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假如她能拋卻一點羞恥,她會承認自己也想要他。能與難以捉摸高深莫測的東方龍巫山雲雨共翱遊,能讓他丟下高傲冷漠的外表,像有血有肉的熱血男兒一樣渴望她、愛她……哪怕愛這字僅僅存在她的夢裏,她也願意沉醉。
“可是……真的沒關係嗎?”
滿載男性自信的目光,他微微地咧嘴笑道,“相信我,菲兒。”
在這一刻,即使他們腳下的地板開始崩潰,子菲也相信他會緊緊地擁住自己飛翔到無與倫比的雙人世界。“我相信你。”
他擄獲她甜美的雙唇,以行動來告訴她,這句話對他而言有多重要。
子菲虛軟地靠在他的肩頭,歷經一場驚心動魄的纏綿耗盡她的力氣,但她的心卻是洋溢着幸福的,他輕摟着她的腰,心跳聲就在她耳邊,隨著分秒過去慢慢地回復原有的節奏,這份柔情就像暖流暖烘烘地流入她心田。
“真墮落。”她緋紅著臉凝視着他的側面,沒想到沙發上都可以……“你我不能再這樣下去了。”
勾起懶洋洋濃厚男性意味的笑,“我同意。”
沒想到他話說得如此爽快,子菲原本的頑皮微笑僵在唇邊。他是真心認為她很墮落嗎?她試著離開他的身上,但都勛用力一扯,她又坐回他的腿上。
“老是這麼急匆匆的,你的脾氣真該改一改。”都勛一眼就看穿她那羞憤的表情,“如果你覺得未婚夫妻這樣做很墮落,還不快快嫁給我?好讓我們成為名正言順的夫妻。傻丫頭。”
又提到這件事,子菲的笑容與羞憤頓時飛走,只剩固執。“我說過好多次了,等我哥哥回來,我就不再是紅門的幫主。如果你只是為了這個原因而娶我,到最後你一定會得不償失的。”
“娶得一個熱情如火的如花美眷,而且還是‘紅門’幫主的重要妹妹,我哪一點吃虧?”
“我不會煮飯、洗衣或是燒菜,更不懂什麼三從四德的東西。如果你娶了我一定會後悔。”
“娶老婆又不是聘請女僕。我寧可娶一個會出鬼點子,永遠有闖不完的禍和拗脾氣的麻煩老婆,也不要請一尊三從四德的木頭娃娃回家。”
“你……”明捧暗損指桑罵槐,真過分。“你有被虐待狂!”
“不成,你怎麼可以罵自己是‘虐待狂’呢?子菲。你只是有點麻煩!”
她哪裏是罵自己來著?活活被他氣死,可惡,那太便宜他。“都勛,你住口。”
他眨眨眼。盛怒中的紅子菲有着驚人的魄力,但都勛並不是被她嚇到,而相反地他以欣賞的目光滑過她紅潤氣憤的粉頰,以及因為過度氣憤上下起伏的酥胸。偶爾惹怒一條母獅子,會贏得一點傷痕與熱情也不賴。
“我不會嫁給你的,除非我確定找到我哥哥的下落,你聽清楚沒有?”到那時,相信他也不會娶她了。子菲心頭揪緊。
都勛笑得很邪惡,當子菲為時已晚她發覺到他復蘇的熱情正活力十足地勃起,蠢蠢欲動地蠱感她時,已經來不及逃出他的掌握。
“我聽到了,子菲。”他親吻她的芳唇,然後沿着頸際印下一道潮濕熱火,“你嫁給我嫁定了。”沒有人比他更確定西方獅的下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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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了很久很久,大概有一世紀那久,都勛才能勾起唇角回答她說:“我喜歡你生氣的樣子。”
“閉嘴,都勛。”子菲咕噥。
※※※
陰暗的八六碼頭區,堆積如山的貨物夜影幢幢。
“小三,你弄好了沒?快點,我們要閃了。”
“馬上就好。”他低頭將手上的炸藥綁在木條箱上,引信故意留得很長,這樣他們才有從容離去的時間。“好了!”
“我們走吧,這樁事幹得好,回去老大說重重有賞。”搓着手,麻臉阿成高興的吐舌說:“媽的,最近‘紅門’那幫人盯得這麼緊,害我好久都沒有爽一下了。這把火我非得放不可,要不就是死路一條,回去穩會被扒好幾層皮。”
“還要把‘龍幫’的記號留在地上,不然就栽不成贓了。”
“別再磯磯歪歪的,快點做,做完了就閃人。”麻臉阿成不樂地四下張望着:“我可不想被那些‘紅門’的傢伙逮到,媽的,那些傢伙一個比一個還要狠,真他娘的狗生的龜孫子,碰到他們就死定了。”
“阿成哥,我們回去也是死,被發現也是死。”阿三垮著臉說:“我覺得我混不下去了。”
阿成兜頭就給阿三一拳,“笨蛋,你以為混道上是你可以說退就退的嗎?這又不是餐廳飯館,說不幹就不幹!當初你硬要跟我當兄弟混飯吃,我們就只能聽人差遣,你懂不懂。”
“可……可是……我們炸死人的話,要被弔死。”阿三哭喪臉。
“你這娘娘腔的虌三。”把風的男人終於忍不住,他掏出槍來,“你不喜歡被弔死,我就一槍給你個痛快,省得吵得你爺爺我不高興!”
