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高曉曉焦急地搓着雙手,在大廳來回走動,並不時望向牆上的掛鐘,現在已經是晚上十一點四十六分了。
打從林家豪氣急敗壞地跑回雜誌社告訴她,田蜜突然像着了魔似的跑出餐廳,等他反應過來追出去的時候已經不見她的蹤影的那一刻起,她就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一樣,在屋裏不停地走。她也想和林家豪一起去找,但是田蜜身上沒有任何通訊工具,她只能回家看田蜜是不是已經回來。
田蜜已經“失蹤”七個多小時了,她到底跑去哪裏了?要是平時,就算她不見半個月,她也不會有一點擔心。可現在情況不一樣,根據林家豪的描述,田蜜當時的神色非比尋常。
她到底發生了什麼事?高曉曉擔憂地皺着眉頭,百思不得其解。
這時,電話鈴聲突然響起,高曉曉的身體驀地一震,不作多想就衝到電話旁邊,看到來電顯示才失望地垂下肩,是林家豪的手機號碼。
她一拿起話筒,還來不及說話,就傳來林家豪着急的聲音:“是我,田蜜回來沒有?”
“還沒有。”高曉曉抬頭望了望掛鐘,眉頭深鎖地說。
“別擔心,大家都在幫忙找。”林家豪聽出她語氣中的擔憂,安慰道。
“我沒辦法不擔心!認識她這麼久,都沒發生過這種狀況。她總是說自己帶攝影器材已經夠重了,不要拿手機加重她的負擔,可現在的手機都那麼小巧輕便,我應該堅持要她帶手機才是,我為什麼不再堅持一下呢?現在都不知道去哪裏找?”高曉曉吸了吸鼻子,語帶哽咽繼續說,“雖然她一向行事都率性隨意,可她都會及時與我聯絡,不像這次,她一定是發生什麼事了。”
“我一直以她最好的朋友自居。現在仔細想想,我對她的許多事情都不了解。為什麼她突然當攝影師?為什麼她對追求她的男生不假辭色?我真是個不稱職的朋友。”幾小時的緊張情緒像得到宣洩一樣,高曉曉不自覺地向他訴說內心的不安和焦慮。
林家豪聽着由電話中傳來的高曉曉自責擔憂的聲音,不禁對她有了另一番的認識。
她一直給人的印象就是自信、堅強、獨立的職業女性。想不到,她竟然因為擔心朋友而顯得如此柔弱,不知所措。
“每個人或多或少都會有不欲為人知的秘密,就算是開朗的田蜜都不例外,你無須怪自己。”不知不覺間,林家豪的語氣放輕,柔聲安撫她不安的情緒,“放鬆點,別太擔心。田蜜可能一時忘記了和你聯繫而已。我會幫你的,你不是孤單一個。”
高曉曉的心一顫,一句簡單而普通的話卻說到了她的心坎里。
她一直努力地掩飾她的軟弱,想不到還是被識穿了,林家豪是第二個,而第一個是田蜜。
“謝謝你,社長。我已經好多了。”說著,她聽到大門有細微的聲響傳來,立刻放下話筒,走近大門,深深吸了一口氣,用力扭轉門把。
一打開大門,就見田蜜已經打開鐵門,拿着鑰匙正想開木門。
“田蜜!你太過分了!無緣無故玩失蹤,不知別人有多擔心嗎?”說著,高曉曉用力抱住她,高興得眼淚都要流出來了。懸了半天的心終於定下來。
“對不起,對不起,我——我一時忘了。”田蜜也回摟着她,深感抱歉地說。自從在餐廳見了那個不知是不是紀珩的人後,她就腦袋一片空白,渾渾噩噩地在外遊盪到現在。根本就忘記了曉曉容易緊張的性子。
“好了,現在可以告訴我,你到底發生了什麼事?”高曉曉同林家豪通完剛才的那通電話后,來到田蜜對面的沙發上,認真地注視着她,決定如果今天田蜜不把事情的始末告訴她,決不罷休。
