人也會過得好好的。”
“雖然我離開了,但還有那個沒良心的徐子珩在,你不會孤獨的,曼歌。”徐子琳又抱住嚴曼歌。
徐子珩在一旁涼涼地說:
“其實最怕孤單的人是你自己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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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完徐子琳,嚴曼歌又趕去社團,籃球社的人約好一起去蓍學長學姐們送行。
這次,徐子珩沒跟去。
“沒人會注意到我的缺席的。”他說。他一向喜歡獨處,只有打球的時候會表現合群,經過一年的磨合,社團的人都已經很習慣他孤僻的個性了。
其實,徐子珩是不願看見嚴曼歌受傷。
他不懂,明明那兩個人總令她心碎神傷,為什麼她還要逼自己去面對,甚至微笑呢?
除了徐子琳的那束滿天星,嚴曼歌也另外買了兩束。
一束是向日葵,她一直覺得陳思遠的笑容像向日葵一樣充滿朝氣;另束,是小雛菊,是要送給紀曉希。小雛菊那種嬌柔、可愛的模樣,很符合學姐的氣質。
“學長,你一定要常常回來看我們喔。”
“嗚嗚嗚,學姐,我現在已經在想念你了……”
“嗚,學長,你不在,我們一定會被教練電得死死的,練球練到虛脫!”
大家依依不捨圍在學長學姐的身邊,還搶着拍照留戀。
嚴曼歌始終站在一旁,淺淺微笑。
她要用眼睛默記陳思遠周旋於人群的身影。
嚴曼歌總是安靜的,沉默的,在一片嘻鬧的氣氛中,沒有人發現她眸底的淡愁。
“啊,誰來幫我們照個團體照?”有人間。
“我來吧!”嚴曼歌走上前,接過相機。
嚴曼歌端着相機,她凝神而專註,透過鏡頭,她可以大膽地注視學長。
大家或坐或站,有的人一臉正經,有的人擺出很搞笑的姿勢。陳思遠和紀曉希被簇擁在人群中,陳思遠仍是不安份,總是不好好面對鏡頭,偶爾會轉頭對別人說話或微笑;紀曉希笑得很甜,眼睛裏流轉的凈是甜蜜。而鏡頭外看不到的,他們的手,十指交纏的握在一起。
像是感應到對方,陳思遠轉過頭來,紀曉希仰起臉,兩個人的視線相接,然後,他們衝著對方——笑,眼睛彎彎,嘴角彎彎。
抓緊這一刻,嚴曼歌立刻按下快門,;
這一刻,她釋懷了,她知道學長和學姒,一定會很幸福,很幸福的。
“畢業嘍J”
突然,一個人將鮮花向天空灑去.其他人見了亦效法之。
頓時,五彩繽紛的鮮花交錯在燦爛的陽光下,形成,一幅美麗的圖畫,也深深留在他們珍貴的記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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學長畢業了。
學長就要離開學校了!
學校里,再也看不到學長的身影了,還有他那一臉的燦笑!
嚴曼歌一直目送學長與其他人離開,她才真正意識到這一點。
她無意識地走在喧鬧的街道上,她還不想回家。
她不停地走着,紅燈停,綠燈行,她想用走路來抒發胸口悶悶的悵意。
她從第一廣場走到台中公園,最後,與一群人站在行人路上等待綠燈亮起。
一群小孩從她身後跑過,一串風鈴般的笑語蕩漾在風中;前面有一對情侶親密依偎,低聲說著情話;幾個穿着國中制服的學生走了過來,高聲談論着時下流行的音樂。
嚴曼歌形單影隻的站在人群的背後,表情空白的看着這一切。
她想起剛剛在送別聚餐上,大家都哭了,只有她一臉平靜的分送面紙撫慰大家。
但,當她難過悲傷時,又有誰來安慰她呢?
