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子時。
為了密傳好友唐茗的請託給楚洛祈,“獨眼神醫”寒子夜刻意挑了一個月黑風高的夜晚潛入楚家。
憑着他一身的絕頂輕功。他已經來去楚家不知幾回,門窗對他而言形同虛設,縱使加上層層閂、重重鎖,他照樣可在不驚動任何人的情況下來去自如。
因為,除了醫術及飛搪走壁的本事,他還精研開銷技術、為此,楚洛祈經常消遺他,要他閑來無事多多“造訪”那些貪官豪宅,噹噹劫富濟貧的俠盜。反正他的武功也挺不賴的。
已經大半年不曾以夜行俠的方式來“訪友”,他憑着記憶中的印象來到楚洛祈所住的東院,院裏一株高大的捂桐樹證明他沒有找錯地方。
他本來要敲門的,不過於還沒敲下,他卻突然想起一件事。
夜這麼深,天氣這麼寒冷,想必楚洛祈此刻一定是擁着嬌妻躲在暖被裏夢周公吧?
於是他用了一點小技巧打開門閂,他無聲地走到床前想喚醒楚洛祈,卻發覺床上除了楚洛祈之外,別無他人。
寒子夜暗自猜測,那畢竟是為了沖喜而隨便納進門的小妾,肯定是無法討自視甚高的楚洛祈的歡心吧?
也好,既然沒有“外人”在場,他也不必再小心得像作賊似的,直接喊他起床就行了。
“還睡!強盜都跑進來要砍你的頭啦!”
他說著,還惡作劇地以劍鞘抵住熟睡中的楚洛祈的喉頭。
“不要!”
棉被裏突然竄出一隻手把寒子夜的劍鞘給撥開,加上女孩子的尖叫聲,着實把寒子夜嚇了一大跳,整個人當場怔住。
柳凝湄好不容易快進入夢鄉,卻被棉被外突然傳來的男人喊聲給驚醒。
由被窩的空隙往上望,她瞧見有一個晶晶亮亮的東西抵在楚洛祈的喉間,嚇得她想都沒想便伸手將那把“刀”撥開。
“不要殺我的祈哥哥!”她鑽出被窩,整個人飛撲在楚洛祈身上,將他的頭緊緊護在自己響前。“我不准你殺我的祈哥哥!我——”
一隻手迅即點了她身上的昏穴,讓她無法再言語。
一男一女在耳邊又喊又叫的,除非是死人才會吵不醒。
“子夜!”
楚洛祈坐起來,讓被地點了昏穴的小妻子躺卧在他腿上,然後才狠狠地瞪了寒子夜一眼。
“你這個玩笑可開大了!”他沒好氣地埋怨着,“我看她這回八成連魂都嚇飛了,瞧你做的好事!”
“我哪知道你棉被裏頭還藏了一個小姑娘!”寒子夜也是一臉的莫名其妙,“那是你妹妹嗎?你這個人怎麼這麼奇怪,不跟小妾睡,倒跟妹妹睡,你們兩兄妹該不會是亂——”
“閉上你的狗嘴!”要不是柳凝湄趴在他腿上,他還真想賞寒子夜一記拳頭。“她不是我妹妹,而是我爹娘為我沖喜迎進們的小娘子。”
“啊?就是你上回提的——”他詫異地睜大眼,“真的還是假的?”
這實在令寒子夜太難以置信了,他原以為楚洛祈所納的妾應該是與他年紀相當的女人,沒想到竟是一位看起來才約莫十三、四歲的小姑娘,還真是名副其實的“小娘子”呀!
突然,他忍不住“噗哧”一聲笑出來。
“哈——不知道你爹娘是怎麼想的,竟然替你納個小女孩為妾,我看她發育都尚未完全呢!”
“不是妾,是妻。”楚洛祈認真的說。
寒子夜停住笑,“你說什麼?”