田蜜低垂眼瞼,沉默了片刻,才喃喃說道:“也許,我真的需要一個朋友聆聽我埋藏在心底十年的秘密。”
一拿定主意,田蜜就站起來,也把高曉曉拉起來,“走,我們進房間。”
“這可是一個很長很長的故事,你可要有心理準備。”拿定主意后,田蜜的心情開朗了許多,邊說邊從首飾盒裏拿出一把小巧的鑰匙。
高曉曉點點頭,疑惑地望着她手上的鑰匙。
“這是打開故事盒的鑰匙。”田蜜晃了晃手上的鑰匙,從床頭櫃裏取出一個跟鞋盒差不多大小的暗紅色木盒。
木盒的表面很光滑,沒有任何裝飾,顯得樸拙無華。而從鎖着木盒的那把做工精細,玲瓏別緻的小金鎖可以看出木盒的不凡。
究竟裏面藏着什麼秘密呢?高曉曉好奇地睜大眼睛看着田蜜慢慢打開木盒。
有很長時間沒有打開這個盒子了。田蜜內心輕嘆,微微發抖的雙手在打開小金鎖的那一秒,竟然奇迹般不再顫抖。
她深呼吸了一下,抬頭看向高曉曉,高曉曉堅定地向她點點頭以示支持。
田蜜接收到她的鼓勵,慢慢地取下小金鎖。
木盒打開了,裏面一邊放了一本相本,一邊放了一些小玩意:一條銀鏈子、一個小巧的口琴、一張戲票的存根、一張手制的小卡片,幾隻用彩紙折成的小螃蟹、甚至有一片枯乾的只剩下脈絡的葉子。
田蜜將每一樣物品一一輕撫,若有所思地說道:“它們都有屬於自己的故事。”
說著,她拿起相本打開第一頁。
首先映入她們眼中的是一個神采飛揚、帥氣十足的大男孩的大頭照。
“哇!超帥的男生。”高曉曉平時見過不少帥哥,可跟照片里的男生一比,全部都得自動降級。
“我終於明白了!”她恍然大悟地叫。
“你領悟了什麼人生的真諦?”她的叫嚷暫時把田蜜的低落情緒趕到一邊。
“從高中認識你到現在,我交了五個男朋友,現在仍在尋找生命中的另一半。而你,我只目睹你狠心、無情地拒絕了八個俊男。虧我還一直擔心你是不是心理變態,喜歡看到被你拒絕後的那些校草、系草、班草的落寞憔悴的樣子。我現在才明白,原來你是吃過了魚翅,就不想吃粉絲了。”
“什麼魚翅、粉絲呀?你這個大編輯怎麼說話那麼俗。”
“哪裏俗?是生動。現在輪到我心理不平衡了,你是不會明白我們這些老吃粉絲,沒有吃過魚翅的人的心情的。”她情緒低落地說。
“要怎樣,大小姐的心理才會平衡一些呀?”田蜜愉快地搖着她的手問。
高曉曉眨眨眼睛,假裝思考了一會,才一臉認真地說:“本小姐要你把你和這個帥哥的戀情一一坦白交代,好滿足我的八卦心理。”
“知道了,八卦小姐。”她拿起照片,凝視了很久,思緒彷彿飄回昔日,半響,她幽幽地說,“他叫紀珩,是我一直深愛的人,因為他,我拒絕了所有追求者;我放棄了自小的理想,被父親趕出家門;走上攝影工作這條路,也是因為他。”高曉曉睜大眼睛,臉露詫異,靜待她繼續說下去了。
☆☆☆
凌晨兩點多鐘,繁華熱鬧的城市也進入夢鄉,除了遠處偶爾傳來刺耳的車聲外,一切都很安靜。
在一間漆黑的房間裏,隱隱約約傳出急促的呼吸聲和低號。床上的男子滿頭大汗,眉宇糾結,面容扭曲,雙手緊緊地抓住被單,不斷掙扎,顯得十分痛苦。
顯然,他正在做噩夢。
突然,男子一聲低吼,整個人坐了起來,人也清醒了。
他粗喘着氣,抬手擦擦額頭的汗水,下床走出房間。
他走到廚房倒了滿滿的一杯冰水,咕嚕兩下就喝光了,又倒了一杯,拿着來到陽台。
深秋的凌晨,一陣陣的強風,卻仍然吹不散他心底無名的寒意和恐懼。
