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幾番雲雨之後,子鴻疲憊而滿足的沉入夢鄉,夢中充滿了她的影子。
他自然的伸手想再度將她擁入懷中,卻發覺她已不在,他猛然驚醒,原來這只是一場夢。他鬆了一口氣的看向身旁,可是佳人行蹤已然飄渺。
他飛快的跳下櫧蹋找遍了套房的每一個角落後,終於接受了她已離去的事實。
他悵然若失的坐在沙發上,空氣中還飄逸著屬於她淡淡的余香,歡愛過後的氣息依然盤旋在套房之中,而佳人遠去,徒留莫名的帳惘。
他曾以為她是爺爺安排的人,可是不久后他就知道,這絕不會是爺爺的安排,因為海家的人絕不會用金錢去買任何人的純真,爺爺絕不會為了教訓他,而讓一個女人失去純真。
那麼這一切又是誰的安排呢?先是下了興奮劑的紅酒,接着是她突然到來,這一切不可能是巧合。
難道……難道這一切是她的安排嗎?目的是為了成為海家的一分子?他突然感到強烈的心痛。
如果真是如此,那她根本不應該離開,而要安排好記者在他無防備的時候衝進來,讓他們之間的韻事成為報紙頭條,海家為了平息醜聞,只好宣稱他們早已訂婚,只待選好日子便可以完婚,她也就順利成了海家的媳婦。
如果這不是一場安排好的陰謀,那麼究竟是怎麼一回事呢?他想知道答案,卻又害怕知道答案,望着檣狹懵業謀蝗歟他的心也迷亂了。
其實他可以輕鬆的打聽出她的名字,更可以請徵信社的人調查出真相,但他卻不願意揭開事實的面紗,只因他怕面對的是冰冷的事實。
此時此刻,兩種矛盾的心情在他心裏交織著,他既希望她可以再度出現在他面前,卻又害怕地出現在他面前,並不是害怕對今晚的事負責任,而是怕這會破壞所有美好的回憶,如果這一切真的都是她的精心安排,那麼它使不再美麗,反而充滿了醜陋,而這將使他墜入萬劫不復的地獄之中。
***
“對不起!”如絮掩著嘴,飛快的逃離餐桌。滿桌的飯菜與姊姊濃郁的香水味,一再刺激她的胃,她終於再也忍不住的沖向浴室。
乾嘔了一陣子,只吐出一些苦水,她虛弱的打開自來水,用冰冷的水沖洗自己的臉。
抬頭望着鏡中蒼白的自己,茫然的輕撫著自己的小腹。
那一夜難忘的回憶竟為她留下紀念品嗎?這些日子她一直在逃避這個問題,假裝一切都沒有發生過,但事實又如何掩蓋得住呢?怎麼辦?她該怎麼辦?
她輕輕的洗了把臉,強抑著不舒適,拖着虛弱的腳步回到飯廳。最近姊姊與姊夫不知為了何事吵翻天,母親特地設宴請他們回家,想緩和他們夫妻的對峙,如果她搞垮了這一切,她的母親一定不會原諒她。
“如絮,你的臉色好差,要不要到醫院看醫生?”從如絮捂著嘴衝進浴室后,向雲天就一直看着浴室的方向,他對如絮的關懷流露在他的表情。
“是啊!如絮,你看你的姊夫多關心你啊!要不要他送你到醫院去呢?”如蘋咬牙切齒的說道。
“我沒事,謝謝姊姊、姊夫的關心。”如絮疲憊的回答著。
“你是怎麼了?”何瑾琳眉頭緊蹙的問道。她的語氣中不見關懷,反倒有點不耐煩。
如絮吶吶的說道:“沒什麼!只是胃有點不舒服。”她無法說出事實,因為她還沒有迎接另一場風暴的勇氣。
如蘋冷冷的打量著如絮,忽然驚訝的叫着:“天啊!不會吧!”
“什麼東西不會?”瑾琳好奇的問道。
“最近我聽到一些輩短流長,說是如絮為了飛上枝頭,不惜以自己的清白為賭注,去勾引某大企業鉅子,原本我還不信呢?現在看如絮這個樣子,好像不只出賣了清白,甚至還懷有身孕。”如蘋大膽的猜測著,從如絮霎時反白的臉龐,她肯定如絮已經懷有身孕,她看好戲似盯着妹妹。
“什麼?你說的是真的嗎?”瑾琳驚愕的看着如蘋。
“如絮不可能這樣的,你別胡說。”向雲天一點也不相信妻子的話,只是無限憐惜的看着如絮。
“是嗎?你又不是如絮,你怎麼能肯定她不會呢?”
