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第一章

手裏端着最愛“怪醫秦博士”,佟美姿態懶散的攤在床上。

書里的黑傑克和佩佩,正一邊抽搐,一邊為自己打麻醉針……

“哎喲,到底該怎麼辦啦!”佟美放下精裝版漫畫,忍不住大叫起來。

為了引開自己的注意力,還藉由最愛來轉移腦汁,誰知道還是沒能成功。

及肩的黑直發,鬼靈精怪的大眼睛轉呀轉……

清純又可愛的佟美,不悅的嘟起雙唇。

“叫我上哪裏去找老公嘛!人家還這麼年輕,錢途一片看好,怎麼能現在就放棄一切,踏入愛情的墳場?”

可,事關親愛的母親,佟美有苦也難言。

身為異卵三胞胎的老三,佟美有甜蜜幸福的小康家庭:不過誰知向來被視為“福星”的三姐妹,在佟媽媽得了連群醫也束手無策的急症后,卻成了“克母”的煞星。

“你們三個如果不在一年內嫁出去,你媽媽的病是不會好的!”

佟美還記得,佟爸爸是這麼義正辭嚴的說——也不管現在是西元兩千年,也不管現在的科學有多昌明,也不管沒知識也要懂得掩飾……

“什麼啊,這和我們嫁不嫁人有什麼關係?”佟美大叫。

“這是佛祖的指示,我求神問卜得到的答案都一樣!”佟爸爸回答。

“我……”

天命難違,天威難測,是真是假,又不能發封電子郵件給佛祖“請示”……

縱使佟美心裏再不甘願,也不敢獨自背負這麼大的“罪名”——剋死媽媽,那在以往可是要丟到井裏的死罪!

“好吧,嫁就嫁嘛,反正不就是權宜之計,找個人打‘合約’算了!”佟美喃喃自語,心裏委屈得要命。

頹然的垂下肩頭,她開始翻箱倒櫃。

念考古系的佟美,從通訊錄中想找的,就是能達成她怪異想法的對象——怪ㄎㄚ男子一名。

“爸爸說一年內要結婚,可沒說不可以因‘個性不合’而離婚吧?”

只要能找到一個想法一致,把這“過渡期”婚姻當成契約的男人,聰明可愛、天真活潑的佟美,又可以恢復自由的單身生活。

無拘無束,江湖四海任我行!

“應該不會太困難嘛,畢竟,我長得多討人喜歡呀!”一想到這裏,她就無厘頭的笑了起來。

只是,從歷屆畢業紀念冊,到寫滿人名的通訊錄,逐步清點“庫存”的結果,似乎不太令人滿意。

準備好的A4白紙上,只填下歪歪斜斜的兩個人名。

曾遠、祁裕烈

“噢,搞什麼,怎麼我認識的怪ㄎㄚ這麼少?”

令人不敢相信,真是令人不敢相信,號稱搞怪天後的她,居然沒有什麼“志同道合”的夥伴?

“就這兩款貨色,我還能怎麼選擇?”

佟美用一三五紅色指甲油,二四黑色指甲油的雙掌,不可置信的捂住臉頰;先是一陣用力的揉搓,而後喪氣的放棄。

“唉,有總比沒有好吧?”她自我安慰的聳聳肩。“有得挑就將就點,反正只是暫時‘借’用一下!”

佟美吐出一口氣,悶着縮回被窩內。

“都已經凌晨一點了,如果不想明天上班遲到,最好現在就閉上眼睛……不過我一定會失眠的!”

夏日的夜帶着些許涼意,冷氣機調整在最適當的溫度……

話雖如此,相信自己一定會失眠的佟美,不到三分鐘的時間,枕頭上沉重的頭部卻已經發出鼾聲。

☆☆☆☆☆☆☆☆☆

在畫廊任職的佟美,一如往常匆匆忙忙的擠入辦公室。

口裏叼着一份火腿蛋三明治,手臂上又是皮包、鑰匙、又是墨鏡的混亂一團——偏偏一大早電話就不斷,她真不知該先放下什麼才好?

“喂?‘原色畫廊’你好!”佟美丟下所有的東西,拿起電話。

“曾遠在嗎?”

