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第十章

又轉去留言信箱。

田蜜輕輕嘆息.咬了咬下唇,把手機轉到另一邊耳朵,盡量使自己的聲音聽起來平靜一些,說:“紀珩,聽到留言就回家吧。”

她深深吸了口氣.才繼練說:“我已經搬回自己的家,你回去不會見到我的,所以,回家吧,別累了自己。我……”

眼淚不經意地滑落.她連忙用手捂住嘴,不讓自己哭出聲音來,並掛了電話。

已經第三天了,紀珩自從那天離開后就沒有回來。

昨天,她才從洛俊銘那裏了解了事情的始末,紙,終究包不住火,這世界上沒有永遠的秘密。就算她不向他說明過去的一切,也會有人對他說,早知如此,她應該早下定決心向他坦白。

但是,為什麼?為什麼上天偏偏在他們關係漸趨穩定,紀珩剛剛願意敞開心扉,完全沒有戒心的的時控讓他和常照人碰面?

如果這一刻一定要來臨的話,為什麼不早一點,或者遲一些?

她聽洛俊銘說,紀珩這三天裏發瘋似的埋首工作,一秒也不讓自己停下來,一天的休息時間不足三個鐘頭。

想着,她的眼淚又往下掉。

田野敲了敲門,聽不見田蜜的回應,便推門而入。

一進書房,他就見一向開朗的妹妹坐在窗邊,對着手機默默垂淚。

他走過去,心疼地攬着她的肩膀,輕輕地說:“有心事要告訴我,哥幫你出頭。”

田蜜牽強地彎了彎嘴角,搖搖頭。

看着她比哭更令人心酸的笑,田野皺着眉說:“是不是那個男人欺負了你?”

她的身子微微一顫,連忙否認:“沒有、沒有。”

田野不信,“前幾天見你,還高高興興的,可昨天你搬回家后就一直強顏歡笑。今天爸爸出院了,你雖然一副開心的樣子,但是,我知道,你總在別人不留意時偷偷嘆氣。哥不是要干涉你感情的事,只是想知道,平時開朗,樂觀的妹妹,到底去哪裏了?”

“哥--”田蜜眼睛泛着淚光,激動地偎進田野的懷裏。

田野輕拍着她的背脊,讓她盡情地哭出來。

過了很久,田蜜才慢慢止住眼淚,抽抽噎噎地說:“他--他誤會了我。”

“既然是誤會,你去向他解釋清楚、不就得了。”

田野不假思索地說。

田家人一向做事於脆,不會拖泥帶水。

田蜜邊用手背擦去淚水邊搖頭,嘆息說:“能解釋清楚就好了。

她搖搖頭,又重重地嘆氣。

“別再唉聲嘆氣了。嘆一聲氣就會短三分鐘壽命,與其慢性自殺,不如行動起來。一次不行就兩次,兩次不行就三次。

“第三次還不行呢?”田蜜苦着臉問。

田野見她如此悲觀,打趣地說:“唔--這樣的牛皮燈籠,撿到也要喊三聲,我看不要也罷。

“牛皮燈籠!哈,說得好,說得對。牛皮燈籠!”田蜜總算笑了。

田野見她心情輕鬆了點,也跟着笑了起來。

“那你什麼時候去和那人解釋清楚?

“我不會跟他解釋的。他想不通,任我說破嘴皮,他也不會明白我的心意。”田蜜止住笑,神情認真地說。

“不論你有怎樣的決定,只要你開心,哥永遠支持你。”田野拍拍她的肩,也認真地說。

“好啦,別老說我。你自己呢?”田蜜打量着田野,問。

“我?”田野不明白地指着自己,“我有什麼好說的?不就是整天與書為伍,不是在家裏就在學校,就這麼簡單。”

“別裝蒜了。爸爸出院這麼大的事,怎麼不見銀屏來家裏吃飯,你們是不是吵架了?”