“如蘋說的是真的嗎?你真的懷孕了?”瑾琳怒不可遏的看着如絮,“你說話呀!”
如絮心如死灰的看着她的親人,她忽然覺得好冷好冷。家竟不是一個可以依靠的地方,親人竟不是精神撫慰的根源,這樣的地方還有什麼好留戀的呢?
“為什麼不說話,既然敢做就要有膽子承認。”如蘋不屑的看着妹妹。
“是的,我是懷了孕。”如絮心冷的看着她的親人,飄忽的說道:“這樣的結局你還滿意嗎?‘姊姊’。”她特意的加重“姊姊”兩個字。
“你是什麼意思?”如蘋冷笑的問道。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我不想說出那些不堪的事,我只是很難想像你的殘酷,到底要傷害我到什麼地步,你才會滿意?”如絮悲勵的問道。
“你……你……”瑾琳指著如絮半天,氣得說不出一句話,最後忍不住揮了她一掌,叫罵道:“你做了這樣丟人現眼的事,非但不檢討,還想嫁禍給姊姊,你還有沒有廉恥心啊!”
如絮呆愣的捂著自己的臉頰,說不出任何一句話,儘管母親從不留關懷過她,但出手打她卻是第一次。
瑾琳也沒想到自己會動手打如絮,但現在不是她心軟的時刻,她冷硬的說道:“明天你就到醫院去把孩子拿掉。”
一向溫馴、逆來順受的知絮,再也無法忍受了,她站起來堅定的說道:“不,這是我的孩子,我絕不會拿掉我孩子,而且我會是個比你還稱職的母親。”
惱羞成怒的何瑾琳,忍不住再給了她一個巴掌,氣憤的叫道:“如果你要這個野種,就給我滾出這個家,我們絕不容你破壞柳家的門風。”
“媽,有事慢慢說,別這樣……”向雲天見妻子與岳母如此壓迫如絮,心中自然萬分不舍,忍不住要站出來護衛她,此舉很自然的惹怒他的妻子。
柳如蘋憤怒的叫道:“這是我們柳家的事,你沒有置隊的餘地。”丈夫竟然如此偏袒如絮,這教她情何以堪呢?結婚至今,如絮一直是他們吵架的根源。
“如蘋,她是你的妹妹耶!”妻子的冷酷無情讓他難以置信。
“她做了這樣不要臉的事,早已沒資格做我的妹妹。”柳如蘋一臉不屑的說道。
“她不要臉?你是不是忘了當初你自己……”
“夠了,你們夫妻倆是嫌這裏不夠熱鬧是不是?沒事還要插上一腳……”罵著的當兒卻看到如絮靜靜的走向房間,不由得大聲叫道:“事情還沒解決呢!你去哪裏?”
“離開這裏。”如絮面無表情的丟下這句話后便走入房間,鎖上了房門,片刻后她便拿着一個簡單的行李,蒼白卻堅強的往外走。
“今天你要是走出了這個門,就永遠別回來,這個家再也不歡迎你。”何瑾琳氣憤的嘶吼著。
“這個家曾經歡迎過我嗎?”柳如絮凄慘的一笑,頭也不回的離開那個沒有愛的地方。
“如絮,你別走……”向雲天想喚回如絮,但它的妻子硬生生的拉回了他,一場爭執吵鬧再度展開。
***
烏雲輕輕籠罩着天空,陽光被覆蓋在黑暗之後,整個海邊籠罩在陰冷的細雨中。
柳如絮窩在一處岩洞之中,時而昏睡時而凄迷的看着大海,時光毫不留情的消逝,終於黑暗的夜晚過去了,光明的一天又來到。
她凄楚的一笑,儘管此刻烏雲慢布,但總有散去的時候,大地將重見光明。為什麼它的人生永遠沒有光明?為什麼她總在黑暗中盤旋?為什麼老天要給她這麼多的磨難?