“喔,我們老闆還沒進來耶,你要不要留話……”

“我待會兒再打。”

不待佟美進一步詢問,對方已經掛上電話。

“沒禮貌的傢伙!”她低聲咒罵。

是呀,其實若是以佟美所處的環境,每個傢伙都可算得上是“怪ㄎㄚ”:搞藝術的,以一般市民的標準,沒有一個不具有怪異的特色。

可是大部分傢伙讓她光想就發抖,要不就是怪得不同路。

佟美想起自己昨晚寫下的“曾遠”,她的老闆大人,就是其中頗具代表性的人物之一。

“早安,曾先生!”一見到曾遠走進門,佟美馬上收拾起多餘的思緒。

不能叫老闆,也不能稱為總經理,曾遠厭惡這些俗氣又商業的名稱。

“早。”他淡淡的點點頭。

看不出品牌卻一定是名牌的穿着風格,馬褂搭配牛仔褲,古董鏡框搭配削得短齊的平頭,有人間四月天的瀟洒,還更多了名士的氣質。

“曾先生,剛剛有人打電話找你,不過他沒有說是誰……”肅然起敬,是佟美景仰他怪得夠性格的直覺反應。

“嗯。”簡短的回答,向來是曾遠的風格。

他拿起桌上的信函,面無表情的讀着內容……

佟美的一雙大眼,毫不鬆懈的掃視過他的全部。

“如果我忽然要他娶我,他會不會把我轟出門去?”佟美在心裏估量着。“還是他會見怪不怪,反而稱讚我的勇氣?”

一種打量“種公”的眼神,直直撲向敏銳的曾遠而來。

他被掃射得背脊發涼,不得不透過古董鏡框回視她……

“怎麼?”

“啊?沒事、沒事!”佟美慌忙否認。

曾遠警覺的盯視她一眼,隨即又回到泰山崩於前,仍面不改色的一貫鎮定。

“保羅·塞門的版畫送到沒有?”

“嗯,因為船期耽誤,所以可能要等上幾天……”佟美吶吶的低語。

“那就是還沒。”曾遠打斷她的解釋。“你該知道,下星期一就是保羅·塞門展覽的開幕日期?”

“是的,曾先生,我知道……”佟美連忙點頭。

“這個名為‘峽谷柔情’的展覽,你會讓它如期開幕的吧?”

“是的,我知道!”

後現代主義的畫風,不聚焦的抽象藝術,曾遠選擇“峽谷柔情”這樣的名稱:這是他對保羅·塞門的宣揚,也是他對印象派的禮讚。

經營畫廊,除了敏銳的直覺外,他還有着天賦的商業本能。

“對了,李預的作品,你用多少金額簽下的?”

“三十五萬……”佟美自己先眉頭一縮,怕會挨罵。

然而曾遠不但沒再追究,反而話鋒一百八十度大旋轉。

“巷口那家蚵仔麵線,味道還不錯。”他自己點點頭,也不管提這些有多唐突。“你試過了嗎?”

“啊?”佟美瞪大眼。

“挺不錯,”曾遠淺淺的拉開嘴角。“而且一碗只要二十五元。”

丟下這句話,他就逕自回到自己的辦公室內。

如果你是今天才到這裏來上班,如果你是今天才接觸到所謂的藝術家:那你肯定要抱頭痴想,這到底是什麼意思?

“他是在說我,簽下的價錢太高了……”佟美喃喃自語。

身為藝術家,曾遠是永遠不可能直接涉及金錢的。

他喜歡比喻,擅用暗示,視說話為藝術的一部分:至於別人到底了不了解他的意思,那又是另一個層面的問題。

“像這麼完美的男人,他會想到俗氣的婚姻嗎?”佟美不敢想像。“如果我一說出口,他一定會認為我在‘褻瀆’他吧?”

當初會進這家畫廊工作,完全是衝著對曾遠的崇拜。

可是搞怪如她,遇上曾遠也只能甘拜下風。

“畢竟,他活脫是藝術的化身,我這個小兵,又怎麼可能引起他的注意?”

佟美甚至無法想像,如果他們結為夫妻,如果讓工作與生活合而為一……

“啊、啊!”她忍不住搖頭尖叫起來。“那一定連奶瓶都要拷貝塞尚的彩繪,那一定連衛生紙都要仿效畢卡索的簽名!”

佟美崇拜他,卻無法想像一個屋內住着兩位藝術家……

她甚至,連開口問一下的勇氣都沒有。

“自嘆弗如,我還是繼續把他當偶像參拜吧?”

可遠觀而不可褻玩焉,不滅的偶像……

看來可憐的佟美,現在也只剩下唯一的選擇。

☆☆☆☆☆☆☆☆☆

“嘿,學長,你在家嗎?喔荷!”

