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第六章

傷心欲絕的啜泣聲在客廳里回蕩,絕望得像是沒有明天的哭法令人聞之鼻酸。

“小妃,時間不早了,我……送你回去。”男子低聲安慰哭泣的女子,語氣帶着不忍與無奈。

“你怎麼忍心送我走?你不知道我這一走代表着什麼嗎?阿堃,我們再也不能見面了,不能見面了……”說到傷心處,哭泣聲更為慘烈。“我不要走,我不要回去……”

慌亂的哭泣聲,傳進一門之隔的房間內。

這個小小的房間裏,牆上貼着鵝黃色的壁紙,四面牆上有一面貼着圖畫紙,畫紙上頭是筆觸生澀的蠟筆畫,柜子裏擺滿了洋娃娃和小熊玩偶,小書桌上有張未畫完的圖,是人像,一個笑得彎彎,留着一頭清湯掛麵髮型的女性。

這是一間小孩房。

房間中央有張單人小床,僅有床頭一盞柔和的燈,空調溫度適中,不太熱也不太冷。

身形嬌小纖細的女性坐在床沿,哼歌哄睡床上的小女孩。

“媽咪?”圓圓的大眼睛了無睡意,她看着一臉愁容的母親,有一肚子的問題想要問。“為什麼乾媽哭哭呢?乾爹欺負乾媽嗎?”

小禎聞言皺眉,嘆了一口氣。“沒事,小朋友不要多問。”

此時,隔壁又傳來失控的大吼大叫——

“我真不敢相信!禎姐竟然會愛上這種男人,關致群他根本就不是人!”

“噓,你小聲點,歡歡睡了……”

“正因為他是這種人,所以你們才不讓他知道歡歡的存在,對嗎?像他這種沒心沒肺的男人,絕對會拆散禎姐和歡歡的。我不相信,歡歡會是那種人的女兒!”

“好了,小妃,別說了。”江文堃痛苦絕望的語氣,自責不已。“這都是我的錯,我……沒有力量保護你,一切都是我的錯!”

“我不要嫁給別人,阿堃,我不要……”

聲音漸漸轉小,漸漸聽不清楚,但字字句句都傳入了這對母女耳中。

“媽咪……”小女生拉拉母親的手,滿臉的疑惑。

“沒事,睡覺了。”小禎笑着催促女兒,快點入睡。“明天要早點起來,送媽咪去坐飛機,嗯?這幾天媽咪不在家裏,要乖乖聽乾爹的話,知道嗎?”

小女生看着母親的臉,幾度欲言又止,但懂事的點了點頭,乖乖閉上眼睛,假裝睡着。

接着感覺到母親俯身親吻她的額頭,給她一個晚安吻后,離開。

“吵到你和歡歡了?抱歉……”

“禎姐……”陳冠妃看見她,淚如泉湧,尤其她溫柔的握着自己的手時。

小禎坐在沙發上,看着不斷啜泣、緊握她手的女孩,一時之間也無從安慰。

抬頭,看見這些年來相扶相持,如兄長般成為她支柱的江文堃,轉過身背對着她們,僵硬的背影透露了他壓抑的痛苦。

多年來的社會磨練,讓他變得成熟了,時間改變了很多,連“他”也是……

“小妃……”小禎不知該如何安慰,只能伸出手,輕輕的抹去她臉上的淚水,輕嘆了一口氣。

連哭也這麼好看,不愧是美人啊!她苦中作樂的想,但卻笑不出來。

“他根本沒有心!他不是人!”傷心到絕望,陳冠妃涌生出一股憤怒。“無論我怎麼苦苦哀求,他硬是要拆散我和阿堃,禎姐,他怎麼會這樣?他不像是你說的是個溫柔、負責的好男人!”