想到這裏,她感到一股巨大的悲傷。
不能哭,不能哭。嚴曼歌趕緊仰頭盯着炎炎刺目的天空。
她知道眼淚一旦決堤而出,就再也止不住了。
風吹過,行人路樹的樹葉沙沙作響,還有漫天喧舞的蟬聲。
她閉上眼睛,凝神靜聽聲聲纏綿至極的蟬叫。
蟬的生命非常短暫,有時候在地底墊伏長達十七年,才會鑽出地面跑到樹榦上羽化成蟲,然後發出激情的高鳴,吸引雌蟬與之交配。雌雄蟬交尾后,雌蟬會用它堅硬的產卵管刺人樹枝內產卵,數日後,雌雄蟬即死亡,將殼完好的留在樹上,作為它們短暫一生的留跡。
蟬被稱為“知了”,意謂着蟬聲一落就知道生命即將式微,知道何時該了。是否,蟬聲也在提醒她該放手對學長的感情,該作個了結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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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子珩沒辦法就這麼走開,尤其知道嚴曼歌會一個人躲起來偷偷傷心,他更無法裝作無動於衷。
離開學校后,他一個人騎車到市區的一間網咖,挑了一個窗通的位置。
綢咖的斜對面是一間茶坊,籃球社就是約在那裏聚餐。
從上午十一點等到下午兩點,他只喝了一杯可樂,抽了兩根煙,好不容易才看見社團的人終於“散攤”走出來。
大家在門口道別,然後,他看見嚴曼歌與其他人朝反方向走開。
他起身付帳,騎上小JOG,緩緩地跟在她身後。
嚴曼歌從第一廣場走到台十公園,從頭到尾沒發現有人跟在身後頭,足見她心不在焉。
最後,她停在行人路上,站在人群里,雙手交握,仰頭不知在看什麼。
她明明是裏頭最鶴立雞群的一個,可是不知道為什麼,她看起來好渺小,好脆弱,好落寞,神情好茫然。
徐子珩心裏一陣發疼,他將車停在路邊。
只要是遇到她的事,他似乎總是失去理性。
“嚴曼歌?”他大步走向她。
徐子珩?嚴曼歌猛地睜開眼,卻不敢看他。
她提不起聲音回答他,她的喉嚨梗着一樣東西,怕一出口,哭泣就會衝出喉嚨。
噢,為什麼總是在最脆弱的時候遇見他呢?她心裏哀呼。
“你是不是哪裏不舒服?”他站在她面前。
“我沒事,求求你不要理我好不好!”
嚴曼歌語帶祈求,眼不看他,繼續瞪着天空,任由眼睛被炙得睜不開。徐子珩如果再繼續示以關懷,她一定會崩潰的。
真是個笨蛋!明知道會傷心,幹嘛還巴巴跑去送別呢?簡直是自作自受!
徐子珩很氣她的倔強與固執。
“我送你回家。”他聲音帶着壓抑的怒意。
不由分說,徐子珩拉住她的手。
“要回家,我自己會回家啦!”嚴曼歌掙脫着。
徐子珩根本不理她,只顧着埋頭往前走。
不行,不行,她控制不住了!
“放開我!”
被拖了幾十步遠,嚴曼歌終於甩開徐子珩的手,整個人蹲下來。
徐子珩回身看她,就見她蹲在地上,將頭埋進臂。
他眉頭一蹙,然後他看見,她蹲踞的地上,掉下一滴又—滴的水痕,像宣紙上的水墨暈開來。
她,又哭了。
他摘下棒球帽扣上她的頭,為她遮去人們好奇的眼光。
“喂,不要在路邊哭,你知道這樣有多難看嗎?”他的動作很溫柔,偏偏說出來的語氣卻又如此嚴厲。
還不是你害的!嚴曼歌沒搭理他,只顧着發泄心中積累己久的情緒。
徐子珩則無措地站在她旁邊。
遊客來來往往的台中公園門口,路人在他們身旁走來走去,不時對他們投注好奇的視線,以為是年輕情侶在鬧彆扭。
天空很藍,風很靜,驕陽如炙。
徐子珩的個性,不是那種會說安慰話的人。所以,他由着嚴曼歌蹲在地上,由着她哭泣,由着路人好奇的眼光打量。
他的神情冷然依舊,沉默依舊。
但,他始終沒有從她身旁走開。
他站立的姿勢像一棵令人安心的大樹,高大的身影所製造的陰影,一如大樹身上茂密的枝葉替樹蔭下的人遮去酷陽,不着,痕迹地替嚴曼歌擋去了大部份炎熱的日晒。
儘管,額頭覆著薄薄的汗,長袖襯衫裏頭的T恤,背後已經被汗浸濕了,但,徐子珩仍然站得直挺挺的,視線始終凝注在嚴曼歌身上。
嚴曼歌哭了許久,哭得心碑神傷,肩膀一聳一聳的。哭到一半,不知是哭累—了,還是怎麼了,她突然將手伸向徐子珩。
見此,徐子珩很自然地伸手握住她的手。
“不是啦!我要面紙!”
