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自從和佟美簽下賣身契開始,祁裕烈的生活就變得一團糟。
先是活動範圍愈來愈小,再來是身心都遭受荼毒與凌虐……
“哈哈!”可是祁裕烈一想到這裏,卻無來由的笑起來。“真好玩!”
真好玩,他這個篤信理性的科學家,居然會被個飄忽的藝術家修理,而且修理得慘兮兮,而且被修理得上了癮。
也難怪他要笑,因為他根本從來沒想過兩人能相處。
“藝術家,對我來說應該是那種飄來飄去的人。”他試喝了一口咖啡。“長發飄逸、不食人間煙火、反覆善變、充滿矛盾又不自覺!”
祁裕烈說的這些,佟美都有。
可是現在不再讓他難以接受,相反的,還讓他體會其中的況味。
“這種矛盾,才能讓生活充滿樂趣。”他點點頭。
就像咖啡,他以前是絕對不會碰的;而現在經過佟美的“洗滌”,其實也沒有糟糕到哪裏去嘛!
“人的恐懼是因為無知,了解以後,什麼事也沒什麼好怕的!”
沒錯,就是這樣。
他今天下廚煮了一桌子好菜,正準備等女主人回家。
但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祁裕烈始終等不到他的嬌妻進門……
“搞什麼?一定是又溜到哪裏去玩了!”他撫平頭髮。“也不知道要打個電話回來,不知道我會擔心嗎?”
可塑性極高的裕烈,已經在不知不覺中被塑造成“家庭煮夫”。
佟美激發他的“母性愛”,佟美也啟迪他的“爆發力”。
他等得不耐煩,拿起電話打到原色畫廊。
“佟美?她早就下班了!”晚班櫃枱是這麼告訴他的。
祁裕烈要自己耐着性子坐下來等待,等到午夜的鐘聲響起,等到他觀看窗外無數次,等到黎明雞啼,等到他終於忍不住發火……
“誰告訴她可以在外面過夜的!”
這簡直太過分,離譜的不像話。
祁裕烈不想再等,他回到自己的房間,打算先睡一覺再來好好教訓她……貼在他落地玻璃窗上的,是一份不應該出現的文件--離婚協議書。
顫抖的手指,悄悄掀開底頁:已經簽好姓名的另一方,清晰無比的寫着“佟美”兩個字。
“這……不可能!”
他一掌用力將它拍落,踩着瞪着不願去正視。
“這是她在開玩笑,她又想讓我驚訝的玩笑!”
他不斷告訴自己:這不會是真的!佟美沒有理由要離婚,佟美和他相處愉快,他愛佟美,佟美也愛他!
可是,誰會把離婚當成兒戲?誰都該知道,這可不能拿來當玩笑的!
“我、我要去問她!”
就算是事實,他也一定要聽佟美親口說出來。
親口粉碎他的心,親口粉碎他多餘的期望!
瘋狂的車速,祁裕烈拖着疲憊等在車內:原色畫廊還沒開始營業,不過他不介意多等一會兒。
等待,從來沒有像現在這麼難熬,一顆亟欲知曉結果的心,不斷的焚燒他的焦慮……
停在原色畫廊門前的白色跑車,並肩走出兩個身影--曾遠,還有佟美。
“我……”陡然怯懦的心,緊緊的纏繞成一團。“為什麼?她為什麼這麼做?”
難道牽絆他們的只是一紙合約,難道他們果真是各取所需的婚姻關係?
“難道,我都沒有權利說些什麼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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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唔。”
“唉!”
平均每一天,佟美至少要發出這種無意義的語助詞三百次。
三百次乘以三個月九十天,那就是兩萬七千次。
“三個月了,什麼奇迹都沒有發生……”
佟美期待着,祁裕烈會當著她的面撕碎離婚協議書,會霸氣的把她拖回家,會拿出無比堅決的勇氣,強迫她一定要乖乖服從。
但是九十天,兩千一百六十個小時過去,她所期望的都沒有發生。
甚至連律師,都沒有收到他的回函。
“他到底在等什麼?他究竟是想簽,還是不想簽?”
等待,惹人厭的等待,她寶貴的青春歲月都被拿來等待。
“搞什麼,已經三個月,我已經等得夠久了!”佟美氣惱的丟下手中的筆。“幹嘛等,我直接逼着他簽不是更快嗎!”
對啊,如果真心想分開,用強力膠黏住也沒有用吧?
打定主意之後,久遠不見的勇氣又再度襲上她的心頭。
下班時間一到,佟美就驅車來到熟悉的路徑……
沒有什麼改變,它還是和她離開時一樣,也和她搬入時一樣,一樣的缺乏生氣,一樣的讓她想念。
“嗚……”她發達的淚腺,忍不住又通紅。
一個人撫着圍籬,佟美的心情頓時晦暗。
而在屋內的另一個人,也不好過。
他的亂髮長了沒人理、他每天躲在工作室沒人關心、他的鮮果汁換成咖啡,也不會有人為他鼓掌叫好……
祁裕烈已經又變回原來的臟臟科學家。
心裏的掙扎何曾少過?光是原色畫廊的周邊道路,就已經被他猶豫的腳步踩平不少。
“不行,我不能再等待,我要親自去問她!”難忍的煎熬,摧殘他的意志力。“如果她當面對我說清楚,我會願意死心的!”