“我已經決定了,等她成年就說服家人讓我扶她為正室。”
“難道這個小姑娘就是你多年來尋尋覓覓的終身伴侶?”
“沒錯。”
楚洛祈坦率的承認,並且將她扶回自己身旁的床位,還輕輕替她拂去沾黏在面頰上的髮絲。
“我是不知道她究竟有哪些特質吸引你,不過,我知道她重視你超過自己,、”
寒子夜會如此肯定,當然是見她方才以身護夫的舉動。
“不談她的事了,以後有機會再說。”楚洛祈望着好友,“你深夜來此,是不是京城方而出了什麼問題?”
談到此行的目的,寒子夜的神情突然嚴肅起來。
“突厥犯境,奸相劉崎竟然向皇上推薦由唐茗領軍前去征討。”
“什麼?唐茗!”有沒有搞錯?“唐茗雖然熟讀兵書,卻是個不懂武功的文弱書生,要地紙上談兵是可以,但要他上陣殺敵那簡直就是推他去送死!”
沉吟了一會兒,楚洛祈猜測着,“皇上應該沒答應吧?老朝陽王當年戰死沙場只留下唐茗這個獨生子,他母親嚴格禁止他習武,這是眾所皆知的事,沒有派文官上沙場的道理吧?更何況唐茗的母親可是皇上的親妹妹,皇上怎麼可能讓自己的外甥去送死呢?”
“皇上答應了。”
“什麼?”
寒子夜平靜地面對好友愕然的表情,“我是不知道劉崎用了什麼理由說動皇上,但皇上的確是同意由唐茗領兵。”
楚洛祈簡直無法相信,“太荒唐了!”
“昏君當政,小人當道上逅世上的荒唐事本來就不少,也不差這一件。”
“是啊!我猜,朝陽王府里的女人大概已經哭成一團,打算動手縫製喪服了!”
“雖不近、亦不遠矣!”
兩人相視苦笑后,楚洛祈先開口問:“好吧!你和唐茗八成又算計我去做什麼了吧?”
“當然是希望你這位名將之後跟隨地出征,保護他免於成為異鄉孤魂羅!”
“這種小事用不着我出馬吧?”
楚洛祈指指身旁的小娘子,“我現在可是上有高堂、下有幼妻的人,這長征可不是十天半個月就能解決,我可沒有好理由向我家人交代,這種差事還是比較適合你這個無家累的遊俠,由你去跟唐茗‘長相左右’吧!”
“抱歉,我另有要務在身,得去跟太子‘長相左右’。”寒子夜將目前的情勢告訴他,“你回府的這段日子,三皇子還是不放棄加害太子,只是三番兩次被我破壞,可惜我找不到三皇子的罪證,只好繼續暗中保護太子。”
他驕傲地昂首繼續說:“論武功,我是遠不如你,但論輕功,你可又這遜我一籌羅!我能在皇宮大內自由來去,這點你就不行,所以,你陪唐茗出征,我留下來保護太子。”
楚洛祈撇唇乾笑,“唉!都怪我沒事招惹到太子和唐茗這兩個麻煩精,古人說,交友不可不慎,輕損德,重喪命,這句話還真是一點也沒錯。”
雖然他嘴上這麼咕噥,但深知他重仁重義的寒子夜,已由他的話中聽出他願意隨同唐茗出征。
“我想,你最奸編一個上山學藝等等的借口留書出走,若是你明說要隨軍出征,只怕你爹娘會叫人拿十候鐵鏈把你拴起來。”
“我想也是。對了,大軍何時出發?”