祝銀屏是田野的大學學妹,也是全家人惟一認識的他的女性朋友,田蜜的父母理所當然地視她為未來的兒媳婦人選。

“她原先也打算來的。可今天碰巧是她未婚夫母親生日,當然要陪未婚夫回家了。”田野不明白她為什麼會突然問起祝銀屏。

“未婚夫?她不是你的女朋友嗎?”田蜜吃了一驚,嗓音不覺提高了。

“你想到哪裏去了?我和她只是談得來,走得也較近的異性朋友。不過,自從她交了男朋友后,我們的來往已經沒有以前那麼頻繁了。不過,我一直視她為我最好的異性朋友,這是不會改變的。”

田蜜看着自己的哥哥一臉的淡然,不禁搖搖頭。

明眼人一看就知道,祝銀屏對田野心存愛慕,他卻一直單純地只當人家是好朋友,祝銀屏惟有另投他人懷抱。這隻能怪自己的哥太不解風情了。

田蜜輕嘆,不為自己,而是為她遲鈍的哥哥,“哥,到底誰才是你的真命天子呀?”

田野的腦海不自覺地浮現一個人的輪廓,就在這個人的容貌漸漸清晰之際,他甩甩頭,將影像驅散,說:“學術研究就是我的真命天子。”

田蜜一聽,沒好氣地翻白眼,厚道地提醒他:“現在我接手了公司,爸爸媽媽都會很閑。以前沒時間認真管的事情,現在都可以全副心思插手了。例如,喝兒媳婦親手捧上的茶,抱抱孫子等等。”

“不會吧?”田野臉色有點蒼白。說真的,要不是田蜜提醒,他壓根就沒有想過這些事。

“哥,你自求多福吧。”田蜜偷笑說。留他自個兒在書房裏苦思對策,她則走回房間打算早點休息。

明天,攝影展就要開幕了,不知,他會不會出現?

☆☆☆

洛俊銘再次偷瞄紀珩,確定他這次真的是靠着椅背睡著了,才輕輕地放下文件,想趁機偷空休息。

誰知,文件還未放到辦公桌上,紀珩突然睜開眼睛,問:“我睡了多久?”

洛俊銘嚇了一跳,差點連文件都拿不穩。

“睡?你閉上眼睛兩分鐘都不到,這能叫睡嗎?”他嘆氣反問道。

還以為可以趁機打個噸,唉!為什麼他就這麼命苦,遇上不用睡覺的上司?他忍不住在心裏為自己的不幸哀嚎。

紀珩捏捏鼻樑,銳利的雙眸閃過一絲迷惘,“我好像睡了很久似的。”

“你是很久沒睡才是真的。”洛俊銘無奈地糾正。

“現在是什麼時候?”

“你真的是忙得天昏地暗,晝夜不分了。”他睨了他一眼,“十二月二十六日凌晨三點四十一分。”

攝影展已經開幕了,不知道情況如何?紀珩不自覺地想起了這幾天他一直努力試圖忘記的人和事。他沉吟一會兒,就拿起外套,說:“你去休息吧,我去兜兜風,清醒一下頭腦。”

“哎,我忽然也想去吹吹風。”洛俊銘一邊說著一邊不住地打呵欠,一點說服力也沒有。

他現在只想躺在又軟又舒服的床上美美地睡一覺,一直睡到自然醒,那對現在的他來說就是人生第一享受。但他實在不放心讓紀珩一個人開車,怕他一個不留神就跑去見上帝了。

“行了,你現在最需要的是睡覺而不是吹風。”紀珩輕扯着嘴角,向他擺擺手,就走出辦公室。

學長的擔心,他是明白的,只是現在的他需要好好冷靜冷靜。

☆☆☆

說是兜風,可不知不覺間,他卻將車子駛回寓所。

一支、兩支……一包香煙都抽完了,車廂里煙霧瀰漫,他再不出來,準會窒息而死。可他只是開了車窗。

寒風從車窗鑽進來,很快地,吹散了車內的煙霧,卻吹不開籠罩在他心上的陰霆。

他知道田蜜已經不在上面,但他仍遲遲不願上去。

是因為那裏充滿謊言、欺騙,還是……他硬是將那個呼之欲出的答案壓下。

他迅速發動車子,乘着寒風呼嘯而去。

當他回到酒店的套房時已經是上午十點多了。

他脫下西服,扯下早已經松垮垮的領帶,就在要將它們扔到床上時,突然發現原本應該平整的床鋪竟拱起,棉被下好像躺着一個人似的。

他腦海很快地閃過田蜜的樣子,放輕腳步走到床邊,俊容沉着冷靜,可心裏那種緊張又期待的感覺卻是隱藏不了的。

他緩緩伸出右手,抓住棉被的一角,略一沉吟,手臂一施力,棉被猛地被掀開。

“Sam!”他低喊,藉此掩飾心底的失望。

Sam整個人彈起,假裝揉揉眼睛,實際是偷瞄紀珩的面色,見他的面色似乎不是太好,連忙笑容滿臉地和他打招呼:“嗨,紀珩!好久不見了,有沒有想念我啊?”