槍聲連連響起的時候,阿三連躲都忘了怎麼躲,他害怕的大叫着,一股熱流湧出他的雙腿……過了好半晌,他才知道自己沒有死,也沒有中槍。
那名把風的人站在原地,僵直的手臂往前不住顫動著。阿成皺著眉,“搞什麼鬼,你這傢伙──”
啪地,那把風的人倒在一片血泊里,強力的燈光照射過來,籠罩住阿成和阿三兩個人,嚇得他們倆不敢動彈,更別提逃跑了。
一個高大的冷麵男子自燈光前現身,全身的黑袍只見一顆金色的龍徽在襟口閃爍著,掛著黑框圓墨鏡的雙眸顯得森冷無情。
“華爺,這人還有一口氣在。”旁邊的人探了探地上躺着的人頸邊。
“你們是同夥?”“冷麵諸葛”華靖看着無法不發抖的兩個小混混,問道。
“不……不……”阿成原來還想撒謊,但一看到那雙冷酷無情的眸子,“是,我們是。”馬上改口。
“說出你們老大是誰、地盤在哪裏、聯絡方式,就饒你一死。”
阿成搖搖頭,“不,不行啊!如果我泄漏出去,那我明天就別想活着踏出上海一步。大爺請你饒小的我一命吧,我什麼都不知道,我只是奉命行事!”
“說出來,你有二十四小時的逃命機會。不說出來,你現在就和他下場一樣。”指著躺在血泊中的男子,他冷笑,“你選哪一種?”
沒希望了。阿成咽下一口口水,或許他可以藉着水路逃出去,“我們大哥叫做吉野,他……他向來都在城東區混的,擁有一家小麻雀館﹝麻將館﹞和福壽屋﹝鴉片煙﹞,我們見面都是在他的福壽屋裏頭,地址我可以給你……遼寧西街的……”
像來時一樣的靜悄無聲,那群駭人的黑袍男子離開時也不動半點聲色。阿成連一口氣都不敢喘,直到他們走後,他全身還抖顫著。那人,如果他沒有看錯的話,一定是龍幫裏頭的第三把交椅──“冷麵諸葛”,天啊,和傳聞中那殺人不眨眼的冷麵惡魔一模一樣!他還能留着這條命在,根本是奇迹!
“成……成哥?”阿三摸著臉上的淚,他早已嚇得屁滾尿流了,他沒想過出來混日子竟然這麼可怕。現在怎麼辦?”
阿成飽受驚嚇的臉一看見阿三那種無三小路用的模樣,頓時變得氣焰高漲。“去死啦你,都是你這衰鬼害的。現在不跑路,還等著人家殺上門來嗎?”
“那我們還要不要點火爆──”
阿成踢他一腳,“乾脆你連自己都爆死算了,我沒空睬你,離我還一點!”
“成哥?成哥!”
倉庫外。
“剛才多謝你一臂之力,華兄。”
笑面殺手季青嵐走上前,遞給華靖一根煙。華靖冷冷看他一眼,低下頭來就着火,燃起了煙。“我不喜歡多管閑事。”
季青嵐對眼前這位不多話的冷麵男子有一種熟悉感。相同背景、相同的想法,他們都是同一類的人,同樣闖蕩這片江湖,以自己的方式求生存。他的冷麵、自己的笑臉,不都是同樣在找尋一個面具掩飾暴力血腥外表下,真正的自我。
“接下來,我陪你到城東區散散步,不介意吧?”季青嵐溫和地笑笑。
“我管不着你想到哪裏散步。”華靖丟下煙,以鞋跟踩熄。
“那,請吧,華兄。”
華靖既不回話也不點頭,逕自搭上車子,和一幫同樣沉默寡言的兄弟離開。
“護法?”紅門的人此刻由四面八方湧上。個個都身穿着討海人的短打,腰間系著一條象徵紅門的紅色腰帶。
“開戰了,集合兄弟。”季青嵐迎著海風,深深呼吸一口氣,體內的血液都蘇醒過來。每一條曾經受過傷的神經、曾經斷過的骨頭,都極端的敏感。是的,身經百戰的人才曉得,疼痛會令人變得更堅強、更無堅不摧。
“記住,我們的人系紅腰帶、黑衣袍襟日及金色龍扣的人是龍幫兄弟,大家也就是自己人,不許錯傷無辜,避開一般平民。”
“知道,護法。”
“好,那麼大家一塊兒到城東去‘散步’吧。”
早晨的陽光具有不可思議的能力,洗滌夜晚的黑暗與罪惡,重現秩序。
子菲一點也不驚訝自己是一個人醒來的,她環目而望,這間純粹以西風佈置的卧室,有濃重的男性色彩,除了桃花心木的傢具外,清一色是深藍如海洋的地毯、窗帘及床單、被子。這是都勛的世界,他的天地。
赤足橫過卧室,子菲在衣櫃裏找到了幾件女裝,還有整潔的鞋襪與內衣。不愧是設想周到的都勛,他永遠都是有備無患,永遠都有辦法應付任何突發的狀況,沒見過他有措手不及、不知所措的時候。
衣服的尺寸非常合身,就像是為她訂做的。淺粉紅色的七分袖及膝旗袍,滾紅邊的薔薇花紋,黑綢長褲。整體看起來搶眼又亮麗,都勛的眼光很好,子菲訝異地發現他比她自己還會挑衣服呢!她自己都穿不出這種屬於紅子菲的風格,但他卻輕易的辦到了。她用梳子梳過長發,一閃而逝的金光攫住她的注意,什麼時候他趁她沒有防備硬是替她戴上一枚戒指了?