沒有人可以給她答案。
這大概是所謂的命吧!就像她母親說的,她是“紅顏薄命”,註定了一輩子沉淪,而所有與她親近的人得不到任何的好結局。
她心痛的輕撫自己微隆的小腹,曾經她期盼著迎接新生命的到來,她要用愛來撫育自已的骨肉,用自己過去得不到的幸福包圍著新生命,可是結局卻是如此不堪。
這些日子她害喜得很厲害,誰願意僱用一個需要人家照顧的女人呢?別說是工作了,就連生活都成了問題,她原本就沒有什麼積蓄,最後只能坐吃山空了。
孤立無援的她,帶著身上僅存的行李袋,買了一張通往恆春的車票,就這樣茫然的來到這個陌生的地方。
不是說台灣餓不死人嗎?不是說台灣是充滿奇迹與希望的寶島嗎?是嗎?真的是這樣嗎?說這些話的人真的曾到陰暗角落看過嗎?是的,台灣當然餓不死人,只要她肯放棄尊嚴回頭。“最多”只是得到無情的奚落與恥笑,而她可以繼續活下去。
她凄厲的一笑,自己或許從沒有過好運,但最起碼的尊嚴她還有,她絕不會回頭向家人求助,因為那是比死還難堪的選擇。
她輕輕的站了起來,虛弱的身子使她跟蹲了一下,她想辦法平衡了身體,拖着沉重而虛浮的腳步,一步步的攀登上高聳的岩石。
她的身子在寒風中飄搖著,氣候不佳阻隔了人們的遊興,只剩海浪拍打海岸的聲響,與她的形隻影單的在這裏看着海。
說來可笑,她生活在海島國家,卻從沒有看過真實的大海,因為“海”在柳家是一大禁忌,誰也不敢在家中提起這個字眼,當然更別說到海邊遊玩了,而她卻在走投無路的情況下選擇到海邊。
海風刺骨,她身上的衣物阻擋不了一波波的寒意,望着在腳底下的海浪,她的心沸騰著,也許這裏就是她人生的落幕之處吧!
她虛弱的張開雙眼,茫然的看着眼前陌生的環境,這一切彷彿在夢中,她眼珠轉也不轉的看着前方隨風輕輕飄動的白色窗紗。
我死了嗎?這就是死後的世界嗎?我再也不用去面對現實的殘酷了嗎?
“你終於醒了!”她身旁忽然響起的聲音,殘酷的將她拉回現實中。
她苦惱的轉頭看着出聲的人,聲音沙啞的問道:“你是誰?”
“我姓李名正英。”他簡單明了的說著。
“你怎麼曾在這裏?”
“我?”他訝異的揚眉,微笑的回答道:“因為這是我家。”
“你家?那……我在這裏做什麼?我是說?我怎麼會在這裏?”她眉頭緊蹙的問道。
“你什麼都不記得了嗎?”他驚愕的看着一臉苦惱的她,見她茫然的看着他,於是細心的回答道:“三天前我在海邊發現了你,及時的將你從死神的手中救出,後來你昏倒在我的懷中,我就將你帶回家中,直到現在你才醒過來。”
他的話敵破了她一層層的保護膜,殘酷的記憶像洪水般湧進腦海中,死裏逃生對她而言竟不是一種喜悅,反而更像是一個殘酷的誼咒。
“你為什麼要救我,為什麼不讓我就此解脫?”她痛苦的嘶叫着。
“死並不能解泱一切,任何人都沒有權力結來自己的生命,”他眼中流露出不能認同的神情,毫不諱言的直言道:“更何況是同時結束兩條性命,你怎麼忍心讓一個無辜的生命,隨着你一同葬生大海?”
她悲凄的輕輕撫摸自己微凸的小腹,“你以為我願意這樣嗎?我實在是走投無路了呀!與其讓他和我一起在人世間沉淪,不如一起解脫。”
“你的丈夫呢?難道他坐視你一個人承受這一切嗎?”她聲音中的苦痛讓他心痛,這樣一個清純的女孩,為何遭受這樣的折磨呢!
“我沒有丈夫。”她一臉戒備的看着他。
“對不起!”他並無意揭人私隱,只是面對這樣一個飽受痛苦折磨的女孩,他忍不住的想去關懷她,“那你的親人呢?”
“親人?”她沉痛的低吟著,“我唯一可以依賴的親人,已在十年前離開我,其他的人則視我為詛咒,親人…我不再覺得我有親人。”母親與姊姊的殘酷無情,早已讓她心如死灰。
“為什麼?”他覺得她不像一個輕浮的女孩,為何她的家人忍心如此對待她。
她痛不欲生的看着他,這是一個殘酷的問題,因為沉澱在內心中最深的傷痛,如何再去碰觸呢?