“你怎麼會在這裏?”紀珩注視着他。

Sam咽了咽口水,睜大那雙無辜的眼睛回望他,理直氣壯地說:“我一大早到,你不但沒有在公寓,打你的手機又飛到留言信箱,我只好去找俊俊。他就帶了我來這裏,說你這幾天都是住在酒店裏。”

其實,在找洛俊銘之前,他就找了田蜜。

雖然他的人回去了,但仍然不時與田蜜聯繫,密切留意着他們的感情發展。

紀珩微蹙的眉毛,顯然並不滿意他的說辭,他正想開口說話,Sam急忙先聲奪人:“紀珩,我們叫東西上來吃,好不好?我快要餓扁了。”

紀珩看了他一眼,擺擺手說:“你喜歡吃什麼就點什麼,我先去洗澡。”

“Yeah!”Sam開心地跳下床打電話。

餐飲很快就送到,紀珩也換了一身整潔的裝束出來,和他一起用昨天的晚餐、夜宵兼今天的早餐、午餐。

Sam表面一副享受着美味佳肴的樣子,實則在心裏正盤算着該如何開口勸他。

唉,真傷腦筋。Sam拿起餐巾擦了擦嘴,把杯里的紅酒一口喝盡,神情認真,語氣卻帶點無奈地說:“我愛上了一個人。”

“是哪所學校的枝花,還是新崛起的模特?”紀珩不為意地問。

以他的博愛性格,哪天他說不再愛人了,這才是新聞。

Sam瞥了他一眼,悶悶地說:“但是他拒絕了我,明確地拒絕了!”

“那這個人我倒想見一見。”紀珩嘴角微揚,有點幸災樂禍地說。

“紀珩!”Sam苦惱地低喊,“我是認真的,除了他,我誰都不要!我第一次真真實實地體會到田蜜對你那份執著難捨的強烈情感。”

紀珩停下手,臉色古怪地望着,“你早就知道?”

Sam愣了一下,立即反應過來,明白他的意思。心裏暗暗叫糟。

“回答我!”紀珩厲聲喝道。

Sam緊繃著頭皮,微微點頭。

“秀姨也知道。”這次他問都不用問了。

Sam還是無奈地點點頭。

原意是想幫他和田蜜和好的,照現在的情景來看,事情也許變得更壞。他實在太大意了。本來想來個“拋磚引玉”,現在好了,“磚”是拋出去了,“玉”沒引到,磚頭卻砸到自己的腳上了。他怎能這麼大意?

“好啊!我最信任的人竟然聯合起來欺騙我!”他怒不可遏。

“紀珩,你冷靜聽我解釋,好不好?”Sam急急地說,他還是第一次見到紀珩如此憤怒的。

“還有什麼好說的?”他厲聲說道,“你和秀姨明知道我最痛恨欺騙,卻聯手將我蒙在鼓裏,把我當傻子一樣耍!”

說著,他站起身就要拂袖而去。

Sam使儘力氣將他接回椅子,大聲朝他吼道:“一向冷靜、沉着的紀珩去哪裏了?難道他連聽別人解釋的勇氣都沒有嗎?”

兩人互相瞪視着對方,良久,最後,紀珩拍開他壓在自己肩膀的手,冷聲說:“你最好解釋清楚一點。”

Sam偷偷鬆了口氣,只要他肯冷靜聽自己說,就有轉機。

他清了清喉嚨,說:“首先要指出的是,我們並沒有所謂的‘聯手欺騙’你。我和媽咪知道在你失憶之前就認識田蜜,這個是事實。”

“問題是,你已經失憶了,告訴你,難道你就會想起以前的事情?事實證明了不會。既然明知告訴你只會徒增你的煩惱,我們又怎能忍心看到你為此而煩惱呢?