是啊,連她也想不到,八年前那一個午後,他自嘲大笑轉身離去,長達一周時間沒有消息,直到關家委任的律師通知她到戶政事務所辦理離婚手續,那天,他沒有說什麼,辦完手續便搭上關家的車離開,沒有回頭看她一眼。於是她知道他回家了,回到他原來的生活,對他愧疚之餘又感到欣慰。

之後他便消失了,再次得知他的消息是兩年前,他在美國完成學業並闖出一番事業,光榮歸國,所有的雜誌大篇幅的報導了他的生平。

她知道他本來就很聰明,在這麼短時間內完成一流名校的學業,成為名門企業中的高階主管,她一點也不意外。

若當初他沒有離開,他們的環境根本無法讓他在短時間內有這樣的成就。

“他會變成這樣,是我的錯。”小禎苦笑道。“還拖累了阿堃。“

他變了,那個接受採訪的關致群,冷酷、無情,眼神沒有暖意,比起初識的那個衝動、易怒的二十二歲大男孩,三十四歲的他,讓人感受不到一點點人會有的暖意,他像是……什麼都不在乎,什麼都可以利用。

“小禎,那不是你一個人的錯,我也有份。”聽不慣她的自責,江文堃反駁。

“你是無辜的啊,偏偏因為我的自私,害他連你都恨進去。”她不只一次後悔當年,真的不該拖他下水的。

如果她要藉口愛上了別人,讓阿群離開當時的生活,任何人都可以,她偏偏扯上了阿堃,她一定是瘋了,才會拖着他陪她演一場戲。

妻子和好友的雙重背叛,確實會讓阿群痛得離開她,但將他變成了另一個人,這是她始料未及的啊。

而且怎樣也沒想到會這麼巧,阿堃正在交往的富家千金女友,她家人為她找的對象,竟會是阿群。

自從這消息傳出之後,她心頭的鬱悶不曾解開過,纏繞在胸口千迴百轉的感情,紊亂得找不到源頭,唯一能理出的心情是——抱歉。

“對不起,如果我們不是那樣分開,阿堃可以站在他面前,理直氣壯的討人,阿群他不會奪人所愛。”小禎深信不移,如果對象是江文堃,關致群會諒解。

但因為當時分開的場面太難堪,讓阿堃無法直接找上阿群,要他放手。

“對不起,小妃,對不起……”

這麼多年過去了,她終於成為一個小有名氣的室內設計師,收入很不錯,不少富豪名紳喜愛她的設計找上她和阿堃的工作室,結識了不少人,培養出自己的人脈,但此時她還是感覺到跟八年前相同,那種無能為力的挫敗感。

“禎姐,不要這樣,我沒有怪你的意思。”聽見她這麼說,心地柔軟善良的陳冠妃感到難過。“就算我父母逼我結婚的對象不是關致群,結果還是一樣的……”

在小房間內裝睡的小女孩,趁母親離開房間,下床貼在門上偷聽,當聽見心愛的乾媽說出這句話后,霍地離開了門板。

又圓又大的眼睛盛滿不敢相信。她聽見什麼啊?

“乾媽……要跟爸爸結婚?”

小小的腦袋搞不懂為什麼會這樣。為什麼呢?乾媽為什麼不跟乾爹結婚呢?

媽咪說,爸爸跟她們是不同世界的人,不要打擾他,也不要告訴別人,她的爸爸叫關致群。

她不懂為什麼不能說,但她愛媽咪,會聽媽咪的話,她已經七歲了,上小學一年級,她從來沒有親眼見過爸爸,她什麼事情都會告訴最好的朋友素琪,但她爸爸是誰這個秘密,她有答應媽咪,沒有說出去。

“說出去,會給爸爸帶來麻煩,我們遠遠的看他開開心心的,好不好?”媽咪跟她商量時溫柔的臉龐,浮現在眼前。

“才不好呢……”歡歡皺眉,生氣的嘟嘴。“爸爸不可以跟乾媽結婚,不可以啦!”她握着小小的拳頭,不滿的低聲抱怨,“乾媽要跟乾爹在一起,我要當花童穿漂亮衣服,爸爸討厭,不可以!”

她甚至詢問抱着睡的小熊布偶,“熊熊,對不對?爸爸不可以呵?”