看着她充滿苦痛的臉龐,他知道尋死比苟活更需要勇氣,如果不是遭遇諸多苦難,這樣花樣年華的她,不會選擇死為依歸。
他更知道,唯有釋放出心中的毒素,方熊再尋生存之希望,於是他強迫自己硬起心腸說道:“說吧!唯有說出一切的痛楚,你才得以解脫、重獲新生。”
“是嗎?”她迷茫的呢喃著。
“相信我,只有將心中所有的苦痛傾瀉而出,你的心靈才有機會獲得平靜,說吧!
我會是一個很好的傾聽者。”
“你想知道什麼?”
“任何你想告訴我的事。”他平靜的說道。
她神情飄渺的說道:“這是一個很長很長的故事。”
“我有的是時間。”他微微的一笑。
她深深的看了他一眼,也許是對方眼眸中的真摯關懷打動了她,也許是她真的想尋求另一種解脫,於是她敞開胸懷,釋放出她的痛楚。
“我害死了我的父親。”她的話有如平地一聲雷,震出了滿屋子的死寂。
即使早已有了面對一切苦痛告白的準備,但這樣的一句開場白,仍令他震撼,呆楞了幾秒后,他才遲疑的問道:“你……你是說?”
“我害死了我的父親。”她像機械人似的重複著心中最深的痛,“至少我的母親一直這樣告訴我。”
“什麼意思?你做了什麼事嗎?”他小心的問道。
“也許我的出生就是一個錯誤,”她哀傷的說著:“我的父親為了回台灣迎接我的出生,趕搭的飛機失事葬身放大海之中。”
“這怎麼能怪你呢?你不過是一個無知的小生命,生命本無常,又怎是你能擺佈的。”
“但是我母親認為這一切都該怪我,因為我命中帶克,才會剋死了我的父親,讓柳家從此支離破碎,所以她恨我、怨我,永遠無法愛我。”
“這是你母親無知,若是父母短命使怪子女帶克,那這人世間也太悲哀了吧!”
“這也許就是我的悲哀吧!從小我就生長在這樣的陰影底下,不管我如何努力,不管我如何表現,我母親依然不曾正眼看我,她的心目中永遠只有姊姊一個人,而我彷彿只是她生命中的一個陰影,她……”她開始道出她的心酸與悲痛,他只是靜靜的聽著。
“天啊!我沒想到你竟然遭遇了這些。”聽完如絮的告白,李正英不由得為她的命運多舛感到扼腕。
“這大概是我的命吧!即使是我窮盡一生的力量,卻怎麼也無法改變自己的命運,也許這就是所謂的‘命由天定,半點不由人’吧!”
李正英感慨道:“如果你現在就抱持這樣消極的想法,那麼你的命運必然永遠在上天的安排下。”
“不然我又能怎麼樣呢?若不是迫於無奈,我又怎麼會走上這條不歸路呢?”
“你相信命運嗎?”
“當然!”被命運擺佈了一生的她,如何能不信呢?
“如果你相信命運,必定也相信命中的貴人,那麼就讓我來當你的貴人吧!我願意幫你創造新的人生。”
“我們萍水相逢,為什麼你願意幫助我呢?”
“所謂相逢自是有緣,多年來我離群索居,孤獨的守候我那無緣的妻子,卻意外的救起你,我想這大概是上天的安排吧!我也是一個被命運作弄的人,所以我了解你的苦,我願意盡我的力量,減少世間的另一個悲劇。”
柳如絮無言的看着他,在這混濁的世界中,當真有如此良善之人?他真的是她的貴人嗎?這是老天爺給他們母子的一條生路嗎?
“我曾往一場意外中失去了生命中的最愛,所以我了解生命的可貴,如果你不嫌棄的話,請你當我的女兒吧!讓我陪你過這段歲月,一同迎接新生命的到來。”
“謝謝你!真的謝謝你!”柳如絮充滿感激的望着她的貴人,除了謝謝外,她再也找不出其他話。
***
“來,娃娃,讓爺爺抱抱你,”李正英開心的抱起五歲的小女孩,寵愛的笑道:“哇!小傢伙又長大了。”
“嗯!”娃娃開心的點頭道:“因為我都有乖乖的吃飯呀!所以當然會長大啰!”