所以,我們選擇了沉默,記着,是沉默,不是欺騙。”

“隱瞞事實真相也是欺騙。”紀珩淡淡地指出。

Sam那雙狡猾的眼睛眨了眨,有些無賴地說:“如果你問我們的話,我們一定如實相告。你不問,我們也不說了。”

“狡辯。”紀珩的表情緩和了許多。

“那麼,還有一個更可憐更無助更無奈的田蜜呢?”他試探着問。

“那是另外一回事。”紀珩的語氣冷冰冰的。

“Why?”

“她隱瞞事實接近我,根本就另有目的。”

“在她重遇你的第二天,她就很清楚地表明她的目的,就是因為喜歡你。”Sam急切地為田蜜申辯,“她所做的一切都是出於愛你呀。

紀珩瞪着他,艱難地從口裏吐出幾個字:“她愛的人根本不是我。

“胡扯!”Sam不相信,反問道:“如果她不愛你,那她愛的又會是誰?”

紀珩的視線離開他,凝停在某一點,臉色晦暗地說:“她愛的人是她以前認識的紀珩,而不是現在的我。

“不都是同一個人嗎?”

“不同,完全不同!”他的腦海不由浮現出照片中那個陌生的自己。

“十年來,一直留在田蜜記憶里的是那個熱情、開朗的紀珩,而不是現在陰沉、冷漠、只知埋首工作的紀珩。她只是帶着過去的回憶,自以為愛上現在的我。”

說完,他站起來,打算到辦公室工作,畢竟他除了工作還是只有工作。況且,他的辦公室就在酒店對面的商業大廈里,很近,很方便。

Sam怔怔地看着他離去的身影,耳畔不斷響起他剛剛的每一句話,漸漸地,他找到了一點端倪,追出去找紀珩。

☆☆☆

紀珩一出酒店的大門,就看見田蜜圍着他送的墨綠格子圍巾,正從對面的大樓走過來。

她一貫的笑臉消失了,琥珀般的大眼睛流露着淡淡的憂愁,看到這情景,他的心彷彿狠狠地被刺了一下。

原本他可以選擇視而不見,但是,他的雙腳像釘在地上似的,只能定定地站着,瞅着她。

田蜜是趁着午餐時間沒有太多人參觀攝影展而出來走走,誰知,走着走着,就來了這裏。雖然她說過要讓他自己想清楚,可是,叫她什麼都不做,靜靜地等待答案,她真的做不到。

“我們能不能平心靜氣地談一談?”她問。

“我們沒什麼好說的。”紀珩冷冷地說。

“我到底做了什麼十惡不赦的事,讓你如此厭惡?”田蜜低喊,“難道我追求所愛也錯了?”

“你最錯的是搞錯了對象!”紀珩隱忍着怒氣說。

“我沒有!我愛的就是你!到底你要我怎樣才肯相信?”她目光堅定地看向他。

“你不但欺騙了我,也欺騙了你自己!你愛的人是十年前的紀珩,不是我!”他忿忿地說。

田蜜倒吸了一口冷氣,一瞬間,她彷彿領悟到他的怒氣所在。

她咬咬牙,把心一橫,轉身沖向車來車往的馬路。

眼看一輛出租車就要撞到她,紀珩眼明手快地把她拉回行人路,驚惶未定地低吼:“你這是幹什麼?”

“上天太不公平了!為什麼不把我也弄失憶?”她賭氣似的大喊。

“胡鬧!”他鬆開對她的鉗制,不再理會她,徑直過了馬路走進大廈。

除了欺騙外,他最恨別人威脅他,而她兩樣都占上了。田蜜獃獃地望着他絕情的背影,眼淚滾滾而下。

剎那間,沉重的失落感向她撲來,使她全身虛軟得就要倒下。

Sam在他們身後目睹了一切,見田蜜的身體搖搖欲墜,連忙上前扶住了她。

“Sam!”她不敢相信地輕叫,他總是在自己最脆弱的時候出現。

那次,他救了暈倒在街上的自己,並為無助的她帶來了福音。

這次--

“想放棄了嗎?”Sam亮晶晶的雙眼似乎可以看穿她的心事。

能放棄嗎?靜默了一會兒,她最終還是搖搖頭,堅定地說:“不!現在還沒有到放棄的時候。”

“果然是個勇敢的女孩。”Sam激賞地說。

“不過,要打動紀珩這種死腦筋的人,普通方法是行不通的,一定要採取非常手段。

他附在她耳邊嘀咕嘀咕,慢慢的,她黯然的雙眸逐漸恢復光彩。

☆☆☆

“還有兩天攝影展就要結束,原來打算把它作為聖誕禮物送給你的,現在聖誕已經過了,我的願望也落空了。但是,無論如何,你都來看看吧。因為,讓我堅持開攝影展的人,正是你--現在的紀珩!”