嚴曼歌把臉抬起,徐子珩才發現她臉上一團糟,哭得眼淚鼻涕齊流。
徐子珩伸手摸索口袋一番,找不到手怕或面紙,他只好脫下長袖襯衫給她。
嚴曼歌接過,將一臉的眼淚與鼻涕全抹在他的襯衫上,還發出揚鼻涕的聲響。
“你這樣很沒氣質,醜死了!”好不容易,嚴曼歌終於停止哭泣了,徐子珩想說些什麼話來緩和一下氣氛,偏偏嘴笨,說出來的話又很不中聽。
“我、我呃……本來就呃……不美呀呃……”
嚴曼歌哭得太厲害了,沒說幾個字就打隔。
其實,徐子珩眼中的嚴曼歌,髮辮微微鬆開,頭髮亂亂的,像午後剛睡醒的貓,她的眼鏡已經拿下來廠,眼眶漾着淚,看起來憨憨的,傻傻的,又笨笨的……很可愛,很可愛。
“不要邊哭邊說話!”儘管如此想,他還是說出違背心意的話。
“我、我呃……我沒辦法控制自己呃……我也不喜歡這樣呃……我……”
嚴曼歌愈說愈小聲,徐子珩不得不蹲下身,湊近她,聽她到底在說什麼。
“……為什麼不敢把話說出來呃……為什麼不勇敢一點……為什麼不坦然一點呢……為什麼、為什麼非要等到來不及了……才來後悔,才來遺憾,才來頓足呢?”嚴曼歌愈說愈覺得自己實在很可悲。“我好討厭、好討厭這樣的自己……”
雖然嚴曼歌把話說得斷斷績績、沒頭沒緒,但,徐子珩很清楚她在指什麼,因為從一開始,他就把嚴曼歌對陳思遠的暗暗情懷看在眼裏。
就因為他一直都在看她,最後,連他自己也被她給吸引了。
“還不遲。”徐子珩聽到自己這麼說。“只要你想說,永遠都不嫌遲。”
“啊?”
嚴曼歌抬眼看他,眼眶漾着淚,盛着迷惑,有一種令人心疼的脆弱。
“你喜歡學長吧?”徐子珩定定看她。
嚴曼歌的眼淚登時被嚇回去了,心一個驚跳,整個人坐倒在地上。
“你你你你……”她指着他,發不出聲音來。
他怎麼會知道?她連徐子琳也沒透露呢。
“喜歡就去告訴他呀!”徐子珩話雖說得輕描淡寫,其實心裏正在干譙:x的!他是瘋了才會說出這樣的話!
徐子珩不懂自己為什麼會說出這樣的話,哪一個正常男人會鼓勵自己喜歡的女孩去向別的男孩告白呢?
但他似乎總是如此,總是說出違心之語。
“不要!”嚴曼歌馬上搖頭。
徐子珩盯着她的眼睛,黑黑的眼瞳,有着令人無所遁形的專註。
“那麼,你又為什麼在這裏哭?你以為這樣哭就能改變什麼嗎?你明明覺得不甘心,為什麼不幹脆找學長說個清楚呢?”
徐子珩的問題,如浪潮一波一波襲來,將嚴曼歌淹沒。
喜歡就喜歡,就去向他說呀,如果被接受,這樣更好,有情人終成眷屬,我恭喜你;如果被拒絕了,這樣的結果也不壞,你就可以從此死了這條心,不用再把自己搞得像小可憐!”
“你!”嚴曼歌反應激動地站起來,臉上有一抹難堪的暗潮。
為什麼徐子珩總是把話說得那麼刺耳,那麼傷人呢?
她覺得好委屈,眼淚威脅着要掉下來。
“你根本不懂!向來都是你拒絕並傷害那些女孩的心,你根本不懂我的心情與苦澀,你……”她握住拳,不管這裏是人來人往的街頭,“你根本沒有喜歡過任何人!”她大聲地喊出來。
徐子珩的神經頓時斷裂,他緩緩站了起來。
“我當然有喜歡的人!”他周身揚起了一股風暴。“你若有種,現在就去跟學長告白,我就去找她講!”竟又些賭氣了。
“我……”奇怪,他想向誰告白是他的自由,幹嘛拉她下海啊。“我要不要告訴學長,干你什麼事呀!”
“就是有!”徐子珩口氣很沖。“你若覺得不後悔,不遺憾,就不要擺出一副可悲又可憐的模樣,看起來就讓人生氣!”
