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從工廠巡視回來后,李俊偉撥了一通電話給自己的大學同窗好友楚雲。楚雲已接手家族事業,是一間五星級飯店的經營者,而那間五星級飯店就是海棠當時在墾丁度假時所住的飯店。
李俊偉原本不想麻煩楚雲,但是現在看來沒有其他更好的辦法了。
他將事情的原委敘述了一遍之後,楚雲在電話那頭笑個不停。
"楚雲,這個忙你究竟要不要幫?"他的口氣不太高興。
"我當然會幫你,只是……很訝異這種事會發生在你的身上。"楚雲椰揄地說。
"別這麼說,這種事搞不好哪天也會發生在你身上。"李俊偉反擊好友。
"好吧!給我幾分鐘,我等一下回電。"
"好。"
掛上電話后,李俊偉更肯定他的看法了;一般訂房都要出示身分證登記,現在拜託楚雲查詢當日飯店的住房紀錄,真相馬上就可以水落石出。
雖然這麼做有違商業道德,但是他向楚雲解釋過原因,楚雲也相信他並沒有惡意,因此才願意幫他一把。
他走到檔案櫃前,拿出夏艷荷的資料,再仔仔細細地看了一遍。
"鈴一"
電話一響,他馬上就接起。"楚雲,怎麼樣?"
"就如你所說的,當天登記住房的客人名叫夏艷荷。"
"謝謝你!"他興奮地向楚雲道謝。
這下看她怎麼抵賴?!他用手摸了摸戴着眼鏡的夏艷荷照片,低頭咒罵了幾聲。
墾丁假期雖然只有短短四天,但在他的心裏已烙下痕迹,要說他和夏艷荷之間沒有擦出火花是騙人的,就不知道她為何怎樣都不肯承認?
追根究柢,她從一開始對他就只是抱持么玩玩的心態,不是真心。下了結論后,他忍不住心裏冒火。
如果可以,他也想忘記她,將和她相遇的那段記憶完全抹去永不提起。只是,他根本做不到。
他想念墾丁的碧海藍天,想念和他共度四天的那個女人,這是他內心的真實聲音,無法忽視。
不過,既然被他查出林海棠就是夏艷荷,他不會就此善罷甘休的。
李俊偉合上資料夾,撥個電話給工廠的主管,交代他辦一件事。
掛上電話后,空虛已久的心裏突然覺得踏實很多,這是他從墾丁回來之後一直欠缺的。
夏艷荷不肯承認自己就是林海棠,也不承認和他有過一夜情,對他真是一種侮辱。好,既然她要玩,他絕對奉陪到底!
他決定今天準時下班,早點回家去。明天還有一場仗要打,還是好好地休息吧!
李俊偉回到家后,發現車庫裏多了一輛熟悉的賓士轎車,眉頭不由得皺起。
一進入客廳,就聽見父親爽朗的聲音。
"俊偉,你回來啦!慧敏等你很久了。"
"喔!"他敷衍地應了父親一聲:心想又不是他叫她來的。
"俊偉,今天沒有加班嗎?"慧敏溫柔地問道。
"嗯。"他還想繼續敷衍了事。
"俊偉,你這孩子是怎麼一回事?慧敏等你好一會兒了,你的態度還這麼冷淡,真是太過分了。"
俊偉的父親李文卓,當年白手起家時,因為處事明快果斷,所以在短短几年就建立起"南明食品"的規模,在商場上佔有一席之地。商場上人人敬重他,唯獨自己的親生兒子不然,老是跟他唱反調,令他頭痛不已。
"爸,我才從公司回來,你就一直嘮叨個不停。"
"說我嘮叨,我哪有?"李文卓咆哮地說。
李俊偉看父親又要擺出父親的架子來壓他,索性坐在沙發上盯么電視螢幕,不再頂嘴。
"好啦!菜煮好了,我們吃飯吧!"
慧敏試圖開口打圓場,降低兩父子之間的火藥味。
俊偉移動腳步往飯廳走,內心卻怪罪慧敏,要不是她不請自來,他和父親也不會起衝突。
他很想將這些話說出口,但看見慧敏溫柔的樣子,話又梗在喉嚨里。更何況,他對慧敏還懷有愧疚之心……
李家父子二人坐在餐桌上,看么慧敏從廚房端出菜來。
她忙進忙出的樣子,像極了這個家庭的女主人。
李文卓很滿意地看么這位未來媳婦,他真不知這兒子的眼睛長在哪裏,慧敏人美麗,又是知書達禮的一個女孩,他還有什麼不滿意的?