“為什麼你就是不相信現在的自己的魁力?難道現在的你和過去的你相比,真的這麼遜色?為什麼我可以愛上過去的你,就不能同樣地愛着現在的你?難道愛上一個人需要這麼多的理由,分得這麼清楚嗎?”

紀珩坐在辦公室里,重複地聽着田蜜的手機留言。

案頭的電話突然響起,他心裏掠過一絲怪異的感覺,已經是深夜了,怎麼還會有人打電話到辦公室呢?

想歸想,他仍伸手拿起話筒,“你好,我是--”

話還未說完,就被話筒傳來的聲音打斷。

“紀珩,太好了,終於找到你了。”Sam語氣激動地喊。

“Sam,發生了什麼事?”他蹙眉問道。

“田蜜,她、她出事了,正在醫院搶救,你快來!”Sam的聲音略帶埂咽地說。

“什麼?怎麼會這樣?”他大吃一驚,趕緊問明了所在醫院,就往外跑。。

“情況怎樣?嚴不嚴重?”他趕到醫院就看見Sam在病房前的走廊徘徊,連忙問道。

Sam眉頭緊皺,神情凝重地說:“剛做完手術,現在還昏迷不醒。大夫說,要是她過不了今晚的危險期,恐怕會……”他實在是說不下去了,用手捂住口,轉身背對着紀珩頭抵着牆壁,全身微微地顫抖。

“怎會這樣!”紀珩失控地低吼,臉上寫滿了擔心和焦慮。

他一想到田蜜有可能從這個世上消失,他永遠不能再見她的笑靨,心底就升起一股寒意。

“我可以進去看看她嗎?”他啞聲問。

Sam沒有轉過身,只是默默地點點頭,並指了指旁邊的那扇門。

紀珩的手微抖着扭動門把,打開門,只見田蜜的頭部包裹着厚厚的紗布,罩着氧氣罩,靜靜地躺在病床上。

他慢慢地走過去,在田蜜身邊坐下,雙手輕柔地握着她插着針管的冰冷小手,低喃着:“田蜜,田蜜,快醒醒,別睡了。我是紀珩,紀珩啊!只要你沒事,我什麼都不會介意。無論你愛的是誰,我都永遠守在你的身邊。田蜜,你聽到嗎?聽到嗎?”

他重複地在她耳邊低喃,終於,她的手指似乎微微地動了一下。

他緊張得屏住呼吸,眼睛眨都不眨地盯着她的手指,慢慢地,她的手指又動了一下,是真的,不是他眼花!

這時,他才緩緩吁了一口氣。

只見她的眼皮動了動,眼睛緩慢地張開一條縫,她深棕色的眼珠慢慢地轉動,迷惘地望了望四周,最後視線停留在他身上,聲音干啞地問:“這裏是哪裏?你是誰?我……我是誰?!”

她的話令原本因她的清醒而喜出望外的紀珩如遭棒喝,整個人像被點了穴似的,獃獃地望着她。

“我是誰?為什麼我的腦海里一片空白?什麼都想不起?哦--我的頭--”她痛苦地抱着頭,艱難地說。

“我去找大夫。”他總算恢復了一點的冷靜和沉着。

她惆然的雙眸閃過一絲慌亂,連忙拉住他,殷切地央求說:“別、別走!告訴我,我到底是誰?你又是我的什麼人?”

“好,好。你別激動,我都告訴你。”他柔聲安撫她,“你叫田蜜,我是紀珩。”

“那,我們是好朋友?還是……情侶?”她的大眼閃着好奇的光芒。

“情侶。”他回答得很肯定。

“那,你是愛我的?”

“愛,很愛。”他不假思索地說。

她蒼白而乾裂的嘴唇往上彎了彎,又不甚確定地問:‘用我呢?我愛你嗎?”

這次,他猶豫了一會,才說:“愛!”