小女生不停的碎碎念,生氣的不斷重複不可以不可以,直到倦極了沉沉睡去。

小禎坐在休旅車的副駕駛坐,讓江文堃送她到機場,歡歡乖乖地坐在後座,雖然有點反常的安靜,但因為兩個大人都心裏有事,倒也沒多留意。

她今天得前去香港一趟,與委託設計案的客戶開會、探勘現場,此行她一人前往,將女兒託付給江文堃照顧。

他看似鎮定的握着方向盤,但小禎知道,他內心的煎熬。

嘆了口氣,她輕聲道:“阿堃,這不是往機場的方向。”

他在台北市繞了一大圈,最後還是無法剋制的來到飯店前,見到門口擠滿了媒體、記者,以及川流不息的賓客。

昨天夜裏,小妃被父親強行帶回家了,今天是她的婚禮……江文堃握着方向盤的指關節泛白,隱忍着排山倒海而來的痛苦。

“遇到才知道有多痛,小禎,阿群當年一定很恨我。”他苦笑道。“我連出現在他面前的勇氣都沒有,依他的個性,絕對不會聽我的解釋,失去小妃,是我不知天高地厚……”

他不知天高地厚的愛上了一名富家千金、上流社會的名媛,不顧別人反對堅持交往,相信有愛能克服一切難關。

明知道像她這種家庭出身的人,婚姻大事無法自行作主,要求門當戶對是正常的事,雖然他有事業,年收入超過百萬,但這樣的條件在豪門眼中,什麼都不是。

再怎麼不願,她的婚事還是訂下來了,只是沒有想到,小妃家人為她訂下的結婚對象,竟是昔日好友。

因為心虛,因為種種原因,他沒辦法站在關致群面前,理直氣壯的向他討人,要他放手。

“想到她現在就在裏頭,穿着她的新娘禮服要嫁給別人,我……”怒火妒火同時在心底翻攪,幾乎將他逼瘋。

“阿堃……”小禎欲言又止,卻不知道該怎麼安慰。

“抱歉,小禎,不要把我說的話放在心上,對不起,我忘了你的難過並不下於我。”江文堃了解她的單純死心眼,她至今仍是深愛關致群,愛到無法欺騙女兒,編造她父親的下落。

她甚至直接告訴歡歡,他們所處的世界不同,不願打擾前夫的生活,要女兒跟她一起遠遠的看着就好!

拜託,大名鼎鼎的關致群,關有達唯一的兒子,身價高達數百億,當然與他們的世界大不同。

那年,直到阿群忿忿離開,小禎才告訴他,阿群是富豪之子,他眼睛差點沒瞪突了,不敢相信那種人會跟他稱兄道弟近兩年!

阿群身價不凡,如果是別的女人有了關家的小孩,誰會像小禎這麼笨,什麼都不爭取,教導女兒遠遠的祝福就好!

“我沒有難過。”小禎嘴硬地否認,“我只是為你和小妃感到心疼。”

“你以為我像阿群那麼盲目嗎?”忍不住要消遣一下昔日好友,苦中作樂了一下。“什麼都不能做的我,只能暗自祈禱,阿群會好好待她……”就像當年他對待你一樣。未說出口的願望太沉重了,江文堃默默將話吞回肚子裏。

再看了眼熱鬧的飯店大門,想像心愛女人披着白紗的模樣,他戴上墨鏡掩飾紅透的雙眼,撇過頭,直視前方,等待綠燈起。

凝重的氣氛在小小的車廂中瀰漫,讓人覺得連呼吸都有點困難。

“爸爸就是在這裏跟乾媽結婚嗎?”

稚嫩的嗓音打破沉寂,猶如投入一顆原子彈,炸得兩個大人錯愕。

“我不要!”小女孩生氣的說,突然伸手打開車門,在大人還沒有反應過來時跳下車。

叭叭——

喇叭聲、煞車聲,還有車主降下車窗的叫罵聲,令人心驚。

“歡歡!”見到女兒跳下車,快速的衝過川流的車陣時,小禎的一顆心幾乎跳出喉嚨,尖叫不已。

她嚇到了,不明白乖巧的女兒怎麼突然跳車呢?她要去哪?

“我的天哪!歡歡在做什麼?太離譜了,我一定要好好罵她一頓!”小禎緊張得語無倫次,急欲下車,但已亮起了綠燈,車後頭喇叭聲不停的響,她只能坐在車上,四處張望,焦慮的找尋女兒的身影。

“小禎……”江文堃心焦不下於她,望着後視鏡看見那抹小小的身影,幸運的沒被車撞上,但她趁亂闖進舉行婚禮的飯店,他不禁頭皮發麻。“我想我們有麻煩了……”