按下電鈴沒人回應,佟美乾脆對着獨棟洋房大叫。

等不到一分鐘,她就失去耐心的直接推門而入……

佟美僅剩的對象,她的大學學長,同為“X檔案”社團的祁裕烈。

“學長?祁裕烈!”她扯開喉嚨。

“地下室。”

由遠處傳來悶聲的回應,佟美極為熟稔的往地下室走去——祁裕烈“自稱”為發明家,地下室是他的工作室。

佟美推開木門,高跟鞋在階梯上引來嘎吱響。

一坨一坨亂七八糟的機械設備,殘缺的機器手臂,龍飛鳳舞的草圖,一個蹲在地上滿是油污的男人。

“嗨,學長!”

“嗨!”亂髮黏在前額的男子,迅速地抬起頭。

終日理首於混亂的祁裕烈,雙手仍然停留在眼前的機械上。

活像電影“回到未來”的怪博士,他的眼神因為專註而發亮。

“最近還好嗎?”佟美露出甜美又天真無邪的笑容。“你現在在忙什麼?”

“聲控機械人。”

祁裕烈略略訝異她的出現,不過他也已習慣她不按牌理出牌的特性。

來去如風,不常聯絡的兩人,可是一見面就能說上老半天——通常是佟美欲罷不能的一陣傾倒,倒完累積的心靈垃圾就拍拍屁股走人。

今天,大慨也是一樣吧!

“聲控機械人?”佟美眨了眨神采奕奕的大眼。“是不是我拍拍手,它就會幫我拿報紙的那種?”

“那種東西叫做‘狗’,”他冷冷的平鋪直述。“聲控機械人的用途更為廣泛。”

反正再多的解釋佟美也聽不懂。

這也勉強算是她的優點之一,佟美突如其來的到訪,並不會打斷他的進度;反正她說她的,他可以照做自己的事。

“喔——”佟美瞭然的點點頭,跟着蹲到他的身邊。“所以,就是這個‘怪獸’?”

祁裕烈沒好氣的瞪了她一眼。

怪獸,她居然當著他的面,稱他嘔心瀝血的傑作為“怪獸”?

“你可以,開始說了!”祁裕烈想直接進入主題。“想說什麼就說,我們之間不需要暖場的客套。”

從大學時期參加同一個社團開始,這兩個顯然不屬於同一個界門綱目科屬種的人類,不知怎麼的居然連在一起。

不修邊幅,向來特立獨行的祁裕烈,也不知“沖”到佟美哪根神經,她就是一見如故的黏上他。

先是甜蜜的笑容,然後一聲聲“學長”叫得比誰都親熱。

“哎喲,學長怎麼這麼說嘛!人家是‘專程’來找你聊天的!”佟美又是甜甜一笑。

她也很想直接說,可是該怎麼說?

“喂,娶我你肯不肯?”,還是“那就不浪費你時間,麻煩明天和我到法院公證結婚。”或者,“就當是給你面子好了,我就和你結婚吧!”

總得先找個合適的機會,總得先試探一下他的意願吧!

“唉,你的工作這麼忙,有沒有倦怠感呀?”

他輕搖頭。

“那,每天做一樣的事,總會想換換心情吧?”佟美露出最無邪溫柔的笑容,盡往他身旁的空間擠去。

祁裕烈看了詭異的她一眼,稍稍挪開身軀。

“還好。”他簡短的回答。

不死心的佟美,硬是逼着他正視她的“可愛”——掐得出水的桃紅雙頰,無辜清純的翦翦雙瞳,美目盼兮,巧笑倩兮……

祁裕烈冷不防的一震,宛如被她突然的溫婉動人一頂。

“什、什麼?”他還不習慣這樣的佟美。“你到底想說什麼?”

看着他的反應,佟美忍不住得意的笑。

喔,比起機械人,他還算有反應的嘛!

“沒什麼呀!我們是好朋友,好朋友本來就該互相關心!”佟美眨了眨雙眼,將電波直直投入他的眼眶。

祁裕烈下意識的吞了口口水,感覺有陷阱等着自己跳的脊背發涼。

“唔,請你靠過去一點,你擋住我的機械人了!”

“啊?”這個時候他還關心機械人?“喔。”

佟美不甘願的挪動三厘米,卻又馬上將話題拉回重點。

“學長,你孤家寡人與世隔絕……”她稍微清一下喉嚨。“難道都沒有結婚的打算?”