戒指是以純金打造的一條龍,環住她細長的中指,龍眼的部分飾以純透翡翠,栩栩如生神氣活現的。就像東方龍一樣,他盤據她的內心,連她的小小指心都不放過。
子菲衝出卧室,乍見到外頭等候的人,急踩住煞車。
“季……青嵐哥?”不可能的,“你為什麼會在這裏?”
季青嵐自起居室的沙發起身,手邊還捧著一杯茶,“我是來接幫主回去的,東方龍說你需要多休息,所以我不敢吵醒你,就在這邊等候。”
天啊,都勛那混帳竟然……這下子全部“紅門”或是“龍幫”的人都曉得她昨夜睡在哪裏了!她要親手掐死他。
“呵、呵。”季青嵐突然掩嘴低笑。
“有什麼好笑的?”子菲一眉高一眉低,很想殺人。
“子菲小姐的心事全寫在臉上了。如果你擔心會有其他人曉得你昨夜行蹤的話,大可以放心。除了我與東方龍以及他兩名副座外,沒有人知道幫主在何方,就連老幫主與幫主夫人也不知道。”
被他公然揭開心事,子菲嘟起嘴,“青嵐哥你……太過分了。”
“怎麼會?我們又不是在廁所裏頭。”
“連你也要站在都勛那邊,一塊兒欺負我嗎?”子菲不滿地說。
“你這喜歡撒嬌的大小姐。”季青嵐微笑地叱道:“明知道我絕不會背叛我的子菲小姐,還是喜歡引起我良心不安。放心吧,我的良心早過了需要貼證明的時候,它完全是站在你身邊的,即使你並不需要它,也從來不仰賴它的幫忙。”
“誰說的?我迫切需要你的幫忙。”
“那為什麼那天夜裏沒聽見你呼叫的聲音?都勛或許超越一般人,但他還沒有鑽天入地的通天本領,你卻讓他在‘紅門’屋檐底下侵犯你。那天老幫主氣得差點噴火,不止教訓了都勛一個人而已。”
“對不起,但是……我不想讓別人為我闖的禍收爛攤子。扮演蕩婦是我的主意,到最後玩火上身也該是我的錯,那天我若是真的喊人求救,爹爹一定會殺了都勛的。”
“這我就不懂了,你恨他還是愛他?既怕他被老幫主殺了,又口口聲聲說不嫁給他。子菲,我僭越地說一聲,你是在‘自相矛盾’,你繼續搖擺不定下去,不但連你自己會陷入困境,也會讓周遭的人無所適從。”
愛他還是恨他?“恨他就一定希望他死,愛他就非嫁他不可嗎?”
“在這個節骨眼上,你必須拿定態度。”
“讓我想想。”子菲坐到沙發椅里,埋首在掌心,試圖釐清自己的情感。
青嵐哥是對的,自欺欺人、自相矛盾,只會讓四周的人隨之迷失方向。身為一幫之主,怎麼能夠意氣用事?殺死都勛,她辦不到。嫁給他……唉。
最讓她百思不得其解的是:都勛究竟是怎麼想的呢?他為什麼非要她嫁給他不可?明明她說破了嘴,娶她這種壞處一大堆,好處沒半分的老婆,絕對是不利於他,但是都勛卻從頭到尾沒有改變過心意,仍舊要她嫁給他。什麼理由會讓一個男人非娶某一位姑娘不可?
“你曉得都勛人在哪裏嗎?青嵐哥。”抬起一雙暴風雨過後澄澈潔凈的眸子,子菲心中隱約有答案成型了。
※※※
都勛坐在寬大的書桌后,聽取著勾燁及華靖的簡報。
“一共破了對方十個堂口,幾間福壽屋我們已經透過英方探長施壓,很快就會被逐出這個租界。至於咱們這邊兄弟一共有十人受了輕傷,有兩名傷勢較重,但並沒有生命危險。”背光而立一派悠哉的勾燁說道。
“這是對方提出來的道歉、讓渡書與退出聲明,今天以內會傳遍整個上海地下組織,三口組在上海的勢力正式結束。”冷麵坐在沙發上的華靖補充。
“嗯。”都勛沉吟半刻,“三口組的頭叫什麼名字來著?他現在人在哪裏?”
“你是指角田信成?他已經夾著尾巴逃了,應該是投奔到日本勢力濃重的朝鮮半島去。沒聽說他有任何行動,昨夜的作戰中間也不見他的人影,所有談判與投降代表全是由幾個他手下的大將做的。”勾燁答。
“角田信成?”都勛甩動手上的金筆,“此人向來陰狠,不像是會幹乾脆脆投降的人,先把他的下落找出來,有必要的話派人潛入朝鮮。萬一他集結餘黨死灰復燃,那麼上海又要紛鬧不安了。”
“交給我。”華靖冷冷地說。
“那他是你的了。”都勛挑眉問道:“昨夜‘紅門’也一起行動不是嗎?有沒有任何問題?”