“這麼乖呀!告訴爺爺,你吃了幾碗飯。”
“一碗。”娃娃開心的比着手指頭,並補充道:“而且是吃光光哦!這樣我長大以後才不會嫁給小貓咪當老婆,這是媽咪告訴我的。”
娃娃的童言童話逗得李正英哈哈大笑,他寵愛的說道:“真是個乖寶貝呢!爺爺等一下帶你去放風箏,好不好?”
“耶!”娃娃開心的笑道:“我最喜歡跟爺爺去放風箏了,好好玩哦!”
“你就知道玩,”她的母親寵愛的看着女兒,交代道:“不可上讓爺爺跑得太累,也不可以要爺爺大老遠抱着你走回來,知道嗎?”
“知道了。媽咪。”小女孩乖巧的說著。
“如絮,娃娃很懂事的,你別管她太嚴。”
“嗯!”如絮微笑的點頭,說道:“爸,讓娃娃留在這裏陪你,我帶來了一些素菜,先去廚房煮飯。”
“讓陳嫂煮就好了,你難得回來就別忙了。”
“就是因為難得回來,才更要把握每一刻呀!”這些年她一直留在美國求學,一年難得回來幾次,好不容易畢業回台灣,又留在台北忙碌新創的事業,她怎能不把握時光呢?
“好吧!那你去忙好了。不過別太累了。”
“我知道。”如絮微笑的點頭,慢慢的走向廚房。
“爺爺,我準備了一個禮物送你耶!”娃娃拉着爺爺的手,大聲的說著。
“真的嗎?”李正英低頭慈愛的看着小女孩。
“嗯!”娃娃跳下爺爺的懷抱,打開自己的櫻桃小丸子背包,寶貝似的拿出了一張畫像。
“送給爺爺,這是我自己畫的哦!老師給我打了三個圈圈呢!”
“哇!娃娃幫爺爺畫了畫呀!”李正英開心的接過畫家。
“好看嗎?”娃娃期盼的問道。
看着這可以比美畢卡索的抽象線條,審視自己綠色的臉龐,他甚至找不到自己的鼻子,可是他還是很開心的點頭,說道:“畫得棒極了!等一下我請老張把畫像送去裱框,謝謝你送給爺爺這麼棒的禮物。”
“不客氣。”娃娃開心的笑着。
“娃娃怎麼會想到畫爺爺呢?”李正英好奇的問著。
“上課的時候,老師要我們大家畫自己的爸爸,但娃娃沒有爸爸,所以就畫爺爺了。”娃娃臉色暗淡的說著,天真的臉孔流露出超乎年齡的憂鬱。
看着孫女落寞的神情,李正英不由得心痛,這些年以來,他不只一次的勸如絮,要她為自己的未來打算,替自己找一個老公,也替娃娃找一個爸爸,但如絮卻堅決的表示,她要一個人帶大娃娃。
他慈愛的抱起娃娃,親親她的小臉蛋,安慰道:“娃娃沒有爸爸,但是有疼愛你的媽咪,還有爺爺呀!是不是?”
“嗯!”小女孩輕輕的點頭,馬上忘了憂傷的說道:“爺爺,我們去看外婆好不好?”
“好啊!”李正英慈愛的點頭說道:“我們現在就去吧!”他帶著小女孩來到了他的書房。這個書房充滿妻子心碧的相片,小傢伙來過一次后,便迷上了相片中的心碧,她最喜歡拉着爺爺的手,一起走進這充滿愛的房間,看着美麗的相片,聽著爺爺講著外婆的故事,在她的心目中,外婆就像童話中的公主。
***
海家的成員再度聚集在一起,不過地點換成了子傑的別墅,因為今天是他們夫妻將MAY分散二十年的父親介紹給海家人的日子。
“你們父女分別二十多年,現在竟然可以重逢,老天爺還是有仁慈的一面。”雅倩有感而發的說著。
李正英與妻子的緣薄令人鼻酸,但分別二十多年的親人得以重逢,這種喜悅多少沖淡一是士哀愁。
“說來還真得感謝如絮,要不是她恰好與MAY相逢,要不是她積極的安排這一切,我們父女不知道何時才可以重逢。”李正英閃著淚光的說道。
“不,真正使你們父女重逢的是你的善良,要不是多年前你救我了,我根本不可能安然的坐在這邊,更別說是做任何安排了。”如絮脫口而出。
“都過去了,別再想那些不愉快的事。”李正英輕輕的拍拍如絮的手。
海家的人都看出如絮有一段苦不堪言的過去,但誰也不想去揭開傷疤,他們很有默契的想着,就讓這感傷的一面輕輕飄過吧!今夜不該有太多哀愁。
偏偏海家出了一個天兵””海寶貝,她難掩好奇的追問道:“大嫂的爸救過如絮嗎?你們之間發生了什麼樣的故事?”