“就算可悲又怎樣!可憐又如何!”他的話太犀利,太尖銳了,太一針見血了,嚴曼歌忍不住就大聲應回去。“而且,學長身旁已經有學姐了,我怎麼可以……萬一對學長造成困擾,我死都不會原諒自己的。”
聽到她對陳思遠的感情如此執深,徐子珩心裏湧起一股醋意。
可惡,那麼多女生喜歡他,這其中,為什麼沒有她呢?
“笨蛋!”
陣了一句,他怒而轉身,背影看起來像賭氣。
嚴曼歌以為他生氣了,他那人的脾氣總是陰陽怪氣,脾氣也來得莫名其妙。
走到一半,徐子珩又突然停下來,他仰天恨恨嘆氣,又轉過身來對嚴曼歌說:
“你給我過來!”說到底,他就是沒辦法丟下她一個人。
“做什麼?”他該不會氣得想打她出氣吧。
結果,他卻走向停在路邊的機車,長腿一跨坐上機車,隨手丟了個安全帽給她。
“上車!”他說。
“什麼車?”嚴曼歌一臉莫名。
“機車!”又說了一個破音字。“上車啦!”
“我說了,我不要!”嚴曼歌以為他要載她去見學長。
“沒人強迫你!”徐子珩拿斜眼看她。“我要帶你去水南機場。”
“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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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於珩把嚴曼歌帶到…座建築物的頂樓上,從這裏可“看見飛機起降。
咻——
一架架飛機從他們頭上低飛而過,轟隆隆的聲音,蓋過身邊所有的聲響。
“把你心中想說的話,”徐子珩指着正在跑道上準備起飛的飛機,在她耳邊大喊。“全部都喊出來吧!”
嚴曼歌怔怔地看他。原來,這就是他帶她來機場的目的。
“你既然不想向學長說,那就在這裏,把你的不甘心,你的遺憾,你的感情,全部喊出來,也許你就可以得到真正的釋放了!”說完,徐子珩拿出他總是隨身德帶的耳機戴上。“我會把音量開到最大,你不用怕我聽見。”
“徐子珩,你……”嚴曼歇想問他為什麼要這麼做時,徐子珩已經轉身走開。
嚴曼歌看着他背對的身影,心裏泛起一股複雜的心情。
“飛機在起跑了。”徐子珩轉身提醒她。
“我……”
“你還在遲疑什麼!”看見她一臉猶豫,徐子珩的眉峰一蹙,一副不耐煩的神情。“我大老遠載你來,可不是叫你來看飛機的!”
“我又沒叫你載我來……”明知聽不見,嚴曼歌還是怕他聽見似小小聲的嘀口占。
這時,一架飛機從他們頭上飛過……
“就是現在!”徐子珩又對她大吼一聲。
“我……”好不容易提足了氣,嚴曼歌卻張口無言。“學長,我、我……學長……我喜喜喜喜……”
那句簡簡單單的“喜歡你”,硬是講不出口。
哎,這種瘋癲的事,她根本做不來。
而且,她一直顧忌着站在前頭的徐子珩。
她一向就不是個放得開的人,尤其在人前。而她為此厭惡自己。
她走向徐子珩,想跟他說算了,她不想喊了,反正她這份微不足道的小小情愫,無可無不可,講出來了又如何,不說又如何,地球還是一樣在運轉,就讓它成為遺憾吧。
這個世界有太多的遺憾了,少廠她,不痛不癢的,多了她—個也不會馬上就世界末日。
可當地一走近徐子珩,她整個人頓住。
Don’tWannaclosemyeyes.Don’tWannafallasleep.
CozI’dmissyoubaby.Andldon’twannamissathing。
CozevenwhenldreamOfyou.Thesweetestdreamwouldnev-erdo.
I’dstillmissyoubaby.Andldon’twannamissathing……
史密斯飛船主唱嘶吼的歌聲由徐子珩的耳機傳送到她的耳里。
嚇死人了,哪有人受得了這個音量!
為了證明自己不會聽到她的叫聲,他竟這麼折磨脆弱的耳膜?
徐子珩究竟是怎樣的一個人啊?
他總是冷淡,個性差勁十足,嘴巴又壞……可他做的這些事,又為什麼令人費解呢?