以大量進口玫瑰裝飾的婚禮會場,佈置得美輪美奐,站在聖壇前的新郎,身穿白色禮服,儀錶堂堂,有如翩翩王子,但抿緊的唇、冷淡沒有溫度的眼神,完全看不出大喜之日的喜悅。

他雙手背在身手,目光如炬的望着紅毯的另一端。

“嗚嗚……啊嗚嗚嗚嗚……”

在悠揚的樂音中,傳出不符合喜慶場合的哭聲。

賓客們議論紛紛,交頭接耳,牧師表情尷尬,連坐在台下觀禮的新郎父母,也露出怪異的神情。

唯獨今日的新郎,面無表情,絲毫不為這突兀的哭泣聲所影響,看見婚禮顧問站在門前,朝他比了個OK的手勢。

關致群微微的點了點頭。

管弦樂團現場演奏的結婚進行曲悠揚地響起,淹沒了突兀的啜泣,所有的賓客回頭望向大門口。

一對粉雕玉琢的花童,牽引穿着DOLCE/GABANA時尚婚紗的新娘,婚紗遠看如天鵝羽毛編織而成,其實材質是紗,有一種浪漫的感覺,一看便知這位新娘是很讓人疼愛的。

“嗚嗚嗚嗚……”

但是這位新娘卻在頭紗下哭得泣不成聲,腳步虛軟,短短二十公尺的紅毯走不完,幾度停在原地,是被身旁的父親硬攙扶着走完紅毯,來到新郎面前。

關致群擺着一張撲克臉,看不出喜怒,他伸出手掌心朝上,等待着新娘父親將女兒交給他。

陳董站在屬意的女婿面前,猶豫了一會兒。

該把女兒交給這個男人嗎?昨天夜裏他把女兒綁回來,逼她今天上禮堂,她卻哭得聲嘶力竭,幾度欲逃,方才關致群在婚禮開始前,曾到休息室探望他女兒。

“看着她。”

他只淡淡掃了一眼哭個不停的冠妃,並命手下守在新娘休息室外,一句關心地詢問她為何哭泣都沒有,反而怕她逃了,派人盯着。

這樣的男人,真可以給他女兒幸福嗎?

“陳董?”關致群手伸了老半天,不見新娘交到他手中,他低低喊了准岳父一聲。

陳董像是被電擊似的,將獨生女交給了關致群,但立刻就後悔了——在婚禮的當下,這個男人仍生疏、客套的喊他陳董,擺明了他根本不把婚事看在眼底!

但來不及了,女兒已被惡名昭彰的關家繼承人,帶到牧師面前。

“牧師,可以開始了。”關致群不在意身旁哭得快斷氣的新娘,將她的手納入臂彎,轉身面對牧師。

“呃,是。”牧師一瞬間露出疑惑的神情。

這新娘哭得如此慘烈,新郎卻面無表情,讓人不疑惑議論都難!

關致群沒有對身旁的女人說任何一句話,就算是安慰的話語也沒有。如果真要說他有什麼情緒的話,應該是想笑吧!

還真如她所說的,她給了他一個在婚禮上哭哭啼啼的新娘呢,這個臉丟大了,不過無妨,這筆帳有機會討回來——他陰鬱的想着,陰狠的表情落入正在念祝禱詞的牧師眼中。

“你們倆既然選擇了婚姻生活,也願意一生互愛互敬嗎?”在冗長的祝禱詞結束后,婚禮到了最高潮。

“是。”關致群回答,聲音鏗鏘有力,但聽不出來有半分誠意。

新娘卻依舊哭泣,搖着頭說著沒人聽得懂的話。

“請繼續。”關致群對牧師說道,口氣是命令的。真沒想到這女人這麼倔強,不願到不顧他的臉面。

牧師微蹙着眉,繼續引導,“關致群,你願意娶陳冠妃為妻,在神聖的婚約中共同生活,無論是疾病或健康、貧窮或富裕、美貌或失色、順利或失意,他都願意愛她、安慰她、尊敬她、保護她,並願意在他們一生之中對她永遠忠心不變?”

他願意死守着這個貌合神離的婚姻,直到海枯石爛為止,誰都無所謂,只要能堵他父母的嘴,就算是惡魔,他也會娶回來!

“我……”

“不可以!”