一想到這裏,祁裕烈飛快的起身走出門。
他快步的踩着草皮上的瓦礫,疾風般的走向小徑……
一個蜷縮成玉米形狀的人影,卻引得他不得不停下腳步。
“佟美?”這不會是真的吧?她真的出現在他眼前?
“啊?”沒想到會被他撞見,我還沒做好心理準備呢!
“你……”
“你……”
尷尬又靦腆,兩個人都不敢抬起頭。
“嗯,你要出去?”沒話找話說,他們兩個總不能獃獃站在這裏吧?
“唉,對。”拖延時間,我要怎麼拖延時間呀!
“那……”佟美抬起頭,又飛快的落下。“那我就不打擾你了,我們改天再談吧!”
她心虛的轉身離開,心急的祁裕烈只好出聲喚住她。
“佟美!”他交錯雙手,希望自己聽起來夠鎮定。“你、你找我有什麼事?”
多冷淡呀!他就只能用這種態度說話嗎?佟美在心裏抱怨。
“沒有,只是想問……離婚的事。”她也淡然的回應。
佟美果然是來討論這件事的……
好不容易激起一點希望,卻又馬上被摔個粉碎。
為什麼,女人就是這麼狠心?
“你真的迫不及待想這麼做?”他為自己殘存的期望羞恥。“離不離婚對你有什麼差別!”
“什麼叫我迫不及待?”他凶什麼凶呀!“這不就是你想要的!”
“你自己想要,別賴到我頭上!”他提高音量。
“什麼叫我想要?要不是你和那個臭巫婆把我趕出去,我又怎麼會淪落街頭!”她氣得雙手叉腰。
好啊,想開戰是不是?
是不是怎麼開始,就要怎麼結束?
兩人沉默的對望,各懷鬼胎的點點頭。
“什麼臭巫婆?”
“你知道我指誰。”
好啊,每次開戰前就要先上“冷盤”,這樣待會兒主菜上場才不會乏味?
他是不是煮夫當傻了!
“別扯上盧於,這根本不關她的事。”為戰爭醞釀氣勢,祁裕烈謹慎的回答。
“不關她的事?要不是你對她說‘我們的婚姻只是個煙霧彈’……她又怎麼會來這裏?她又怎麼敢來刺激我!”佟美氣得大叫。
“什麼?你居然自編自導?那你和曾遠怎麼說!我親眼看見你和他一起下車!”祁裕烈開口咆哮。
“干曾遠什麼事,是他看我心情不好請我去吃早餐!我不能和任何男人一起下車嗎?我連這條都得歸你管嗎!”
“我對盧於說實話,是因為我已經不愛她,或者我根本沒有真正愛過她!我說實話,是因為我不想再隱瞞任何人,我已經有老婆的事實!”
“你說謊!”
“你瞎扯!”
積壓已久的不滿,一時之間還無法煞車。
他們明明都聽到對方的解釋,也願意相信對方的解釋……卻因為之前太過賣力的撻伐,惹得自己找不到台階下。
“如果他先放軟,我會接受的。”佟美心想。
“如果她先示弱,我就不計較這麼多。”裕烈期望。
兩人之間一陣沉默,彼此都在等待對方先開口……
等待,又是等待,他們已經受夠了等待!
“好吧!”到這種地步,他還管什麼尊嚴不尊嚴?“你剛剛說,你只是和他去吃早餐?”
“嗯,對了,”她還么什麼呀,難道面子裏子都要佔盡嗎?“你是說,你對盧於說實話了?”
兩人同時開口,又根本不敢聽清楚對方講什麼……
裕烈撐着剩餘的膽量,試探性的喚了一聲:“佟、佟美?”
而佟美低垂着頭,肩膀卻已經開始顫抖。
“佟美?”該不會又哭了吧?唉,他能面對天打雷劈,就是對她的眼淚沒辦法。“佟美,別再離開我!”他難忍激動的擁住她。
“裕烈,我愛你,我不會離開你的!”她才沒有哭,只是耍一點小詭計而已。
她高興的快瘋了,怎麼擠得出眼淚來?
“噢,佟美,我愛你!”不知自己又中計的裕烈,忍不住用力的吻她。“我以為、我以為你會比較喜歡曾遠,畢竟他是個藝術家……”
“笨蛋,一個屋內只能容忍一個藝術家,兩個藝術家就會變成暴動!”佟美愛憐的敲敲他的頭。“他只是我的老闆,難道你這都不懂嗎?”
“我懂,我現在全都懂了!”
“懂就好。”佟美滿意的點點頭。“我肚子好餓!你能不能為我準備點吃的?上次那個……”
緊緊攀附彼此的手臂,這對歡喜冤家,相偕回到屋內。
仲夏的月光,很顯然會映照出一個纏綿的夜晚……
誰說“有借有還,再借不難”的?
對於愛情,吃虧就當作佔便宜吧!
-本書完-
編註:
1.欲知佟家二姐佟善與辜采彰的愛情故事,請看《小可憐》。
2.欲知佟家大姐佟真與任高健的愛情故事,請看《小花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