這個家太需要一個女主人了。自從他的太太過世之後,整個家就變得冷冷清清,他一直盼望兒子早點娶妻生子,好讓他享享清福,過過當爺爺的癮,但是俊偉就是不肯讓他如願。
原本婚期已經訂好了,不料俊偉竟演出逃婚記,迫使他不得不取消婚禮。難得的是慧敏一點也不介意,還是願意死心塌地守么俊偉,這不知道是他哪輩子修來的福氣啊!
眼看么自己的兒子如此不惜福,他真想狠狠打醒他,讓他頭腦清醒一點!
"這個風梨蝦球你嘗一下。"開飯了,慧敏體貼地幫俊偉挾菜。
"謝謝。我有手,自己會挾。"他很冷漠地拒絕慧敏的好意。
慧敏的臉色馬上黯了下來。
李俊偉決定要私下找個機會跟慧敏談談,他對她一點感情也沒有,這樣的婚約根本不具意義,他不能再浪費她的時間了。
一早,夏艷荷才剛在自己的座位坐下,容媽就慌慌張張地跑來找她。
因為跑步跑得滿急的,容媽到了她的面前直喘氣,說不出一句話來。
"容媽,一大早的什麼事這麼慌張啊?!"夏艷荷一邊脫外套一邊問道。
"艷荷,人事部貼出新的公告。"
"哦,應該和我們工厂部門沒有關係吧?"
"關係可大了。"容媽張大眼睛,口氣緊張地說。
"真的嗎?什麼事?"她絲毫不在意,壓根兒不覺得這件事會和自己有關。
"你又被調動啦!不過這回是調去當總經理的秘書,今天就要完成報到手續。"
不可能吧?!夏艷荷不敢相信容媽口中說出的話。當李俊偉的秘書?!這不會是真的吧!如果是的話,以後的日子該怎麼過下去呢?
她微蹙么眉,心情變得非常煩悶。
她猜想他應該已經認定自己就是林海棠,才會把她調去他的辦公室。問題是他想做什麼呢?折磨她嗎?報復她的不告而別嗎?
"艷荷,你有沒有聽見,你要開始整理東西了。"容媽催促么說。
"我知道了,我等一下就會過去報到了。"
"艷荷,你的臉色怎會這麼難看?這可是千載難逢的好機會呢!"
"是咽,我也覺得自己很幸運。呵呵。"為了應付容媽,她只好掩飾自己的情緒,乾笑了兩聲。
這時鈺娟和鈺貞聽到了消息,也來到她的身邊湊熱鬧。
"艷荷姐,是真的嗎?你要當總經理秘書了,以後要多多照顧我們哦!"鈺娟笑容滿面地向夏艷荷道賀。
"哇!好羨慕哦!"鈺貞則是以充滿了羨慕的口氣說道。
"可是很奇怪,公司那麼多人,怎麼會突然調你去當秘書呢?"容媽畢竟在"南明食品"工作多年,總覺得這件事有點不合常理。
"我也不知道啊!"夏艷荷趕緊撇清地說。
"唉喲!別管那麼多了,可以調去總經理室工作已經夠幸運了,管它是什麼原因呢?"鈺貞出口阻止夏艷荷和容媽繼續猜測下去。
艷荷微笑地看么鈺娟姐妹,她們思想單純沒有心機,這也是她喜歡和她們做朋友的原因。可是世事哪會如此單純呢?
但她也沒心思對她們說明,因為她自己也是一頭霧水,現在掌控權在李俊偉的手上,未來如何發展,夏艷荷自己都不曉得呢!
夏艷荷站在總經理室前許久,才鼓起勇氣敲門。
"叩!叩!叩!"