稚嫩的反駁聲,在這場令人不舒服的婚禮上,格外引人注意。

“不可以不可以……”歡歡跑得氣喘吁吁,急得快哭了,她在飯店裏團團轉,不敢問別人,只好跟着人潮的方向走,總算找到了。

正在進行中的婚禮被打斷,關致群皺起眉,回頭,看見一個身穿粉色連身裙,留着妹妹頭的小女孩,他不禁錯愕。

圓圓的眼睛、烏黑柔亮的髮絲、抿緊的唇辦、握着小拳頭隱藏忍的模樣,讓他想起了一個人。

這陌生小女孩的容貌,很像她……

“不可以不可以,不可以!”歡歡焦急的奔向紅毯前,嘴裏喊着不可以,眼睛睜得大大的,這是她第一次親眼看見父親,她貪婪的想將父親的身影記在心版上,腦子只想着,乾媽不可以跟爸爸結婚,乾媽和乾爹才是一對,爸爸不可以跟乾媽結婚,這樣子乾爹會難過,媽咪會難過,她也會好難過。

“歡歡?”陳冠妃聽見這熟悉的聲音,急急的掀開頭紗,不敢相信地瞪着眼前的小女孩。“你怎麼會在這裏?”

歡歡視線從父親的臉移向乾媽,看見向來美美的、總是溫柔陪她玩的乾媽竟哭得眼睛比小白兔還紅。一時之間,她覺得好難過,望向關致群,露出可憐兮兮的表情,小嘴一扁,她也哭了。

“爸爸……不可以,不可以,哇……”

那是小小世界被摧毀的害怕,也是對陌生父親的恐懼,她害怕的哭了,但卻抱着關致群的大腿,一邊喊爸爸一邊哭泣。

小女孩闖進婚禮,抱着新郎大聲哭喊着“爸爸不可以”,這戲劇化的一幕引起了騷動。

“什麼?關致群,你竟然有這麼大的女兒!簡直欺人太甚!不給個交代,我絕不把女兒嫁給你!”早就後悔的陳董逮到機會立刻發作,故作氣憤地上前將女兒帶下聖壇。

“歡歡,不要哭,歡歡……”陳冠妃記掛着哭得傷心的小女孩,心疼不已,想回頭抱抱她,安慰她一下,但自己被親人拉着走,她只能回頭,看見臉色陰鬱的關致群,正瞪着抱住他大腿哭的歡歡。

歡歡……

這個名字,觸動關致群心中一個角落,讓他想去幾乎遺忘的往事。

“你叫歡歡?”他低頭問,小女孩輕輕的點了點頭。

他看着歡歡的臉,視線穿透,像是回到了多年前,回到那個只有三坪大的房間,房間中只有一張單人床……

那一天,他和當年深愛的那個女人,剛參加一場喜宴回來,他喝多了,因為對自己感到不滿。

“有一天,我一定會補償你!結婚時沒給你的東西,宴客、婚紗……全部,我都會買給你!小禎,我保證。”

“好好好……真是的,醉成這樣……你快躺下來,我去擰毛巾來幫你擦臉。”她溫柔的為他脫下衣物,讓他躺在床上,她很快的擰了一條熱毛巾,回來幫他擦拭臉上、身上的汗水。

當時妻子年輕的臉龐,讓他看得入迷,一把將她拉上床,壓在身上,兩人之間距離近得能聞到對方的氣息。

“小禎,你從來不曾向我要過什麼……下個月,我買個金戒指給你。”他不想再聽見別人嘲弄他們寒磣潦草的婚禮,不要讓人在她面前炫耀,男人送給自己什麼奢侈品,而他,卻只給她一個不到三千元的爛婚戒……

“買個戒指給我,然後你每天吃泡麵?阿群,我覺得這一點意義也沒有。”她嘟着嘴,撒嬌的要他打消主意。

“不管,我要你任性一次,跟我討禮物!”他“盧”她,堅持要妻子對自己任性一回。

“唔……如果真的要禮物的話,我倒有一個……不對,是兩個。”小禎原本伸出食指,想了想后,紅了臉,又改成兩根。“等我們工作室開了,經濟穩定、寬裕了,我想要兩個小孩……”

他錯愕,想不到妻子第一次向他開口討的“禮物”,竟然是要小孩。

“要先生男生,再生女生,哥哥會保護妹妹,我想叫男生小海,希望他有像大海一樣的胸襟……”

她眼睛如星子般閃耀,害羞、可愛的編織未來的美夢。

他心中漲滿柔情,對她的愛意綿延不斷。“那女兒就叫歡歡,在哥哥和爸爸的保護下,歡歡喜喜、快快樂樂地長大,等等,如果女兒像你這麼笨,該怎麼辦?”他故意說反話逗她,其實想到女兒可能像她,嘴角就不自禁上揚。

如果女兒像她……小一號的紀小禎,可愛嬌憨,一詞窮就露出傻笑,他一定會很疼很寵,絕對不會讓人欺負他的心肝寶貝。

“我笨……那你去找聰明的女人生女兒啊!”