“呃……這說來話長。”李正英為難的說道。正常人見到李正英的表情、聽到這樣的話,早該馬上停止問話,好讓話題匆匆帶過,可是……“沒關係,反正我們有的是時間。”寶貝一臉準備聽故事的模樣。
“現在不適合談這些事,”所有海家人一起向他使眼色,恆帆匆匆拉回好奇的妻子,改變話題道:“今天是值得慶賀的日子,我們該談點快樂的事。”寶貝抬頭看丈夫一眼,再看向周遭的人,總算停止了追問。
“說得對,”子傑趕緊點頭,並代妻子發言道:“爸,我看你就別再回屏東了,乾脆留在台北跟我們住在一起,這樣彼此也好有個照應。”
“是啊!爸,你就別搬來這裏,跟我們一起住嘛!”MAY期盼的看着父親。
李正英慈愛的拍拍女兒的手,“這些年來我一直將自己放逐於人群之外,早已習慣寧靜的鄉野,擁擠的都會區不再適合我,在這裏我無法找到心靈的寧靜。”
“可是你一個人孤獨的在屏東,豈不是太過孤寂?”
“我不會孤單的,你的母親雖然已經離世,但她的魂魄一直陪伴在我左右,等着我們再度重逢,我怎麼會孤獨呢?”
思及薄命的母親,MAY的臉上有着難掩的哀思。
海子傑心痛的擁著妻子,溫柔的撫慰道:“別這樣,你這麼愁眉苦臉的,小心生出一個苦瓜兒子。”
“什麼話嗎?”MAY又好氣又好笑的看着丈夫,隨即沉迷在他深情的凝視下。
看着女兒找到如此的歸宿,李正英再世無任何牽挂,他慈愛的說道:“老天爺讓我在有生之年得知自己擁有一個女兒,而這個女兒又有了圓滿的家庭,這對我來說已是最大仁慈,雖然我住在屏東,但現在交通便利,我隨時可以來台北住。你們夫妻兩人也可到屏東住,有沒有住在一起又有什麼差別呢?”
“說的也是,親家有空多到台北。也許漸漸熟悉台北的生活,會搬來台北與子傑一家三口同享天倫之樂。”
“嗯!”李正英微笑的點頭,但他心裏知道,自己絕對無法再度適應台北的生活,就像是在天空中自由飛翔的馬兒永遠無法適應鳥籠般。
“四哥跟五哥怎麼還沒過來?”寶貝再一次問道。
“怎麼了?少了子帆跟你鬥嘴,有點不習慣是嗎?”海綿雲促狹的看着寶貝。
“我才沒有,誰像五哥這麼無聊。”寶貝矢口否認。眾人聞言只是莞爾一笑。
“他們總算到啦!”子偉開口叫道。夾在一堆已婚的人中,看人家三不五時的深情表現,他還真有一點不適應,這下子來了兩個單身漢,他總算可以鬆口氣了。
眾人皆面帶笑容的看着一前一役走向客廳的兄弟,突然,子鴻像是受到什麼驚嚇的停下腳步,跟在他身後的子帆煞車不及撞上了他,在他的抗議聲之中,子鴻才回過神來,緩緩的走進室內。
是她,竟然是她!睽違了五年之久,竟在這樣的場合重逢,這樣的發展是子鴻所料未及的,他壓抑著滿腹的驚愕與激動。在他鎮靜的表情掩飾下,是一顆紊亂的心。
如絮可沒子鴻的定力,她只希望自己能立即化為空氣,消失在他眼前,所以一等他們坐下,她便匆匆找了一個借口離去。
她竟然再一次的從我身旁逃脫。子鴻差點跟着跳起來,所幸理智及時拉回他的身子,他只是坐在位置上,眼光深沉的望着如絮離去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