.她似乎鬆了口氣,滿意地閉上眼睛,又輕輕地張開,說:“我想也是。可是,我好像忘記了愛你的感覺了,你說該怎麼辦?”

她緊張地望着他,期待着他的答案。

“我會用盡千方百計讓你再次愛上我,找回那時的感覺!”話一出口,他有瞬間的愕然,緊接的是釋然。

籠罩在他心頭多時的陰霾已經煙消雲散,心境開朗了許多許多。

他眼眸里含着溫暖的笑意,輕攬着她,在她耳邊重複着剛才的話:“我會用盡千方百計讓你再次愛上我,找回那時的感覺。”

她眼眶泛紅,激動地喊:“紀珩、紀珩……”最後竟感動得泣不成聲。

過了一會,他才想起該去找大夫來給她檢查檢查,於是放開她,說:“我去找大夫來。”

“別去。其實……”她紅着臉,目光閃爍,遲疑地說:“其實,我沒有發生意外,也沒有失憶,這都是我和Sam為了使你明白我的心意而編出來的。”

說到最後,她根本就不敢看他。

“我又像個傻瓜一樣被你們戲弄了!”他全身因憤怒而繃緊。

“我們是一片苦心,不想你再往死胡同里鑽。”她以為一切都會雨過天晴,誰知……

“欺騙就是欺騙!”他斷然地說,狠狠地瞪着她,彷彿要將她燒為灰燼才罷休。

半晌,他冷哼一聲,轉身往外走。

“站住!”當他正要開門出去時,她扯開身上的偽裝,跪在床上叫住了他,“紀珩,你這個大混蛋、懦夫、膽小鬼!要是你走出這道門,我發誓,我一定會忘記你!徹徹底底地忘記你,把你從我的記憶中永遠刪除!”

他背着她,不在意地聳聳肩,淡然地說:“隨便你。”

說著,他打開門,只見Sam正一臉焦躁不安地在門外徘徊。

他鄙夷地看了他一眼,冷冷地吐出兩個字:“同謀。”

Sam心中一凜,想追上去和他解釋,但瞥見病房裏痛哭失聲的田蜜,還是先安慰裏面最傷心的人吧。

“都是我出的餿主意壞事,對不起。”他滿臉歉意地說。

他實在搞不懂紀珩的腦子裏究竟想些什麼。

“這不是你的錯。”她用力擦去臉上的淚水,堅強地說,“這次,我真的是徹底死心了。完全放棄了。”

“我支持你的決定。我們去喝一杯,慶祝你的心重獲自由。”他拍拍她的肩,給她打氣,口氣輕鬆地說:“說不定今晚就有艷遇。”

“那就要看看我的魁力有多大了。”

是的,到了該放棄的時候就要學會放手,執著只能徒添傷痛。

☆☆☆

攝影展在一個小時前正式結束。

田蜜正背着展廳的門口,蹲在地上,把取下來的照片逐張對號入座地放回牛皮紙帶里。

其他有分參與的工作人員都被專程趕回來參觀並祝賀的高曉曉請去吃飯,慶祝這次攝影展的完滿成功。

是的,對於他們來說,這個攝影展是成功的,是完滿的,可在她的心底卻有一絲的悵然若失,所以她這個主角選擇了留下來。

此時此刻,她一點喜悅的情緒也沒有,只想一個人靜靜地將東西收拾好,算是有始有終。

到最後,他還是沒有出現。

“啪”一聲,一顆淚珠滴落在照片上。

說過不要再想他的,要忘記這個人的!田蜜,你爭氣點!爭氣!

她咬咬唇,一邊擦去照片上的淚一邊暗下決心。

一道黑影輕輕推開玻璃門,無聲無息地走了進來,並站在她的身後。

她以為又是已經來了兩次催促她離開的警衛,頭也不回地應付着說:“警衛先生,我把照片收拾好了這就離開,你不用一個鐘頭不到就來了幾趟。沒有其他地方巡邏了嗎?”

靜默了片刻,那黑影才淡淡地說:“我不是警衛。”

這聲音--

她猛地站起,轉身,果然是他!