“下個月初六。”
“初六——”楚洛祈看了身旁的她一眼,又轉向寒子夜。
“子夜,我這一去短則一年,長則兩、三年,不知何時才能歸來,我可否托你一件事嚴
寒子夜立刻點點頭,“說吧!只要是我能力所及之事,一概沒問題。”
“不瞞你說,似乎有人在追殺我的妻子。只是連她也不知道對方的來歷,讓我無從防範,在我離家的這段日子,希望你能拜託你信得過的江湖友人,保護我家人的安全。”
“這件事包在我身上。”寒子夜一口允諾,“你別擔心家裏的事。倒是這次出征,我怕劉崎會唆使殺手對你和唐茗不利,你們兩個可要當心。”
楚洛祈自信滿滿地揚揚眉,“放心吧!我會長命百歲,而唐茗也說過,他非得親眼目睹立誓不婚的你成婚才甘心,所以我們是死不了的。”
“嗯!我該走了。”寒子夜向來不愛提及自己的婚姻大事,便轉移話題。“讓嫂夫人以為今晚的一切都是夢吧!不然你可難解釋了。”
“呵!我也是這麼想。”
“那麼,下回京城見了。”
寒子夜說完便立即離開,而且還像施展幻術般由外讓門內的木閂閂上,像是那道門根本沒被開啟過一樣。
等他離開,楚洛祈立刻為柳凝湄解穴。
她一睜眼,立刻彈坐而起。“有壞——”
楚洛祈連忙捂住她的口,“別嚷嚷,你是不是又作噩夢了?”
噩夢?
她看看他,再環頤屋內一遍、臉上的表情由驚怕逐漸轉為迷惘。
“是夢嗎?”她拉下他的手,“可是,我剛剛明明聽到有人說要砍你的頭,還拿刀抵住你。”
“這屋裏哪有要砍我的壞人,不就只有我們兩個嗎?”他一派輕鬆地微笑說;“一定是你又作噩夢了。”
說得也是,屋裏的確沒有持刀的壞人,而且,他倆還好好的活着,一點事也沒有。
“太奸了!”她信以為真,開心地轉身抱住他。
“原來是夢呀!害我嚇了一大跳。”她依偎在他胸前,撒嬌說:“你答應過要永遠永遠跟我在一起,你絕對不可以比我早死喔!”
“嗯!我答應你。快睡吧!”
楚洛祈重新哄她入睡,但這回失眠的人卻換成了他。
如果可以,他一刻也不願意離開她。
但是,他無法只顧兒女私情,如果他不出征,手無縛雞之力的唐茗必死無疑。
無論是基於朋友義氣,或者是為了天下蒼生着想,他都得助唐茗一臂之力。
他在柳凝湄唇上印下一吻。他知道,等他凱旋歸來的那一天,她將不再是個孩子,而是一個娉婷女子了。
***
“祈哥哥!”
楚洛祈正摺着自己剛寫好的信,準備今晚要留書出走,冷不防地被突然闖進書房的柳凝湄嚇住,連忙將信藏入衣袖中。
“祈哥哥,恭喜你,你又要娶新娘子羅!”
這是什麼情況?雖然他還搞不清楚到底是怎麼一回事,但瞧她喜孜孜地恭喜他要再娶新娘,還真教他哭笑不得。
“別胡說,我才沒有要再娶新娘子。”不曉得又是哪個無聊的人傳的謠言?
“真的,是娘告訴我的!”她斬釘截鐵地告訴他,“咦,娘還沒跟你說嗎?她說,你不久之後就要娶羽依小姐當你的妻子,以後我跟羽依小姐就以姐妹相稱,我不可以跟她爭寵、吵架。”
她笑咧了嘴,天真地說:“我才不會跟羽依姐姐吵架呢!我多了一個姐姐不知道有多開心,以後你睡我右邊、她睡我左邊,就算打雷我也不怕了!”。
三個人一起睡?
楚洛祈想到那幅畫面,便尷尬得冷汗直冒,這小丫頭老是一臉無邪地說此令他想入非非的話。
他手肘抵着桌面,托着下巴看她。“如果我娶了羽依,你就不能跟我睡羅!”
如他所料,一聽他見這麼說,她臉上那份欣喜立刻消失無蹤。
“為什麼?”她噘起嘴,滿是不服氣。“你說過我可以一直睡在你房裏的!”