十年了,那場意外不但奪去他的所有,還殘忍地給了他一個永無休止的噩夢,它就像惡靈一樣,纏繞他十年之久,連安眠藥、鎮靜劑也不能百分百確保他安睡到天明。
最使他覺得可怕的是,他根本就不知道究竟夢見了什麼令他如此難以安眠,因為每當他驚醒后就會把夢中的一切忘記。
大門傳來了細小的聲音,把原來望着無星無月的夜空出神的男子拉回現實。
只見一個貓着腰的人影輕巧地溜進來,眼睛四處瞄了瞄,不見可疑才輕輕把門關上,雙手插入口袋得意地準備回房間睡大覺。
一直在陽台透過落地玻璃注視着他一舉一動的男子,搖搖頭。
“Sam,這麼早就回來了?天還沒亮呢。”男子淡淡地說,聲音卻充滿了諷刺的意味。
Sam的笑臉僵住了,被發現了!唉,就知道他的運氣不會那麼好。
“我初來乍到,當然要深入了解一下環境嘛。”話語之間,他已經來到陽台與男子並肩而立。
“我答應秀姨,要好好管束你,要是你再胡混下去就請你立刻打包回去繼續你那個不知何年何月才能畢業的大學課程。”男子的唇輕輕揚起,“我相信老太太一定非常贊成我的提議。”
Sam被最後的幾個字嚇得變了臉色,只好裝可憐,“紀珩大哥,紀大爺,別那麼殘忍,小弟好不容易申請休學來投靠你,想要逃脫奶奶的超級恐怖愛心,過上幾天逍遙的日子,你就大發慈悲饒過小弟。”
雖然Sam是俗稱的“拖油瓶”,但是他的奶奶卻一點也不介意,還非常非常疼愛他,直叫一向自由放任的他受不了,終於在上個月離家出走投靠紀珩。
“你呀,腦子裏除了玩,還有什麼?”真是拿他一點辦法也沒有。紀珩不再多說,拍拍他的肩膀,走進書房打算看文件度過這一夜。
困死了,累斃了,但Sam還是跟着進了書房。
和紀珩做了將近十年的兄弟,Sam對他的一切是一清二楚,他在凌晨時分還不睡覺,站在陽台吹風,現在又窩在書房裏看文件打發時間,原因只有一個。
“你又做噩夢啦。”語氣絕對地肯定,他很清楚這個噩夢對紀珩的折磨。
他頓了頓,遲疑地說道:“你有沒有想過,也許這個噩夢與你失去的記憶有關,何不從這方面着手。”
“夠了。別說了,去休息吧。”紀珩蹙眉說。
每次提到這個問題,他就特別神經兮兮。
Sam嘆氣,擔憂地望他一眼,轉身出去。
紀珩扔開手上的文件,疲倦不堪地按按緊繃的太陽穴。
記憶?二十六年的生命,卻只有十年的記憶。他何曾不想知道自己遺忘了的事情?他也很想知道那空白的十六年裏,發生過什麼事,出現過什麼人?可是,沒有人可以告訴他,因為在那場意外中,他惟一的親人已經離開他了。
更何況,他也力不從心,每每他試圖從空白一片的腦海里搜索往日的記憶時,心底那陣陣的寒意,那不可忽略的恐懼,都使他卻步,勇氣也消失殆盡。
他甩甩頭,與其想一些根本不由自己控制的事情,不如做一些有建設性的事情。想着,就打起精神拿文件要看,卻見Sam抱着很多罐啤酒踢門而入。
“大好的時光,怎能浪費在無趣的文件上。我們很久沒有一起喝酒了,今晚我們來喝個痛快。”Sam打開了一罐遞給他。
紀珩笑了笑,接過啤酒,和他的碰一下,兩人仰頭一飲而盡。
也許,這就是男人之間的情誼。
☆☆☆
“爺爺去世后的兩個月,他一直在英國工作的雙親就將他帶去英國定居。自從在那年聖誕節的前幾天我收到了他寄來的第三封信和聖誕賀卡后,就音訊全無,而我寄出的信件也如石沉大海。”
擦了擦滑落的淚水,田蜜的雙眼已經紅腫,鼻音濃重地繼續說:“我一直在等待,一直在盼望,卻一次次地落空,可是那種痛苦還是不能使我忘記他。昨天,我看見了他,即使相隔了十年的時間,可我一眼就能肯定是他,是他。可惜我還沒追上他,他已經開車離開了。”