“你來這裏幹什麼?”她板著臉,瞅着他。

“當然是來參觀攝影展。”他輕鬆地說,一點也找不到那天憤怒的痕迹。

“攝影展已經結束了,請你立即離開。”她用力地瞪着他,語氣相當不善地說。

可惜,他並不理會她,轉過身,細細地打量着整個展廳。

“喂!你到底有沒有聽到我的話?”她忍不住大聲叫他。實在太過分了,根本就沒把她放在眼裏!

是時候把一切說清楚了,要不然,她真會恨他一輩子。

想着,他緩緩轉身,輕輕按住她的肩膀,黑眸飽含無限柔情地看着她,“我來實踐我的諾言。”

“諾言?”她眨眨眼,試圖擺脫他的電服干擾。

“在醫院裏,我不是許諾‘我會用盡千方百計讓你再次愛上我’嗎?”他解釋道,“我現在說的就是這個。”

她明白地點點頭,隨即氣憤難消地說:“但是,之後你知道了是我和Sam一起布的局,就一意孤行地認定我們不安好心,又‘欺騙’了你,殺氣騰騰地走了。”

說著,她還怨氣難消地連瞪他幾眼,孩子氣地別過臉,不去看他。

他早料到她會這麼說,唇邊扯起淡淡的笑意,說:“你和Sam的演技都直達職業水準了。”

她狐疑地看向他,實在搞不懂他為什麼要說這些,是為了讓她的良心不安嗎?

“可是,在你們的劇本里好像少了一個人。”他的笑變得詭秘,“一個發現被欺騙后暴跳如雷,打爛你們如意算盤的人,也就是我!”

他那雙充滿笑意的眼眸望着她。

她這才明白他的意思,隱忍着怒氣,冷靜得不能再冷靜地說:“也就是,我和Sam的計劃成功了,只是你不甘心,才會裝作非常憤怒,永遠不原諒我們的樣子。”

“我的演技不輸你們吧?”

“太過分了!”她甩開他的手,往後返幾步,生氣地大喊,“你竟然忍心看着我當時那麼傷心,還硬着心腸視若無睹!太殘忍了!你根本就不愛我!”

說著,她轉身面對着牆壁,擦去淚水。

他走上前,從後面環抱着她,她掙扎,但反而讓他抱得更緊。

她只好放棄掙扎,任由他抱着,姑且看看他還有什麼把戲。

他俯身,把下巴輕擱在她的肩膀上,輕聲說出這段時間的心路歷程:“我愛你,非常地愛你。但是,我很害怕你愛的不是我,而是昔日你記憶中的那個人,那個我完全陌生的自己。更怕自己只是替身,尤其是看到那張照片,我就更加沒信心,固執地認為你根本就不會愛上我這種毫無情趣,只顧工作的人。”

她的心一顫,想轉身向他解釋,卻被他阻止了,他繼續說道:“不過,在醫院裏我突然醒悟到輕易放棄不是我一貫的作風,生活如此,工作如此,對於你--”

他將她轉過來面對着自己,神情認真地說:“對於你,我更加不能放棄。至於你剛剛的指控,其實我也很不忍心,還未離開醫院,我就後悔了,這次是給你們的一小小教訓。但是我發誓,那將是你最後一次為我傷心、落淚。在以後的日子裏,我帶給你的全部都是歡笑、幸福。”

她用力咬着嘴唇,既是想藉此確定一下自己不是在做夢,亦是要提醒自己不要太興奮,可淚水已經在眼眶裏打轉了。

她再次推開他,轉身低頭找着眼淚,問:“你是說,你要追求我-?”

“沒錯。”

她轉過身,淚水沒有了,清澈明凈的雙眸漾着滿滿的笑,紅唇微噘地說:“我很難愛上一個人的,要追我,看你有什麼本領-。”

說著,她抱起地上一大疊整理好的牛皮紙袋往外走。

他當然不會放過這個大獻殷勤的機會,接過紙袋,充滿信心地說:“難度越高,挑戰性就越大,我的斗心就越旺盛。”

“那你準備怎麼追呀?”

“秘密。”

“透露一點吧。”

“你耐心等着吧。”

“那你怎麼這麼久才來?”她換了一個問題。

“剛要來時,接到一個長途電話……”

“還說要追人家,一點誠意都沒有。”她氣得小跑幾步要遠離他。

他趕緊追上,“這證明我有事業心嘛。”

“不行。”

“給次機會。”

兩人漸走漸遠,背後拉長的影子,慢慢疊成一體。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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