勾燁望望華靖,看他似乎懶得開口,只好代他回道:“沒有。‘紅門’的人訓練有素,不論是進退攻守都相當高明。尤其是那位‘笑面殺手’,不是個普通人物,他能輕鬆自在的應付六、七名大漢,還遊刃有餘兼指揮。”
“哼。”華靖難得的哼聲,讓都勛與勾燁不解。
“華靖有意見嗎?”都勛問。
“他笑得太多了。”這是華靖唯一的回答,然後他就閉目養神,蹺起二郎腿不再開口。
都勛搖頭笑笑,勾燁不要命的冒險說:“你以為大家都和你一樣,天生酷臉,不用喜怒哀樂來妝點門面嗎?他笑他的,又礙着你了?”
華靖冷哼一聲,並不回答。
接下來他們又討論了幾樁重大的買賣,都勛才聽見門外傳來的敲門聲。勾燁走過去打開書房門,意外地看見紅子菲堅定而卓決的小臉,握緊的雙拳,一身美麗帥氣的裝扮。
“早安,紅幫主。今早的你真是明媚動人,這套衣服是我們幫主為你挑的嗎?”不怕死的勾燁嘻皮笑臉道,最近他越來越享受逗弄這位個性倔強的俏幫主。
子菲遞給他一個衛生眼。“我要見你們幫主,他人呢?”
“請進。”勾燁面向沙發坐着的華靖,頭向外一歪示意,“出去吧,華靖。咱們不能老當電燈泡,留點空間給小兩口。”
“你沒聽過禍從口出這句話嗎?”華靖推著勾燁往外走,順道將門關上。
子菲終於和都勛單獨相處了。
“勾燁沒說錯,這套衣服你穿起來很漂亮。”
“證明你眼光好?”子菲挑高眉頭,挑釁的說。
“我末婚妻的衣架子好,穿什麼都漂亮。”他淡淡地說。
“少學勾燁那張壞嘴巴,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子菲不悅地道。
“寧願你什麼都不穿,我的真心話。”
子菲臉紅得很快,“不要轉移話題,我不是來討論衣服和穿着的。”她避開那雙引人心慌的勾魂黑眼,不能再被他誘惑。夜黑時一次、兩次、三次就夠糟了,大白天的想入非非,真是墮落。只要一看見他,心裏頭就不由得記起他裸裎時力與美的身軀,唉……誰說姐兒不愛俏?
“嗯,我洗耳恭聽。”他好整以暇。
“有關於我們婚約的事。”她深吸口氣,都勛有耐性地等著下文。“我很笨,比不上你聰明,這我承認。所以有件我怎麼也想不通的事,等着你來告訴我。”
“子菲,你很聰明,只是性子急,做事常常衝過頭而沒發現潛在問題罷了。”都勛微微一笑,“你要我告訴你什麼,說吧?”
“你當初要我嫁給你,因為要結合‘紅門’與‘龍幫’的利益,對不對?”子菲見他不置可否,繼續往下說:“但是,你後來又說你不要‘紅門’,你有自己經營的‘龍幫’,可見得你根本不要這份利益。因為你不是個喜歡遊手好閒坐收漁利的人。”
“你的分析很有意思,但我看不出有什麼我能說的話。”
“接着,你說你對我這種小丫頭一點意思也沒有,不會為了妻子而賠上自己的自由。可是卻為了繼天哥與我的情誼大發脾氣,口口聲聲說我是你的人。難道你對付你痛恨的人、愚弄你的人,都以結婚做為收場嗎?”
都勛看出她想問些什麼了。他黑眸灼灼,抿唇不語。
“而且,自從你向我提出婚姻要求后,過去那些纏着你不放的花瓶們都消失了。我想不是你一夜之間失去魅力,就是……”子菲胸有成竹的微笑,“有人下令不再接見那些花瓶訪客了。”
“推論得很好。”他輕點頭。
大膽地走兩步上前,“其實如果我多想一想,搞不好早就想出來了。但我太笨了,總是被你似是而非的言辭激怒,老是錯過了你真正的意思。尤其是昨天,你說寧可娶一個一身是缺點的我,也好過一個滿身是優點的木頭娃娃,我又被你那包裝在刺蝟底下的話騙過,其實你真正在說的是──”
“子菲,你沒有一身的缺點,從我看來你的曲線真是增一分太肥、減一分太瘦,穠纖合度,細腰盈握。”
“這次你休想躲過了,我曉得你玩的花樣。”子菲站在他的書桌前,俯下身子,和他鼻對鼻、眼對眼的說:“承認吧,你這個滿口天花亂墜的世紀大騙子,你早就愛、上、我了!”
他黑眸緩慢地眨了眨,“你要這麼說,我也不反對。”
期待他會乖乖回答,真是異想天開。子菲嘟起嘴,難道她猜錯了?好吧,她在都勛面前丟的臉還不夠多嗎?也不差這一次。算了。站直身子,“抱歉打攪你了,我立刻離開。”
“你這急性子真得改改。”都勛伸手拉她,她則不肯讓步地和他較勁,不多久還是輸在他的手勁下,“頑固又莽撞,簡直和撲火飛蛾沒兩樣。”
“不勞你費心,我的性子天生如此。”子菲瞪着他靠過來的俊臉,“你又想做什麼?不是真心就別來接近我。”
“真心?”都勛諷笑說:“用嘴巴說說算嗎?”