話還沒說完,她的眼淚就像斷線的珍珠般往下墜。
高曉曉無言地摟着她的肩膀,一時之間不知說些什麼安慰她,惟有陪她一起落淚。
整晚聽着田蜜的傾訴,高曉曉的內心既感動又感慨。身為雜誌“情緣男女”這個欄目的編輯,她可以說是閱情無數了。
也許看多了情情愛愛,離離合合的故事,她開始冷眼旁觀,純粹地只為工作而工作,當初那種與主人公同喜同悲的心情已經很難再有。
如果今天是一個陌生人訴說故事的話,她會冷靜地將這個故事歸類為“痴情女子苦等初戀情人”的套橋段。
但現在,她面對的是她最好的朋友。
田蜜的情事,她對愛情的執著使她從心裏折服,因為自己做不到,也由衷地羨慕,因為突然間她也好想能有一個人讓她這樣去愛。
高曉曉說不出叫她放棄的話,雖然這是最理智的,畢竟田蜜已經花了十年的時間去等待。一個人能有幾個十年呢?可是,她就是說不出口。
正當她不知如何安慰田蜜的時候,田蜜擦乾淚水,堅定地說:“我不能再哭了。現在知道他已經回來,我就要抓緊時間找到他,當面把事情說清楚問明白,要是、要是、要是……”她的眼蒙上了一層淚霧,哽咽得說不出話來。
她並不愚蠢,如果紀珩的心意和她一樣,他回來后一定會找她的,除非……她拒絕再想下去。
高曉曉握住她的手,替她說出她難以出口的話:“要是紀珩已經淡忘了和田蜜之間的情意,田蜜就要振作起來,從此忘記紀珩這個人,結交比他強十倍百倍的男朋友。”
“對,就是這樣。”田蜜的嘴角牽起一絲微笑,琥珀般的雙眸中閃着堅定的光芒。
高曉曉伸伸懶腰,樂觀地說:“我們先好好睡一覺,養足精神再想該怎樣進行找人行動。一定沒問題的,雜誌社人面廣,消息靈通,相信很快就會找到他了。”
“辛苦你了,小小。要你一個晚上聽我訴苦。”田蜜倚在她的身旁輕輕地說。
高曉曉定住,低頭看着她,平靜(如暴風雨來臨前夕的平靜)地問:“你叫我什麼?”
田蜜還不知死活地眨眨眼睛,剛吐出兩個字“小小”,她立刻反應過來,隨即靈敏地推開她,跑出房間。
“別跑,你跑不掉的。”高曉曉反應也快,一邊追她一邊喊,“說過多少遍了,不要亂改人家的名字,我叫高曉曉,不是小小。這次絕不饒你。”
“還不是一樣,都是xiao嘛,別太計較。”田蜜與她相隔着沙發,說。
“哪裏一樣?我聽得出你喊的是‘小’還是‘曉’。”
“你有病。”田蜜隨手拿起軟枕扔向高曉曉,趁她接着軟枕的一剎間,飛快溜進房間並把門關上,得意地隔着門板喊:“你捉不到我了,快去睡覺吧。睡眠不足可是女人的大敵喔。”
“總有一天,我要你跪地求饒。”高曉曉瞪着門板,忿忿地說。
“也許在夢裏會有這一天。”聾子都聽得出她語氣里的不可一世。
高曉曉氣得牙痒痒的,但在進自己房間之前,還是關心地叮囑田蜜:“你不要多想,睡醒了,我們一起想辦法。”
“我困得腦袋快要罷工了,還能想什麼?你去睡吧。”
過了一會兒,聽不到高曉曉在隔壁傳來的任何聲響,田蜜才輕手輕腳地換好衣服,小心翼翼地開門。
經過高曉曉的房間,田蜜把剛剛寫好的留言紙貼在她的房門上,離開了。
田蜜知道自己這樣不聲不響地離開很不合適,曉曉醒來后一定很生氣也很擔心。但她真的不想再等了,她已經盼了十年,等了十年,現在知道紀珩就在這個城市的某一處,她一秒也不想等了。
她也覺得很累,可腦子卻異常地清醒、亢奮,根本就睡不着。
在繁華的大都市裏要找一個人就好像大海撈針,茫茫人海,到底往哪找呢?