“這就是妻跟妾的不同。”他解釋着。“以前因為我未娶妻,所以只要我願意,你就可以跟我住同一間房,但是我若娶了妻,自然得跟妻子住同一間房,而你就得一個人住別間房。”
她的唇越嘟越高,“為什麼?你的床那麼大,三個人睡又不會太擠,而且大家也可以作伴嘛!為什麼你跟她睡,就不能跟我睡?”
這實在很難對無邪的她解釋清楚,不過,他想到一個方法能讓她體會。
楚洛祈從書桌後走出來,先去將門掩上,然後走到她面前。
不再多說,他一抱又一拉,讓兩個火熱的身子相依侵,四片唇瓣相貼。又一次銷魂長吻。柳凝湄覺得他最近越來越愛親親她、抱抱她,每次都害得她臉紅心跳,有時還會腿軟。
“如果我這麼吻你的時候,羽依就在一旁看着,你有什麼感覺?”
他在她耳邊輕語,感覺她在他懷中微微扭動。“不要!”她躁紅着臉,直覺地將臉埋在他胸前抗議,“我不要其他人看見!”
他又問:“所以羅!我們三個人怎麼一起睡?”
她咬着唇,不回答。
“凝湄,如果——”他想藉機求證一件事,“我像吻你一樣的吻羽依,也抱着她在窗前看星星,在夜裏接着她睡,你又有什麼感覺?”
什麼感覺?心裏開始有點酸酸的——彷彿有一群小螞蟻在她心口上一口一口啃咬着,微激發痛。
“你……不會吧?”她忐忑的問。
“如果我真的娶了羽依為妻,我就會。”他必須讓她明白妻與妾的不同,“到時候你得一個人睡,即使雷聲再大也不能跑到我房裏要跟我一起睡,我則只會偶勻;到你房裏跟你一起睡,我不再是你一個人的祈哥哥,我會是你和羽依‘共有’的丈夫。我會摟着她睡,讓她為我生兒育女,而且只有妻子擁有與丈夫生同寢、死同墳的權利,妾沒有,所以——”
“不可以!”她聽不下去了,“我不准你碰她、不准你娶她,我不要跟任何人‘共有’你!”
很好,他就是想看她這種反應。
但他還是不肯罷休,“為什麼不可以?”他追問。
“因為我最喜歡的人是你,只有你可以抱我、吻我、摟着我睡,你是我一個人的祈哥哥,我要永遠跟你在一起!”
她嚷着,微昂的下巴透着霸氣,泫然欲位的晶眸卻是如此嬌柔又惹人愛憐,緊緊地扣住他的視線。
他笑嘆一聲,吻着她的鼻尖說:“現在你會這麼說了,方才你不是還恭喜我要娶新娘子嗎?”
“因為娘沒有跟我說,你娶妻之後就會變成那樣嘛!”她說得委屈,擔心地抱着他。“祈哥哥,你永遠都只喜歡我一個人好嗎?無論醒着、睡着,我都只想留在你身邊,我不要跟你分開,也不要其他姑娘跟你在一起,我可以當你的妾,也可以當你的妻,我會幫你生一大群孩子,羽依姐姐能做的,我也一定能做到!”
他頭一次體會到,什麼叫做“心花怒放”。
此刻,他已經明白自己在她心中有多重要“我答應你,這輩子我只喜歡你一個人,只守着你一個人。”
他終於鬆口給她承諾,也讓柳凝湄憂傷的小瞼蛋重現喜悅的神采。
“真的?”她想再次確定,“你不娶羽依姐姐為妻了?”
“嗯!我誰都不娶,我們不是說好要永遠相守嗎?”他不吝惜更嬌寵她一點,“我有你就足夠了,除了你,我誰都不要。”
這一回,柳凝湄真正笑開了。“我也是,除了你,我誰都不要!”在半知半解中,她許下了終生無悔的承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