被他這樣一頂,她倒是無話可說了。
“連我都不知道我是否擁有一顆心,道上的人說東方龍是沒有心,也沒有淚,不懂得七情六慾、愛恨情仇的。但,你見過真實的我,我把這點留給你判斷。”都勛輕拂過她發梢,“我來自一個很大的家庭,成員複雜。那裏有着外人無法想像的勾心鬥角與爭權奪利,每個人為了取得自己想要的東西,都是不擇手段無所不用其極。或許我耳濡目染之下,也同樣學會了這一套。當初你不該接近我的,子菲,但是你讓我注意到你,想要你,一切已無法挽回了。你是我的新娘子,誰也不能改變,就算是你也不能。”
她打了個輕顫,為他雙眸里那堅定的意圖,此刻她相信凡是擋在他結婚之路上的人,必會成為他鐵蹄下的冤魂。
“我嚇到你了嗎?子菲。”他親吻她的鼻尖,然後移轉到她唇角,接着細細碎碎的舔吻她,“我是個可怕的男人,你總該明白這點,你即將嫁給一個闖蕩江湖多年,早已經失去心的男人。”
“每次我以為接觸到你的真心時,你又讓我覺得被排在你的心門外。”子菲明眸澄亮的說:“我不怕你,都勛。你讓我覺得危險,但不可怕。可是我擔心我永遠看不清你,這樣的我們怎麼能夠成為夫妻呢?”
“距離讓人看起來更美好。”他說。
“不,距離只會讓我感受不到你的體溫、你的心跳和你的擁抱。”
都勛嘆了口氣,“誠實的子菲,你的話有時真的非常簡短,直中要害。”
“我想分享你的所有,包括你的過去。我太過於貪心嗎?那也是因為我太渴望了解你了。”
“這份渴望是出自於你的愛嗎?”
子菲愣住了,她沒想到他會直截了當的問她。
“傻問題,”都勛自嘲,曉得她說不出口。“讓我們忘掉愛這個字,專註於我們熟悉的熱情,你和我是天生一對,子菲。”
“你怎麼知道?”她眯眼看他怎麼強辭奪理。
他俯下頭,在灑滿陽光的書房裏,輕輕地吻住她。“不會錯的,相信我。”
※※※
“可惡。”報紙被擲到角落。
“老大,有什麼壞消息嗎?”
角田信成肥厚的雙唇拉成一個一字型,咬緊黃板牙。“我要宰了那小子。”
“誰惹老大生氣了?”
“笨,還有誰?”角田信成對著小房間內的幾個手下吼著:“誰害得我今天這麼落魄狼狽,躲在這個破爛屋子見不得太陽?每天只能窩囊地東躲西藏?還不是那個臭小子都勛!他媽的,對我趕盡殺絕,自己倒是爽歪歪,居然把上‘紅門’那臭屁妞兒,現在準備進洞房了!”
提起東方龍,屋內的幾個小嘍啰個個面色都蒼白起來。那當然,整個三口組不是被“龍幫”那些人追得走投無路,就是躲避“紅門”佈下的地網天羅。才會落得縮在這間上海灘內隨處租的小屋裏,還得提心弔膽怕被發現。大部分的兄弟走的走、散的散,能夠離開上海的人早就離開了。
他們幾個之所以沒有離開,不是因為角田信成的緣故,而是身無盤纏,沒有跑路費怎麼離開上海呢?
“老大,你就消消氣。反正,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嘛!”
“去你媽的,你們還算不算是男人?怕事就別出來混!”
什麼嘛,自己還不是怕龍幫怕得要死,否則現在還用得着躲在這邊嗎?有人在底下嘀咕道。雖然喜歡說大話,但是角田的耳朵可是很尖的,他馬上就指著那小鬼的鼻頭說:“你,剛剛說了什麼?”
“沒有,老大。”
角田一巴掌拍過去,“還敢頂嘴!不要命。”他咆哮著:“既然你這麼有膽子,好,就讓你去干一樁轟轟烈烈的事。”從地板底下挖出兩隻槍來。“你去把新娘捉到這裏來,只要有了肉票,我不相信都勛有天大的本領可以奈何我!到時候,我輕鬆解決了他和紅門的大姐大,嘿嘿,上海又會是我角田信成的!”
那人在撿起槍之前,遲疑了一下。
角田陰狠的目光閃爍著,“不去的話,我們早晚會被龍幫的人挖出來,大家都是死路一條。但是你如果立了這樁大功勞,我不但會請上頭的人好好賞你,還會讓你坐上我們三口組的第二把交椅。未來在上海呼風喚雨、吃香喝辣絕少不了你一份,如何?”
重賞之下必有勇夫,那人拾起槍離開了。
角田放聲大笑,“等著瞧吧,都勛,我要讓你嘗嘗嚇得魂不附體、屁滾尿流的滋味。”
※※※
緩緩地拉上絹白手套,子菲凝視著鏡中的白紗佳人,依然無法相信她真的要結婚了。層層蕾絲滾邊的白色婚紗是剛自歐洲運來的最新款式,這是她在歐洲的死黨們親自寄過來給她的結婚禮物。婚紗附着一紙充滿友誼的祝福:哈啰,菲子:沒想到你會是咱們這群女中豪傑里第一個出嫁的,怎麼會呢?不是聽說你回去做幫主,怎麼會變成幫主夫人呢?大傻和二妞直嚷着不相信,我也一樣。該不會你是騙了我們吧?就連遠在歐洲的我們也聽過東方龍這個人耶!你真的要嫁給他嗎?