田蜜來到昨天見到紀珩的那間餐廳。單純地認為既然他昨天從那幢大廈出來,就算不在那裏上班,也應該與裏面其中一間公司有什麼關係,也就是說,紀珩有可能在這裏再次出現。
有時候,在沒有其他更有效的辦法之前,守株待兔不失為一個不錯的選擇。
☆☆☆
Sam邊輕快地吹着口哨,邊開着紀珩的跑車在馬路上飛馳,前往酒吧街。
連着幾天紀珩都要在外地開會,他可以盡情狂歡,盡享快樂了。
不經意地,他瞥見了行人路上一個搖搖欲墜的纖細身影。
以他的經驗,這個女子很快就要昏倒了。作為醫學院的學生,將來的大醫生,救死扶傷是他一貫的宗旨,更何況對象是一個弱質纖纖的美女呢。
沒錯,的確是美女。雖然他只見到背影,但憑他在花堆里打滾二十四年的經驗,只需一眼就能判斷。
Sam將車子駛近,下車,在女子跌倒的那一秒,竟然讓他好命地剛好接住女子柔軟的嬌軀。
果然是美女,臉色雖然有點蒼白,但未影響她的美麗,反而增添了一抹使人憐惜的韻致。看來我閱人的功力又更深了。Sam有點陶醉地想,並把她橫抱上車,開往他印象中最近的醫院。
幽幽醒來,田蜜發現自己竟然躺在醫院的病床上,手背插着針頭。腦海漸漸浮現昏倒前的一些片段。
她在那間餐廳一直坐到打烊,都沒有看到紀珩的身影。因為害怕紀珩可能在她去洗手間的時候經過,她一整天幾乎沒有讓任何東西下肚。只是每點一杯熱咖啡時都微微啜了一小口而已,等咖啡涼了,她又再點一杯。一天下來,十幾杯香濃的咖啡就這樣被她白白浪費。
餐廳打烊后,她就在街上閑逛,打算慢慢走回家,明天繼續她的守株待兔。
也許因為疲勞過度再加上飢餓引起的血糖過低,所以走着,走着,她只覺得一陣昏眩襲來,接着就失去知覺,看來一定是當時有好心人見到了,送她到醫院來。
此時,房門被推開,一個瀟洒不凡的年輕男子向她走近。
“這麼快就恢復精神,說明你的健康狀況一直都很好。”年輕男子面上的笑容讓人感覺如沐春風。
“我已經沒事了。是你送我來醫院嗎?”田蜜也回以同樣燦爛的笑臉,問出心裏的疑問。
年輕男子點頭,坐在病床上,臉湊近田蜜,“我叫蔣安森,大多數的朋友都叫我Sam。”
恢復精神的她,一掃剛才的纖細柔弱,展現出一種獨特的風情,可惜,這樣的美女註定不會屬於他,真是扼腕呀。
“呃,Sam,你好,我叫田蜜。謝謝你送我來醫院。”田蜜的頭微微往後仰,避免與他的臉太接近。雖然他的動作大膽又唐突,可她並不覺得生厭,也許因為他太俊俏太開朗的關係吧。想到這,她不禁露出她的招牌式的燦爛笑容。
“嗯,田蜜,我有這個榮幸直呼你的名字嗎?”得到田蜜的點頭答應,他繼續說,“剛才我幫你辦理住院手續的時候,在你的皮夾里發現了一件非常有趣的東西。”
“我的皮夾里會有什麼有趣的東西?”她真的想不出。
Sam也不賣關子,直接從口袋拿出照片。剛才他打開皮夾拿田蜜的身份證時,看到這張照片確實吃了一驚。
照片里並立着三個人,站在中間的是位一頭銀髮,神情安然自在的老爺爺,他的身邊站着兩個十四五歲的少男少女,一個是眼前的田蜜,另一個竟然是他的好兄弟——紀珩!三人臉上都洋溢着幸福的笑容。
認識紀珩十年,他還沒見過他臉上出現過這樣的笑容,也許眼前的人跟紀珩失去的那段記憶有關,可能可以幫紀珩一把。
“你怎能隨便拿人家的東西?”田蜜緊張地奪回照片,瞪了他一眼,責備道。
“Sorry,我承認這是我的不對。”他舉起雙手作投降狀。
“這張照片對你很重要?又或者是照片里的某個人很重要?”他小心翼翼地試探,晶亮的眼睛注視她,不放過她臉上每一個細微的反應。
只見她低頭凝視照片,靜默不語。
看來他想從她口裏套出什麼,得下功夫才行。
“照我的推測,你跟照片中的少年至少有十年沒有聯繫,你是不是還很思念他?”
田蜜猛地抬頭,驚訝地問:“你怎麼知道?難道你有特異功能,能知過去未來?”
Sam故弄玄虛地抿嘴一笑,附在她的耳邊小聲問道:“你想不想知道他在哪裏?”