被他戲弄的惱羞成怒,她氣得要推開他,那天他說破了嘴、道了無數次歉,吻她一遍又一遍,才逗得她破涕為笑……

“你是哪裏來的野丫頭?怎麼亂認爸爸?你說!是誰叫你來的?”

尖銳的破口大罵,打斷了關致群的回想,他定眼一瞧,看見氣急敗壞的父母上前,粗魯的扯開小女孩。

“啊——”歡歡一時之間反應不及,跌倒在地,嚇得哭了。

關致群心一緊,像是心被人掐住的感覺……他不悅的皺眉,正當他欲叫父母住手,別對小女孩太過嚴厲時,一個驚慌的聲音傳入耳中。

“歡歡!歡歡——”

小禎匆匆忙忙的擠進會場,看見女兒哭花了臉,倒在紅毯上,一顆心揪起。

“歡歡,你有沒有怎樣?你嚇死媽咪了,我好怕你發生車禍……”她忙不迭衝上前抱起女兒,緊張的察看她有無受傷。

“媽咪,媽咪……”歡歡嚇壞的撲進母親懷裏,剋制不住的嚎啕大哭。“爸爸不可以跟乾媽結婚,不可以不可以不可以……”

“紀小姐,原來是你!”關有達認出了她,眯起眼,不悅地道:“我以為我們當年說得很清楚了,今天你隨便找個小孩來破壞阿群的婚禮,你究竟存什麼心?你別妄想關家再給你一毛錢!”

小禎說不出話,即使被罵得狗血淋頭,她也不敢抬頭,不敢看向聖壇前方,那個她一直愛着的男人。

他一定很恨她,她不想看他對她露出痛恨的表情。

“對不起,我沒想過要打擾你們的生活,對不起……”小禎抱緊懷中的女兒,頻頻道歉,想要逃離這難堪的場面。

“說對不起就有用嗎?今天是什麼日子?關家的臉被丟盡了!你等着吧,今天你敢隨便生個小孩栽贓給阿群,關家就敢告得你身敗名裂!”

歡歡在母親懷裏害怕的發抖,卻發現媽咪淚流滿面,嘴裏頻頻說著對不起。

“媽咪……”她怯怯地抬頭,只知道她害媽咪被罵了,害媽咪得幫她向大家說對不起,她不乖,她是壞小孩!

“媽咪對不起……對不起,歡歡應該聽你的話,不要打擾爸爸的生活的,對不起……因為我好生氣好生氣,以後我不生氣了,媽咪對不起……”

小女孩的話,一句句傳入關致群耳中。他沒料到會在自己婚禮上看見她,讓他錯愕、震驚,而且,她當媽媽了,生了個女孩,叫歡歡!

不要打擾爸爸的生活……

什麼意思?這一切太詭異了!她和別人生了女兒,卻用了他為未出世女兒的小名,而且那個小女孩,一踏進婚禮會場,大眼便眨也不眨的看着他,像是要牢牢記住他的樣貌似的……

“紀小禎小姐,歡歡——是我的女兒?”他用着審判犯人的口吻,質問。

被他沒感情的叫法一喊,她全身一僵。

“我……我沒有想要打擾你的生活……”

關致群眼一眯,看着她背對他回答,他不悅地道:“把我的婚禮搞得一團亂,現在卻說得這麼冠冕堂皇?哼,要走,你走——但小孩留下,我的婚禮上冒出個小孩喊我爸爸,我得澄清這件事才行。紀小姐,關家的律師,會與你聯絡。”

小禎猛然回頭,臉色蒼白的看着八年不見的關致群,他臉上冷酷的表情,讓她身體顫抖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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攔截逃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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