她總以為她已經夠熟悉、夠了解他了,卻又好像從來不曾懂他。
嚴曼歌凝看他的背影,她似乎總是這麼看着他的背影。
第一次,他無視來往危險的車輛,將她領出那場混亂,那時,是他的背影安定了她慌亂無主的心。
第二次,她傷了腳,是他臭着一張臉,卻不容她拒絕的背她回家,那時,他的背看起來如此堅定寬闊,讓人覺得信賴,不怕會被摔着。
第三次,就是此刻。天色晚了,夕陽落在他們的背後,黃昏的天空,是一片橘紅色的美麗時刻,這樣離他一公尺的距離看着他的背影——他將手插在褲袋裏,眼光落在遠方的某一點,風吹揚起他的衣擺,在風中,他的背影顯得倔強而孤獨,如古龍筆下的劍客,獨行在黃沙漫漫中,夕陽在他背影壯烈的燃燒。
他總是在她困窘的時候出現。
他總是一臉漠然地將她的無助看在眼理。
他總是以背影示人,看起來很無情、漫不經心。
但,這就是他的溫柔吧,所謂“徐子珩式”的體貼。
他早知道她對學長的感情,所以總在她最需要人陪伴的時候出現在她身旁。
她的眼眶又紅了,淚凝於睫。
她虧欠他,太多太多了。
這時,又一架飛機飛過他們頭上,為了不辜負徐子珩的用心良苦,嚴曼歌深深吸了一口氣,圈住嘴巴,勇敢地喊出來:
“學一長——”她停了一下,換足了氣,再喊:“我——喜——歡——你!你聽見了嗎?我真的好喜歡你,在很久很久以前,當我還是個小女生時……雖然——你已經有了喜歡的人了,但是——我還是喜歡你的……學長——你一定一定要幸福喔……”
嚴曼歌不知道自己喊了多久,她用盡了全身的力量,如此地用力,如此地聲嘶力竭,想要把心中那份壓抑己久的感情全部傾泄出來,把自己的膽怯、懦弱、自卑,訴諸於風中,讓風帶走一切。
血液,在身體裏瘋狂地燃燒。
瘋了,瘋了,真的瘋了。
或許是壓抑太久了、太深了,嚴曼歌一喊起來就停不了,不斷地說著她對學長的情感與不舍之情。
她的一句一語,徐子珩全聽見了。
他不是有意的,他的隨身聽沒電了,他必須被迫聽着嚴曼歌的剖白,那不是件好受的事。畢竟,沒有人可以忍受喜歡的女孩喊着另一個男生的名字。
“徐子珩,你真是個笨蛋!”他望着遠方,心中暗罵自己。
但,他更無法忍受看嚴曼歌這麼折磨自己。
嚴曼歌釋放了自己,他也才會從她的釋放得到解放。
“學長——我真的、真的、真的好喜歡你喔……”
嚴曼歌喊到聲音都沙啞、破音了,最後,她累了,再也擠不出聲音來。
天色漸漸朦朧,嚴曼歌和徐子珩各懷着心思,凝望遠方,誰也沒提議離開,夕陽把他們的身影拉長、垃長……
一架飛機正在跑道上滑行,嚴曼歌看着飛機慢慢飛起,然後飛上天空,漸漸成為一個小黑點,最後消失在夕陽中。
她望着消失處,暗暗對自己說:
“再見了,學長!再見了,我的初戀!”
再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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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子珩回到家時,已經晚上七點多了。
“子珩,怎麼現在才回來?”坐在客廳看新聞的母親招呼道。“肚子餓不餓?要不要我把飯菜熱一下?”
不用,我不吃了。”
回到房間,徐子珩背靠着門,突然覺得好累,心好累。
他連鞋子都沒脫下,整個人躺到床上,閉上眼睛。
可他眼睛一閉上,就聽見嚴曼歌的告白蕩漾在風中:
“學長,我喜歡你……”
“我真的、真的、真的好喜歡你……”
徐子珩猝然坐起,耙了耙頭髮。
他突然起身,將隨身聽里的磁帶放進音響,須臾,史密斯飛船主唱獨特的嗓音輕瀉出來。
他將燈光捻暗,坐到地板上,又點起了一根煙,讓煙霧包圍自己。
窗外透進路燈暈黃的光線,灑落他一身,使他的背影透着一抹朦朧。
整夜,他不停地按鍵反覆聽着副歌的部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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畢業典禮過後,學生們繼續一樣上課下課,下課上課。
回到學校后,嚴曼歌與徐子珩很有默契的,兩人都不提街上的爭吵與機場的那一段,相處如常。
徐子珩依舊擺着一張冷淡的臉,嚴曼歌依舊沉默安靜。
日曆一頁一頁的飛掠,接着,期末考來到。
當!當!
當鐘聲響起,學生們交出最後—張考卷,教室頓時傳出如雷的歡呼聲。
暑假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