中仔說她修完這學期就會回國去了,我和另外兩個則是明年初的時候。到時候咱們幾個再好好聚聚,嘿嘿,咱們“大女人”聯盟復會日,馬上就到了。先祝你永浴愛河、白頭偕老。
附:千萬千萬記得,新婚之夜的點點滴滴要記錄下來,我們會回去逼供的,小菲菲。
想起那段歐洲留學的時光,子菲差點都要拋下婚紗,再衝上輪船坐回去重溫那段無憂無慮的學生生活。如果幾個月前,她預知自己將一頭栽入婚姻里,打死她也不會回到上海,寧可在國外被爹爹媽媽罵死。
“子菲?子菲你準備好了嗎?噢。”白蘭步入女兒房內,“真漂亮!不愧是媽媽的心肝寶貝,你會讓所有的人驚為天人,瞧瞧我的小菲兒現在已經亭亭玉立,完全是個娉婷淑女了。”
“天下哪個娘嫌兒丑過?”子菲從鏡前轉身,抱住母親說:“媽咪,我真不想嫁。”
“傻孩子,都什麼時辰了,還要撒嬌?”白蘭眼眶不禁紅起來,她拭着眼角的淚說:“你很快就會做母親,養兒育女,不可以這麼孩子氣。”
“但是我捨不得爹爹媽媽。”
“我又何嘗捨得呢?”白蘭摸摸子菲的紅頰,“可是女大當嫁,總不能把你留在家裏做老姑婆。都勛這個人我聽你爹爹提過了,他那天能熬過你爹爹的拳頭,就有足夠保護你的權利。娘相信爹爹的目光不會錯,所以你安心的嫁,爹爹媽媽永遠都在這裏,你隨時可以回來探望我們。”
“為什麼女兒必須嫁出去?實在不公平,應該由男人嫁出去,反正他們是無心無血的惡棍,活該離家。”
“別鬧了,快點戴上頭紗,很快就會有人前來迎接了。”
季青嵐打開了房門,“老幫主夫人,子菲小姐,迎娶的人已經到樓下了。”
“噢,這麼快?”子菲手忙腳亂地戴上長及地的婚紗,扣上小巧的鑲鑽禮冠。白蘭遞給她一束捧花,“別緊張,爹爹媽媽就在你身邊。笑一笑,新娘子怎麼可以哭呢?要高高興與地。”
噙著晶瑩的淚滴,破涕而笑的子菲傾前在母親頰上一吻。“我愛你,媽媽。”
白蘭溫柔地抱抱女兒,然後為她整理好婚紗,走出了她這間自幼到大居住的閨房。步向等在樓下的紅玉龍,與一群幫眾及日月金木水火土等長老們。大家齊聚在堂口,以隆重的儀式先祭拜完祖先,等到良辰吉時登上婚禮馬車,浩浩蕩蕩的往上海灘的天主教堂出發。
新郎與其他的觀禮賓客都在教堂里等待着新娘子的到來。
兩匹純白的駿馬拉着一輛小巧的純白色金邊馬車,耀眼奪目的等候在“紅門”中國式的古宅前面,新潮的中西合璧引起眾人的圍觀,當子菲跨出大門時,在場圍觀的人潮甚至歡呼、拍手起來了,像演戲似的,她只好揮揮手致意。
“你一個人坐在這輛馬車上,後面跟着爹爹和媽媽,還有左護法與諸位長老的座車,前方還有龍幫派來迎娶的十人眾,所以你要安分守己的坐在這兒,千萬不可以再胡思亂想了。”白蘭叮嚀女兒,深怕她又率性而為,逃婚去也。
子菲苦笑一下,“這麼滴水不漏的防衛,您還擔心什麼呢?媽咪。放心,我說了,他既有膽子娶,那麼我也有膽子嫁。”
“你們這小兩口!”白蘭搖搖頭,“也罷,不是冤家不聚首,床頭吵床尾和。”
“媽媽!”不抗議一下,她豈不是默認。
“咦?這馬車駕駛跑哪裏去了?可別誤了吉時。”
就在白蘭一邊嘀咕的時候,一位身穿的白色馬夫裝的男子,戴着一頂鴨舌帽,匆匆地自轉角處走出來。“抱歉,夫人,小姐。我太……太緊張,所以跑去解手。”
“駕車時小心點,千萬則太快了。”白蘭吩咐完后,最後一次抱抱子菲,終於到了出發的時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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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蹄答答地敲打在石板路上,龐大的迎娶隊伍開始前進。跨出這一步后,她就會成為都勛夫人,都子菲,而不再是過去的她了。
行經人潮洶湧的南京路十字口,不遠處就是教堂,馬車卻突然在十字路口時往相反的方向奔馳而去。頓時,子菲只聽見呼喊聲和馬車後方的追趕聲,她轉頭去看,迎娶隊伍的護衛也同樣被彼此的馬車與馬兒推擠拉扯成一團,整個十字路口全被阻塞得不得動彈,少數人正試圖越過這團混亂,追趕過來。
“喂!你在做什麼?跑錯方向了吧!”她向馬車夫大叫着。
“少啰嗦,要命的話就乖乖坐好!”那名車夫對她咆哮,一面以摔死人的速度駕車飛奔。
子菲愣了三秒,眨眨眼──她該不是被人綁架了吧?