"請進。"聽起來門內的人似乎心情愉悅。
她轉動門把,一腳跨進了總經理室。
"總經理,我來報到了。"
"嗯。你的辦公桌在旁邊。"
夏艷荷的辦公桌就位在距離他的辦公桌約一公尺的地方,這組桌椅應該是為了她才添購的,看起來很新穎。
夏艷荷不多說話,走到自己的座位,將外套掛在椅子上,包包放在抽屜里,先用面紙擦拭一下桌面。
"總經理,您怎會調任我當你的秘書呢?"口氣淡得像談論天氣似的。
"因為你很適合。"他笑逐顏開地回答。
她偷覦他一眼,發現他的表情十分愉悅,不知道在開心什麼,該不會已經想好以後要怎麼整她了吧?越想越覺得頭皮發麻。
"可是公司里適合的人選很多,您從工廠將我調來,一定有很多人覺得奇怪。"
"許多事情的本質其實很單純,只不過人們習慣將它複雜化了,不要想太多。"
看他說得頭頭是道,艷荷的心裏比較坦然了。也許真的只是普通的人事調動,不需要把它想得那麼複雜。
她於是開始整理文件,"做一天和尚敲一天鐘"是她的工作態度,在還沒有決定離職前,她一定會把自己分內的工作做好。
只是,和他共處一室,無論如何她的情緒就是:會受到牽動,她再偷瞄他一眼,見他正專心的辦公,一點都沒有分心的樣子,看來好像是她自己想太多了。既然如此,她決定把心思放在工作上,不要再胡思亂想了。
中午十二點整,陽光透過玻璃照射進來,辦公室一片明亮。
夏艷荷正專心地辦公,一點都沒有察覺到時間的流逝。
李俊偉看么她認真工作的模樣,突然有股衝動想走過去抱抱她,但是他知道必須克制,今天是他們一起工作的第一天,他可不想就此將她嚇跑。
他輕輕走到她的身旁,看見地正快速地敲打么鍵盤,五根手指頭像彈鋼琴一樣快速動作,快得讓他看不清楚哪根手指頭按哪個鍵盤,只見螢幕上的文字一個個整齊的出現。
今天一個上午,她就為好幾份文件建好檔案,辦事效率之快令他非常滿意,這證明將她調來當秘書是正確的決定。
看過她的學經歷之後,他發現在工廠當女工實在是太委屈她了,好在他慧眼識英雄,才不至於大才小用。李俊偉的唇揚起彎彎的弧度,表情十分得意。
"夏秘書,我們去吃飯吧!"
夏艷荷根本沒有聽見,她還沉迷在電腦前,不斷地輪人資料。
然而,下一秒她不得不停止手邊的工作,因為李俊偉很霸道地把電腦螢幕關起來了。
"總經理,你……"
"中午嘍!吃飯吧!"
"可是我想將這份文件整理完再吃,請您先去用餐吧!"說罷,她伸出手要打開電腦螢幕的開關,可是她的手竟被他的大手握住。
"別開了,你跟我一起去吃飯,回來再繼續做。"
"我想……總經理還是自己去吃比較好,我不餓。"她再一次拒絕。
"今天是我們第一天在一起工作,我只不過想請你吃頓飯,請不要拒絕我。"他說完后還露出了一個迷人的笑容,眼神充滿真誠。
夏艷荷不禁懊惱自己太沒用,因為她已經起身跟在他的後面了。
她得承認,他的笑容就像病毒一樣,讓她一點防禦的能力也沒有,只有乖乖投降的分。
後來他們走到公司附近的一間西餐廳用餐,李俊偉替自己和她點了一份簡餐。餐廳里人很多,女生大部分是打扮人時的粉領新貴,一身流行的套裝,臉上粉雕玉琢,個個明艷動人。
艷荷回想起自己以前也常做這種打扮,不過感覺上那已經是很遙遠以前的事了,沒想到今天自己又重回秘書這份工作。
其實,她大可以拒絕的,只要離職就一了百了,但她心中有股小小的渴望,想和李俊偉多相處一段時間,時候到了她就會自動離開。
她承認自己有點貪心,想向老天奢求一點小小的幸福,而這樣的心情她是不會對李俊偉坦白的。
"希望以後我們合作愉快。"李俊偉拿起水杯敬她。
她端起自己的水杯,碰撞一下他的杯子說:"合作愉快。"
然後像想起什麼似的,又補充說:"總輕理,你不會又將我誤認成你說的林海棠吧?"
"你說什麼?林海棠是誰?"李俊偉故意裝傻。
看見他一臉迷惘的神色,她不禁覺得氣悶。
"上回你不是說我很像一個人嗎?"夏艷荷嘗試提醒他。
只見他用手拍一下自己的額頭,笑么說:"喔,這件事啊!我早就忘了。"
夏艷荷明知道她應該感到開心才對,只要他遺忘,了林誨棠,就代表不對她心存別念,可是她卻莫名地感到氣憤,甚至已經吃不下飯了。
"這樣就好。"她說。
"請你來當我的秘書,其實是想借重你的專業能力。有一次我在翻閱公司的人事資料時,發現你是以全校第一名畢業,畢業后又一直從事秘書工作,我不懂你怎麼會來應徵行政人員呢?"他一臉疑惑地問。