“你知道?!”田蜜急切地問。
“當然。”Sam一副再世諸葛亮的樣子。
“求求你,快告訴我他在哪裏,我真的很想很想見他。”田蜜激動得身子微微抖着。
“別激動,你剛醒過來,可別又暈倒。別急,我會告訴你的。”Sam安撫着她,並倒了杯暖水給她。
田蜜微抖的雙手握着杯子,輕輕啜飲了一點,勉強地牽起嘴角,露出一絲微笑,“我已經很、很冷靜了,請告訴我,他、他在哪裏。”
看見她一副楚楚可憐卻又強打精神的模樣,不難知道她對紀珩的用情至深。只是不知道現在的紀珩能否感受到她的深情。想到這,一向開朗樂觀的Sam都不禁想嘆氣。
“在告訴你之前,你得先告訴我這兩個人和你的關係。”
田蜜熱切地點點頭,“這個男生是紀珩,和我是中學同學,在十年前他和父母移居到英國之後就再也沒有他的消息了。這位是紀珩的爺爺,但在紀珩去英國前的兩個月就去世了。”
她簡單扼要地講了他們之間的關係,抬頭望着他,“你現在可以告訴我,紀珩到底在哪裏了嗎?”
“你還愛他嗎?”Sam不回答反而又問了一個問題。
田蜜久久地凝視着他,眼眶盈滿淚水。
Sam滿意地嘆一口氣,“我明白了。”
“紀珩現在在外地開會,要過幾天才回來。”他望了望輸了一半的點滴,心裏有了一個主意,“有沒有興趣聽聽紀珩離開你這段日子怎麼過的?”
“原來你認識紀珩?”知道了紀珩的下落,她的心情輕鬆了很多,但心頭又湧起無數的疑問和猜測,他早就回來了,為什麼不找她?難道他已經忘記了她?難道他心裏早有了其他人?他不找她是不想她難堪?
看她的臉色越來越難看,不用想Sam就知道她在想什麼,不過他不但沒有澄清事實,還故意加上一句不清不楚、曖曖昧昧的話。
“他離開你的這十年都和我在一起。”
田蜜微噘嘴唇,斜着眼上下打量他一番,不服氣地說:“不可能的!紀珩不可能這樣!”
果然中計!Sam忍不住大笑。
“拜託,我是個只對女人有興趣的男人,才不會看上他哩,你的想像力未免太豐富了吧。”
“誰叫你說得那麼曖昧不明。直接說你們是好朋友不就得啦。”田蜜紅着臉低聲說著。
“既然你是他的好朋友,那你知道他——為什麼沒有和我聯繫嗎?”田蜜遲疑了一下,終於問出了這個一直盤桓在她心中的疑問。
Sam的笑容消失了,表情變得嚴肅起來,望着她,語氣沉重地說:“他失憶了。”
田蜜鬆了一口氣,還好不是有了女朋友,只是——失憶。
“失憶?”她反應過來,震驚地大喊,“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失憶?這不是小說或電視劇中才會發生的嗎?他怎麼會失憶?是不是你又在騙我?”
“冷靜!冷靜!”Sam按住失控的田蜜,沉着地說:“你這樣,我又怎能將我所知的全盤托出呢?”
“你沒有騙我?”田蜜警戒地望着他問。
“我發誓,我以下要說的話全部都是真話、實話,絕無虛言。”
田蜜點了點頭,深呼吸了幾下,說:“好,我準備好了,你說吧。”
“十年前的聖誕節前夕,在英國倫敦發生了一宗八車相撞的特大嚴重交通事故。紀珩和他的父母就在其中一輛車子裏面。”
Sam停了停看向田蜜,只見她垂着頭。
“他的父母當場不治,而紀珩則奇迹般生還。在昏迷兩個星期後,他蘇醒了,卻什麼也不記得,而且不輕易讓人靠近,我和媽咪也是費了很多時間和心力才能讓他接受,順理成章地,我成了他的兄弟。”
Sam已經省略了很多細節了,但,田蜜仍然痛苦地捂住胸口,淚水簌簌地落下。
過了很久,她才止住了淚水。
“我要見他,我要見他!我一定要見他!”她抽噎着說。
“見到他之後呢?要是他仍然想不起你這個人呢?”Sam試探地問。
“我不管!我現在只想見他,其他的我不管,也不要去想。”她現在很亂,腦海里很多念頭,卻說不出個所以然,只有一個念頭是極強烈的,就是要見紀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