“下車!”因為白色馬車與新娘太過搶眼,實在不適合帶著這麼明顯的目標逃亡,當下決定在最亂的碼頭區棄車改為步行。
這兒是上海著名最臟最亂的船塢與舢板屋區,所有外來討生活的貧苦人都在這片沿着泥岸築起的長串碼頭海岸區過日子,以最簡陋的鐵皮與木板建起的小屋,可能擠了一家子十口人。許多流浪兒和乞丐也都在這兒混生活,過著三餐不繼的日子。大部分的上海人都不會輕易靠近這一帶,因為身上的錢隨時都會被扒個精光。
他取出黑槍,頂著白紗新娘說:“照我說的話去做,否則你小命就難保了。”
太可笑了。結婚也碰上綁匪?子菲不慌不忙地撈起及地長裙,“你是誰派來的?為什麼要綁架我?”
“廢……廢話少說。”
“難道你不曉得我是‘紅門’幫主,也是未來的‘龍幫’幫主夫人,惹上這兩者其中之一,你等於是無路可走了。為什麼要鋌而走險,做這麼沒有大腦的事呢?”子菲步下馬車時,冷靜地說。
“你……你閉嘴。這裏只有我能發號施令,你乖乖照做。”那人持槍的手不斷地發抖。
“如果你有什麼困難,何不告訴我,說不定我能為你提供一點解決之道。”
“呸。”那人吐口口水在地上,“想騙我,你還早得很。只要捉到你,我就不怕龍幫或是紅門,甚至是我們老大!哼,他還以為他很聰明,給我一點甜頭我就會冒險。我才沒那麼笨,我現在就要捉着你逃到海上去,等‘紅門’把金子給我準備好,嘿,南洋或是哪裏都好,我可以過得逍遙快活。”
此人也是黑道上混日子的?那就容易了,子菲心裏頓時柳暗花明,“你是──角田信成派來的,對吧?”
“到那邊的舢板上去。”他以槍口逼着她說。
子菲慢慢朝那邊走,她必須拖延時間,等到援兵來。如果不是這身衣服太累贅,她或許會奮力一搏……槍只有一隻,彈也只有一發,可以冒個險。
“動作快一點!”那人吼道。
“這麼做實在非常有勇無謀,你知道嗎?”子菲瞥他一眼,看他抖成那樣子,就曉得他不是個見過大場面的人。“光劫持我又能有什麼用?東方龍和我結婚是為了利益,我死了他頂多損失一大筆錢,所以他不會冒險來救我的。你不用白費這個心機了。”
“你老子有的是錢,我只要向‘紅門’勒索就夠了。”
“噢,是嗎?但你打算用什麼船逃出上海呢?”子菲以閑聊的口吻,鬆弛他的戒心。“別忘了上海大小船隻進出,皆靠‘紅門’的保護。沒有偷渡客可以逃過我們的眼睛。”
“我會逃出去的,你少啰嗦。”他站在舢板旁,雙手持槍說:“到那艘小船上去,聽到了沒?”
子菲微微一笑,往他指的方向前進,踏上小船踏板前,她假裝跌倒了一下,擦撞到他,沒有料到這種情況,那人失去平衡,拿槍的手失去準頭,子菲捉住時機再加一個猛撞,將那人撞到海裏頭去──“哇噢!”
拍拍手,子菲站在碼頭岸邊搖頭。“光憑一枝槍就想要犯案,你未免太小看我了吧?”
“說得好,這個樣子我們會很小心的款待你這位貴客的。”背後有冷冰冰的硬物抵着她。
子菲轉回頭,何時出現這群不入流的傢伙?個個滿面橫肉。她一看到為首的那名胖子,馬上就想起來了。“原來是三口組的角田,你還活着呀?”
角田用力揮一巴掌,打得子菲嘴角滲出一絲血。
“囂張的婊子,我倒要看看你有多大的能耐。哼,你以為我會派個小卒子,就安心了嗎?我早知道那笨蛋會背叛我,他只是個棋子,能夠把你偷出來算是他運氣好。但從現在起,就由我接手了!我會好好的伺候你,絕對要讓都勛舔着我的鞋跟向我道歉!”
“你在作夢!”
角田第二拳揮出去,擊中子菲的腹部,她眼前現出一片黑霧,陷入昏迷。
“連吭也不吭一聲,骨子倒很硬。”角田掛上狠狠的笑容,“我們有的是時間來看你能撐到什麼程度。把她帶回去!”他告訴手下。
“老大,那他要怎麼辦?”指著泡在水中的傢伙,有人問道。
“解決掉。”角田冷笑,“棋子的用處就是隨用隨丟!”