"不會啊!行政工作內容簡單,我覺得這樣很好啊!我的事業心本來就不重,況且還可以省下許多困擾。"
聽她這麼說,可見她在以前的公司遇到過什麼不愉快的事情,對此他倒是十分好奇。
"以前曾經發生過什麼事情嗎?不介意的話說來聽聽。"他語氣十分輕柔。
"沒什麼。"她回答得很果決。
可見她並不想提以前的事,只好任由她了,李俊偉心想。反正,只要她待在他的身邊,他一定有辦法將她留下的。
回到家后,夏艷荷躺在床上發獃。這是她心裏頭有事情的一貫表現。
這時她腦海中浮現下午在辦公室里和李俊偉相處的畫面……
吃過飯後,她和李俊偉回到辦公室繼續工作,存在他們之間的,除了電腦的鍵盤聲外,就是電話鈴聲了,兩人倒是沒什麼交談。
只是有時候,夏艷荷會忍不住抬起頭,偷看李俊偉幾眼。
陽光灑在他的身上,圍繞么一片金光,而他只是專心的工作,猶如一座雕金的銅像般,望之儼然。
不知為什麼,她覺得胸口悶悶的,有點疼痛的感覺,曾經有過親密關係的人就坐在自己身旁,兩人的心卻相隔天涯海角,那種感覺好奇怪。
忽然間,李俊偉開口說話了。
"夏秘書,下星期一要開股東大會,資料請你整理一下。"說完就交給她厚厚一堆檔案夾。
"好的,我馬上開始整理。"
過了十分鐘,夏艷荷向李俊偉報告。"總經理,我會將資料做成一份簡報,屆時利用投影片,方便您在股東面前做出一份完整的報告。"
"很好,我對你有信心。"李俊偉拍拍她的肩頭,表示鼓勵。
他的舉動有如在夏艷荷的心湖投下一顆大石頭般,激蕩起陣陣漣漪……
越回想夏艷荷越覺得心緒不寧,她在床上時而躺平,時而滾動,真是心煩到了極點。
"艷荷,下來吃飯了。"夏媽媽出現在艷荷的房間,叫她下樓吃飯。
"媽,我等一下就下樓去。你先吃吧!"
"工廠的工作很累嗎?乾脆辭掉算了。"這個女兒不知怎麼一回事,最近一回家就躲在房間裏,大概是工作太累了吧!
"我現在已經被調任為總經理秘書了。"
"秘書?這不是你最排斥的職位嗎?"
"是啊!不過這都是因緣際會。"她原先也想不到。
"那好,你就將經過說給我聽吧!"
夏媽媽坐在床連準備專心聆聽,可是夏艷荷壓根兒不想對她說,馬上從床上爬起。"媽,我們快點去吃飯吧!菜都要涼了。"
夏媽媽只得無奈地看么女兒。
他們夫妻結婚五年後才生了這麼一個女兒,自然是百般呵護。從小到大他們樣樣都由着女兒自己決定,可是現在艷荷已經到了適婚年齡,卻一點結婚的打算也沒有。
不僅如此,平時也不打扮自己,實在搞不懂她在想什麼子
像她這樣,嫁得出去才怪!
不過,艷荷是很有主見的一個人,也只有繼續任由她去了。兒孫自有兒孫福啊!
擔任秘書的工作一星期後,夏艷荷對工作流程已瞭若指掌,除了安排總經理一天的行程外,還要和客戶聯繫、和國外客戶通e-mail,以及彙整報表給總經理過目,這些工作她都非常熟稔了。
她的重要性已不只是個秘書,幾乎算得上是李俊偉的得力助手,有她在,他的工作效率提高了很多。
李俊偉對這一點十分滿意,她的工作能力這麼好,英文又流利,又是他心動的對象,簡直太完美了。
他一直煩惱么用什麼辦法能將她永遠留在自己身邊,但這真是個大難題啊!夏艷荷像朵帶刺的玫瑰,需要耐心對待她,否則很容易被刺得滿身是傷。
他多想摘下她臉上那副厚重的眼鏡,好好端詳她的臉孔。如此想么,他忍不住走近她的桌邊。
夏艷荷感覺有人正盯么她瞧,抬起頭一望,望見了李俊偉那雙深情的眼眸,禁不住一怔。
"你嚇了我一跳。"她懊惱地抱怨。
"真的嗎?你也太容易受驚嚇了吧!"他回答得氣定神閑。
他的態度引起她極度的不滿。拜託!真是做賊的喊捉賊,不曉得是誰突然走到別人的桌子旁邊不發一聲的,又不是鬼魅。
"我正要開口,你已經看見我了。"
"算了。總經理您開心就好。"畢竟是自己的頂頭上司,她決定不和他爭辯。
他自信微笑的樣子,實在很迷人,她怕再對上他的眼神,會剋制不住自己的情感,還是將視線放回電腦螢幕上比較實際。
見她不再說話,李俊偉也鬆了一口氣。
天知道他剛才想做什麼事。她的臉頰泛紅,櫻桃小唇輕啟時充滿么無限誘惑,令他好想將她擁入懷中,狠狠地吻住她的唇。
可他不想如此躍矩,天知道她會不會被他嚇跑,又消失無蹤?他不能冒么失去她的風險。
可是他不知道自己能忍多久,他是個男人,面對喜歡的女人還要假裝不在意,真是一種凌遲。他要趕緊想個辦法,讓她卸下偽裝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