佟美等了幾秒不見回應,於是又自顧接下去。

“羨不羨慕人家有伴侶呀?你想想多一個人的好處,如果有個人來幫你打理,環境就不會這麼髒亂了,更何況生活起居……”

“事實上,我是有這個打算。”祁裕烈點點頭。

啊?

啊!那真是太好了,他也有這種打算耶!

“那就……”佟美正想乘勝追擊,誰知他突然自爆內幕。

“不過,我被拒絕了。”

“咦?”她錯愕的瞪大眼。“你有對象了呀?”

什麼,連他這種窩在家裏的鵪鶉都有結婚對象,想她鼎鼎美少女佟美,居然要淪落到向別人求婚?

這世界的正義公理在哪裏?

“現在已經不能算是對象,我失戀了。”祁裕烈黯然的說:“盧於覺得我太孤僻,和她的朋友相處不來。”

“鱸魚?”他居然和鱸魚談戀愛?難怪他會失戀了!

“她姓盧,於是的於。”他淡然的解釋,似乎連提到名字都心痛。“不過,我是真的愛她。”

“喔,真叫人遺憾……”佟美敷衍的安慰。

笨蛋,三百年才等到一個女朋友也搞丟!

他當然會覺得愛她,只有過一個女人,不愛她要愛誰?

真是夠笨的了!佟美在心裏暗罵,不過這不正是她的機會嗎?

“哎呀,其實你也不必難過,塞翁失馬焉知非福?”詭譎的笑容後面,藏着準備一吐而出的計謀。“既然同是天涯淪落人,不如,我們來個協議吧?”

“協議?”祁裕烈不解的抬高眉頭。

這女人,心裏在打什麼主意?

他習慣她自說自話的方式,卻不習慣眼前這個閃着熱切光芒,散發純真女性魅力,噴洒蠱惑農藥的女人。

她今天,究竟怎麼了?

“你說的,你愛那個鱸魚是吧?”佟美誘引的笑。

“那又怎麼樣?”他小心翼翼的問。

“我幫你,把她追回來!”佟美語氣肯定的說。

“啊?”她什麼時候變得這麼“善良”?佟美是這麼有俠義心腸的女人嗎?“真的嗎?”祁裕烈簡直不敢相信。

“當然是真的!”她回答得順理成章。

是真的,她是玩真的!可是……

“可是,為什麼?”祁裕烈既興奮又疑惑。“你為什麼要這麼做?”

天下沒有白吃的午餐,這種淺顯卻不變的常識,祁裕烈還是有的。

佟美看看他,狡黠的一笑。

“純粹是想幫忙,因為我們是好朋友嘛!”她大方的聳聳肩。

“噢!佟美……”

他實在度量太狹小了,他居然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他實在太不應該……

“只要,你答應先和我結婚。”佟美天真無邪的接下去。

“什麼!”他沒有聽錯吧?

她,在說什麼?

“幹嘛?”看着他不可置信的眼光,佟美覺得被他的目光“凌辱”。“和我結婚有這麼難以接受嗎!”

她氣得雙手叉腰,一步一步進逼他的眼前。

“我也是被逼急了,又不是心甘情願!”她還不夠委屈呀。“更何況,只是到法院辦理公證,又不是真的變成夫妻,沒有人會知道的!”

“我……”祁裕烈被轟得傻眼。

佟美馬上鼓起三寸不爛之舌,加上流轉如波的眼光攻勢,把整個情勢仔仔細細的解說分析一遍。

“你想想,你是這個事件最大的受益者,等你追回女朋友,我們有名無實的婚姻關係便可以宣告結束。”她說得頭頭是道。“而且你的生活不會有任何改變,我又不會真的搬進來住!”

“再說,除了我父母,”她兜攏眉頭的接下去。“你不說,我不說,有誰會知道我們結婚了?”

“可是……”這是個什麼樣的建議?他茫然了。

毫無耐心的佟美,對他的猶豫不決顯然不滿意。

只塗前半段的綠色指尖,她用力戳向祁裕烈的胸膛。

“你只要回答我,你到底是不是真心愛鱸魚?”

“我……”這一點,他倒是可以肯定的。“我當然愛她。”

“愛就好!”佟美懶得再多說。“反正你父母都在國外,我們就不麻煩通知他們老人家了。後天早上十點,我在法院門口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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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壞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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