那混蛋,八成是吃了熊心豹子膽,太歲頭上動土──找死。都勛低頭望着手上拿到的那紙“戰書”,難得動怒的他這下成了即將爆發的火山,那股肅殺之氣,沉重得讓旁人都嚇得不敢動彈,也沒有人敢靠前一步,深怕自己成為怒火下的冤魂,連怎麼死的都不知道。
教堂里應邀甫來觀禮的人還不曉得發生什麼事,為什麼新娘子沒有出現?大家都在底下議論紛紛著。難道是新娘子逃婚了?搞不好這次那位紅大小姐又玩什麼花樣了……一時間眾說紛紜,誰也不知道真相為何。
[Image]“現在該怎麼做?”美男子“八面玲瓏”勾燁換上難得一見“鐵面無情”的冷貌,沉聲說道:“全聽你一句話了,勛哥。”
“兄弟們隨時待命。”原本就是一副酷臉的“冷麵諸葛”華靖,冷幽幽的自都勛身後出現,表情比起以前還要更加寒徹骨髓。
都勛沉着臉俊臉凝霜,他先走向一旁,等候憂心忡忡的紅玉龍及白蘭夫婦。“子菲落在三口組手裏,岳父大人。”他平淡的語氣像在談論天氣,“對方已經下了戰書,約我到他們地盤上談一談,目前子菲的安全應該不成問題。”
“三口組?就是前些日子那些耍詭計的小混蛋?可惡,我要一個個掐死他們。”紅玉龍隨即咆叫。
“請把這件事交給我來辦。”都勛斂眉,神情肅穆。“都某以我的項上人頭為擔保,必定將子菲毫髮無傷的帶回來,岳父、岳母。”
“你要我們袖手旁觀嗎?”紅玉龍吼道:“她可是我的女兒呢!”
白蘭拉扯著丈夫的衣袖,“你衝動什麼勁?身為岳父,你不相信自己女婿還要相信誰呢?”她轉頭望着都勛,以母性的眼光深深地直視他說:“我可以把女兒交給你嗎,都勛?她是我們心肝寶貝,我們不想見她受半分傷害。那孩子脾氣雖急、又有點古靈精怪,偶爾也會撒撒嬌,但她的心地是最軟的,你不會讓任何人傷害她,對不對?”
都勛自懷中取出一柄手槍,交給了白蘭。“如果有一天我負了子菲,您儘管以這把槍殺了我,我都勛絕無怨言。這裏的賓客有勞岳父、岳母幫忙解釋,婚禮延期,我現在要去將子菲帶回來。”
任誰都看得出都勛現在一心只掛記子菲的安危,紅玉龍不再吹鬍子瞪眼,世事難料,才不過幾個月前他想也沒想到會多了個女婿──但都勛的確是人中之傑,他也沒什麼好挑的了。
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順眼。白蘭擦擦眼淚,女兒的眼光不會錯的,子菲口口聲聲還鬧彆扭說不嫁給他,但是子菲和都勛之間那火熱的愛情,誰都看得出來。她相信都勛一定能把她的女兒安全地帶回來。
都勛前腳跨出教堂外,勾燁與華靖也相繼離開,與紅玉龍他們錯身而過時,還特意向點頭致意。這倒讓紅玉龍皺起眉來,“季青嵐,你跟着他們去,我不管‘龍幫’的角色多厲害,你去好歹多個幫手,記住了,一定要保護好小姐和新姑爺。傷了哪裏,我就唯你是問。”
季青嵐凝重的頷首,帶了“紅門”手下也追過去。
“老爺子。”白蘭搭著紅玉龍的手腕說:“不會有問題吧?”
紅玉龍握緊妻子的手,突然仰頭大笑,“別傻了,憑我們家那丫頭的身手和腦筋,絕不會被那幾個小癟三綁死。安心好了,你就乖乖等著都勛救回我們家那心肝寶貝。”他笑聲才歇,就直點頭說:“很好,我越看越覺得這回撿到的女婿很不錯,頗有大將之風,和我們家的臭小子有得比。上海有他們在,安啦!”
“老爺,”白蘭抱着丈夫的腰,“現在如果岳兒在就好了。為什麼一直沒有他的下落呢?老爺。我實在好擔心。”
“蘭蘭……”提起失蹤已久、下落不明的愛子,紅玉龍也不禁眉頭深鎖。“我們只能祈禱上蒼,就像過去這幾個月能做的一樣。”
門口突然闖進一個上氣不接下氣的少年,他專門替“紅門”跑腿報信的。“報,報……幫……幫……幫主──”
紅玉龍和妻子越過騷動的人群,走向那少年。“幫主怎麼了?”
“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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嗚……好痛。子菲抱着腹部醒來時,第一個意識是可怕的絞痛,接着她嗅到腐臭、令人做嘔的味道,隱約傳到她耳中的是陣陣喧鬧的笑聲、話聲,像在離她不遠處,正有一場狂歡派對在舉行。
發生什麼事了?她模糊回憶起來……碼頭、婚紗、馬車──對了,她在前往教堂結婚的途中,被人綁架。她解決了那名綁匪,卻沒料到還有匹黃鼠狼不懷好意的守在身後。
角田那傢伙真是卑鄙無恥下流,以這種低劣的手段綁架她。子菲想起自己也是被他打昏的,就更加生氣。她一向認為對女人與小孩子出手的人最為沒種,根本不算是男人!
幸好從小爹爹就告訴她:不要以為自己是女孩,就享有柔弱特權。所以她自幼習武,和哥哥學的所有課程沒什麼兩樣。她的身體,嘿,不是她要自誇,從小就是個健康寶寶,假如角田那人還有點羞恥心,和她一對一單打獨鬥,她也一樣握有勝算。但是像那種偷偷摸摸暗中偷襲的人,期待他會有榮譽感,那真是天方夜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